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還不是因為愛你

..第一節..

嘰嘰喳喳的鳥兒扇動著靈活的翅膀,落在桃樹枝丫上,驚擾了滿樹花瓣,細雨般散落。

午時的秋風並不陰寒,淡金色陽光透過窗欞,在磚石地上散落一地明媚的暖意。

唐俏俏從睡夢中驚醒,猛然坐起來,雙眼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的腳。

還好,腳還在……

唐俏俏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腳踝,不腫也不疼了。

算禦蒼南有點兒良知,沒有趁她睡著過來偷襲!

唐俏俏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又鬆懈下來,躺在**繼續睡過去。

昨天實在是太累了,在幻影八卦陣中跟著盟主來回奔波,又被禦蒼南捉弄幾次,她身心都受到了極大摧殘,真恨不得在沒有禦蒼南的世界裏睡到天荒地老……

唐俏俏睡得迷迷糊糊,隱約聽到有人推開門。所有怨氣都在這一瞬間噴薄而出,唐俏俏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怒發衝冠:“連睡覺你也要偷窺,你還是人嗎?”

唐思慕僵立在原地:“偷窺?”

唐俏俏臉一紅,連忙擺手:“哥,我沒說你……”

“有人偷窺你嗎?”唐思慕很擔心。

唐俏俏搖頭:“沒有,沒有,我說夢話而已……”

她爬下床穿鞋子,摸了摸幹癟的肚皮,往門外看了一眼。

她竟睡到了正午,門外陽光正好,依稀可見滿院燦然的桃花。

不知道盟主在幻影八卦陣中怎麽樣了,還活著嗎?

應該沒事吧。畢竟困在八卦陣中的都是眾門派頂級高手,餓個一兩天無所謂。更別說嶽清河那麽厲害了。俗話說小別勝新婚嘛,和盟主分開一段時間有利於他們的感情升溫,而她正好趁這段時間吃飽喝足,才有力氣跟那些背信棄義的絕情美男對抗。

唐思慕倚著門框看她,微笑著說:“午飯做好了,洗漱後就過來吃飯吧。”

飯廳中,禦蒼南已經坐下,一襲黑衣,滿身冰寒氣息,似那寒夜冰晶。

看到唐俏俏過來,他朝她腳傷處看了一眼,見到她走路已經不瘸了,便又垂下眼。

唐俏俏看到禦蒼南就來氣,坐下也沒理他。

柳玉兒端著個精巧的小蒸籠走過來,看見唐俏俏,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將蒸籠放在桌上,拉著她的手左瞧右瞧:“教主,你終於回來了!奴婢瞧著你怎麽瘦了呢。”

唐俏俏欣喜道:“還是玉兒會說話。”

柳玉兒很鬱悶:“奴婢並不是在誇教主……”

禦蒼南淡淡地插了一句:“教主腳上有傷,別踩著她了。”

柳玉兒大驚:“教主,怎麽回事,是不是被嶽清河給打了?”

唐俏俏白了禦蒼南一眼:“他怎麽舍得打我,隻有禦蒼南才會如此狠毒無情。”

柳玉兒驚愕地望向禦蒼南,小聲說:“不會吧,左護法不像是那種人啊。”

禦蒼南臉色鐵青:“你們教主的話能信嗎?”

柳玉兒若有所思:“那倒也是。”

“喂,你什麽意思啊?我的話怎麽就不能信?”

禦蒼南微笑:“魔宮上上下下都知道,教主說話隻能信一半。”

眼見唐俏俏要發飆,柳玉兒連忙勸說:“左護法的意思是教主您才華橫溢、創意新穎,所以才能寫出那麽多書呀。故事來源於生活,教主能把根本不存在的事情寫得如此真實,引得無數讀者落淚,這全都因為教主您筆力深厚,想象力豐富,左護法誇您呢。”

要不是看在柳玉兒的份上,禦蒼南你今天死定了!

唐俏俏冷哼一聲。

唐思慕走過來,打開蒸籠,露出一對漂亮的兔子饅頭,雪白精致,宛若白玉雕琢而成。

柳玉兒露出羨慕的神色,為何她沒有右護法這般廚藝,能做出如此精美堪稱藝術的食物。

“俏俏,快嚐嚐哥哥做的琉璃玉兔。”唐思慕神色溫柔,聲音如春日暖陽。

“怎麽今天是哥哥做飯?廚娘呢?”

唐俏俏作勢要去找廚娘,被唐思慕拉住:“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哥哥一定要親自下廚。”

“這麽可愛的兔子,我不舍得吃。”唐俏俏沒敢下筷,她笑得甜美嬌俏,拿筷子的手卻在顫抖,她揚手召喚柳玉兒,“玉兒,去廚房裏給我找兩根胡蘿卜,我隨便吃點菜就行了。”

柳玉兒沒敢去,因為唐思慕看了她一眼。

“哥哥特意為你做的,你不喜歡嗎?”唐思慕眼中淌過一絲落寞,他垂下眼眸,長睫覆下陰影。

唐俏俏最受不了哥哥這種眼神了,忙說:“喜歡!我當然喜歡……”

她硬著頭皮夾起一隻兔子放進嘴裏,咬到一顆堅硬的物體,像藥丸……

哥哥望著她,眼眸如深海明珠般閃亮清澈。唐俏俏不忍心打碎哥哥的期待,一口咬碎兔子,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音。

這什麽東西啊!又甜又苦!發膩的甜味,混合巨苦的藥味,直衝天靈蓋。

唐俏俏的臉色變白變紅變赤橙黃綠青藍紫……

“我用強身健體的藥草做了內餡,怕你嫌苦,放了許多糖,味道還不錯吧?”

“不……錯……”

這是飯嗎?這是一顆經過美化的大藥丸子!這種黑暗創意是怎麽想出來的?

唐思慕受到鼓舞,又推過來一個銅盤,上麵放著幾隻小巧玲瓏的金色天鵝。

他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妹妹:“你喜歡就好。哥哥還做了果仁天鵝酥,一樣好吃。快嚐嚐!”

“一樣好吃”這四個字,已經讓唐俏俏萬念俱灰。

唐思慕夾起“天鵝”,親自喂入唐俏俏口中。

雖然這隻天鵝雕工不錯,可是……

生薑也叫果仁嗎?

為什麽起這麽詩情畫意的名字,這不是騙人嗎?應該直接起名為“油炸生薑塊”啊!

“這是用陳年花雕醃製過七七四十九天的貢品生薑,經過高溫油炸,外焦裏嫩,香氣撲鼻,可以提神醒腦,開胃健脾,是哥哥獨創的珍品美食。好吃嗎?”

“好……吃……”

唐俏俏流下兩行清淚。

禦蒼南一直沒說話,隻是屁股一點一點往長椅的盡頭挪去。

他以為沒有被人察覺,但唐俏俏跟他有著深仇大恨,怎麽可能讓他順利逃走?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兔子”和“天鵝”,撲過去塞進禦蒼南嘴裏,他拚命掙紮,俊臉都快變形了。

唐思慕心情很好,微笑著往唐俏俏盤子裏夾了幾塊生薑,抬眸看她一眼,愣了愣。

唐俏俏正騎著禦蒼南身上,死死捂著禦蒼南的嘴,兩人做著殊死搏鬥。

唐思慕問:“你們怎麽哭著吃飯?”

唐俏俏笑得很難看:“禦蒼南說哥哥做飯太好吃了,他感動得情難自抑。”

唐思慕笑了,眉眼如畫:“你們喜歡吃,哥哥天天給你們做。”

“不不不!”強烈的求生欲使得唐俏俏連忙拒絕,“這樣太辛苦了,我心疼哥哥。再好的美味也不能常吃,吃多了會膩,等我想吃的時候自然會懇求哥哥做的,平時就算了。”

禦蒼南淚汪汪聽著唐俏俏瞎掰,他有時候真是佩服她,說謊的功力爐火純青。這就叫所謂的兄妹情吧,寧願被毒死也要笑著承受。不愧是教主,重情重義。

唐俏俏看到自己的盤子裏被哥哥放滿了食物,心裏更難過了。

“哥哥,你怎麽不吃?”

說來奇怪,每次哥哥做飯的時候,她都沒見過他跟她一起吃。

柳玉兒搶著說:“右護法說這都是給教主做的,他舍不得吃呢。不過教主放心,右護法剛才讓廚娘做了藕絲荷粉、龍井蝦仁、翠玉豆糕、籠蒸螃蟹和紫參燕窩湯,他已經吃過飯了。聽說那廚娘曾在宮中禦膳房掌勺,手藝比起右護法,一點兒都不遜色!”

唐俏俏:“……”

柳玉兒臉頰羞紅:“好羨慕教主,有個這麽好的哥哥。”

羨慕什麽啊?這哥哥給你吧,我不要了……

唐思慕關切地盯住她,眼眸如晨星般璀璨:“俏俏,還想吃什麽?”

活命要緊!唐俏俏霍然站起身:“不了,我想去看看我娘,好久沒去了。”

唐思慕沒看出她在逃避,他隨她一起站起來,柔聲道:“也好,哥哥陪你一起去。”

..第二節..

唐俏俏來到魔宮的偏殿,這裏沒有花草樹木,院落中冷冷清清。

大**側臥著一位麵色蒼白的婦人,她雖已中年卻仍舊美麗動人,穿著一襲杏色絲綢長衫,青絲瀉落肩頭,有種柔弱慵懶的氣質——此人正是唐俏俏的母親白小惜。

白小惜見到女兒又驚又喜,柔柔地抬了抬手,身旁的丫鬟立刻扶她坐起來。

唐俏俏十分驚訝,連忙上前問道:“娘,你怎麽了?病了嗎?”

白小惜搖了搖頭,溫和地說:“前幾日患了風寒,不礙事。”

“我爹呢?”唐俏俏左顧右盼,卻隻看到宮女在不遠處怯怯站著。

這和她想的不一樣啊!記得走的時候,爹說要和娘過二人世界,不想被她打擾,讓她在這江湖上自由自在地吃喝玩樂。她以為回來又會看到爹娘在她麵前肆無忌憚地曬恩愛,沒想到娘竟生了病如此虛弱,爹也不知所終。

哼,不負責的老男人!

唐俏俏連自己親爹也毫不客氣地腹誹起來。

白小惜看出女兒心中所想,微微一笑:“你爹去給我買藥了,還沒回來。”

唐俏俏鬆了一口氣,坐在母親身邊:“隻是一般的風寒嗎,我看娘的氣色很差啊。”

她摸了摸母親的額頭,冰冷濡濕,像是出了冷汗。

白小惜推開她的手,咳了幾聲,玉手遮唇,低聲說:“娘沒事,過幾日就好了。聽說你在外麵興風作浪,惹得許多人發誓要將你挫骨揚灰,娘還以為你不能活著回來了。”

是親娘嗎?居然對她沒有一點兒信心!雖然唐俏俏也遇到過幾次危險,但憑借她的聰明才智,總能化險為夷。要怪隻能怪她演技精湛,就算露出馬腳,別人也不肯信。

唐俏俏說:“娘,我現在抱住武林盟主的大腿了,他不會見死不救的。”

“嶽清河?”白小惜很驚訝,“他不就是最恨你的人嗎?”

她知道女兒的豐功偉績,在書中抹黑眾門派美男,唯獨將嶽清河描繪得完美無瑕。江湖中謠言紛飛,人們甚至懷疑嶽清河真與那長腿妖姬有染。

唐俏俏羞澀地絞著衣角,臉頰泛起紅雲,襯得她肌膚如雪,明麗動人:“我在滄明山莊住了那麽久,還做了嶽清河的貼身丫鬟。我知道他的習慣,知道他的喜好,知道他最喜歡的**顏色,我是這世上最懂他的人。男人都是口是心非,他嘴上說著恨我,其實很依賴我。”

身後傳來一聲嗤笑。

不用問,肯定是禦蒼南!

唐俏俏回頭,對禦蒼南怒目而視!

白小惜幽幽地歎了一聲:“可那些名門正派視我們為眼中釘,若是知道了你的身份,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嶽清河作為武林盟主,不會向著你的……”

娘就是想太多。唐俏俏正要安慰她,突然有個黑衣人衝進來,跪地稟告:“教主,不好了!嶽清河破了幻影八卦陣,已經帶著諸多高手衝來,在魔宮門口打砸怒罵!”

白小惜驚慌地望著女兒,臉色越發蒼白,又忍不住咳了起來。

唐俏俏並不意外,她輕輕拍了拍白小惜的後背,扶她躺在**,轉身望向那黑衣人,冷靜地說:“讓疾風軍立刻隨我出戰。”

她朝門外走去,與禦蒼南擦身而過,衣袂隨風飄揚,豔麗似落日殘陽。

此時的唐俏俏絕不像嶽清河身邊那個貪生怕死的小丫鬟。

禦蒼南回身望著她的背影,眼中沉澱著一片星河月色。

他隻希望她不要在關鍵時刻,又為嶽清河的美色所動搖……

不知何處吹來一陣風,吹亂了白小惜的長發。她抬起眼,看到殿中空寂清冷,所有人都走了,隻剩下她信任的幾個宮女。她終於敢張開手心,那裏鮮紅一片。

見狀,身邊的丫鬟驚呼:“夫人,您又咳血了,為何不告訴教主您中了毒呢?”

白小惜虛弱地搖了搖頭:“我不能連累她。珊瑚,答應我,不可以讓她知道這件事。”

珊瑚取來帕子為白小惜擦拭手心的鮮血,盡管她極力控製,眼淚卻還是一滴滴落下。

“如今老爺生死未卜,您又中了毒,奴婢真的很擔心……教主什麽都不知道,萬一她再出了事可怎麽辦啊……如果您將實情告訴她,或許她能幫您……”

白小惜低頭看著雪白的綢帕,那血痕如寒冬蠟梅,一朵朵綻放在雪中。

她何嚐不想告訴女兒?

可是她不能,她的弱點被人捏在手心上……

良久,白小惜垂眸歎息:“俏俏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魔宮外一片混亂,緊閉的白玉大門上滿是劍痕。

青城派大師兄持劍怒道:“魔教的渾球太囂張了,居然敢擄走嶽盟主最寵愛的丫鬟!”

嵩山派弟子附和:“他們欺人太甚!我們一定要衝進去將這幫渾球千刀萬剮!”

嶽清河神色凝重,緊握在手的青霜劍微微發顫,淩厲劍氣直衝雲霄。

這麽久了,也不知道唐俏俏是否已經遭到毒手。一瞬間,他腦中浮現如花笑靨的她,給他端茶倒水的她,為他捶背捏腿的她,偷吃他桌上糕點的她,偷窺他沐浴更衣的她……

想到這些,嶽清河忍不住紅了眼圈。

無論如何,他一定會為唐俏俏報仇,絕不會讓她白白送命!

在大家的齊心協力之下,大門終於被推開。嶽清河帶人衝進去,看到麵前站著一位黑衣女子,她身形纖瘦,手握一柄輕薄卻極為鋒利的緋色寶劍,臉上戴著麵紗,看不清容貌。

在她身後站著許多手持兵器的黑衣人,看起來訓練有素,絕非烏合之眾。

嶽清河立刻猜出她的身份:“你便是聖姑?”

女子狂妄地冷笑:“你還不算太笨。”

此女子便是唐俏俏,不過她刻意偽裝了聲音,與平日裏甜美可人的聲音不同,十分冷豔囂張。青城派大師兄聽到她說話,氣得牙癢癢,衝過來擋在嶽清河麵前,對唐俏俏說:“我還以為所謂的聖姑有多大能耐,原來是個弱不禁風的黃毛丫頭!誰準你編造那些黃書,敗壞我們的聲譽?”

“編造?”唐俏俏似是有些疑惑,笑道,“廖師兄,你貴人多忘事。當初我們花前月下,情意綿綿,你說要娶我做小老婆,你的承諾全都忘了嗎?”

唐俏俏當然是在說謊,但所有人都望向青城派大師兄,眼中分明是“好你個小子,深藏不露啊”的神色。

青城派大師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俊臉氣到變形:“誰和你花前月下了!你根本就是憑借一己私欲亂寫,抹黑我們青城派!大家不要聽這妖女瞎說!”

“怎麽還不承認了呢?”唐俏俏一聲歎息。

“你……你血口噴人!”青城派大師兄的手在抖,長劍殺氣彌漫。

唐俏俏卻不慌不忙,如數家珍:“青城派師兄弟都知道你的習慣吧。你晚上喜歡脫掉上衣在後山練拳,八塊腹肌很好看,胸前還有一塊梅花胎記。你有時候練到深夜摸黑去廚房偷吃,你酒量不好,喝兩口花雕就醉得一塌糊塗,哭鬧、打嗝、放屁、摳腳丫、說胡話……”

青城派大師兄欲哭無淚,為何他的習慣被這個妖女摸得如此透徹?

“女賊,我跟你拚了!”他衝著唐俏俏嘶吼,一劍劈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恨不得將她劈成八段!

唐俏俏持劍擋住,寶劍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眾人已經確信,麵前的女人便是傳說中的魔教聖姑!果然陰險狡猾到了極點!

他們怕她說出自己的秘密,紛紛持劍衝過去,場麵一度十分混亂。

..第三節..

雖然來者都是絕頂高手,但這畢竟是魔宮,唐俏俏仗著自己人多勢眾又有暗箭機關,並未落在下風。她了解在場所有的美男,了解他們武功招式的弱點,她見招拆招,一連打敗幾位高手,而魔宮暗衛與她的配合也十分默契。

嶽清河打傷了好幾位暗衛。突然,一把緋色長劍飛過來,從他臉頰擦過去,驚得他一頭冷汗。定睛一看,原來是嵩山派小師弟打飛了“聖姑”的長劍,而小師弟也被她踢翻在地,抱頭呻吟。

嶽清河見狀,趁機衝過去,持劍朝“聖姑”要害處刺去。那女子卻靈活地側過身,避開他的致命一擊,一掌打在他胸口。嶽清河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震得發麻,竟咳出一口血來。

連魔教聖姑的武功都這麽高,那教主的武功該高強到什麽程度啊?

嶽清河沒想到這麽多武林高手加起來還打得如此吃力,看來今日必會展開一場惡戰!既然是他率人前來,他必要讓大家毫發無損地回去。一定要想個辦法……

嶽清河蹙起眉思考對策,卻沒想到麵前的女子也停下了。

她用碧波**漾的眸子望著他,聲音忽而變得柔美悲切:“清河,你果真要殺我?”

靜!

詭異的靜!

所有人都呆立在那裏。

嶽清河也愣住了。

她一步步走近他,眼中似有淚光閃爍。

“我隻是愛你,有錯嗎?你對我絕情就罷了,為何要趕盡殺絕……”

趕盡殺絕的是他嗎?他們根本打不過她好嗎!嶽清河察覺到眾人懷疑的目光,竟然還有同情?什麽意思?她在說謊你們看不見嗎?居然還同情她?真以為我是負心漢嗎?

嶽清河越想越氣,他此時算是徹底了解了青城派大師兄的感受。

“你別惡人先告狀!你自己做過些什麽,你難道不記得?將你大卸八塊都是輕的!”

“我做的一切,還不是因為愛你。”

“你……恬不知恥!”

嶽清河氣得胃疼,恨不得殺她八百遍。

但他沒有動手,因為麵前的女子眼中流露出絕望,密不透風的麵紗遮住了她的口鼻,隻留下那雙月牙般皎潔的眸,細碎星辰在她眼中閃爍,那是她搖搖欲墜的淚水。

“清河,你說過要帶我看星星,看月亮,你說會愛我生生世世。”

“我沒說過……”

“你說寧可負天下人,也不會負了我。”

“我……”我真說了嗎?

嶽清河竟有一瞬恍惚。

為何她的眼神如此悲傷,仿佛他們真是一對反目成仇的愛侶。

難道他真的跟短腿妖賊發生過感天動地的生死絕戀,而他失憶忘記了她……

不!不可能的!他根本沒談過戀愛,這都是短腿妖賊的陰謀!

嶽清河強迫自己狠下心來,將長劍對準她,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住口!我根本沒見過你。自古正邪不兩立,就算我見過你,我也不會喜歡你!我隻想立刻殺了你!”

他最後那句話說出口,她的淚忽然如碎玉般跌落在風中。喉間哽咽了一下,她慘然道:“既然你這麽希望我死,那我就如你的願……”

嶽清河還沒反應過來,便看麵前的女子握住他手中長劍朝自己身上刺去。

鮮血四濺!

她就這樣,仰麵倒在了淺金色的陽光下,青絲散落在地……

嶽清河蒙了,他什麽也沒做啊,為什麽她就這樣死了?誰來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丫鬟們在旁哭號:“聖姑,你醒醒!為了這麽個男人不值得啊!”

但那女子閉眼躺在地上,再也沒有了聲息,風吹動她盈滿細碎淚珠的睫毛,淒美至極。

嶽清河的手微微顫抖,竟拿不穩手中的青霜劍,長劍“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身後響起混亂的聲音,有人叫好,有人惋惜,有人哭泣……

嶽清河心口劇痛,他挨了“聖姑”一掌,受到內傷,此時再也撐不住,身體一晃半跪在地上,有人趁機衝過來,將麻袋套在嶽清河的頭上。眼前的光消失了,天地間漆黑一片……

..第四節..

嶽清河醒過來的時候,以為自己做了一場夢——

慘絕人寰的噩夢!

他捂住隱隱作痛的胸口,緩緩坐起來,看到陌生的鐵門鐵窗。

地上倒著個白衣女子,雙手捆著繩索,衣服上血跡斑斑。

嶽清河連忙下床衝過去,撥開女子淩亂的長發,看到那張蒼白卻熟悉的麵孔。

“俏俏,你還活著……太好了……”

唐俏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了,為何盟主的聲音略有哽咽呢。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盟主盛世無雙的俊顏,她眼中一下子湧出淚來。

嶽清河扯開唐俏俏手上的繩子,怕她被繩索勒疼,伸手揉了幾把。她淒楚的淚眼令人觸之心傷,嶽清河忍不住想要將她擁入懷中輕聲安慰,可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唐俏俏便如八爪章魚般纏在他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盟主,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

嶽清河望著懷裏哭泣的少女,心忽然像是被春風吹拂,甜甜地化成糖水。

他輕輕地撫摸她的長發,也不知怎的,便說出他平日裏從未說過的肉麻話來:“乖,不哭了。”說完又覺得臉紅,別開臉往四周看了看,“這是什麽地方?”

唐俏俏鬆開嶽清河,抽了抽鼻子:“這是魔宮的死牢。”

嶽清河疑惑:“死牢需要這麽豪華嗎?”

雖說門窗上都有粗重的鐵柵欄,但這華美的金絲大床,這高檔的紅木桌椅,這光可鑒人的金銀燭台,連桌上的茶盞都是琉璃白玉所製,精致竹籃還放著淡香撲鼻的桂花酥。

這是坐牢?

分明是圈養金絲雀的豪宅啊!

唐俏俏拉著嶽清河的手站起來,怕他多想,連忙轉移他的注意力:“盟主,我剛聽到有人說聖姑被你殺了,還有人說你是始亂終棄的負心漢。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做夢……”

嶽清河麵色鐵青,脫口而出:“她是死了不假,但我根本不認識她!”

盟主怎麽反應這麽大,莫非是怕她吃醋,在對她解釋?

唐俏俏臉一紅,心裏暗自竊喜。

時間拉回到三個時辰之前:

唐俏俏抓住嶽清河的長劍,準確無誤地插入自己腋下,順勢倒下。

丫鬟們在旁邊狂撒鮮紅的枸杞,哭號聲一片。

她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死了!

這是唐俏俏一早安排好的結局,從此魔宮再無聖姑此人,也不會再有人來找麻煩。

想到自己精湛完美的演技,唐俏俏在心中為自己歡呼鼓掌。

嶽清河此時仍然腦袋發蒙。

不應該是這樣的!他想堂堂正正殺了那短腿妖賊,不料她竟自盡在他麵前,這下黑白全被顛倒了,顯得她是為情所困的弱女子,而他則是背信棄義的壞男人!

蒼天啊!大地啊!為什麽會這樣?

唐俏俏扯了扯嶽清河的衣袖,語氣充滿崇拜:“盟主,你好厲害!”

嶽清河沉默片刻,艱難出聲:“這是一個誤會……”

“什麽誤會?”唐俏俏好奇地望著他,眼眸清亮透徹。

嶽清河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對她解釋。

他扶著唐俏俏坐在桌邊,看到她衣衫上滿是血跡,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唐俏俏,你是不是受傷了,脫下衣服給我看看。”

在盟主麵前脫衣服?

唐俏俏一慌,男女授受不親,她怎能隨便對嶽清河寬衣解帶呢?不!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而是她根本沒受傷,隻是衣服上灑了雞血。隻要脫下衣服,嶽清河就會看出端倪來。

“你怎麽臉色發白,是不是失血太多了?到底傷到哪兒了?”

嶽清河盯住唐俏俏,眼中隻有擔憂與關切,顯然沒有半點齷齪思想。

唐俏俏慢吞吞地解衣帶,自言自語:“哎,我記得我係了個蝴蝶結,怎麽變成死結了……”

嶽清河見她很久都沒解開那條衣帶,有些不耐煩了,伸手一抽,輕盈的絲帶飄落在地上,她的衣襟敞開,露出杏粉色的抹胸長裙,鎖骨纖細玲瓏,肌膚凝白如玉……

嶽清河僵在那裏,心髒突然跳得飛快。

唐俏俏抬眸望著嶽清河,眼波如水,嫵媚動人。

“看了我的身子,你可要對我負責哦。”

“那算了……”

嶽清河撿起地上的衣帶還給她,眼神飄走。

唐俏俏暗自鬆了口氣,攏緊了衣服,將衣帶打了個死結。

嶽清河雖然沒敢多看唐俏俏,他臉頰卻在發燙,他轉身四處打量,越看這死牢越覺得古怪:“我看禦蒼南是真的喜歡你吧,不但沒有殺了你,還讓你住在這麽豪華的地方。”

“那種人怎麽可能有真心,”唐俏俏立刻否認,“他隻是利用我罷了!”

“那他怎麽不利用別人?”嶽清河狐疑地盯著她,“你又不是什麽絕世美女。”

盟主你會不會說話?

唐俏俏憤憤然:“我雖然不是山莊裏最美的,但也有幾分姿色吧?”

她撩了撩蓬亂的頭發,對盟主拋了個媚眼,但盟主專注於真相,毫不動搖,繼續追問:“我覺得沒那麽簡單。你老實告訴我,你和禦蒼南到底發生過什麽。”

看來不找個借口,沒法洗清嫌疑了。唐俏俏眼珠一轉,隨口瞎編:“我曾經無意中救過禦蒼南一命,沒想到他對我一見鍾情,非我不娶。他將我抓來魔宮,逼我做教主夫人,我怎麽會相信那種殘暴無良的魔頭呢!無論他如何威逼利誘,我都不曾動搖,後來我終於逃出了魔宮。我知道盟主您神功蓋世,肯定能保護我,所以才躲到滄明山莊,沒想到禦蒼南忘不掉我的美色,緊追不舍。”

唐俏俏誹謗禦蒼南的同時,順便將自己和盟主都狠狠誇了一頓,絕對是一箭三雕。

“對不起,盟主,”她裝模作樣地抹淚,聲音輕軟哽咽,“是我連累了你……”

嶽清河心中莫名感到酸澀,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輕輕拍打她顫抖的後背。

“我不怪你連累我,我隻怪你沒有早點告訴我,你受過的這些委屈……”

“告訴又能怎樣呢?我隻是個丫鬟,沒資格要求盟主為我做什麽……”

“別這麽說!唐俏俏,你是我嶽清河的丫鬟!我必會保護你!”

不愧是武林盟主,說起話來氣勢逼人,唐俏俏心都酥了。

她在嶽清河懷裏裝哭,心中暗暗思索對策。

雖然八大門派的高手暫時被她逼退,但她抓了嶽清河,他們不會善罷甘休,而禦蒼南那家夥也是居心叵測,她不得不防。她必須要盡快帶著嶽清河回到滄明山莊,安撫人心……

唐俏俏思考這些的時候,嶽清河也在思考。

他不知道之前那場混戰的結果如何,也不知道魔教的目的,但聖姑因他而死,魔教抓他回來肯定會施加酷刑,唐俏俏跟在他身邊非常危險,該怎麽保護這個柔弱的小丫頭呢?

趁著嶽清河沉思,唐俏俏輕手輕腳走到花架邊,發出誇張的驚呼:“盟主,牆上好像有個可疑的機關。你快過來看看……”

嶽清河扭過頭來,正看到唐俏俏用手轉動鑲嵌在牆上的半圓形石頭機關。

伴隨著“轟隆隆”的聲音,石牆突然裂開,露出了一條漆黑的地道。

死牢裏居然會有出口?這設計有問題吧!

嶽清河一時不敢相信,眼見唐俏俏要走進地道中,他來不及思考,一個箭步衝上去鉤住她的纖腰,把她拉了回來:“小心有詐!”

哪兒來的詐?這是貨真價實的逃命地道啊!唐俏俏在嶽清河懷裏掙紮,心中有些鬱悶,又不敢直言,小聲說:“看上去沒什麽問題……盟主,我替你進去打探一番……”

“那怎麽行!”嶽清河不假思索,將唐俏俏護在身後,“我先進去,你跟在我身後。”

盟主男友力爆棚啊!

唐俏俏心裏萬馬奔騰!

她“嗯”了一聲,乖巧地跟在嶽清河身後。

短短一段距離,卻如同龍潭虎穴,讓嶽清河走得心驚膽戰。

就這麽走出了地道,麵前迎來皎潔月光,以及一片遍地泛黃落葉的樹林。

嶽清河握緊唐俏俏的手,驚詫地望著麵前的景色,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他們就這麽輕易逃出來了?不是真的吧!魔教好不容易抓了他,將他和唐俏俏關在一起,卻在死牢裏設置個顯眼的機關暗道,這根本不合理!一定還有別的什麽陷阱吧!

嶽清河不敢掉以輕心,帶著唐俏俏穿過樹林,一路上風平浪靜。

後來……

他們就順利地逃了出去,來到客棧,與其他的武林俠客會合了……

眾人想了想,嶽清河殺了聖姑,救回自己寵愛的丫鬟,大家也沒別的損失,便也不想與魔教糾纏。回程的路上,眾人一直問嶽清河到底在魔宮發生了什麽,他卻不肯多說。

唐俏俏作為盟主的心腹丫鬟,滄明山莊的代言人,才氣逼人的天才作家……怎麽可能沉默呢?

她添油加醋亂編一番,令大家對嶽清河敬仰不已。

若幹年後,江湖上還流傳著嶽盟主單槍匹馬殺入魔宮,與魔教大軍激戰數日,最終救回心愛丫鬟,全身而退的英勇事跡……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