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天生“坐”一對

01

“尹朝朝,我渴了。”

隔天午休,薑周易抱著個籃球回班上。他剛剛從球場下來,額頭上的汗珠斷了線地往下淌,衣服前襟濕了一片。

“來了,來了!”尹朝朝健步如飛地衝過去,一隻手遞水,一隻手遞濕毛巾。

跟在薑周易身後的曲乾臉紅脖子粗地喘氣,一副“陪薑老大練球丟了半條命”的表情。

同是大佬狗腿子,尹朝朝同情地點了點頭,似乎在說他,又像是說自己:“都不容易啊。”

“你說什麽?”薑周易淩厲發問。

尹朝朝一秒揚起笑臉:“沒啥。您老餓不餓,想吃點什麽?我去買。”

“漢堡和冰可樂。”

聞言,尹朝朝表情有些微妙:“小賣部人氣套餐,這可是我的最愛啊。薑周易,你怎麽忽然想吃這個?難不成在偷偷關注我?”

“啪嗒”一聲,濕毛巾不偏不倚地拍到她臉上。

薑周易不鹹不淡道:“別想太多,隻不過小賣部比食堂遠而已,使喚人更有價值。”

小心翼翼地把毛巾從臉上移開,尹朝朝囧著臉,有些失落地“哦”了一聲,繼而不甘道:“小賣部離教學樓有點遠,你可能會等久一點……”

“朝朝,我也要一份!”沒走幾步的曲乾折回來,衝她齜牙笑。

他正要舉手,旁邊揚起一隻手迅速將他的手拍掉。

手背光速變紅,曲乾吃痛,難以置信地看著薑周易,表情無比神傷:老大,我做錯了什麽?您使那麽大勁幹嗎?

薑周易根本沒理他,對尹朝朝說:“買我的就行。”

尹朝朝一聽,立即挺起小胸脯,將吹捧貫徹到底:“大膽曲乾,我是大佬禦用采購員,想使喚我,你想得美!”一轉身,邁著六親不認的步子走出班級。

當真是,狗腿本腿。

薑周易幾不可察地揚起嘴角,心底一道聲音漸漸清晰起來:我是在生她的氣,確切來講,是在假裝生氣。但這並不代表,在“使喚她”這件事上,旁人也可以。

心情比陽光還明媚。

另一邊,尹朝朝頂著毒辣的陽光,穿過操場,火速衝進小賣部完成采購任務。

從小賣部出來,被迎麵撲來的熱風吹得睜不開眼。

一口氣跑回二樓,尹朝朝遠遠地看見林雲卷鬼鬼祟祟地扒在十六班後門那兒向裏麵張望,手上拎著一大包東西。她走近時,聞到一股炸雞香味。

“林雲卷!”尹朝朝惡作劇地叫她。

“啊!”對方尖叫一嗓子,回過頭看見她,長舒一口氣,“朝朝你嚇死我了!”

尹朝朝看她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有點摸不著頭腦:“你站這兒幹嗎呀?來我班上坐坐。”

“不了,不了。”林雲卷晃了晃手裏的袋子,“我給薑老大買了點食糧,朝朝你幫我給他吧。權當上次染頭發的事向他老人家賠罪,要不然我總是睡不安穩。”

尹朝朝揚了揚下巴,示意林雲卷往班裏看:“喏,他人在座位上呢,你親自送去豈不更好?”

“我哪兒敢哪!”林雲卷驚詫得下巴都快要掉下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雖說都是一起長大的玩伴,但她清楚薑家大佬在對待尹朝朝和自己之間,是有明顯差距的。

尹朝朝可以膽大妄為地挑戰他的底線,他表麵惱火內心卻沒有一次不縱容。

至於她,更多的是禮遇和疏離,大佬一個淩厲的眼神,就能使她如墜冰窟,實在不敢惹。

尹朝朝笑道:“行,那我轉交給他。”

林雲卷感激地眨了眨眼,從口袋裏掏出兩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

尹朝朝打開看,一張是十七班本月雜誌征訂名單,另一張則是不知從哪本書上撕下來的測試題,紙上綴著桃花底紋,開篇的粉字大標題引起她的注意——測試你的真命天子會在何時出現?

尹朝朝彎了彎眸,有些好笑地問:“卷毛,你還信這個?”

“朝朝,你回去一定要測一測哦,這個很準的。”林雲卷眉飛色舞道。

尹朝朝還想詢問她“所以,你的真命天子會在何時出現測出來了嗎”,還沒她等開口,十七班突然傳出陣陣笑聲,銀鈴般的聲音疊在一起:“大昱兒,你幫我看看這道題怎麽做……”聲音有點魅惑又有點嗲,像是盤絲洞裏調戲唐僧的女妖。

尹朝朝同林雲卷麵麵相覷,尹朝朝不確定地說:“大昱兒?是說文子嗎?”

“何文昱!姐姐我來保護你!”

林雲卷大吼一嗓子,眸光中殺機四伏:“看我不速速回班,滅了這群妖精!”

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02

尹朝朝兩手滿滿地回到班上。

左手拎著小袋子,裏麵是薑周易吩咐買的東西。

右手是林雲卷送的全家桶,香噴噴的,還冒著熱氣。

走到薑周易麵前,她本能地遞右手,把貴的好的那份先呈給他:“卷毛買給你的,說是因為頭發的事向你賠罪,這裏麵有漢堡、雞腿什麽的,都還熱乎呢,你趁熱吃。”

“哦。”薑周易微微點頭,伸出的手拐了個彎,卻拿走她左手提著的東西,全家桶什麽的,看都不看一眼。

尹朝朝被這頓操作驚呆了:“全家桶,你不吃嗎?”

薑周易把可樂從袋子裏取出來,在戶外遊走一遭後,可樂已經不冰了,溫吞吞的口感欠佳,但他卻無端地覺得好喝。尤其是看到尹朝朝耷在額頭上的幾綹濕漉漉的頭發中翹起一束小呆毛時,他忽然覺得,可樂就是這樣才好喝,溫和的,絲毫不凜冽,就跟成天想辦法討好他的戲精少女一樣。

他連著喝了兩三口後,遲遲地回應:“不吃。”

尹朝朝有些蒙:“那怎麽辦啊?”

“這還不簡單,”一旁的曲乾振臂高呼,“給我吃,給我吃,我願意解決這個難題。”

“去去去,你想得美!”尹朝朝“鐵壁”拒絕,盯著薑周易看。

隻見少年撕開漢堡的包裝袋,就著一瓶溫吞吞的可樂,吃得專注又認真。

尹朝朝忍不住再勸:“薑周易,這是卷毛買給你的,還回去也不好。你好歹吃一點,也是人家一番心意嘛。”

吃掉最後一口漢堡,薑周易瞥了一眼全家桶,淡淡道:“心意我領了,不過胃填滿了。全家桶什麽的,你和曲乾分著吃。”

“畢竟,你不是最願意吃這個的嘛。”這一句,薑周易沒說。

“對嘛,對嘛,”曲乾一把奪過全家桶,將袖口利索地挽起,“資源就得去到它該去的地方,才能優化利用。”

“是是是,都優化進你肚子裏。”尹朝朝鄙視他一眼。

曲乾憨笑一聲,露出一口白牙,迅速清理掉桌上的書本卷子,拽她落座“分贓”。

尹朝朝本能抗拒:“我不吃,你自己都吃了吧。”

“那怎麽行啊,薑老大說要我們一起吃。”曲乾一副“你要是不吃,我就跟你翻臉”的樣子。

尹朝朝拗不過,隻得應下:“行行行,吃吧吃吧。”

曲乾心滿意足地點頭,將全家桶裏的東西悉數擺到桌上,一邊“分贓”,一邊嘴裏念念有詞:“朝朝一個,我一個;朝朝一個,我兩個;朝朝一個,我三個……”

尹朝朝反手就是一個腦瓜崩:“去去去,都拿一邊吃去。”

曲乾做了個給嘴唇拉上拉鏈的動作。

尹朝朝欣慰地笑了一下,耳根子終於清靜了。

想起林雲卷給的雜誌預訂名單還在兜裏,她趕忙掏出,謄抄到自己兼職專用的記事本上。

春川報刊亭正對一中,主要消費人群是學生。

現今紙媒行業不景氣,尹朝朝自打攬下兼職的差事,便想方設法地增加雜誌銷售,高一時發了半學期的傳單,現今各班有征訂雜誌的,直接找到十六班來。

肩膀忽然被人戳了一下,她稍稍側頭,餘光裏出現一隻修長的手,手掌寬大,骨節分明,指甲被修剪得幹淨整潔,食指和中指的間隙中夾著一張五十元錢。

她愣了一下:“薑周易?”

“午飯報銷。”薑周易枕著一遝書,懶洋洋道。

“不用啦,”尹朝朝迅速轉身,笑嘻嘻地說,“春川爺爺前兩天才給我發假期兼職的工資,這點飯錢我還是有的。”

“報銷。”薑周易又說了一遍,他注視著她,眼神篤定,語氣強硬了不少。

“朝朝,給你錢就拿著唄。”已經吃撐了的曲乾插話進來,向尹朝朝拋出個問題來,“你知不知道在剛剛過去的暑假裏薑老大賺了多少錢?”

尹朝朝扭頭:“多少?”

見曲乾伸出一根手指,她不確定地問:“一千?”

“一萬。”

“什麽?”尹朝朝睜大眼睛。

她湊過去八卦:“怎麽做到的?不是說家電維修不景氣嘛,能賺這麽多嗎?”

“這你就有所知,有所不知了吧。”曲乾同她講述成功秘訣,“這第一呢,是技術問題,一般小家電換件賺不了幾個錢,組裝費才貴呢。再者電腦、手機還有近幾年特火的智能馬桶,總之高科技的東西,維修費更高。薑老大已經逐漸往這方麵轉型了。”

“至於最後一個嘛,就是勤奮嘍。”

薑周易何其勤奮?

尹朝朝是知道的。

坊間甚至有傳聞,文科十六班班長,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風裏來雨裏去,誌不在學習,一心搞修理。

正聊到這兒,後桌大佬又揚了揚手裏的錢。

尹朝朝這次沒拒絕。

她似乎窺見了一絲商機,衝他狡黠一笑:“薑周易,我覺得我應該重新審視我們的關係了。”

“關係?我和你有什麽關係?”薑周易一下子有些不自在。

“換句話說,就是我覺得跑腿期限可以適當地延長一下,別說一個月,剩下的兩年都沒問題!”

薑周易轉了轉手中的筆,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小心思:“想以此發家致富?”

“嗯。”尹朝朝倒是誠實。

薑周易了然地“哦”了一聲,少年的語氣很是遺憾:“那你想吧。”

03

最後一節是自習課,劉仲進班時帶來一個消息:“明天上午,學校例行檢查管製刀具攜帶情況。這次不止查教室,還要查寢室,不管什麽‘刀槍劍戟’,趁早都拾掇到家裏去,誰都別心存僥幸。”

說到這兒,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朝班級最後一排看去:“尤其是你,薑周易,抓緊時間把你桌腿邊立著的工具箱處理掉,一天到晚學生沒有個學生樣,真當學校是你家修理鋪了?”

正趴桌子上睡覺的少年茫然地抬頭,朝劉仲雙手合十,聲音中帶著沒睡醒的慵懶:“OK,您放心,我放學就拿回家裏去。”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爛泥扶不上牆。”劉仲暗罵了一聲,又囑咐了幾句有的沒的,回了辦公室。

劉仲一走,班裏的人相繼交頭接耳。

一片嗡嗡聲中,曲乾咋咋呼呼道:“薑老大,難不成你還真要把工具箱拎家裏去啊?讓老爺子知道你不聽他的話,上學期間跑私活不就黃了嗎?”

“當然不能讓我爸知道,我唬劉仲的。”薑周易說得坦**。

早在高中入學的那天晚上,他曾跟父親薑海約法三章:上學期間,一不打架,二不考試作弊,三不碰工具箱。前兩條,他一直遵循著,至於第三條……現今家電維修行業實在不景氣,再加上薑海歲數大了,身體雖說沒大毛病但也小傷不斷。他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出去跑活累是累了點,但能賺些錢日子也充實。反正他的學習成績差到墊底了,再差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那這玩意兒得拿到哪兒去啊,寢室也不讓擱,否則扔我床鋪就行,咱總不能放老劉辦公室吧,他也不能讓啊?”曲乾跟著操心。

“車到山前必有路。”

一隻手繞到椅背後將校服拽下來,往腦袋上一披,薑周易語氣煩躁:“困了睡覺。”

曲乾偏頭,向尹朝朝求助。

“多大點事啊,不就是個工具箱嘛。”

尹朝朝湊近那個被校服蓋住的發頂,偷偷掀開一條縫隙,小聲地向少年請纓:“大佬您放心,我給它個好去處。”

將功補過。

體育組辦公室就在十六班樓上,尹朝朝抱著工具箱溜上去的時候,正趕上幾名高年級學生取體育比賽報名表,她混在隊尾,濫竽充數。

幸好,辦公室裏隻有尹瀚生一人。

等閑雜人等都走了,她笑嘻嘻地露個臉,喊了一聲:“爸。”

尹瀚生皺著眉抬頭:“尹朝朝,我跟你說多少遍了,在學校要叫我什麽?”

尹朝朝急忙正色道:“尹老師。”進了屋,她扯了把椅子坐下,“尹老師,不是我說您,一天到晚少皺眉,您看您,一天沒見,抬頭紋又深了。”

“少跟我貧嘴,”尹瀚生看了眼腕表,麵容嚴肅,“這個時間點,你不在班裏好好上課,上我這兒瞎晃**什麽?小心我告訴你班主任。”

“我這不是有點事求您嘛。再說了,我又不傻,反正班主任問我為什麽翹自習,我就說體育老師找我有事,好歹是您課代表嘛。”

“真不知道你這副伶牙俐齒的樣兒是隨了誰。”

“那還能隨誰呀,當然是您那貌美如花的……前妻,也就是我的老媽,何朝蘭女士啦。”尹朝朝故作淑女地捋了捋鬢角,切入正題,“懷舊的話,咱改天再聊啊,我今天有正事相求。”

尹瀚生不拿好臉色看她:“正事?正事就是給薑家那小子跑腿,找地兒擱工具箱?”

“喲,您老真是料事如神,什麽事都難逃您的法眼。”

尹瀚生敷衍地瞥了她一眼,那麽大個工具箱,是個人都看得見!

更何況,他這個女兒,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事找他不是自個兒的,就是薑家的。

尹朝朝誇完一句,便開始挑尹瀚生話裏的刺:“不是我說您,您跟薑海叔叔也都是二十幾年好哥們了,能別總管人家兒子叫薑家那小子好嗎?說起薑周易這名,還不是您給起的啊。”

薑周易,尹朝朝。

這倆名字,一個有太陽,一個有月亮。是自打娘胎起,就安排好的青梅竹馬。

尹瀚生搓了搓掌心,沒說話,示意她繼續。

尹朝朝持續蓄力:“再說了,您這‘電器殺手’一年到頭闖多少禍呀,不是今兒微波爐壞了,就是明兒電飯鍋不跳閘了。哪次不是一個電話打到我薑叔叔那兒,人家爺倆二話不說就幫您修……”

“更何況,學校一年到頭檢查不了幾次,也就是這回情況特殊,寢室不讓放了。我就放個工具箱,也占不了您卷櫃多少地方,等檢查這陣風過去,我立馬拿回來,還不行嘛。”

尹瀚生揉了揉太陽穴,老父親的醋勁上來,忽然靈魂拷問她:“薑周易就那麽好啊?從小到大我一說他你就護著,胳膊肘往外拐,拐得都要掉了!”

“那是當然嘍。”尹朝朝不假思索。

尹瀚生大著嗓門:“他哪裏好了?”

“哪哪都好。”尹朝朝輕描淡寫道。

“行啦,東西放這兒,你走吧。”尹瀚生擺手攆人。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尹瀚生看著自家閨女雀躍離開的背影,心裏憤憤:他家這盆水,怕不是現在就潑出去了。

“薑周易,你怎麽在這兒?”

剛出辦公室,尹朝朝看見對麵器材室門口站著的人,險些驚掉下巴。

少年倚著白牆,神態懶散:“還籃球。”

尹朝朝得意地向他報告:“工具箱我放去老尹同誌辦公室啦,絕對安全,你放心吧。”

“知道了。”

“那我先回班上了啊。”

“嗯。”

尬到聊不下去了。

尹朝朝撇嘴,轉身走得幹脆。

早知道她就不在老尹麵前誇人了,分分鍾被打臉。

狗屁的兄弟情!

全然不知身後的少年漸漸地紅了耳根。

薑周易站在原地,懷裏抱著個籃球,一直保持著倚牆的姿勢,像一尊雕塑。

方才尹朝朝和尹瀚生的對話,他雖然是無意間聽到的,但也都流進心坎裏。

特別是那兩句——

“他哪裏好了?”

“哪哪都好。

他不知為何覺得心裏有點甜。

直到視野中,那束熟悉的馬尾辮變成一個小黑點,女孩的身影在走廊深處消失不見,他才收回目光,繼而抬手去敲器材室的門:“老師,我來還球了。”

04

為期一個月的跑腿生涯步入尾聲時,新學期第一次月考即將來臨。

早自習課上,所有人不約而同地翻出文綜那三本書,同桌為一組,互相監督彼此,過篩子似的背誦知識點。

抄完兩張數學試卷,曲乾有樣學樣地掏出政治課本,撞了撞同桌尹朝朝的肩膀。

他昨晚花了很大勁兒背下政治老師畫的兩頁重點,心中學渣的成就感爆棚,想找人顯擺一番。

誰知他還沒開口,尹朝朝率先回絕:“今兒寫大結局,沒空,你找後桌大佬吧。”

曲乾抻著脖子看過去,就看見了這樣一幕——

旁邊的尹朝朝雙臂拄著桌子,神情專注地看著麵前攤開的語文書,時不時用手裏的油性筆圈兩下做標記,一副專心致誌的模樣。然而,這一切都是假象。語文書下壓著一個薄薄的筆記本,她筆頭轉得飛快,在上麵迅速留下一行行亂糟糟的字跡,為時下青春文學的大業添磚加瓦。

曲乾忍不住問:“尹朝朝,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每天寫小說都快入魔了,怎麽還沒從年級第一的寶座上下來呢?學習好有秘訣呀?”

“有啊。”尹朝朝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裏,天生的機智。”

曲乾做嘔吐狀,他不服氣:“那我考你一個知識點。”

“OK!”尹朝朝敷衍地應了一聲,依舊奮筆疾書。

曲乾翻了翻政治書:“傳統文化的特點有哪些?”

“三條。相對穩定性,鮮明民族性,雙重作用,作用分積極和消極兩方麵。多以選擇題形式出現,大題的話,每條詳細闡述還有一段……”

曲乾嘴角微抽,打斷她:“下一題,影響文化發展的重要因素是什麽?”

“共有四條:社會製度更替,科學技術進步,思想文化運動,教育。跟上題一樣,都有一段詳細闡述,前三條理解去記,結合材料題。教育這個知識點隻需記住一句‘教育是人類特有的傳承文化的能動性活動’就行了。”

曲乾驚詫地睜大眼睛:“什麽?那我豈不是白背這一頁了?”

他晃了晃腦袋,換了曆史書來考她:“董仲舒的主張有哪些?”

這一題的答案在教材中比較分散,沒連成段落。他認真地數了數:“一共六個喲。”

“春秋大一統、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君權神授,天人合一和天人感應學說,”尹朝朝頓了一下,不疾不徐道,“還有一個三綱五常,三綱是指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五常是說‘仁義禮智信’五種道德標準。”

尹朝朝轉了轉酸澀的手腕,偏頭看他:“還考嗎?”

曲乾苦哈哈地搖頭,學渣何必要和學神正麵交鋒呢?

他轉身去找後桌大佬,他在班上排名處在下遊,險些墊底。而薑周易就是那個底,倒數第一。

他試圖尋求點安慰,哪承想一回頭,大佬沒趴在桌上睡覺,竟正襟危坐著看書。

曲乾危機意識頓時覺醒,難不成學渣大佬要奮發圖強了?

他欠欠地伸出手,撥弄了一下書的封皮,看到書名——《電動機維修圖解》,懸著的心踏實落地了。

嗯,大佬還是那個“不務正業”的大佬。

但接下來,他就有點看不懂了。

薑周易握著油性筆在紙上作畫,曲乾一開始沒細看,以為是亂塗鴉,漸漸地,一幅線路複雜的電路圖躍然紙上。

一般情況下,維修人員學習這方麵的操作技巧,背下圖解步驟即可。很少有人會去模擬平麵電路圖,他粗略地數了數光是開關和電阻就有十幾個,和初中物理課上學的簡單電路圖完全不是一個級別,更像是設計室內線路的專業人士所繪,複雜而有序。

洞察到大佬的物理天賦,曲乾不禁問道:“薑老大,你當初為什麽不去讀理科呢,一來學到的知識維修時用得上,二來也是興趣使然哪。”

尹朝朝也好奇地轉頭附和:“對呀,為什麽?”

薑周易筆尖一頓:“沒有為什麽。”

曲乾惋惜地歎了一口氣,抒發感慨:“文理分科的選擇真是世紀難題,以後還有漫長的兩年,不能跟喜歡的事物打交道,該是多麽令人難過的事情啊。”

薑周易沒搭話,淡淡地瞥了尹朝朝一眼。

難過嗎?他倒不這樣覺得。

月考定在這個周六,一考考兩天。

教師組加班加點判卷子,三四天的工夫,年級大榜新鮮出爐。

此時是周四,早自習剛結束,劉仲沉著一張臉進班:“新學期第一次月考很不如人意,個別同學,做好來辦公室喝茶的準備。”

他將印好的一遝成績單扔給學委方懿:“這個發下去,人手一張,回去以後各自讓家長在成績單上簽字,周一早上收回來。”

底下一片哀號。

這次考試,數學和英語稍簡單,文綜難度沒怎麽變,語文卻有些刁鑽。

尹朝朝出考場時就覺得不妙,跟同學一聊,發現大作文立意跑偏了。

果不其然,成績單拿到手,她的數學和英語在145分以上,語文勉強搭了120分的邊。好在文綜發揮出色,甩了第二名快20分,總分合計676,再次捍衛文科第一。

曲乾這次有所進步,由倒數第五進擊到倒數第十,從成績單到手那一刻就原地旋轉跳躍不停歇,沒等尹朝朝出手製止,有人先她一步。

後桌薑周易不勝其煩,順手拿起一本書,卷成圓筒,對著曲乾後腦勺敲鼓:“給我消停點!”

曲乾撇嘴,總算安靜了。

尹朝朝看成績單的視線剛好下滑到最後一欄,便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

毫無懸念地,薑家大佬依舊倒數第一。

“薑周易,老師讓你去一下辦公室。”

第七節課下課,學委方懿在門口傳話。

尹朝朝拽著班裏一個小姐妹從他身邊路過要去上廁所,喊了一句:“旁友(朋友),借過一下。”

“等等,”方懿叫住她,“尹朝朝,還有你,也得去。”

“我?”尹朝朝花容失色,見對方鄭重地點頭以後,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先說說你倆誰呢?”

辦公室裏,劉仲喝了口茶水,蹺起二郎腿,眸光冷峻地審視來人。

尹朝朝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退。

劉仲裝作沒看見,抓起桌上的用紅筆標記多處的成績單,叫薑周易上前一步。

劉仲說:“總分330,還沒尹朝朝一半多。別的學科我操心不了,就說說這語文,好歹我還是你班主任,考36分?還是所有科目中最低的?你能給點麵子嗎?用不用我也跟著同學喊你一聲大佬?”

“老師,您別……”薑周易當真是若有所思的樣子,“學生承受不起。”

“承受不起?別呀,你承受得住!”劉仲從一摞答題卡裏翻出薑周易的遞給他,“你這一整張卷子,從頭到尾,答得那叫一個不知所雲。選擇題一共做對了三個,基本避開正確選項。主觀題就說作文吧,這次的看圖作文是比較難,但沒詞哪怕硬憋也不能寫歌詞啊!”

劉仲掐了掐自己的人中,自我搶救了一下,又說:“我得承認你練了一手好字,像字帖上臨摹下來似的,卷麵分最高五分,都給你。”

“謝謝老師。”薑周易冷不防插話,一副麵癱臉,“我知足了。”

旁邊尹朝朝抿嘴偷笑,隻要薑周易願意,他能分分鍾將劉仲氣到開啟尖叫雞模式。

“尹朝朝,我沒說你是不是,還好意思笑?”劉仲順勢轉移槍口,又將尹朝朝的答題卡翻出來,和薑周易的作比較,“尹朝朝,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一個小姑娘家,字怎麽能這麽磕磣呢?一團又一團,勾勾抹抹的,亂糟糟一片,看得我眼前一黑。”

尹朝朝不情不願地湊過去。

劉仲剜她一眼,譏笑道:“你還笑話薑周易,依我看啊,你還不如他呢,最起碼人家能得到卷麵分,至於你,我一分都不想給!”

尹朝朝尷尬地搓了搓腦門,赧然地笑。

薑周易咳嗽了一下,逼仄的餘光映出身邊女孩通紅的耳根,心情愉悅地揚起嘴角。

盡管成績差,但他好在還有能扳回一局的地方。

這次“喝茶”持續了將近二十分鍾,尹朝朝最終收獲一本正楷字帖。劉仲要她即日起加強練字,並且欽點薑周易作為她的指導老師負責日常督促工作。

從辦公室出來,尹朝朝挺直的小身板一下子垮了。

她呆頭呆腦地望著薑周易,忽然開口:“有句話怎麽講來著?字如其人,我的字被貶到一無是處,是不是意味著我人也長得醜啊?”

“是,”薑周易毫不留情地肯定道,“好在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尹朝朝一聽,氣呼呼地往前走。

走廊裏時不時有三兩成群的同學經過,她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對方手裏的辣條吸引,她忍不住咂了咂嘴,聽到身後腳步聲,她忽然靈機一動,開始醞釀抽噎的情緒。

薑周易正為自己說的話有些懊悔,幾步追上去,別扭地關切道:“生氣了?”

誰料尹朝朝“哇”地就哭出來了,眼眶通紅,表情哀怨得仿佛一隻被搶了蘿卜的小兔子。

她拿捏著抽噎的分寸,斷斷續續地控訴:“你太……太過分了,你可以說我醜,但不能……說字醜啊……”

薑周易幾乎都要當真了,瞥見尹朝朝兩眼直勾勾地盯著路人手裏的零食,嘴角偷偷上揚起來。

他一下子洞悉了她的小伎倆:“那怎麽辦,帶你去小賣部?”

“好。”尹朝朝一秒鍾挺起小胸脯,仿佛剛才當眾哭號的不是她本人,“我們走吧。”

薑周易無奈地搖頭,這人“蠢萌”兩字全占了。

到小賣部以後,尹朝朝直奔辣條區,一包接著一包地往懷裏塞,樂得像個二百斤的胖子。

薑周易實在見不得她這傻樣:“你這樣屯糧,沒等開始吃呢,先餓死了。”

辣條區單獨擺了一排貨架,這會兒有兩個阿姨正在上新,地上七零八落的貨件還沒來得及拆開,薑周易隨手拽起其中一個巨大的透明包裝,裏麵裝了幾十包尹朝朝最愛的那款辣條:“辣條是嗎,這一包夠不夠?”

尹朝朝眼前一亮,火速拋棄懷裏的小魚小蝦,欣喜若狂地點頭接過:“夠了,夠了。”

這種突如其來的喜悅一直持續到結完賬行至小賣部走廊上。

一個燈光昏暗的拐角處,尹朝朝撞見一對情侶,兩人正旁若無人地你儂我儂著。

尹朝朝無比慶幸,幸好小賣部有東西兩側門,還可以換路走。

她正欲轉身,薑周易忽然將手心覆在她眼睛上,她驀地眼前一黑,微微有些嚇到。

薑周易不動聲色地笑了,湊近她耳邊調侃:“兩個當事人都不知避諱,你一個圍觀群眾有什麽好害羞的?”

他輕輕一瞥,麵前那寸雪白的脖頸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他一怔,嘴角的笑意又添幾分,他從前怎麽沒注意到這個人容易害羞呢?

尹朝朝慢半拍地回應:“我我……我才沒有。”

薑周易虛張聲勢:“那我把手移開?”

“別,別呀。”

尹朝朝一秒認,抬手覆住他的,輕拍一下:“你幫我擋著點視線,我們快走吧。”

手背與手心相抵,清晰地感知到對方的溫度,薑周易微微失神,深吸了一口氣,卻令鼻息充斥著屬於她的淡淡的洗發露香味。

像夏天的西瓜,初冬的金橘,有點清新又有點甜。

他有點想要感謝那對小情侶。

05

隔天一早,尹朝朝進教室時,便嗅到一股八卦氣息。

曲乾一看見她,扯著嗓子分享消息:“學校突擊抓早戀,在小樹林逮住好幾對小情侶,其中一個高三男生還把教導主任給打了,直接開除學籍。今天一大早,教導主任就叫各班班主任去開會了,劉仲指不定啥時候能回班上呢。”

“還有這種事?”尹朝朝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那人什麽來頭啊?”

“據說是混社會的,認識不少校外混混,也算高三一霸了,好像叫……”曲乾有些不確定,“祝延還是朱延來著?反正都叫他延哥。”

“延哥?”

她順口問了一句:“他耳朵上是不是有一排耳釘?”

“對對對!就是那個行走的非主流大少。”曲乾哈哈笑,“你咋知道的?”

“這個嘛……”尹朝朝目光掠過曲乾投向最後一排睡覺的少年。

似乎心有靈犀一般,對方這時抬頭,兩人眼神相接。

她狡黠一笑,故弄玄虛道:“保密。”

一直到第一節課下課,劉仲才回班上,說要調換座位。

個中緣由,所有人心照不宣。

劉仲神情凝重地走上講台,環顧四周。

“想必不用我說,你們都已經知道原因了吧。學校三令五申不允許早戀,還是有人當耳旁風,這回好了,直接開除學籍。今天抽個課間,把班級座位調一調。

“不過呢,鑒於咱們班上男同學比較少,隻有五個人。也不用大張旗鼓地折騰,局部調換一下,問題不大。”

曲乾在底下接話:“老師,怎麽能說問題不大呢?我在咱班女生當中人氣很高的!”

“人氣?我看你是氣人吧。”劉仲指了指第一排緊挨講台的位置,“曲乾,就你了。正好方懿旁邊有個空位,你收拾收拾搬過來。”

“啊?”曲乾目瞪口呆,“讓我坐第一排?老師您的愛太沉重了,我承受不來啊!”

“少廢話,”劉仲睨他一眼,“趕緊搬過來,讓我好好稀罕你。”

曲乾看著尹朝朝,一臉的難舍難分:“朝朝,我親愛的辣條朋友,我真舍不得你。”

尹朝朝“咦”了一聲:“別惡心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劉仲繼續指揮:“後麵的薑周易搬到曲乾位置上來,你和尹朝朝湊一桌。你們兩個,好好向對方學習,薑周易你成績提高點,尹朝朝你爭取把字練得好看點。”

一提練字的事,尹朝朝蔫蔫地垂下頭。

身旁的曲乾忽然咋呼起來:“好哎,好哎,我馬上就搬走。”

作為青梅竹馬的腦殘粉,曲乾巴不得這一對能製造出一點小粉紅,盡管舍不得後排風水寶地,但也無所謂了。

尹朝朝黑人問號臉,說好的舍不得呢?你這卦變得也太快了吧?

五分鍾後,新座位調整完畢。

劉仲心滿意足:“我再重申一遍,禁止早戀。政教處那邊,已經下發了通知,一旦發現男女生交往過密,不管是談沒談戀愛,給予扣八學分的處罰,一學期就十二分,你們自己掂量著辦!”

“老師,那要是有男生喜歡我怎麽辦?”曲乾再次插話,苦惱極了。

劉仲語噎了一秒鍾,忽然拔高音量:“那就雙倍!扣你十六分!”

曲乾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看向身邊憨厚的同桌:“方懿,你千萬不要喜歡我,我會苦惱的。”

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而實踐證明,兩個人如果成為同桌的時間久了,某些時候會“謎”之相似。

一片歡樂的氛圍中,尹朝朝神秘兮兮地看著新同桌,也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薑周易,你千萬不要喜歡我,我會苦惱的。”

拳頭放到嘴邊,薑周易不自然地咳了兩下:“尹朝朝。”

“咋了?”尹朝朝眨了眨眼。

班裏歡樂的笑聲這時消弭,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向聲源處投去目光。

曲乾抻著脖子張望。

隻見薑家大佬伸手點了一下他那學霸小青梅的額頭,慍惱又無奈地說:“尹朝朝,臉如果不想要了的話,可以捐給國家。”

尹朝朝一聽,從書包側兜裏掏出一枚圓圓的小鏡子,照了照自個兒的臉。

大眼睛,高鼻梁,小嘴唇,眼睫毛也濃密。

曲乾咂了咂嘴,他喜歡的CP今天有點甜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