Chapter three 兔子想吃窩邊草

從盤山路上下來,已經接近午飯時間。黎落邀請的其他幾個朋友都到了,半數以上是他們的共同朋友,也有不少黎落工作上的同事,以及被黎落某位同事帶來的妹妹唐桃夭。

唐桃夭正照著農家樂裏的方向指示標找廁所,一輛黑色山地車加速駛過,唐桃夭抱怨幾句,誰知一抬頭喜滋滋地眯起了眼睛:“喲!孟哲冬,真是有緣啊!”

聽見有人喊自己,孟哲冬微微偏了下頭,隻見一個穿著像向日葵的女生正尾隨著自己的車子狂奔。因為孟哲冬扭頭回望的原因,車速被控製著漸漸減速。唐桃夭也是大膽,邁著腿快跑了兩步,“嗖”的一下跳到了孟哲冬的車後座上。

孟哲冬已經回正了腦袋,正欲朝著前麵江京雨的車子趕去時,突然覺著車後座一沉,再偏頭,“向日葵”正衝著自己笑得燦爛明媚。

“下去。”孟哲冬微微擰起眉,下逐客令。

唐桃夭俏皮地做著鬼臉,耍無賴。

孟哲冬突然刹車,單腿撐著地,瞪她。

眼神有些嚇人,唐桃夭小心翼翼地覷了他一眼,磨蹭地從後座上跳下來,嘴裏不住地嘟囔:“載我一下怎麽了嘛,我又不沉。”

孟哲冬沒理她,重新蹬著腳踏板,朝租賃處去。

唐桃夭本想跟過去,姐姐卻在不遠處喊自己,唐桃夭應了聲,跟著姐姐朝包廂走去。

江京雨和孟哲冬一同回到聚餐的包間內,黎落正在抻著手指給人看自己的鑽戒:“從現在起,我就步入已婚的行列了啊!”

正說著呢,黎落看到兩人進來,忙衝他們招招手,示意:“江江,你們倆回來了。”

“好多人啊。”江京雨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裏掏出個禮品盒,笑道,“生日快樂!”

“你什麽時候準備的,來的路上我怎麽沒發現呢。你今年送我什麽啊,不會又是書店的購物卡吧?”黎落將長形的禮盒接過去,有些期待又有些懷疑地打開,見到盒裏的東西,不禁哀歎出聲,“真的又是購物卡!”

江京雨眨眨眼,示意她:“你再仔細看看。”

黎落仔細打量著硬質卡片,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江京雨毫不客氣地拍了下她的腦袋,幸災樂禍地提醒:“這是一張新的購物卡啊!”

“江京雨!”

“哈哈哈……”

這邊江京雨和黎落推搡著開玩笑,將藏了許久的真正禮物送出去,那邊孟哲冬的身旁多了個“向日葵”。

唐桃夭原本隻是因為周末憋在宿舍無聊才跟著姐姐來農家樂湊熱鬧的,誰知道竟然能夠碰見熟人,自然覺得親切萬分。唐桃夭的性子自小就是跳脫外向、人來瘋,在她和孟哲冬不太熟的情況下也並不能夠影響她湊到人跟前聊天。

“哎,原來你和她是朋友啊。”唐桃夭眉飛色舞地看著他。

孟哲冬自然知道這個“她”指的是江京雨,上次簽售會的撞麵,唐桃夭先入為主地定義他們兩人是編輯和作者的關係,今天在這個生日會上見到,才知道得更加具體。

唐桃夭十分八卦地瞎侃起來:“你和她是早就認識,還是因為寫小說才認識的?”

“不要提我寫小說的事情。”孟哲冬在人前一向隨和大方,鮮少不加遮掩地露出慍色或者疏離刻薄地劃清界限,但是自打遇見唐桃夭後,這個小姑娘每次都能讓他奓毛。

唐桃夭似乎並不在意孟哲冬的反感,繼續我行我素地出現在他身邊。高二時,唐桃夭第一次讀到孟哲冬的小說。幾年來,他出版的每一本書唐桃夭都會反複讀好幾遍,這期間伴隨著唐桃夭最多的情緒便是驚訝——從最初知道這個作者竟然是個男生的驚訝,到最近知道孟哲冬竟然和自己是校友的驚訝。

唐桃夭屬於自來熟、人來瘋,自然不會放棄掉和喜歡了幾年的作者近距離接觸的機會。聽孟哲冬這樣說,她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似的,驚呼出聲:“原來你不想讓別人知道啊!”

她扯著嗓子喊的這一聲,吸引了不少視線過來,其中就包括江京雨。

江京雨見孟哲冬身邊站著的姑娘有點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江京雨鬼機靈地朝兩人走過去,正打算幫孟哲冬趕去這爛桃花時,瞧見對方嘴角淺淺的漂亮梨窩,瞬間想起來,禁不住露了笑,打招呼:“是你啊。”

唐桃夭熱情地衝江京雨揮揮手,回應她:“江江姐。”

對江京雨的印象,唐桃夭更多的是崇拜與折服,並帶著絲絲的無奈。那天總角文化公司在萬達廣場舉辦的簽售會由她引起了一點小誤會。在休息室裏,唐桃夭以為江京雨會對她辯論似的進行教育,卻不想江京雨找人去書店買了兩本小說,當著唐桃夭以及其他幾個讀者的麵,分析起這兩本小說中“被認定是抄襲和融梗”的部分。

這個方法很笨,卻也是最有效的。

唐桃夭不知道自己最終是被江京雨的耐心所打動,還是因為她那有理有據地專業性的分析。

最終,唐桃夭主動向那個叫作“桂花酒”的作者道歉,事情得到解決。

因為上次的那個小插曲,今天再見江京雨,唐桃夭感到格外親切。她熱情地湊到江京雨身邊,像是老朋友似的十分親昵地挽住了江京雨的胳膊,說話語速快得像是蹦豆子似的:“真的好巧啊,沒想到在這裏能遇見你。你剛才是去山上騎車了嗎,山上的風景好看嗎,熱不熱啊?”

事無巨細地問了一連串問題,唐桃夭活脫脫的像是個廢話簍子。

江京雨好脾氣地麵帶微笑,一一回答著她的問題。

孟哲冬在旁邊瞧著單純爽朗的唐桃夭,竟也不像前幾次見她時那樣反感了。

酒足飯飽後,眾人又轉戰旁邊的棋牌室。江京雨百無聊賴,四處在室外踱著步子。她走的這條街道,頭頂是茂密如蓋的樹蔭,削減了炎炎夏日的悶熱與烤炙。江京雨蹲在路邊對著花叢拍了幾張照片,準備搜索一下這一簇未知名的小花叫什麽名字。

她注意力都集中在手機上,沒注意由遠及近走來的腳步聲。直到一雙深棕色的男士皮鞋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江京雨才後知後覺地抬頭去看,正對上卓祈樺居高臨下投過來的目光。

“卓總。”江京雨慌忙起身,笑吟吟地打招呼,“沒想到在這兒能遇見你,好巧。”

“是巧。”卓祈樺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和煦而溫暖。他一身隨意的休閑裝束倒是比在公司常見的形象少了幾分嚴謹與刻板,從容坦**得更像是朋友。

簡單地問候後,卓祈樺並沒有繼續說話。江京雨謹慎地正打算尋找話題時,隻見卓祈樺緩緩地抬起胳膊,手指朝著江京雨的臉頰過來。

要做什麽?

江京雨怔了下,下意識後退,雙頰隨著他漸漸靠近的動作變得熱起來,像是醉酒後留下的兩坨緋紅。

“卓總。”江京雨出聲製止他。

卓祈樺嘴角帶笑,胳膊撤回去,手指尖捏著剛才從江京雨發絲間拿下來的落葉,解釋道:“有片樹葉,應該是剛剛你蹲在那兒時落上的。”

“謝謝。”江京雨鬆了口氣,竟有些忐忑。

卓祈樺似是沒注意到江京雨的情緒變化,隨口和江京雨攀談起來。原來這處農家樂是卓祈樺投資的。說來也巧,農家樂的老板是蔣格晨的朋友,蔣格晨是江京雨閨蜜的戀人,卓祈樺作為投資者與農家樂的老板是朋友。

那麽如果卓祈樺沒有成為江京雨公司上司,那麽依次通過黎落、蔣格晨、農家樂老板便有機會與他認識。所謂的“小世界現象”理論便是如此吧。

和卓祈樺分別後,江京雨一直在想這個理論。最多通過五個人,便足夠認識一個陌生人,真的有這樣神奇嗎?江京雨沿著樹蔭往前走,由這一個理論引發出無數的聯想和假設。

“唐桃夭?”江京雨辨認出前方不遠處靠著樹幹坐在地上的女生。

“江江姐。”唐桃夭應聲抬起頭,江京雨看清楚了她紅腫的半邊臉,禁不住捂住嘴巴驚呼出聲,“你的臉怎麽了?”

“沒事,我不小心撞到樹上去了。”直爽率真的唐桃夭最不善撒謊,江京雨盯著她左右閃躲的眼神,毫不留情地拆穿她。

唐桃夭思忖片刻,低低地垂下了腦袋,終於選擇說實話:“我遇到前男友了,他這個渣男,我就是和他爭論了幾句便被他扇了耳光。江江姐,我求你不要告訴我姐這件事情,我怕她擔心我。”

江京雨看著一貫奔放大方的唐桃夭現在膽怯又小心翼翼的樣子,一時有些心疼,她答應:“我不說,你的臉這樣,先別讓你姐看見了,我先送你回學校吧。”

“我自己回去就行。”

目送著唐桃夭離開的背影,江京雨心想,如果不是那次簽售會上的烏龍,她和唐桃夭又會通過誰聯係起來?

隻不過當時的江京雨並不知曉,這個數學領域的大膽猜想在江京雨的生活中,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出現。

從農家樂回來後,卓祈樺約了江京雨幾次,兩人的關係漸漸變得熟絡甚至親密起來。當江京雨意識到自己內心越來越不安分的悸動時,她覺得是時候可以改變一下兩人之間的關係了。

周三那天,卓祈樺約了江京雨下班後去聽音樂會。那是江京雨喜歡了許久的交響樂團,票十分難買。早晨出門,江京雨穿了一身極其適合夏天的嫩綠色露肩連衣裙,姣好美麗的容貌與標致有型的身材為這件衣服的設計增添了不少分。

進公司後,幾個相熟的員工笑眯眯地問江京雨:“是不是談戀愛了?”

江京雨害羞地紅著一張臉,說:“還沒有。”

“哦?”同事一起起哄,“還沒有,意思就是快了唄。”

江京雨抿嘴笑了笑,心中著實慶幸上次在卓祈樺辦公室裏,沒有接受那束花,否則被同事看到,還指不定如何起哄。

卓祈樺從電梯裏出來,從格子間的走廊穿過,大家迅速埋頭投入到工作中。

隻有江京雨抬起視線,朝他走過的方向望了眼。卓祈樺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似的,突然間轉身,江京雨對上了他的目光,抿嘴淺淺地露出笑容。卓祈樺目光淡淡地從她身上掃過,麵色平靜地環視一圈,沒做絲毫的停頓,抬起胳膊衝某個方向一指,喊了一位員工去辦公室。

江京雨低頭,並未對卓祈樺的忽視而感到失落。

他是老板,想要在員工麵前保持高冷嚴峻的形象也是應當的。

開完組會,作為言情部門主編的江京雨將這一個季度的報告送到辦公室。

文件放好準備轉身離開時,卓祈樺喊住她,滿目溫和地說:“晚上的音樂會不要忘記,下班我等你。”

“好。”江京雨點點頭。

卓祈樺雙手交叉放在下巴處,慢慢移動著目光上下打量著她,補充道:“今天很漂亮。”

江京雨自信地笑著反問他:“我哪天不漂亮?”

江京雨從辦公室裏出來,心情莫名地更好了。

這個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中午吃飯時,最近幾天,因工作繁重江京雨一直在吃公司食堂,直到今天才得空和同事去對麵新開的那家素食餐廳嚐味道。

幾個人有說有笑地,一起乘電梯下樓。

電梯門剛拉開一條縫隙,就聽到大廳的方向傳來烏泱泱的吵鬧聲,有公司的安保人員正在和鬧事者溝通。這棟寫字樓,聚集了不少公司,每天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江京雨並沒有在意,跟著同事一齊朝門口走。

“江江姐?”有一道女聲響起。

江京雨側頭,見唐桃夭正擠在人群中揮著兩條胳膊和她打招呼。

“唐桃夭?”

同事打量一下兩人,問:“認識?”

“你們先去。”

“那我們走了。”

“拜拜。”

送走了同事,江京雨這才看向唐桃夭,微微露出詫異的神色,問:“你怎麽在這裏?”她無意中朝人群的方向瞥了一眼,又看到一個眼熟的麵孔,“那個是你姐姐?”

“嗯。”唐桃夭愧疚地低下腦袋,解釋,“上次的事情,還是沒瞞住我姐姐,那個渣男在這裏上班,我姐今天特意來堵他。”

“哦?”江京雨倒是佩服她姐姐這種雷厲風行的個性,不禁朝那方向看過去。唐興依正抱著肩膀不卑不亢地被一群保安擁簇在中間,旁邊除了一群看熱鬧的人,並不見她的幫手。

江京雨隨口問:“他在哪個公司上班?我興許認識。”

“具體我也不知道。”

對於這個答案,江京雨有些驚訝。怎麽說也是她的前男友,怎麽能連最基本的信息都不知道,況且搞出這樣的大排場來,竟然連對方是哪家公司都不確定。

似乎是察覺到了江京雨的困惑,唐桃夭氣衝衝地解釋起來:“我和他在一起時,很少說工作的事情。”

江京雨皺著眉頭,並不認為這樣合理。

“你們在一起多久?”

“快一年了。”唐桃夭說,“去年暑假,我剛高考完,去兼職做義工的時候認識的。當時我被刁鑽的人為難,他幫我解圍來著,然後就認識了。”

“他比你大很多嗎?”江京雨猜測。

“其實還好,比我大三歲。”

江京雨點點頭,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她看向唐興依的方向,隱隱擔心:“你姐這樣鬧,沒關係嗎?待會兒警察就要過來了。”

“沒事。”

正說著,唐興依和保安爭執的聲音越發高昂起來,女聲尖銳而刺耳:“什麽有事忙不在公司!派你們出麵來趕我走,還不是因為心虛不敢見我!”說著,唐興依一偏頭,衝著大廳攝像頭的位置大聲喊嚷著,“卓祈樺,你要是個男人就出來!”

卓祈樺?

江京雨臉色一僵,看向唐桃夭,問:“他叫卓祈樺?”

唐桃夭點頭。

江京雨將所有事情捋了一遍,大致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了。緊跟著,在唐桃夭一臉疑惑的神情中,江京雨做了一個自己都非常震驚的舉動。她走到保安身邊,解釋了自己認識唐興依,平時上下班進進出出也和保安混了個眼熟,三言兩語便說服了保安,並且將唐興依勸說著離開。

隨後,十分鍾過去了,趁著保安人員不注意,江京雨領著唐家兩姐妹重回大廳乘電梯去了自己公司所在的樓層。

卓祈樺辦公室裏有人,江京雨敲敲門,裏麵傳來一聲“請進”。江京雨推門進去,卓祈樺看見她,嘴角一彎正欲說話,卻看到尾隨在江京雨身後進來的兩個女生後不禁蹙起了眉頭。

他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江京雨走過場似的,看向身後人,問:“是找他嗎?”

“是。”唐桃夭還算淡定地點頭,回答她。

唐興依已經大步上前,將手中的包當作武器,狠狠地朝卓祈樺的腦袋砸去,嘴裏不住地喊著:“你個騙子,讓你欺負我妹妹!去死吧!”

江京雨盯著唐興依行雲流水的一係列動作,終於明白為什麽她敢單槍匹馬不帶任何幫手就過來鬧事,原來是練過的啊。許是看到了江京雨的驚訝,唐桃夭小聲告訴她:“我姐,跆拳道,黑帶。”

“看出來了。”江京雨點點頭,讚許不斷,“佩服佩服。”

唐興依一個人動手不盡興似的,長馬尾一甩,扭頭看向唐桃夭,招呼:“小桃,你來!”

“姐,算了吧。”唐桃夭別扭,硬是不往前走。雖說卓祈樺是個渣男,但是他和她在一起時,對她是真的好,以至於她有些下不去手。

幾人僵持的時候,卓祈樺不知道什麽時候打電話叫了保安上來。

幾分鍾的工夫,樓道裏就響起腳步聲,江京雨先一步將門鎖死,任由保安在外麵不住地大力敲門。

江京雨對此充耳不聞,還拍拍唐桃夭的肩膀,提醒她:“你忘記那一耳光了嗎?去還回來。”說著,江京雨拉起唐桃夭的手,拽著她一步步地逼近辦公桌的位置。

“江江。”卓祈樺衝江京雨投來求助的目光。

江京雨冷哼一聲,從桌麵上拿起一摞藍白色的文件夾,毫不留情地朝卓祈樺的身上砸過去。

“江江姐……”唐桃夭被嚇到了,不知道江京雨為什麽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江京雨一臉淡定,給唐桃夭遞了個眼神,示意她:“動手啊!再不動手保安就撞門了!”

“哦。”唐桃夭很快加入。

此時此刻,江京雨十分冷靜。這段時間以來,卓祈樺在她心中漸漸培養起來的好感飛速地被削弱直至清零,像是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轟然倒塌。如果說江京雨情緒有些波動的話,那應該是十幾分鍾前從唐桃夭口中聽到卓祈樺的名字,那種感覺就像耳朵裏被塞了一隻蒼蠅,嗡嗡嗡,不安分地扇動翅膀。

從大廳輾轉到達辦公室,江京雨的情緒慢慢地變得波瀾不驚。

三個女人把卓祈樺圍在中間正揍得起興,辦公室的門被保安用備用鑰匙打開,一批人蜂擁著進來,將她們拉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卓祈樺怒不可抑地大聲喊著:“報警,快報警!”

從公安局回到公司的江京雨第一件事情便是收拾東西。她把老板痛打了一頓,鬧出這樣大的事情,她還想繼續留在這裏工作是不太可能的事情,所以在公司人事還沒有下達命令之前,她很有自知之明地自覺走人。助理和旁邊幾個同事紛紛問她:“江江,你工作得好好的,為什麽要突然辭職啊?”

“工作太累了,我打算給自己放個假。”她回答。

“那你可以休息幾天,沒必要辭職吧?”

江京雨衝她們笑了笑,抱起桌麵上那個碩大的收納箱,沒多解釋:“我已經做了決定,大家有空常聯係。”

江京雨決然地離開公司。

一直等在樓下的孟哲冬見江京雨出來,先一步從摩托車上下來去接她手裏的東西,他看她一眼,問:“真的辭職?”

“辭了。”江京雨風平浪靜地說,“我不主動辭職,難道還等被公司開嗎?”

“也是,畢竟對自己的老板動手,你也算是能被載入公司發展史的員工。”孟哲冬嘖嘖地說。

“你就別挖苦我了,從現在起,我就算是無業遊民了,大作家包養我吧!”江京雨翻著白眼打斷他。

孟哲冬笑得燦爛:“好說好說,正巧我缺一個洗衣做飯的保姆,我看你正合適。”

“那我得看看工錢合不合理啊。”從公司出來,江京雨倒是覺著一身輕鬆,從大四實習便進了總角文化,算起來也有四年了。說離開就離開,說起來是應該有些舍不得,可一想到卓祈樺那副虛偽的嘴臉,她便一刻也不想在公司多待。

“對了,唐桃夭和她姐姐沒事吧?”

幾人被帶到公安局後,江京雨隻是受到了批評教育便讓孟哲冬來把人領走了,唐桃夭也在唐興依將整件事情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後讓家人領回去。最終,隻有唐興依沒那麽幸運,卓祈樺振振有詞地揚言要起訴她。

孟哲冬說:“已經從公安局出來了,賠了幾個錢,這事算過去了。”

“憑什麽賠錢給卓祈樺啊!”江京雨憤憤不平地吹胡子瞪眼。

孟哲冬一字一頓地解釋:“是賠給唐桃夭的。”

“哦。這還差不多。”江京雨滿意地點點頭,突然也就疑惑起來,“不應該啊,卓祈樺一直是挨打的那一方,竟然能接受賠錢?”

“起初是不接受的,”孟哲冬賣著關子,解釋起來,“隻不過,唐桃夭這個姐姐有點厲害。”

“怎麽厲害了?”

孟哲冬笑:“卓祈樺請的那個律師是她事務所的員工。所以啊,隻有賠錢的份。”

“好吧,也是夠過癮了。”江京雨對唐興依的佩服再次增加幾個度。

“你這辭職了,打算再去哪兒?”孟哲冬突然問她。

“去吃飯啊!”

呃,這個回答沒毛病。孟哲冬笑,將頭盔扔給她,示意她上車:“想吃什麽,現在去!我請!慶祝你失業!”

“必需的!”江京雨坐穩扶好。

摩托騎得飛快,江京雨隻覺耳邊風聲呼呼地吹。過了會兒,孟哲冬悠悠地說:“真是長這麽大,頭一次見你動手打人,以後我可得當心一點,免得遭殃的是我。”

“哈哈!”江京雨大聲地解釋,“主要是唐興依厲害,我動手隻是錦上添花,吃不了虧的,要是讓我自己一個人打,我還真有點發怵。不過動手打人的感覺真的還蠻不錯的。”

孟哲冬側著腦袋吼她:“我說你啊,以後找男朋友,眼光要注意著點兒,別看人對自己好就動心了。這世上對你好的人多了去了,總不能每個都當男朋友啊。”

“我想過了,”江京雨笑起來,拍拍孟哲冬的肩膀,表示,“誰都沒有你對我好!”

“這敢情好啊,我直接當你男朋友得了!”

“算了吧,咱倆太熟了,我對你沒感覺。”

孟哲冬抽抽嘴角,苦笑道:“也是。”

孟哲冬拎著外賣袋子敲開江京雨公寓的房門時,她正咬著紙巾哭得稀裏嘩啦,眼睛紅得像兔子似的。孟哲冬誇張地挖苦她:“不就是失個戀嘛,為一個渣男,有必要?”

江京雨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撈起手邊的抱枕,毫不客氣地朝著孟哲冬的腦袋扔過去。孟哲冬身子一扭,靈活地躲開,跳到窗邊胳膊一揮,將窗簾拉開,幽暗的房間瞬間亮堂,射向地板上的光束裏飄浮著細小的塵埃:“你看看你自己,這是人過的日子嗎?頭也不洗,妝也不化,家裏衛生也不收拾。”

江京雨盤腿坐在地毯上,抱著遙控器專心致誌地繼續看電影。

雪白牆壁上,投影出來的畫麵因為室內乍起的光亮而變得不清晰,江京雨再一次不耐煩地瞪他一眼,手邊沒有抱枕可以扔了。

“窗簾拉上。”

“快發黴了。”她那眼神太有殺傷力,孟哲冬不自覺地哆嗦了下,小幅度地向後退了半步,“曬曬太陽對身體好。”

“就還有十分鍾,馬上看完。”

孟哲冬沒動。

江京雨抿著嘴,露出個讓人發涼的微笑,柔聲道:“乖,小哥哥,拉上窗簾。”

孟哲冬被酸得直打哆嗦,顫顫巍巍地抬手照做。

江京雨抱著抽紙盒,腳邊一團團的都是她哭了多少眼淚的證據。孟哲冬走一步踢一個紙團,一路過去,清出了一條“國道”。

“你幾天沒有出門了?”孟哲冬在她旁邊坐下,從一堆零食包裝袋中找出了一包沒有拆封的薯片。

“三四天吧。”

“敢情你自打辭職那天回來,就沒出去過啊。”孟哲冬驚訝地瞪著她,從她手裏搶過遙控器關了投影儀,嘟囔著吐槽她,“你一個恨不得天天長在太陽光底下的人也能宅這麽久,真是厲害了。走,我帶你出去放鬆放鬆,這電影,光我陪你就看了四遍,你還沒看夠啊。”

孟哲冬拽著人塞進了衛生間,自個兒往門框上一靠,撐著腦袋嫌棄她:“快洗洗,化個妝,帶你去我們學校逛逛。”

“你學校不就是我的學校嘛,東西南北有幾個公共廁所我都一清二楚,沒勁。”江京雨掃了眼鏡子裏麵的姑娘,素麵朝天,頭發淩亂,眼底的黑眼圈重得用半管子遮瑕都蓋不住。

“有辯論賽,決賽,我上場,你作為好朋友好歹也得給我去捧個場喝個彩。”

“就你這口才,連我都說不過,還去參加辯論賽呢。”

“瞧不起誰!”孟哲冬一臉傲嬌,“我那是讓著你。”

江京雨粗魯地將人推出去,作勢要關門。

孟哲冬咋咋呼呼:“我又不是沒見過你化妝,害什麽羞啊。”

江京雨扶著門框的動作一頓,笑眯眯地挑了下巴看他:“我要洗澡呢,你要看?”

孟哲冬嬉皮笑臉:“這敢情好啊。”

“滾吧你。”江京雨胳膊一揮,要不是孟哲冬蹦得快,門板就撞上他高挺俊俏的鼻梁了。

衛生間裏水聲嘩啦啦,孟哲冬勤快地清理著公寓的一片狼藉。

半個小時後,孟哲冬領著江京雨現身學校禮堂。不知情的同學對孟哲冬身邊看著眼生的美女壞笑起哄:“哲冬,這誰啊,介紹介紹唄。”

孟哲冬習以為常,但仍然不可抑製地在心裏默默翻了個白眼,你們別被她美麗的外表迷惑了,背地裏她活脫脫的就是一個邋遢蟲。孟哲冬回憶了下出她公寓時拎出來的四大兜垃圾,瞬間想要咬舌自盡。

比起他的各種嫌棄,江京雨正落落大方地露出她那男女通殺的笑容,主動介紹起自己來:“大家好,我叫江京雨。”

等孟哲冬回過神來的時候,江京雨這邊已經和負責會場安排的學長聊得熱絡。被冷落的孟哲冬黑著一張臉將人往自己身邊一拽,擠擠眼:“你剛才不是說要喝水,我陪你去買。”

“誰要喝……”江京雨脫口而出,見孟哲冬正衝自己擠眉弄眼,瞬間閉嘴,沒作聲。

孟哲冬抱歉地衝學長解釋:“我們還有事,恐怕得先走了。”

不顧對方捧著手機想要問江京雨要微信號的衝動,孟哲冬拽著江京雨徑自往外走。

禮堂外的自動販賣機旁,孟哲冬一麵掃碼選飲料一麵解釋:“那個學長在私人感情這塊風評不太好,你最好離得遠一點。”

“就聊聊天說了兩句話,又沒想怎樣。”江京雨看著孟哲冬拿出兩罐七喜,逆反心理地戳了戳檸檬水,“我想喝這個,你再掃一下。”

“早說啊。”孟哲冬有意見地吐槽著,付錢,“我這不是怕你再一次遇人不淑,吃了虧沒地方哭去。”

江京雨咬著瓶蓋給自己辯解:“我在卓祈樺身上又沒吃虧。”

“是是是,沒有吃虧。”孟哲冬單手捧著兩罐七喜,看到路過的同學,隨手塞過去一罐,“平常淘寶買衣服收到貨不滿意都要惋惜好一陣的人,一個活生生大活人讓自己失望了能不難受?”

他說完,等了好一會兒,旁邊安安靜靜地沒有一點動靜。

孟哲冬不安地偏頭,江京雨已經喝了大半瓶的飲料,噘著嘴巴,蠻不樂意的表情。見孟哲冬看自己,江京雨情緒化地瞪過去,一臉慍色:“知道我難受,你還提,故意的吧。”

孟哲冬哭笑不得,肩膀上結結實實挨了對方兩拳頭。

“你以為我不敢還手啊!”

有年暑假,接連出了幾條女大學生夜跑遇害的消息,江京雨心血**地報名自由搏擊培訓班想學點本事自衛,為找到一個“任勞任怨”的訓練對手,孟哲冬被硬逼著一起報了名。

小打小鬧地學了一個暑假,專業打架不行,兩個人動起手來卻比以前手勁大了。

買完飲料從側門進來,走到禮堂偏廳,空間大,沒人,江京雨比畫了個手勢。孟哲冬心知肚明,她這是手癢要動手的節奏。孟哲冬安靜地將易拉罐裏最後一口飲料喝掉,遠投進垃圾桶,跟著比畫了個手勢,示意:“偷偷告訴你,我最近可一直在健身,待會兒弄疼你了,別哭。”

“有什麽用,”江京雨不客氣地發起進攻,“繡花枕頭一包草,就算進再多次健身房,你也是虛胖,而不是strong。”

不過很快,孟哲冬就讓江京雨見識到,他不是虛胖,是真的壯了。

江京雨被孟哲冬的胳膊壓著脖子按在地板上,被鉗製得不得動彈。

“服不服?”

“不服。”江京雨十分有骨氣地扭過腦袋,冷哼。

孟哲冬笑著,目光灼灼落在她的臉上。

短暫的運動讓她額前的發絲有些淩亂,滑膩的皮膚上滲出來幾滴晶瑩的汗珠,纖長的眼睫毛撲閃撲閃的,襯得眼睛大而亮,雖然出門前口口聲聲說“和你出門不用好好化妝”,但她仍然將自己收拾得精致利落。

孟哲冬的視線不受控製地從上往下,依次劃過她的眼睛、鼻梁,最終落到了她紅潤蜜色的嘴唇上方才定住,心煩意亂,頭腦發熱,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兩個人從小穿著開襠褲一起長大,對方什麽樣子沒有見過?光彩的、狼狽的,彼此太熟悉了。

江京雨說,因為太熟悉了,所以不可能有愛情的感覺,但是為什麽他不由自主地心思悸動了呢。

孟哲冬俯視著她,橫在她脖頸前的胳膊漸漸收力。

江京雨正欲抓著孟哲冬的胳膊借力從地板上爬起來,隻見孟哲冬的腦袋漸漸放低,距離她越來越近。

江京雨盯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下意識喊了他一聲:“孟哲冬。”

失神的孟哲冬猛然清醒,對上江京雨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後,逐漸反應過來自己剛才是要做什麽。

“起來。”孟哲冬聲音冷靜,壓在她頸前的胳膊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隻手順勢撈了下她的後腰,將她拉起來。

江京雨轉著圈,讓孟哲冬看她身後:“衣服髒沒髒?”

剛才的意外讓孟哲冬有些慌神,接話心不在焉:“地板挺幹淨的。”

江京雨胡亂拍了兩下身,跟上孟哲冬往禮堂走的步伐,擰著眉頭笑問:“你剛才盯著我吞什麽口水啊,是不是對我有什麽非分之想?”

有什麽非分之想嗎?

好像真的是。

孟哲冬覺著自己一定是瘋了。

如果自己剛才真的吻下去,恐怕江京雨能一個巴掌扇過來,然後一個星期不理他。

不過想想,其實也值了……早知道就親下去了。

孟哲冬被自己這大膽的念頭嚇了一大跳,又刺激又後怕。

“哪敢啊。”麵對江京雨的責問,孟哲冬隻能否認,“我那是無意識的反應。”

“不是生理反應?”江京雨一臉看熱鬧的壞笑,在被孟哲冬突然扭頭拿晦暗分明的眸子覷了一眼後,立馬義正詞嚴地道歉,“開玩笑開玩笑,不取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