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苦中作樂,還不要臉

01.

周染把自己卡在狗洞裏了。

事情是這樣的。

她搬來這邊小區雖然還不到一周,自己跟鄰居都還沒能熟識,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家的狗子已經跟附近的狗子打成了一片,並且似乎成功地跟一隻小母狗陷入了熱戀,然後每天在家醞釀著偷會小情人的計劃。

今晚依然如此。

十分鍾前,她追著自家的老色狗從樓上一路狂奔到這裏,眼看著狗子從鐵質柵欄門下邊特意留出來的一小片洞裏鑽了進去,跟它的小情人各種你儂我儂。

她隔著門各種呼喊,它從頭到尾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拍了半天門,裏邊也沒人回應,她一低頭看見柵欄門下邊的小口子,然後默默地打量了下自己的身形,又看了眼周圍,心裏湧現出一個不太雅觀的想法。

她咬牙,擼起袖子,又小心翼翼地解開左臂上吊著的繃帶,試著活動了下肩膀。

很好。

健身千日,用在一時。

她彎下身子,吸氣收腹提臀,然後以一個半趴的姿勢往小洞裏鑽:

“狗崽子,看我今晚不把你抓回去燉了!”

—然後,她就被卡在這裏了。

兩隻狗子看熱鬧不嫌事大,看著她自己在這兒掙紮折騰,居然雙雙狂吠起替她加油助威。

周染氣得要死,拚命衝門內的兩隻祖宗比噤聲的動作,生怕它們再吠下去把保安大叔吸引過來。

然而,狗子們叫得越發起勁了。

她絕望地捂了捂臉,隻好想著先退出來再想辦法。

然而,鑽進去容易鑽出來難。

她卡在小門洞裏,一邊把自家色欲熏心的狗子罵了個夠,一邊自我安慰。

她剛剛喊了那麽半天也沒人回應,雖然有點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淒涼感,但至少不會倒黴到被人看見這麽狼狽的樣子。

她努力吸氣吐氣想辦法脫身,同時也思考著要不要放下老臉打電話找人過來幫個忙。

周曳肯定是不行的,到時候肯定得被他錄視頻笑話一輩子。祝禾倒是可以,但是她趕過來應該還得一段時間。若找保安吧,自己大半夜的鑽人家狗洞這事兒得解釋半天,到時候搞不好再喊個警察啊消防隊之類的,明天一早的頭條標題她都想好了:震驚!××小區花季美少女深夜竟然做這事!

……

權衡了許久,她還是給祝禾打了電話。

苦中作樂,還不要臉。

這是周染跟祝禾簡單說了情況之後,對方給她的八個字評價。

周染無所謂地笑笑,然後掛斷電話。

大門“吱呀”一聲,忽然被人從裏邊推開,她來不及抬頭,整個人就以卡在門上的姿勢隨著柵欄鐵門往後移動,直到雙腳抵到後牆上,發出一聲悶響,才停下。

“!!!”

“……”

雖然深夜鑽別人家狗洞是不大對,但也不至於看著這麽個大活人卡在門上,還當作什麽都沒看到,故意這麽大力推門吧?

有點缺德啊大兄弟!

周染揉揉被震得生疼的腦袋,窘迫與不悅一起湧上來,抬頭:“哎,你—”

話說到一半,她張了張嘴,忽地頓住。

大腦瞬間“嗡”的一聲,失去了思考能力,陷入一片空白,連帶著呼吸都有片刻的停滯,胸口似乎突然被人重重捶了一下。

幾秒鍾的對視,卻漫長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深夜騷擾?”他率先開口。

大概剛洗完澡,頭發沒有吹幹,額前還散著點零星的水漬,順著發尾滴進灰色的睡衣裏,整個人看著懶懶散散的,隻有一雙眼睛深沉又薄情。

絕對俯視的姿態,要笑不笑的樣子,嘲諷味十足。

周染撞上他的眼睛,無意識地低嗤一聲。

幾年不見,他似乎還真是沒什麽變化。

回過神來,前幾年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也緊接著湧入腦海。

無非也就是一段俗套又狗血的故事。

長話短說就可以簡單歸結為當下渣男語錄裏的兩個字:愛過。

大一認識,互生好感,然後進入曖昧期。

他天生好皮囊,又是恣意的性格,身邊從不缺女孩,也總跟誰都能說說笑笑開兩句玩笑話,但是到了她這裏,總會再格外照顧一些。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對,像極了愛情。

也幾乎被大家默認了情侶關係。

然而,還沒等她把兩個人的關係上升一個層麵,連撕破臉的局麵都沒有,他突然一聲不吭去了國外,自此音信全無,隻剩下她這個緋聞女友在緋聞裏“被”分手。

教科書式的撩完就跑,把她當陪跑青春的消費品。

渣男!

於是,純潔的革命友誼沒來得及不純潔,就徹底翻了船。

這幾年來,她也替他想過各種理由,什麽突然身患絕症啊,突發車禍啊,突然彎了發現真愛另有其人所以要去國外結婚啊……

編得她自己都快信了。

卻萬萬沒想到,他還有再回來的一天。

也更是萬萬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兒跟他碰上。

周染仰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偶遇前男友,哪怕隻是緋聞裏的,最重要的是什麽?

氣勢!

她梗了梗脖子,下意識起身同他對峙,腦袋“哐當”一聲撞在門框上,沒忍住痛呼一聲,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還卡在門上。

不止姿態狼狽,妝容也是直接負分無法形容。

本想仗著氣勢同他對峙,劈裏啪啦列數他的渣男行徑,懟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踹他兩腳再給他個過肩摔什麽的,用實踐給他展示下什麽叫深夜騷擾扭頭就走。

現在氣勢全無,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羞恥。

她抬頭咬牙瞪了他半天,也隻接了句“神經病”。

形勢不占優勢。

隻能怪自己本命年犯太歲,她認了。

“神經病?”徐璟倒還挺有耐心,沒打算就這麽放過她,抬著嘴角笑了笑,居高臨下,語氣嘲諷,“深夜騷擾不成,被抓了個正著,惱羞成怒所以言語攻擊,我能理解。”

周染:“……”這人怎麽就這麽不要臉呢?

她剛動了動嘴角,徐璟看出來她想說什麽,很輕微地笑了聲,然後不急不緩地側過身,指了指院裏的狗子。

她家那隻不爭氣的蠢色狗正覥著臉追在人家狗子後邊,一臉色眯眯地盯著人家的屁股,逮著機會就想湊過去嗅一嗅。

毫無節操。

周染臉頰有點發燙,自己又卡在門上動彈不得,一口氣堵在胸口,氣得咬牙。

“狗子隨主人,你深更半夜爬我家狗洞,利用我對狗子的愛心,設計引我出來,用心和企圖還不夠明顯?”

愛心?

嗬嗬。

周染氣得胸口疼,看不下去他這副小人樣,一時腦熱,十分硬氣地脫口而出:“那你有本事報警啊!”

“嗯?”

他也不惱,略一挑眉,像剛想起來似的拿起手機:“我覺得你這個提議不錯。”

手機屏幕被按亮。

他真的解鎖屏幕開始撥號,很簡單的三個數字。

周染內心:“!!!”

一想到自己剛才想的那一堆明日頭條的標題,再聯想麵前這家夥一貫的行事作風,她忽然就有些急了:“哎—”

他動作沒停,悄悄揚了揚嘴角。

“徐璟!”

他收住手,嘴角的笑意越深,隻一瞬間的工夫,轉過頭再看向她的時候又恢複板正的樣子:“承認騷擾我了?打算私了?”

周染咬牙切齒,無奈自己眼下實在被動,隻好壓著脾氣,強行扯出假笑:“我就是想進去喊我們家狗子出來,沒別的企圖,也不是故意要鑽狗……進你家院子的。”

“還有呢?”

做人不要太過分啊我告訴你!

周染已經在暴走的邊緣了。

“算了。”他總能在惹得她徹底崩潰的前一秒及時收手,“雖然你不好意思道歉,但我相信你知道自己錯了,深夜騷擾異性……朋友,實在不是光彩的事情。”然後一副“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了”的樣子。

周染:“……”神經!

但是,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

更何況她現在還不是在人屋簷下,而是在人家狗洞裏。

她卡在這裏,前後不能,還總要仰頭看他,要多別扭有多別扭。

她一咬牙,給自己洗腦。

女子能屈能伸,女子報仇十年不晚,女子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為不能為之事。

“既然你心胸開闊,俠義心腸……”個屁!

周染違心地說著,又十分恥辱地指了指自己:“你能不能再幫忙搭把手?”

徐璟居高臨下掃了她一眼,然後撐著膝蓋,微微彎腰看著她笑,一字一頓:“求我啊。”

周染攥著拳頭,保持微笑,從牙縫裏擠出字來:“求你。”

然後,他就笑了。

低沉的笑聲,很輕。

周染滿懷期待地等他施以援手,甚至還想著,她願意看在他良心未泯的份上,報複的時候給他留個全屍。

然後他就在她眼巴巴的注視下,直起身子,慢悠悠地收了手機,轉身進了院子,毫不留情地轟走了她家的色狗。

周染看著自家那隻叛徒夾著尾巴懨懨地出來,心裏莫名有點痛快。她幸災樂禍地喊它:“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璟神色古怪地看向她。

“哈士奇,俗稱二哈,小名哈哈,”周染沒好氣地剜了他一眼,“有毛病嗎?”

他低嗤一聲,沒說話。

就在周染以為他終於要幫忙把卡在門上的自己弄下來的時候,徐璟垂眸落鎖,牽著狗轉身進了屋。

看都沒看她一眼。

留下繼續卡在門上的周染和自家蠢狗大眼瞪小眼。

??!!!

好。

我記住你了。

02.

從大門上掙脫費了不少工夫,周染押著自家狗子回去。

“嗯,你不用過來了……我怎麽把自己拔出來的?當然是……”周染一低頭,看見被自己強行用蠻力扯壞一大半的褲子,覺得這種事情講出來實在太有損形象了,扯著嘴牽強地笑了一下,“這你就不用管了,山人自有妙計。”

周染對著電話繼續叨叨:“英雄救美?放屁……小禾苗,有沒有人跟你說過,腦殘偶像劇看多了影響智商?”

……

跟祝禾又胡亂扯了幾句,掛斷電話,一人一狗刷卡進小區大門,周圍安靜一片。她等電梯上樓的時候,腦海裏又不自覺浮現出徐璟的那張臉。

自大三那年他悄無聲息地出國起,兩個人幾乎就沒再聯係過。

無聲無息地走,又無聲無息地回來。

這個人總這樣,冰冷薄情,凡事都隻隨自己的意,毫無人情味。

她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胡亂想著,皺了皺眉。

出了電梯,走廊的感應燈亮起,她深深吸一口氣,收回思緒,把手機丟進衣兜裏,然後找出鑰匙準備開門。結果,猛地看見蹲在自家門口的人影,她嚇了一跳,往後退出去好幾步。

“幹什麽?”

周曳被她這莫名其妙的反應也嚇了一跳,皺了皺眉,一拍屁股從地上起來,隨手胡**了把哈哈的狗頭,不滿道:“我有這麽嚇人?”

周染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嗯”字還沒出口。

“哎,行了,不用解釋,我知道幾天不見,我又帥氣了那麽一點,震驚到你也是正常的—”

他裝模作樣地揉了把自己的頭發,一低頭瞥見她身上髒兮兮的衣服和拉開口子的褲腳,詫異之餘又有些嫌棄:“周小染,你膽子見長啊,大晚上做賊去了?”

周染今晚折騰得夠嗆,也懶得跟他貧嘴,自顧自開了門,把哈哈喊進去,回過頭麵無表情:“要我提醒你一下嗎?咱家十一點的門禁,你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留個全屍。”

周家家教嚴,除非特殊情況,不然晚歸無異於夜不歸宿,回去少不了老周的一頓訓斥。特別是對周曳,老周抱著男孩子就是要嚴管的教育理念,從小對他稍有違規必然有重罰。周曳也最怵老周。

“這麽快就下逐客令?有什麽情況?”周曳厚著臉皮從門縫裏擠進去,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她一番,然後把車鑰匙丟到她懷裏,“給,小祖宗,車子給您修好了。”

然後,他繼續說:“放心,我今兒是奉母上大人的懿旨來看她寶貝女兒的,老周不會把我怎麽樣!”

周染看他一眼,把鑰匙收好,轉身進了衛生間。

看到鏡子裏的自己時,真恨不得時光倒轉,那麽重要的等了好幾年的戰鬥時刻,她居然是這副鬼樣子!想到晚上的事情,她莫名煩躁,開著水龍頭嘩啦拉地洗了把臉,拆掉左臂的繃帶,丟到垃圾桶裏。

“怎麽,搬出來還不爽快了?”

周曳給自己倒了杯水,從桌上抓了幾顆車厘子丟進嘴裏,然後大剌剌地癱在沙發上,看著周染慪火似的暴力洗漱,嗤笑:“為了躲避爸媽的催婚,賣哥哥賣得那麽快,我都還沒在爸媽麵前戳穿你呢,你倒還先不樂意了。”

周曳子承父業,成年後就開始接觸祖傳的汽車工廠,這兩年越做越大,大有向海外擴張的架勢。周染畢業後也被安排在他那兒幫他做事,混吃等死好不快活,直到今年實在架不住爸媽明裏暗裏的催婚,才胡亂扯了個跟哥哥打賭要獨立闖事業的謊,成功離職搬出來自己住,拋下周曳一個人承受二老的雙倍催婚壓力。

周曳其實知道她這點兒小心思,嘴上各種吐槽,但實際上從頭到尾也都配合著她扮白臉,成功幫她從爸媽手底下逃脫。

周染胡亂把頭發紮起來,甩掉手上的水珠,轉過身來深深地吸了口氣:“徐璟回來了。”

周曳咀嚼的動作一僵,愣了下,很快扯著嘴角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左臂上,又抓了隻蘋果啃起來,口齒不清道:“所以,這就是你這副樣子的原因?”

周染隨手甩了隻抱枕砸過去:“你有病?周曳同學,請你不要侮辱我好嗎?我跟那種人渣不共戴天,就算再見麵,我也是立誓要以給他添堵直到整死他為人生終極目標的。”

“隨便你!”周曳抬手接過抱枕墊在身後,聳了聳肩,並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我隻是想提醒你,以前的事你自己心裏有數,差不多得了!下次要再出點狀況,可就不是隻摔骨折這麽好運氣了!爸媽一把年紀了,你該不會想讓他們給我重新生個妹妹吧?”

周染嗬了一聲,衝他翻了個白眼。

“別忘了,”周曳頓了頓,臉色冷下來,“因為他,你差點兒丟了條命。周小染,你最好長點記性!”

周染表情一滯,微微垂眸,還想說什麽,又作罷,苦笑:“我沒忘。”

兩個人誰也沒再說話,氣氛忽然冷下來。

桌上的電話振動聲打破沉默。

周染擦了擦手,放下毛巾,過去拿起電話,瞟了眼來電顯示,下意識地看了周曳一眼,然後在他一臉警惕和威脅的眼神下開了免提:“小禾苗?”

“哎!小周周,”祝禾咋呼的聲音立馬傳出來,“我突然想起來,剛剛忘跟你說正事了!”

周曳一秒安靜如雞,老老實實蹲沙發上繼續啃蘋果了。

周染看著他的反應,沒忍住笑了出來。

周曳和祝禾的關係也是很微妙的。

第一次見麵,祝禾就看上周曳了。她性子熱烈,當下就立誓要拿下周曳,這幾年也確實是把追人的技能發揮到了極致。

但周曳一心撲在工作上,根本無心感情,雖然對祝禾也還算不錯,但無論怎麽樣,始終都沒有邁過朋友那條界限,甚至被追得緊了,他也有意無意地避開她。

03.

祝禾所謂的正事,就是蕪城的超跑嘉年華。

這個超跑嘉年華規模不算太大,但除了祝禾和周染所在的GR俱樂部也參賽以外,還有很多國內叫得上名的頂級車隊和優秀賽手,比賽含金量不低。

雖然在周曳的壓製下,周染現在幾乎已經完全沒有機會參賽,但這並不影響她們對比賽的熱情。

兩個人嘰嘰咕咕討論得**澎湃,聊到崇拜的賽手,周染一時沒控製住,還激動地拍了兩下桌子。然後在周曳幽幽的眼神中,她又默默地老實坐下來,無比矜持地拒絕了祝禾發出的一起看比賽的邀約。

一直等到她掛斷電話,確定她不會去賽場,周曳才把手裏的蘋果核“咻”地丟進垃圾桶,從沙發上起身,滿意地拍了拍她的“狗頭”:“表現不錯,挺聽話!”

“行了行了,保證不去!”周染把手機丟沙發上,將人往外推,“趕緊走吧走吧,我要睡覺了!”

“哎,周小染我跟你說啊—”

“知道了知道了,不去比賽,報名期早過了你就別擔心了。”見周曳還要再說,她立馬搶過話頭,不耐煩地舉手發誓,“不去找徐璟,下周去上班,下下周去複查,放心放心,我都記著呢!我胳膊早就好了!”

“……”

“你也記得,我受傷的事幫我給爸媽瞞嚴實了啊,還有工作,結婚,爸媽那邊你都給我應付好了啊!”

“知道知道!”

“啪”的一聲,大門關上,兄妹倆各自嫌棄地念叨了一句“麻煩”。

終於將人趕走,周染安頓好哈哈,換了衣服洗了澡,收拾幹淨爬上床就準備睡覺,睡意濃烈,可是徐璟那張臉卻怎麽也趕不走,輾轉半天也睡不著。

她揉了揉眼睛,又一骨碌從**翻了個身爬起來,摸索著打開手機。

她打開最隱秘的、加了密碼的相冊。

最後麵的一張照片。

少年身形清瘦高挑,背對著她站在操場上,背景是紅色的塑膠跑道和遠處蔥蘢的樹木,天空藍得透亮。

這是她唯一一張保存下來的他的照片。

她重新躺下來,盯著屏幕發起了呆。

第一次見到徐璟那一年,她十八歲,大學第一節高數課,百人的大教室。

她去得晚了,硬著頭皮在教授和一眾同學的注視下走進教室,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沒想到還有比她去得更晚的,毫無疑問,承受了教授的一腔怒火。他也不惱,甚至還有心情毫不要臉地吹了一波女教授的彩虹屁,對方大概也是被他的厚臉皮給折服了,又氣又笑,向來嚴苛的惡魔教授就這麽放過了他。

他隨手把書丟過去,在她身邊坐下,然後笑著問她叫什麽名字。

……

很奇怪,那時候他開的什麽玩笑,怎麽坐到她旁邊的,很多細節她都記不清了,卻唯獨將那個平淡無奇的場景一記多年。

再後來,不知道怎麽熟識起來的,他幫她占座位,陪她打水跑步吃飯上自習,兩個人頭擠著頭湊在一起看車賽視頻……甚至,在一群人裏,他笑著推開所有人,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要娶她。

做盡了男朋友該做的事情。

後來呢?

……

迷迷糊糊的意識裏,夢境輾轉。

她捂在厚重的賽車服裏,忍受車內的高溫,參加訓練。然後,在他生日前一晚,她興衝衝地發了自己參加本地賽車節的賽手證照片,邀請他來看現場車賽。

隻不過,她精心準備的驚喜到頭來落了空。

場上出了事故,她的賽車被撞到側翻,在滿目的鮮血和鋪天蓋地的疼痛裏,她第一反應是搞砸了這份給他的生日禮物。

她並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在數萬英尺的高空上,飛往異國準備他的交換生學習計劃。

她在搶救室裏躺了一個晚上,差點丟了性命,不敢讓爸媽知道隻通知了周曳。

周曳趕過來簽字的時候嘴唇都是白的。

再後來那段時間,周曳徹底收了她的車鑰匙和手機。

周染不死心,趁著他開會的工夫,悄悄從助理那兒偷了手機躲在衛生間裏打電話過去,結果被對麵醉醺醺的女孩子操著外語大罵一通。

……

夢裏意識散亂,她夜裏醒過來,眼角還一片濡濕。

半晌,意識才漸漸回籠,她揉了揉鼻子,啞著嗓子咬牙切齒地罵了句:“人渣!”

死人渣!

與此同時,輾轉反側的徐璟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旁邊的狗子也立馬爬起來,歪著腦袋死死地盯著主人,一臉無語。

這都第五次了!

還讓不讓狗睡覺了!

徐璟在它幽怨的眼神中歎息著爬起,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往下掃。

大門口空空****,早已沒了人影。

他重新折回去躺在**,又不自覺想到她左肩上綁著的白色繃帶,有點兒後悔當時為什麽要強撐著硬著心腸離開。

煩躁。

三分鍾之後。

他爬起,拎了件外套就往樓下走。

夜深人靜。

街上隻有車輛偶爾疾馳過的聲響,遠處路燈的盡頭一片漆黑,半個人影都沒有。

他開了門,二哈撒歡地往外跑,他收回視線,毫無目的地沿著馬路往前走了一段,才忽然回過神來,踹飛一顆路邊的小石子。

想到當初她和傅澤琪成雙入對的畫麵,他自嘲一笑。

一個始亂終棄的渣女,有什麽好後悔的!

他微微歎了口氣,喊了狗子往回走。

可是一閉眼就是她的樣子,各種笑……

徐璟躺在**翻來覆去折騰了半晚上,遲遲沒有睡意,狗子被他吵得睡不著,索性叼著玩具開始玩。

他從**坐起來,煩躁地揉了揉頭發,發火:“大半夜的不睡覺你有病?”

狗子無辜地歪了歪腦袋,看著同樣半宿沒睡的他,一臉茫然:“???”

他一肚子的火發不出來,又躺回**,對狗子也對自己發泄:“滾滾滾!”

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