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怎樣表白比較正式?
01.
公司五十周年慶在八月底。
如之前計劃的一樣,除了酒會慶典和現場的各大媒體報道之餘,今年還組織了場公益活動,以公司的名義準備了大量物資和善款,為貧困山區兒童提供立體化幫助。
周染最近狀態有些不在線,也還沒想好怎麽處理和徐璟之間的關係,所以主動請願隨公司誌願隊伍去往山區。
大巴車搖搖晃晃開了七八個小時,地勢崎嶇,山路蜿蜒險峻,最陡峭的地方,從車窗看出去,就讓人覺得眩暈。
周染戴著耳機閉眼休息,到村子裏時已是傍晚。
夏季天黑得稍微晚一些,山風涼爽,迎麵吹過來,混雜著植物的清香。一眼望過去,滿目青綠,遠山盡頭浮著晚霞。
自然環境不錯,但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小村鎮的窮困。
山坳裏簡陋磚瓦房零散在各處,年代久遠,有些看上去像是危房。
周染吸了口氣,活動活動坐車到僵硬的四肢。
迎接他們的是老村長,老遠一路小跑過來,熱情又激動地挨個握手,操著不標準的普通話表示歡迎:“辛苦了,辛苦了!”
村長是位年過半百的老先生,身材瘦小,顴骨突出,兩鬢已經花白,笑起來滿臉都是幹癟的皺紋:“真是太感謝你們了,喝點茶吃個飯休息休息。”
跟他同來的憨厚村民拎著水壺一碗碗水倒好遞過來,周染和同事們趕緊道謝接過。
“小周,”司機老趙師傅仰頭灌了幾口水,擦了擦汗,跟周染和村長商量,“大叔,這天兒也不早了,飯就先不吃了,咱們要不先把東西搬進去?”
這裏燈火不方便,再晚些時候,等太陽落山了,黑燈瞎火的,再搬東西就不方便了。
幾個人一合計,原地休息幾分鍾,就各自開始行動搬起東西。
大多是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以及給孩子們的學習用具和書籍。
有放了學的孩子好奇又熱情地跑過來幫忙,十來歲的小家夥們,力氣到底不比成人。
周染將打包的一箱書拆分開來給他們。
小孩子太熱情,個個擁擠過來搶著搬東西。
她從大巴車上抱了隻大箱子下來,本身箱子比較沉,轉身又不知道被誰推了一把,重心不穩,手裏的箱子撞到車門上,眼看著就要砸下去,卻被人伸手穩穩接住。
“這麽點兒力氣還硬要跟來?”
熟悉的聲音。
周染有一瞬間的錯愕,抬眼,果然是徐璟。
他應該是從公司直接過來的,身上還穿著周周正正的白襯衫,頭發是特意被打理過的樣子,看上去幹淨又斯文。
她幾乎下意識地皺起眉:“你發燒好點沒?怎麽來這兒了?”說完才覺得接這句話莫名有點親昵和突兀。
她咳了咳,尷尬地錯開視線,略微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單方麵選擇忽略掉剛才那句話,低頭繼續搬東西。
手腕卻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不等她反應,手背已經貼上了他的額頭。
“你摸摸?”他眼底有揶揄的笑意,說話卻是一本正經的樣子,“還燙嗎?”
看他這樣子,也知道全好了。
周染臉紅心跳地抽回手,瞪他一眼,轉身繼續給旁邊的小朋友分書。
徐璟笑了笑,俯身把從她手裏接過來的箱子放到地上,三兩下劃開膠帶。
小朋友們七手八腳地拿了書,笑嘻嘻地搬著跑開。
車上還有別的很多東西。
周染整理好地上的廢紙,也沒再管他,返身上車繼續去搬東西,徐璟先她一步擋在了車門口,低頭看了看她,笑著:“行了,我來!”
周染也沒跟他搶,等他上去搬了東西下來,自己才跟著上去。
徐璟也沒再攔她,等她拿了東西從車上下來,才轉過身很自然地從她手上把箱子接過來,趁著她鬆手的空當,他假裝沒拿穩,稍稍脫手,她下意識就去接。
兩個人距離忽然拉近,她一抬頭額頭擦過他的嘴角,又想到什麽,瞬間就紅了臉。
徐璟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得逞一笑,又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穩穩地托住箱子,順勢傾身往前,湊過去仔細看著她,一本正經道:“臉怎麽這麽紅?”
不等周染開口,他先騰出一隻手伸過去探了探她的額頭,故意道:“也沒發燒啊?”
周染來不及反應,他已經先收回了手,很輕地笑了聲,轉過身繼續去搬東西。
她這才後知後覺聽出來他語氣裏的戲謔,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也沒再搭理他,去另一輛車那邊給其他人幫忙。
她才轉身,嘴角已經忍不住往上挑起細微的弧度。
搬完東西,天已經全黑。
村長夫婦張羅了飯菜,招呼著大家吃晚飯。
露天的院子裏支了兩張小木桌,村長夫人從內屋牽了根電線出來,老式的電燈泡光線昏暗,招來一些小飛蛾撞在燈泡上麵,發出劈裏啪啦的細微聲響。
過來一起吃飯的村民不多,但小朋友倒是來了不少,三五個湊一起站旁邊好奇地張望。周染從包裏拿了些提前準備的零食分給他們,一幫小孩相互推搡著,猶豫半天,才羞澀地接過去,小聲地道了謝,然後笑鬧著跑開。
“就是委屈了孩子們。”老村長看著那群光著腳丫子嬉鬧追趕的小家夥,歎了口氣,操一口不大標準的普通話,“咱們這兒地勢不好,山裏又種不出什麽東西,窮了這麽多年了,稍微有點能力的年輕人都出去謀生了,就剩下我們這些老骨頭和這幫小搗蛋。”
有個大膽點的小姑娘一點點挪到周染身邊,想搭話又不好意思開口,咧嘴衝她笑。周染垂眸,彎了彎嘴角,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
“我最擔心的還是教育問題啊,我們沒文化算半個睜眼瞎,可不能讓小孩們也吃這個虧,”老村長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抿了抿嘴巴,“咱們這兒這麽大片山,前前後後就隻有一個學校,孩子們大多湊合著上個小學,完了就得幫家裏種莊稼幹農活帶小孩,一代一代循環,要走出去,太難了。”
不親眼見到,大概不會有人想到在如今這個發達的時代,還會有這樣一群人過著如此的生活。周染隻覺滿眼滿心都是酸澀。
大概太久沒有跟人聊過這些,老村長點了根煙,不緊不慢地又跟他們說了很多村裏的事情。
以前也有企業說是要資助這裏,報了一大筆錢,當時鬧得轟轟烈烈,大家都很開心,說不出什麽感謝的漂亮話,淳樸的村民隻能用行動表示,紛紛把自家舍不得喝的陳年老酒、養了好久的老母雞等過年都舍不得吃的東西拿出來,以表示感謝。
結果空歡喜一場。
那幫人來合了影,吃吃喝喝,四處拍了照片以後,揚長而去。
除了一地垃圾,什麽都沒留下。
說是公益活動,其實隻是作秀。
村民們受了騙,越發對外界抵觸。
……
老村長有很重的地方口音,語速快了,周染聽起來就有點困難,隻能勉強連蒙帶猜聽個大概。
但徐璟跟老村長溝通起來好像毫無障礙,甚至有的時候,他還能用方言接兩句,偶爾會低聲幫周染翻譯一遍。
晚上九點多,周染和徐璟被安排著住在附近村民的家裏,由幾個小孩帶著過去。
路上,她忍不住問起徐璟:“你不是這邊人吧?”
徐璟沒看她,自顧自笑了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可能因為我這兒比較聰明。”
周染撇撇嘴,他又補充:“我提前做過功課,畢竟我來這裏,不是為了躲誰。”
周染臉上一熱。她過來也確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這個,她還沒想好怎麽處理兩人之間的關係。
黑暗裏他的眼睛熠熠生輝,她扛不住,有點不自在地避開。
兩人並肩走著,周圍隻剩他們的腳步聲和不知名的蟲子的叫聲。
“我媽媽是這邊的,”徐璟不逗她了,“離這兒不太遠,當地語言基本都是相通的。”
周染還一腦袋亂想中,隻覺得心裏莫名地有雀躍有緊張,她悶悶地點頭。
“你有興趣的話,”他語氣慢下來,側頭看她,“哪天我帶你去看看,我媽媽也很多年沒回來過了,到時候一起,我覺得,我媽媽應該還挺喜歡你的。”
他像是隨口的提議,周染心髒重重一跳。
和他媽媽一起嗎?
她下意識就覺得自己解讀過度了,可能他隻是隨口一說,到了她這裏,就能理解成見家長了。
徐璟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瞬間明白她的糾結,笑了笑:“對,就是你想的那樣,我沒在開玩笑。”
“你不是總覺得我不夠認真嗎?”他苦惱又無奈,“我也想不到怎麽才能證明我不是在開玩笑,所以我想著,要是先把你擄回去見見我媽,這樣你會不會比較踏實一點?畢竟,這樣的話,我哪裏沒做好,你也可以去跟我媽打打小報告。”
不等周染有所反應,他湊過來,壓低了聲音:“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其實特怕我媽,你要是給她打小報告了,她鐵定得揍死我!”
周染無法消化這突如其來的一切,就那麽愣愣地停在原地,想看他不敢看他。
他溫和地笑:“軟肋都交給你了,這樣你會不會比較相信,我是真的在追你?”
周染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她的腦袋裏隻有轟隆隆幾個字不斷滾過:在追你!在追你!追你……胸腔中有要溢出來的歡喜,她想尖叫,想哭,就是不知道該如何抬頭……
徐璟倒也沒有逼著她非得給個什麽回應,有點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前邊蹦跳著帶路的小朋友停下來,回過頭衝他們指了指前邊的小屋:“哥哥姐姐,到啦,你們今晚就跟我爺爺奶奶住,這裏有兩個空房間。”
周染努力克製住自己快歡喜炸了的情緒,不去看徐璟含笑的眼,把包裏剩下的零食全掏出來分給小朋友:“謝謝你們!今天你們幫我一起收拾了碗筷,都很乖,這是給你們的獎勵。”
都是些果幹堅果之類的小零食,她想了想,又提醒道:“今天太晚了,留著明天吃。”
小朋友們簡直高興壞了,把零食抱在懷裏,說了“哥哥姐姐再見”之後歡天喜地地往自家跑去。
小小的背影融入黑夜裏,周染轉過頭就對上徐璟的視線,才想起她還沒有回複他的問題。
踟躕間,徐璟先笑了,朝她伸手,掌心向上,一副討要東西的模樣。
周染愣了,有片刻茫然。
“我的呢?”
徐璟挑了挑眉,保持著伸手的動作沒變,繼續道:“不是說表現好的都有獎勵嗎?我表現不好嗎?”
周染:“……”
她抿了抿唇,耳根越來越燙,搶在他繼續打趣之前,徑自繞過他直接去旁邊的小水龍頭洗了把臉,埋著頭往屋裏走:“我先進去睡了。”
她指了指旁邊的水管:“你洗了也早點休息,明天還要回去。”
徐璟擋住了她的路也沒讓開,還是看著她,也沒接話,又衝她伸了伸手。
周染看了看他,想說什麽,猶豫了下,又沒開口。
她有些無奈,頓了頓,還是從衣兜裏摸出了自己私藏的最後一條巧克力,拿出來交到他手上,打發了他然後往屋裏走。
徐璟垂眸,看著掌心裏的一小條巧克力,黑色的包裝在昏暗的燈光下,反射出一點隱約的光芒,上麵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他牽了牽嘴角,抬眼看著她的背影:“染染!”
周染腳步一頓,回過頭,他還站在三五米開外的院子裏,嘴角的笑意還沒消散。
“你還生氣嗎?”他看著她,一點點收起漫不經心的樣子,認真道,“對不起,以前很多事情是我沒考慮清楚。”
橫在兩人間的那點別扭終於挑破。
周染輕輕地吐了口氣,低了低頭:“沒有。”
“聊聊嗎?”他朝她伸手。
夜色沉靜,落滿一地月光,風從遙遠的樹林深處湧來。
她抬頭看他,點頭:“好。”
02.
小屋旁邊有一條小山路,兩邊是低矮的灌木叢和雜草,再往下是被開墾出來的一小塊菜地,遠處有小片的田野,中間零零散散地夾雜著天然形成的小水潭,在月光下反射出晶亮的光芒。
周染跟在他身後,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
山路不平,偶爾遇到崎嶇坑窪的地方,他很自然地轉身,牽住她的手。
“那天我發脾氣,沒有針對你,也沒有傅澤琪說的那個意思,你別信他。我就是,”他似乎有點不知道怎麽說下去,有點無奈,“有點被你氣糊塗了,我給你打了那麽多個電話,你給我玩關機,等好不容易找到你了,看見你和傅澤琪在一起。你明明知道他是個混賬東西。”
周染小聲地說:“我沒有,是他過來的。”
“我知道。”他輕輕地“嗯”了聲,捏了捏她的手腕,低笑,“但還是忍不住,就還真的,挺怕你跟他在一起的,所以,當時情緒有些上頭,說話也有點不過腦子。”
“我也是。”她開口,一點一點地試探著反握住他的手,低了低頭,“我那天,其實也沒覺得你不好,就是被你那話激到了,一時情急脾氣上來,我—”
話剛說到一半,身後不遠處忽然傳來小朋友的哭聲。
由遠及近。
扯著嗓子的哭號,夾雜著草叢裏磕磕絆絆的腳步聲。
周染心裏一凜,徐璟皺了皺眉,兩個人對視一眼,立馬折返回去。
老遠就看到邊哭邊跑過來的小姑娘,她記得清楚,就是晚飯時候趴在她腿上跟她聊天的那個孩子,叫念雙,十幾分鍾前才剛剛送他們過來。
“怎麽了?”
“姐姐!”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話也說不太利索,“丫丫爸爸又……又發病了,打人……”
她的普通話不標準,周染聽不大明白她說了什麽。
徐璟已經俯身單手將小姑娘抱了起來,另一隻手牽著周染,兩個人跟著念雙一路趕去叫丫丫的小孩家裏。
院子裏亮著燈,大門緊鎖。
裏邊有東西摔碎的聲音,伴隨著孩子的哭叫聲。
站在門口的小男孩見念雙喊了人過來,立馬衝過來:“哥哥……哥哥……”
“別著急,”徐璟蹲下身,對著小男孩,“慢慢說。”
小男孩努力穩住即將哭出來的情緒:“我們剛回來,丫丫的爸爸就犯病了,在裏邊摔東西打人。他把門鎖了,我們進不去,陳昊已經去喊村長了,丫丫還在裏邊……”
他這麽一說,徐璟和周染心裏都已經有了個大概的揣測,丫丫爸爸大概是有精神方麵的疾病,發起瘋來誰都不認識。
徐璟過去推了推門,衝裏邊喊了兩句,沒有半點反應。
他打量了下周圍的環境,然後把念雙推到周染懷裏:“你們待在門口,我等會兒把丫丫帶出來。周染,你幫忙看好孩子。”說完又去囑咐旁邊的小男孩,“你去找村長,過來的時候帶上繩子。”
小男孩點點頭,轉身拔腿就跑。
周染懷裏的小姑娘害怕得又哭了起來,周染注視著徐璟,叮囑:“你小心點。”
徐璟忽地笑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院子右邊是半堵土牆,並不算高,徐璟借力利落地翻了過去。
裏邊一片混亂,院子裏到處都是摔壞的東西,男人已經失去理智,抓到什麽摔什麽,一個小姑娘頭發散亂,哭著過去抱父親的腿,被他粗魯地一把推開,小姑娘又追過去……
徐璟進去的幾分鍾,裏邊動靜一直沒停。
周染看著還挺冷靜,但額頭不知不覺沁了一層細汗。
她默默地掃了眼周圍的環境,心裏盤算著把念雙一個人放在這兒,自己也翻牆進去幫忙的可能性有多大。
木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丫丫抹著鼻涕泡在徐璟懷裏掙紮。
不遠處,老村長也帶著人過來了。
周染總算鬆了口氣,兩三步過去從徐璟懷裏接過丫丫:“你沒事……”
“吧”字還沒出口,她一抬頭看見丫丫的爸爸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屋裏竄了出來,手裏還拎著木棍,他傻笑一聲,照著徐璟的後腦勺就要往下砸。
“徐璟!”她猛地一驚,幾乎本能地伸手去擋。
徐璟反應很快,一把護住她往旁邊閃避開來,語氣微凜:“周染你瘋了?胳膊不要了?”
男人撲了個空,立馬又回身再次衝過來,蠻力十足。
徐璟抱著小孩又護著周染,躲避不及,生生挨了一棍,下意識悶哼一聲。
周染聽到木棍撞擊皮肉的悶響。
男人正發病,追著他們,手裏的棍子毫無章法地砸下來,用了十成的力氣。
徐璟護著丫丫跟周染,混亂中沒少挨揍。
村長和幾個小夥子將丫丫的爸爸製伏,又喂了藥安頓好,過來解釋說丫丫的爸爸年輕時受了刺激,精神有問題,這幾年也是時好時壞,又前前後後跟徐璟他們各種道歉。
情況特殊,徐璟也沒想計較,寬慰了老村長幾句,囑咐他多安撫小朋友,這件事以後還是得多上心想想辦法。
老村長連連應下。
處理好這些,徐璟才帶著周染折返到住的地方,她紅著眼,小心地牽著他,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
已是半夜,屋裏的老人見他們回來,擔心地多問了幾句情況,又拿了藥出來。徐璟道了謝,又安撫了兩句,看著他們回房睡覺,這才拿著藥進了房間。
周染還是沒說話,出去打了盆水進來,從他手裏拿過藥,仔細看了看,重新塞回他手裏:“這個是外塗的,這個是內服活血化瘀的。”
徐璟看著她,笑:“好。”
她再沒說話。
他坐在床邊上,側對著她開始脫衣服,原本幹淨的白色襯衫已經髒了,皺巴巴的。
周染坐在牆邊的椅子上,看著他解開前襟的衣扣,露出好看的鎖骨線條,背上卻一片青紫,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她目光頓了頓,然後別開。
徐璟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頓了頓,把衣服套上,走過去俯身捏著她的下巴,將她臉抬起來對著自己。
她眼角還泛紅,眼睛裏氤氳著點水汽。
“怎麽還哭上了?”他心裏忽地軟下來,用指腹蹭了蹭她的眼角,笑了笑,“好了,沒事,我這不是想英雄救美嘛!”
她沒說話。
“好了,別哭了。”他將人往懷裏帶了些,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你看丫丫剛剛都已經不哭了,你不能連一個小姑娘都不如吧?再說了,一個大男人皮糙肉厚的,你怕什麽?”
周染也知道,特殊情況不怪誰,但就是覺得心疼,疼到忍不住掉眼淚。
不想被他看見自己矯情掉眼淚的樣子,她胡亂地抹了一把眼睛,一把拍開他,紅著眼:“誰哭了?你趕緊塗藥去!”
徐璟笑了笑,然後走過去把藥拿起來,又看了她一眼,也沒避諱,當著她的麵脫下衣服,還故意逗她:“你別偷看我啊。”
周染破涕為笑,跟他對著幹:“我就看!”
一轉頭,是他壁壘分明的胸肌和腹肌,她的臉瞬間燒了起來,本能地一旋身轉過來,眼前全都是徐璟好看的肌肉。
徐璟聽見身後的動靜,一邊慢條斯理地解著襯衫扣子,一邊故意喊她:“周染,你不過來幫我擦個藥?”
“你的手斷了?”周染硬氣道。
“哦,那倒是沒斷。”
他嘴上輕輕歎著氣,一副被拋棄了的樣子,打開瓶子倒了點藥水出來,背過手往後背擦去。
略微苦澀又刺鼻的藥味在小房間裏散開。
他“嘶”地倒吸一口氣,裝模作樣:“嗯……還挺疼。”
“你不是挺能耐嗎?”周染沒好氣道。
說是這麽說,也明明知道他在裝,但到底還是坐不住,僵持了沒一會兒,她就轉身幫他上藥。
他的襯衫鬆鬆垮垮掛在身上,露出精實緊致的後背,大片青紫**在視線中,周染閉了閉眼,抬手幫他擦藥。
徐璟“嘖”了聲,往後仰頭看著她,挑眉:“還是男色比較有吸引力。”
沒等周染接話,他又繼續:“沒看出來啊周染,你竟然是這種人,垂涎我的肉體。”
周染:“!!!”
她“啪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收拾了藥水去洗手。
徐璟看著她轉身出去的背影,抬手重新穿好衣服,半晌,笑了。
距離天亮還有兩三個小時,見徐璟確實沒什麽大問題,周染也總算放下心來,在小藤椅上躺了一會兒,眼皮子漸漸重起來,大腦卻還有點清醒。
她覺得,跟徐璟吵了一架,幾天不見,他又挨了一棍子……
然後,這個人突然就變了,好像回到了大學時候那個脾氣,說什麽話都吊兒郎當的,一開口就能跟你開個三天三夜的玩笑,還有點無賴。
果然他之前在公司裏的那種高冷人設,都是偽裝出來的。
男人啊,你的名字叫虛偽。
不過好在關係總算緩和了。
真希望能一直這樣啊。
她心裏一軟,迷迷糊糊地想著,架不住沉沉的眼皮,漸漸睡了。
徐璟側頭看了她一眼,好半天,慢悠悠地抬了抬嘴角。
手機上微弱的亮光照在他眼底,他低頭敲擊著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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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戰緩和後告白合適嗎?
怎樣表白比較正式?
……
03.
周染被窗戶落進來的陽光照醒,揉了揉眼睛,日常爬起來坐在**發了三十秒的呆,散掉了起床氣,環視一圈周圍的環境。
還是昨天晚上的房間,隻不過她從藤椅上被人轉移到了**,桌邊的小風扇被調到了最小,慢慢悠悠地對著床搖頭吹風。
她看了眼時間,七點半了,想來鬧鍾應該是被人掐掉了。
反正也沒有太要緊的事,她沒往心裏去,打了個哈欠,從**爬起來紮了個頭發。
家裏老人大概已經出了門,房門敞開著,屋內收拾得幹幹淨淨。
她看了一眼,然後出去在水龍頭旁簡單洗漱了一下。
山裏的空氣很好,早上的太陽沒什麽太灼人的溫度,山風吹過來,還帶著點涼意,她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舒服極了。
“醒了?”
徐璟從院子的廚房出來,端著瓷盤子放到樹蔭下的石桌上。
煎蛋、小饅頭、小菜和白粥。
他擦了擦旁邊的石凳,自顧自坐下來,從兜裏摸出車鑰匙,隨手丟到周染的懷裏:“老趙他們先走了,等會兒你吃完了,我們去看看丫丫和村長他們,打聲招呼再回去。”
周染隨意“嗯”了一聲,昨天停大巴車的地方果然空空****沒有車的影子了。她小聲嘀咕:“怎麽這麽早就先走了?”
不點一下人數的嗎?這還有個大活人沒上車好嗎?
“早嗎?”徐璟沒提是自己讓老趙他們先走這件事,他挑眉看著她,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然後頓了頓,“哦”了一聲,“也是,畢竟大家不像你,有男色可以沉迷……”
周染:“?”
“春宵苦短……”
周染:這詞兒是這麽用的嗎?
“還嫌不……”他還在繼續。
“徐璟!”周染用力拍了下桌子,打斷他,又氣又羞,“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
“欸,我說錯了?那……”他喝著白粥,一副散漫又無辜的樣子,“你怎麽一覺醒來就爬我**去了?昨天晚上還說夢話說—”
周染夾了一塊小饅頭直接塞他嘴裏:“閉嘴!”
她當然確定自己昨天晚上沒有講什麽亂七八糟的夢話,但是誰知道這神經病會胡說八道編出什麽鬼東西來。
“想喂我吃東西?”他把饅頭從嘴裏拿下來,咬了一口,笑得很欠揍,“可以直說啊,不用這麽客氣!我就知道你對我心懷不軌!早有預謀!”
周染:“……”
徐璟笑了笑,他人生頭一次覺得自己還真的……挺不要臉的。
吃完早飯,兩人一起去丫丫家裏。
丫丫的爸爸趙剛昨晚吃了藥,情況已經穩定下來,這會兒已經恢複了正常,愧疚不已地一遍遍地跟他們道歉。
周染又多囑咐了幾句,徐璟悄悄往送給丫丫的書包裏放了些現金。
八月份正是炎熱的時候,他們的車子開出村莊,從山上下來,路上蒸騰起泥土混雜植物的味道,即便開了空調,五六個小時的車程,還是讓人覺得悶得慌。
周染跟徐璟有一搭沒一搭地鬥了幾句嘴,最後還是扛不住打起了瞌睡。
徐璟放下遮光板,繞進一條小路。瓜田兩側種著高大的白楊樹,風吹過樹葉嘩啦啦作響,綠蔭落下來,也遮去了不少陽光,燥熱總算減少一些。
導航語音不斷提示已偏移路線。
徐璟傾身去關導航。
“到哪兒了?”周染也沒有真的睡著,活動活動胳膊坐起來,往窗外看了一眼,跟來的時候的路完全不一樣,“你認識路嗎?等會兒別回不去了。”
“怕我賣了你嗎?”他打了把方向,笑了笑。
周染沒接他這句話。他昨晚沒睡幾個小時,一大早起來又折騰半天,她擔心他開車太久不舒服:“你前邊停一下,換我來開吧?”
“換你?”徐璟扭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瞧不起我啊?”
話音剛落。
車子忽然一陣抖,然後熄火了。
徐璟:“……”
周染沒忍住笑了:“嗯,瞧不起你。”
然而,笑意沒能維持過十秒……
徐璟打開引擎蓋檢查了半天,又回到車裏。
沒了空調,車內溫度一點點升上來,越發悶熱。
他拿了一瓶水遞給周染:“先下車找陰涼地兒休息吧,裏邊太悶了。我找人過來看看。”
“看不出來哪兒的問題?”
周染開門下來,喝了兩口水,繞到駕駛位置試著重新啟動車子,側頭聽了聽點火時的聲音,想看看是不是電瓶的問題,還想再去檢查下發動機的時候,衣兜裏手機振動起來。
她掃了眼屏幕,接起電話。
外邊太陽實在太大,徐璟左右環視一周,目光落在瓜田前邊臨時搭建的小房子,過去跟裏邊的大叔溝通了一下,然後出來喊周染過去。
“那現在情況怎麽樣了?”周染皺著眉頭,一邊講著電話一邊朝徐璟那邊去,“我大概今天晚上回去吧,現在臨時出了點狀況,還不能確定具體時間。”
她進了小屋,衝大叔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麽,她眉心又不悅地擰成一團:“傅澤琪?”
這個名字一出,正跟大叔買西瓜的徐璟忽然轉頭看了過來。
周染正認真聽著電話那邊,絲毫沒留意到他的臉色,捂著聽筒抬頭問他:“我們大概幾點能回去?”
“不知道。”徐璟語氣涼涼,也沒等周染再開口,他自顧自起身往外走了。
周染一頓,這才想到什麽,看了眼他出去的背影,忽然心情大好地勾了勾嘴角。
電話那邊還在催問。
她收回視線:“不好意思啊,傅澤琪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我跟他確實不熟。我不知道你們都聽誰說的,但是我真的跟他連朋友都算不上,更不可能有過交往這回事。”
“嗯,”她說,“不好意思,我真沒辦法找他去幫你……我跟他的關係可能還不如你跟他,沒什麽差別……你爸爸住院這件事,你要是真的想找他幫忙,我覺得你自己找他開口可能會更有用一點。”
……
電話那頭是周染的大學室友段文沁,她爸爸心髒有問題,上周住的院,這兩天想轉到中心醫院,聽說傅澤琪在中心醫院上班,就想輾轉通過周染找他幫忙。
段文沁也是懂味的人,轉移話題沒再說傅澤琪這個糟心人物的糟心事,兩人好久不聯係,於是天南地北多聊了幾句。
直到掛斷電話,還不見徐璟回來。
想到車子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修好,周染又給祝禾發了微信大概說了情況,申請場外援助,加上她自己本身對車子結構也比較了解,打算自己動手試著修一修。
剛準備出門,迎麵碰上拎了兩個西瓜回來的徐璟。
周染從他手裏接過西瓜,遞到大叔手邊的電子秤上。
“要不你把鑰匙給我,我再出去看看?”
徐璟沒搭理她,付了西瓜錢,讓大叔幫忙把瓜切了。
“你別小瞧我啊。”見他不吭聲,周染彎下腰,把臉湊到他跟前刷存在感,“我好歹也玩了幾年車,一些基本故障還是可以修的。”
剛說完,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哥和祝禾玩車,我跟著也看了這麽幾年了。”
徐璟早就已經知道她這幾年玩車的事情了,對她說漏嘴這件事倒沒什麽大反應,還想著她剛才接的那個電話提的那個名字,涼涼地反問:“你挺著急回去?”
“急啊,怎麽不急?”
這大熱天的,誰不想回去躺**享受空調和西瓜?
“那恐怕得讓你失望了,”徐璟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車子修不好了。”
“不一定吧,總得試試,我剛才問了祝禾她……”
“行,”沒等她說完,徐璟拿了塊切好的西瓜,躺在大叔的竹椅上,蹺了蹺二郎腿,優哉遊哉,“那你去修吧。”
三分鍾後—
周染站在路邊,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的車子,總算知道徐璟為什麽那麽篤定她修不好車子了。
何止故障?連車軲轆都少了一個!
……
不遠處,收廢鐵的老頭兒蹬著三輪車,走出去很遠了,都還不放心地又回頭看了兩眼。
好端端的車子,莫名其妙就要拆個輪子下來賣是什麽新玩法?
要不是對方連車鑰匙和身份證都能拿出來給他看,他還真不敢做這筆生意。
他又看了看三輪車上放著的那隻車軲轆,笑了笑,也算是運氣好吧,看著車胎也還好,今天也算天上掉餡餅,小賺一筆了。
唉,就是可惜了,小夥子年紀輕輕的,腦袋壞掉了。
瓜田前麵的小屋裏—
麵對周染的質問,徐璟臉不紅心不跳,優哉遊哉地啃著西瓜:“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可能被哪個小毛賊偷了?”
周染:“……”信你哦?
旁邊的大叔一雙看透一切的眼,隻笑笑不說話。
04.
不知道是不是地方實在太偏,之前聯係過來提供救援的車子遲遲沒來,而天色已經漸晚。
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好在徐璟車子後備廂裏常年放著戶外旅行帳篷等物品,加上已是夏天,夜裏溫度也不算太低,兩個人決定在這裏留宿一晚,等第二天一早再去聯係人過來幫忙。
徐璟很快支起了帳篷。他以前沒少往外跑,倒也習慣了隨便找個地方倒頭就能睡,但是怕周染睡著不舒服,索性把車裏的防潮墊、野餐墊連同放在車後座的毯子,能用的全部扒拉下來,給她鋪在帳篷裏。
周染從車裏拿出備用的驅蚊水,給周圍仔細噴了一遍,看著徐璟忙前忙後還在找東西往裏邊鋪,好氣又好笑:“行了,哪那麽嬌氣?”
他看了看,也笑了,逗她:“這不是怕你睡不著哭嗎?”
周染聽出來他還在打趣她昨晚哭的事情,白了他一眼。
兩個人又互損了幾句,徐璟把防潮墊鋪到外邊,切了隻西瓜,兩個人各抱一塊坐下來啃。
夏天的夜晚風有些大,樹葉被吹得嘩嘩作響,混雜著小蟲子的鳴叫。
這裏遠離城市,沒有炫目的燈光和聒噪的汽車鳴笛,天空高而遠,星星看上去又密又亮。
一切都讓人很容易安靜下來。
周染一邊啃西瓜,一邊抬頭偷偷看旁邊的人。
他連吃東西都很斯文,同樣的西瓜,周染啃得參差不齊,西瓜汁流得到處都是,他卻仍是幹幹淨淨的模樣。
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黏黏膩膩的雙手。
嘖!
“徐璟,”她笑著喊他,“伸手過來。”
徐璟不明所以地抬眼看他,頓了頓,把手裏吃完的西瓜皮裝進垃圾袋,抽了兩張紙擦了擦手,依言把手遞過去。
周染奸詐一笑,然後一把將他的手抓過來,胡**搓一頓。她手上的西瓜汁蹭了他一手,對上他一臉複雜的表情,她得逞地笑了,飛速地往後躲開。
周染直接衝他吐了吐舌頭。
吃完東西,草草洗了把臉,徐璟把東西收拾幹淨,又檢查了一遍周圍的環境,兩人準備休息。
帳篷很大,容納兩個人綽綽有餘,關掉手電筒,周圍陷入一片漆黑。
隱約聽得到外邊的細微蟲鳴。
周染有點睡不著。
“怕?”徐璟逗她,“睡吧,狼來了也是先吃我。”
周染笑了笑,閉上眼睛。
過了很久,她還是忍不住開口:“徐璟?”
他側過身應她:“嗯?”
“我們聊聊天好嗎?”
“你想聊什麽?”
周染側身,轉過頭隔著黑暗對著他,遲疑了一下:“你當時……”
旁邊靜悄悄的,他等著她的下文。
“你當時和衛揚一起出國,”她問出心裏一直惦記的事情,“為什麽沒有告訴我?”
許多年了,她為他找了無數個理由,卻怎麽都無法說服自己,一定要聽他親口說出來才算。
因為怎麽樣,也不至於不告而別。
徐璟頓了下,歎了口氣,覺得那時候的自己有點好笑:“因為生氣。”
“生氣?”
“其實交換生是輔導員替我報的名,我對那個項目根本沒有興趣,也沒有想過要去。但是,後來那段時間,你跟傅澤琪的傳言太多了。”
“所以你就信了?”周染打斷他,對他的盲信很不滿意。
“沒有。”徐璟應著,“隻不過之後確實有很多次看見你和他一起吃飯,你送他禮物,你們撐一把傘……”
“我沒有!”周染急著辯解,“吃飯是因為他說你一起,我去了才發現你根本沒去,我也走了。還有,那些禮物原本也是要給你的,他當時跟你一起在外邊租房子,他說可以幫我帶給你,至於撐一把傘,是他強行從我這裏拿的。”
“嗯。”徐璟笑了笑,摸摸她的腦袋,“可是染染,我喜歡你,追了你那麽久,你一點都不肯鬆口。我偶爾,也會不自信。”
周染一愣:“會嗎?”我以為隻有我自己會這樣。
她聲音有些悶:“我不是不鬆口,我隻是害怕,怕你隻是一時興起,而我真的去捅破這層紙之後,被你拒絕或者很快分手,以後就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我就不會怕嗎?”他笑得有點無奈,“用力太輕,我怕你看不出來我在追你;用力過度,又怕你其實真的喜歡傅澤琪,那我在你眼裏豈不是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壞人。我走的前兩天,本來計劃在那次聚會之後好好跟你聊聊,把關係挑明,可是那天晚上,我跟著你出去的時候,看見你披著傅澤琪的衣服,被他牽著手帶上了車。”
她醉酒後被傅澤琪帶去酒店,還好撞上應酬結束的周曳,他二話不說直接把傅澤琪拖出去揍了一頓。回去以後,他又劈頭蓋臉把周染罵了個狗血淋頭。從那之後,傅澤琪也再沒敢出現在她跟前,直到前不久在醫院偶遇。
“我知道,周曳跟我說了。”徐璟側過身,伸手將縮在毯子裏的人往身邊帶了些,“所以,我那天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才會一時情緒失控。”
徐璟接著說:“還有,不是我跟衛揚一起出國,我當時是被你的事情氣到了,一時衝動才走的,根本不知道交換生名單上都有誰,到了那邊的學校以後,我和衛揚才遇到,而且,她當時已經有男朋友了,兩個人感情很好,沒多久就結了婚。後來,林芒出生之前,她丈夫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出了意外,不在了。我和於飛,都隻是以朋友的身份幫她,而且染染,你覺得,我如果真的喜歡衛揚,或者跟她有什麽,還會回國找你嗎?”
周染“啊”了一聲:“找我?”
“嗯,而且不止一次。”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也就在你這兒能這麽沒出息。”
“我當時走之後沒多久就後悔了,又覺得自己再回去糾纏太不道德,可後來還是沒忍住,”他眯著眼睛,想了想,“我找過很多奇奇怪怪的借口回來,我記得那時候,我媽養過一隻小貓,我走的第二個月,它生病了,我跟她視頻的時候,她就是隨口提了一下。”
“然後你該不會飛了十幾個小時回來?就為了看一隻貓?”周染瞪大眼睛。
“對啊,”他想到什麽,側過身敲了下她的腦袋,“可惜那隻貓沒良心,我連門都沒進得去,就被人打發出來了。”
周染沉吟片刻:“陳禮嗎?他是我哥的助理。那會兒我應該還沒出院,我哥忙工作的時候,全靠他看管我。”
“嗯。”他摸了摸她的腦袋,“後來還回來過,看見你跟一個我從來沒見過的男人去了婚紗店,那時候真的覺得,完了,比高考交白卷還絕望。”
他現在還開得出來玩笑,但周染聽得鼻子一酸,她一直覺得自己付出滿腔熱情卻沒換到一絲回饋。徐璟走了之後,周曳怕她瘋起來追去國外,沒收了她的護照;她打電話被徐璟的女室友接到後,還不死心,也想辦法去打聽過他的事情,可得知的,都是他和衛揚雙雙出國過得多好多好的消息。
所以她一直以為,他過得很好,他已經不記得她。
她吸了吸氣,往他懷裏蹭:“你不都說了我這麽沒良心,哪有人敢娶我嘛!你看見的那次,應該是我跟祝禾一起去的,什麽男人,就是一小屁孩,祝禾心血**想提前試試婚紗過過癮,她喊不動周曳,又覺得自己一個人去怪可憐的,喊了她表弟一起,她表弟當時也就十八九歲。”
現在想來,人蠢起來還真是完全不帶腦子的。
“那你怎麽不打電話給我?”周染問他。
“打電話給你?”他反問,“聽你說你要結婚了,再邀請我出席給你帶個份子錢?周染,我做不到。”
那時候真的是鑽牛角尖了,發了瘋地想找她,又生怕聽到關於她要結婚的消息。
“所以,你回來是因為我?”周染問。
“不然呢?”他很輕地笑了聲,“哦,還有,一直忘了告訴你,其實我家的大門是可以遠程開鎖的。”
周染:“?”
她瞬間想到了她卡在狗洞裏的那個晚上,也就是說,本來他可以直接開個鎖,放她進去帶走哈哈就好了,結果折騰她那麽久,還下樓嘲笑她一番?
她剛想說話,徐璟笑著:“但那天我還是下樓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他說:“因為我看見樓下那個傻子了。”
周染:“……”
“所以,不顧道德和良心的譴責,決定對我這個大概率‘有夫之婦’下手?”
“深更半夜一個人出來追狗,把自己卡在狗洞裏出不來都沒人幫把手,”徐璟故意一本正經道,“這種人一看就沒有男朋友。這種智商估計這輩子也嫁不出去,不如我做做慈善勉強收了你,也算造福社會了。”
周染瞪他。
“我說錯了嗎?”徐璟一臉無辜,“事實證明,你確實沒有嫁出去啊。”
他笑了笑,想到衛揚天天跟個老母親一樣,一邊嘲諷,一邊幫他打探周染的情況,也不枉他這幾年幫她照顧小芒果,以後再多請她吃頓飯。
不過周染很快又想到一個問題:“徐璟!你眼睜睜看著我卡到狗洞裏,下來了為什麽也不幫我!你這個人……”
“因為畢竟幾年不見,我不確定你還記不記得我,”他笑,“沒有辦法讓你一秒愛上我,但是讓你一秒記恨我,很容易。至少得先加深下你對我的印象,才有機會進一步發展對不對?”
周染:“……”這是什麽狗屁邏輯!
夜裏安靜一片,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到最後,周染都已經困得開始打瞌睡,還在迷迷糊糊地講話:“徐璟,你知不知道,被困在車裏的時候我在想什麽?”
徐璟想到周曳那天跟他講的那場事故。
因為前期場地檢查不到位,比賽中有賽車高速行駛中側翻撞到周染的車,周染車輛失控側翻撞上護欄,碎片四散,她被卡在欄杆和車體之間,其中一小塊鐵片直接從她脖頸插入,加上肋骨內髒和小腿都有不同程度損傷,搶救了八個小時她才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徐璟隻覺心髒處一陣一陣紮得疼。
他抬手,摸到她後頸的位置,掌心下一條細長疤痕,他一收手臂將她帶到懷裏。
“我還沒有好好跟你在一起過。
“我在想,就算活下來了,哪怕你不介意,我這輩子也都不敢再和你在一起了,你那麽優秀,身邊總不能跟著一個有殘缺的女孩子。
“可是一想到,要把你拱手讓人,想到以後都不能再見你,”她打了個哈欠,無意識地抱著他,聲音又低又軟,帶著點困倦的沙啞,“就覺得,每一天都好難熬啊。”
徐璟聽著,一顆心又軟又疼,低頭輕輕在她額頭親了親:“對不起。”
懷中人已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