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助紂
一進家門，明西玥便覺得家裏的氣氛不對。她換鞋的時候，注意到門口有其他人的鞋，看著極為陌生。走進去，她的身體不由得一頓。
薛陽牽著杜夢瑤的手，坐在客廳裏，正在跟崔孝禾熱絡地聊天。至於她的父母，則是不太歡迎的模樣，母親在廚房裏佯裝忙碌，父親也隻是偶爾跟他們說兩句話而已。
她的腳步緩了緩，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扯著自己的圍巾，問薛陽：“這是鬧的哪一出？”
“今天我帶瑤瑤回家來，讓我父母見見她，化解一些誤會。我們想著，還是來你家問候一下比較好。”薛陽微笑著回答。
明西玥點了點頭，掃了一眼放在地麵上的禮物，明白了些許。其實這也算是薛陽無聲的反抗了，他知道兩家的意思，但並不直接拒絕，而是讓他們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且深愛了多年。
而杜夢瑤就算不喜歡明西玥，此時也得賣乖，主動點頭問好：“暖暖，你回來啦？”
明西玥笑嗬嗬地跟她打招呼：“這麽客氣做什麽，叫我明西玥就行。”她說著，徑直進了廚房，問家裏做飯的阿姨，“今天準備了什麽好吃的？來客人了不能怠慢。”
做飯阿姨說了幾道菜名，她也沒記住，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隨便準備了幾樣水果端了出去，放在茶幾上，又幫幾個人接了杯水。
“這裏以前也是你家，不必拘謹，放開了來。”她將一杯水放在杜夢瑤麵前，隨後從果盤裏拿出一個蘋果，啃著蘋果坐在了崔孝禾身邊。
杜夢瑤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
這棟別墅曾是杜夢瑤的家，這也是她家破產的象征之一，如今她回到了這座房子，卻隻能以客人的身份，這是多大的諷刺！
薛陽在這個時候攥住了杜夢瑤的手，緊緊的，似是在安慰。
明西玥裝作沒看見，繼續吃蘋果，心中卻一陣陣絞痛。
他們幸福得太過於礙眼。
在明西玥跟著母親收拾東西的時候，薛陽湊到了她身邊，小聲說道：“你能不能不要總為難瑤瑤？”
她隻是說了幾句話而已，在他看來，就是在為難了，還用了“總”字。
她當即單手拄著桌子，用質問的口吻問道：“那你帶她來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的角色與立場呢？你可以來示威，我也可以不歡迎這個客人，懂嗎？”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兩家是至交好友、鄰居，我交了女朋友帶過來給你們看看怎麽了？以後你交了男朋友，也可以帶到我家去，讓我的家人見一見，我可是很歡迎的，不會像你這種態度。”薛陽也有幾分怒意，說話的語速都提高了些許。
明西玥一噎，就好像他劈頭蓋臉地給了自己兩巴掌，讓她徹底醒了，也徹底痛了。是啊，杜夢瑤是薛陽深愛的女人，而她隻是卑微的單相思罷了，就算有他母親的喜歡，依舊沒什麽值得高興的。
薛陽如此努力地跟杜夢瑤在一起，像個癡情的傻瓜。
明西玥如此深切地暗戀著薛陽，看起來就像個笑話。
她有什麽資格諷刺別人呢？
“哎呀！”崔孝禾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明西玥的思路，“家裏都是些啤酒、紅酒，薛學長的女朋友喝不慣吧，需要我去買些飲料來嗎？”
薛陽被突兀地打斷有些情緒不佳，擺了擺手回答：“不必，瑤瑤喜歡果汁，我家裏有，回去拿就好，不必特意準備。”說完，又看了明西玥一眼，見她轉過身不看自己，他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
崔孝禾歎了口氣，取來一個杯子，為她倒了一杯水放在一邊，便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家裏是有果汁的，之前崔孝禾在廚房忙碌，不可能看不到，所以他是來幫她解圍的吧。
最後，這頓飯還是沒能吃成，到了後半段，劉阿姨就將兩個人帶走了。她麵色平靜，看不出任何端倪，就好像真的接納了杜夢瑤這個兒媳婦，隻是更想讓她去自己家裏吃飯，而非在鄰居家而已。
從始至終，劉阿姨也都沒有與明西玥對視。
送走薛陽他們，明媽媽的臉色不太好看，拉著她坐在餐桌前，聊起了學校裏的事情，然後說：“不如你也找個男朋友吧，不求相貌多好，隻要人品好、門當戶對就行。”
明爸爸則是翻開報紙，坐在一邊聽著，突然插了一句話：“暖暖自己心裏有數，你甭操心了。”
“她也馬上二十一了。”
“還早呢，學業為主，該準備考研了。”
“還考研？那豈不是……”明媽媽的音量提高了些許。
等明西玥研究生畢業，崔孝禾早在公司裏麵如魚得水了！
“別因為家裏這點兒破事，耽誤了暖暖的前途，我還沒死呢！”明爸爸將報紙往桌麵上一摔，火氣一下子漲了起來。
明媽媽一怔，隨後扭過頭去不再說話，場麵一下子冷了下來。
明西玥看著父母半晌，剛想說話，門鈴就響了，她當即逃似的去開門，一開門就見翁璟城站在外麵，她又下意識地將門關上了。
翁璟城在門口等了半晌，見明西玥沒有再開門，便又一次按了門鈴，就連明媽媽也探頭出來問：“暖暖，怎麽還不開門？薛陽又來了？”
她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這才將門打開，在翁璟城進門的同時小聲問：“你來幹什麽？”
“雄性都喜歡視察領地，包括未來的。”翁璟城說著，對她紳士地點頭，溫和地一笑，便換鞋走了進去。
明西玥立刻跟在他身後，生怕他做出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
事實證明，她是多慮了，翁璟城似乎跟這一家子都很熟，見麵之後便熱絡地打招呼，明爸爸更是跟他勾肩搭背地聊了起來：“這是什麽風把你吹來了？”
“開車到了這邊，哪有不登門的道理？順便提前給你們拜年來了。”
“這年拜得也夠早的了。”明爸爸說著，招呼明西玥過來，“暖暖啊，快過來，叫翁總裁。”
翁總裁這個稱呼一出來，翁璟城的笑容就是一僵，連連擺手：“客氣了，客氣了，不用叫什麽總裁的……”
“唉，翁老弟跟我客氣什麽？”說著，明爸爸再次招呼道，“暖暖，叫翁總裁，這可是一位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啊，我都佩服得要命。”
明西玥強憋住笑，使得五官看起來好似**了一般，好半天才用一種嘲諷的口吻叫了一句：“翁總裁好。”
翁璟城笑得像哭一樣，擺了擺手：“客氣了……客氣了……”
“翁總裁是白手起家嗎？這麽年輕就有如此作為，好厲害。”
“運氣而已，也就這幾年投資對了項目，我們都是同齡人……”翁璟城的笑容越發難看了。
“哪兒呀，我可是聽說你奮鬥十好幾年了，三十好幾了，也該找個老婆成家了，別老奮鬥你的事業。”明爸爸大笑著拍了拍翁璟城的肩膀。
翁璟城抬起手來揉了揉額頭綻放的青筋，最後微笑著回應：“我才三十出頭，不著急。”
明媽媽則是張羅著吃飯的事情：“正好今天多做了幾個菜，就在家裏吃吧。”
這個時候，明老爺子坐了過來，開口招呼了一句：“孝禾啊，這位是翁璟城翁總裁，也是個厲害的人物，你過來認識下，就跟著你哥一塊兒叫他翁哥吧。”
瞬間，場麵一靜。
翁璟城抬頭去打量崔孝禾，從頭到腳，隨後溫和地微笑，一臉雲淡風輕的表情，好似根本不知道明家的是是非非，隻是在認識一位新的朋友。
崔孝禾起初有點兒拘謹，見對方如此淡然，便也放開了，微笑著打招呼：“翁哥好，我叫崔孝禾。”
“過陣子，就叫明孝禾了。”明爺爺補充。
“哦，幸會幸會，這孩子長得像個女孩子似的，秀氣。”翁璟城說著，走過去跟他握手。
“你好。”崔孝禾微笑著回答。
明西玥盯著崔孝禾看了一會兒，發現他舉止得體、談吐優雅，沒有任何小家子氣，也算是上得了台麵的私生子了。尤其是長得還斯斯文文，皮膚白皙，服裝得體更是加分的特點。
作為私生子，在不能光明正大叫父親的情況下生活了十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能出現在明家，也不怪爺爺會多疼他幾分。隻要他夠聰明，賣乖賣傻，也能在明家繼續留下來，隻是就怕這對母子的目的不僅僅如此。
晚飯期間，家裏本來想讓翁璟城坐在上首的，算是待客之道，可惜他死皮賴臉地坐在了明爸爸對麵，說是要喝幾杯，實則，是為了坐在明西玥身邊。
其間，翁璟城還很臭不要臉地給她夾菜，小聲說：“大侄女該多吃一點，還得長身體呢。”
“翁總裁，我已經一米七多了。”
“需要長的不僅僅是個子……”說著，他眼睛往她胸口瞟了一眼。
明西玥皮笑肉不笑地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他一腳回答：“翁總裁也該多吃點蔬菜，少吃肉，不然該長皺紋了。”
“這個有直接關係嗎？”
“看臉。”
“好吧，我懂了。”翁璟城說著，又夾了幾塊肉給她，“多吃點肉，快點長大，就跟我相配了。”
明西玥斜了他一眼，便不再搭理他了。
吃過飯，翁璟城被明老爺子按住下象棋，他的確有些商業頭腦，卻玩不明白象棋，輸得他直扶膝蓋，於是他想起了明西玥：“大侄女，過來陪我玩會兒吧。”
“不要！”
“我輸得好傷心，陪我玩會兒吧！”
這家夥居然賣萌！
看著眼淚汪汪的家夥，她無奈地歎氣，再次拒絕：“我也不會象棋，爺爺就算教我的時候也從來不讓著我，我早就被虐成玻璃心，不再嚐試了。”
“那我們玩點別的。”翁璟城跟明老爺子說了兩句，便坐在了明西玥身邊。
她見這架勢，看來某人今天是不準備離開了，也有點無奈。她左右看了看，最後從茶幾上拿起一本雜誌，翻開裏麵的心理測試，說道：“我們一塊兒做心理測試吧。”
“好啊。”翁璟城很感興趣的模樣，想要去看雜誌，卻被明西玥收了起來。
“不許偷看答案，我們一起做，你把答案寫下來。”
“哦……”翁璟城不情不願地答應了，從一邊抽出一張紙來，握著筆，等待寫答案。
明西玥坐在一邊，一道題一道題地讀給他聽，再讓他選擇。翁璟城總是思考半天，還探頭探腦地偷看她的答案。
“做個心理測試怎麽跟考試似的？你還想照抄我的不成？”
“聽說心理測試的結果不符合標準是會鬧分手的，我這還沒上位呢，死了念想更傷心，當然不安了，你說……我要不要都選C呢？”
“心理測試的樂趣呢？”
“我最大的樂趣是跟你在一起。”
明西玥的動作一頓，不過很快恢複正常，用筆尖在他的紙上輕點，點出一個個黑色的點來：“認真點，快點答！”
“好好好。”翁璟城擠眉弄眼地完成了一係列測試，最後計算結果的時候，他終於伸手去拿雜誌，去讀心理測試的題目，“測一測你會不會是一個好媽媽，呃……”
明西玥拿著測試結果給他看：“喏，看起來，你是一個合格的好媽媽。”
翁璟城當即扁了扁嘴，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在那兒賣萌：“再也不跟你玩了。”
“是你來找我玩的。”
“人家好傷心，人家要抱抱。”
“滾蛋！”
這個時候，門鈴聲突兀地響起，打斷了兩個人的聊天。在廚房忙碌著的崔孝禾快步走出來開門，開門後便驚訝地問道：“薛學長，這麽晚了還過來是有什麽急事嗎？”
薛陽被問得有些不好意思，一邊換鞋一邊含混地回答：“我來找暖暖。”他走進來，卻看到並肩坐在一起笑鬧著的兩個人，腳步一頓。
明西玥穿著淺藍色牛仔襯衫，外麵套了一件寶藍色的寬鬆毛衣，再配一條簡單的牛仔褲，是她一貫的風格。翁璟城今天沒有穿西裝，而是休閑的淺藍色襯衫，外麵穿了件藍白灰格子的羊毛衫和深色的牛仔褲。兩個人看起來就跟穿了情侶裝一般，並肩坐在一起，看著同一本書，手裏都拿著筆，一看就是在寫著什麽。
就算明西玥在看到薛陽後就收斂了笑容，他還是注意到她在之前笑紅的臉，以及未來得及收回的嘴角。
“怎麽了？”她直截了當地問道。因為之前兩個人有過衝突，以至於她此時的態度十分冷淡。
薛陽躊躇了片刻，還是對翁璟城點了點頭。
翁璟城友好地說道：“薛家少爺吧，過來坐吧。”
薛陽聽了並沒有動，而是站在原處，因為他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像個外人。
“暖暖，你能開車送瑤瑤回家嗎，我……這邊不太方便。”薛陽說著，尷尬地微笑。
明西玥已經猜到了，如果不是真的為難，薛陽也不會過來找她，她卻有些不情願，當即就要發飆。
見形勢不對，崔孝禾當即開口：“哎呀，我來送吧，我也會開車，高考結束那年考了駕照。”
“這樣……那好，謝謝你了。”薛陽說著，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明家，似乎一刻也不想多留。
崔孝禾則是跟家裏打了招呼後，又對明西玥笑了笑：“我去就好了，你們繼續玩。”
說完，跟著出了家門。
過了好一陣，翁璟城翻看著手中的雜誌，似乎是不經意地說起：“一個將你視為情敵的女人，一個早晚與你為敵的男人，他們兩個湊在了一起，恐怕不是什麽好事……”
經他這樣一說，明西玥也是心中一顫。
如果杜夢瑤跟崔孝禾做了朋友，那將是一件讓人心煩意亂的事情。
見她的表情越來越凝重，翁璟城當即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別怕，你還有我呢，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喲，那真要謝謝翁總裁了！”
“謝什麽啊，你可是我大侄女呀！”說著，他還抬手捏了捏她的臉。她的臉上肉不多，也不算軟，皮膚卻極好，似乎是覺得手感不錯，他居然愛不釋手。
明西玥眯起眼睛來，此時的翁璟城還沒有意識到，她露出這樣的表情意味著什麽。如果是薛陽，定然會快速躲得遠遠的。
當某人被一拳擊中腹部，隻能捂著肚子趴在茶幾上痛苦呻吟的時候，為時已晚。
恰巧這個時候明媽媽走過來，看到翁璟城這副模樣，當即驚歎：“翁老弟這是困了嗎？客房已經收拾好了，不如你去休息吧。”
“好好，稍等一下就過去。”翁璟城勉強地開口回答，聲音有點顫。
明媽媽看了他片刻，雖然覺得奇怪，也沒繼續問，隻是叮囑：“到時候讓暖暖帶你過去也行。”
“嗯。”
明西玥立即站起身來，挽住他的胳膊，扶著他上樓，一副乖巧可愛的模樣：“翁總裁，我扶您過去吧。”
“嗯……這是多麽可愛的侄女啊……”翁璟城誇得言不由衷。
從客房裏出來，明西玥便被父親叫到了書房，她正不明所以，就聽嚴厲的聲音響在耳邊：“翁璟城雖然事業成功，人品卻並不好，能靠手段爬到上遊的，沒幾個是真心實意交朋友的。更何況，他事業剛成功，就拋棄了陪伴自己起家的女朋友。”明爸爸說著，又在桌麵上找了幾本刊登過翁璟城新聞的雜誌。
明西玥隨便翻了翻，發現都是一些桃色新聞。
“呃……”
“你可以學習他的手段，但是不要跟他走得太近知道嗎？”明爸爸是明眼人，看得出他倆關係不一般，理所當然要出言提醒。
“嗯，知道了。”明西玥將雜誌抱在懷裏，點了點頭。
捧著雜誌回到房間關上門，她長長呼出一口氣。隨手將雜誌丟在桌子上，她走到窗邊掀開窗簾，偷偷去看薛家。
薛陽家裏一片漆黑，一盞燈都沒有亮起，厚重的窗簾，隔絕了所有的視線。
果然還是放不下啊，而且她覺得自己很過分，因為想要緩解薛陽給她帶來的傷痛才故意靠近翁璟城，隻是想要找到一絲一毫的安慰，這樣，就不會那麽難過了。
她不愛翁璟城，卻還是跟他曖昧不清。
真是一個差勁的女人。
第二天，等明西玥起床，翁璟城早已經出發去公司了。她頗為無聊地在冰箱裏找了些食物抱回房間，伸手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收到了兩條短信。
第一條是翁璟城發來的：“大侄女，我回公司了，想我就給我打電話。”
第二條則是薛陽發來的，她遲疑了一下才點開，發現隻有三個字而已：“下雪了。”
她走到窗邊掀開窗簾往外看，發現雪已經停了，隻是地麵有些濕潤而已，想來雪已經完全融化了。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些感慨，就好像某些重要的東西錯過了一樣。
她重新拿起手機，看著屏幕上的短信，回複道：“我錯過了。”
錯過的，不僅僅是一場雪而已。
很快有回複過來，依舊是原本寵溺的語氣：“就知道你這個懶蟲會睡過頭，不過沒關係，我拍了相片，過來看吧。”
明西玥簡單地收拾了一番，便去了薛家，進去後發現，家裏隻有他一個人而已，靜得有些可怕。她左右看了看，抬手抓了抓頭發，有些納悶地問：“為什麽我總覺得你家裏變樣了，有點不自在。”
“嗯……玄關的落地花瓶被我爸踢碎了，就將那邊的擺花移過去了。”薛陽指了指兩處地方，她當即醒悟。
“還真是慘烈啊……”
薛陽扯著嘴角苦笑，走進屋裏，從三腳架上將數碼相機取下來，翻相片給她看。
就算明西玥的身高在女生中高得有些離譜，薛陽還是要比她高出半頭多，她站在他身邊，兩個人看起來很和諧。薛陽的手指纖長，指尖好似上好的羊脂玉，在翻閱相片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盯著他的手看，相片反而成了陪襯。
看得出，早上的雪下得很大，隻是天氣還沒有完全冷下來，落在地麵上就融化了。
“嘖嘖，這相片拍的，就好像孟薑女坐在橋頭抓頭皮似的，頭皮屑漫天飛舞。”
“哪有那麽差，我看了好幾天的攝影書呢！”
“很差，每次你照我，都能將我這個九頭身照成武大郎，也難為你是如何找到那麽犀利的角度的。”
薛陽拒不承認，在相機裏翻找其他相片證明。如果說薛陽的相冊裏有一百張相片，那麽有八十五張就是杜夢瑤。他拿出來當例子的，也都是杜夢瑤的照片，也許拍她的時候很用心，又或者對方很上相，所以拍出的效果竟然美得讓人失神。
“看，不醜吧？”薛陽微笑著問。
這些相片，恐怕都是他的得意之作，偏偏在明西玥眼裏，顯得那樣刺眼。
“重色輕友，就知道把我拍得那麽醜。”說著，她將相機推開，不再去看。
薛陽將相機收了起來，一邊挽袖子，一邊問：“想吃點什麽？我做給你吃。”
明西玥也不客氣，直接走進薛家的廚房，打開冰箱去看裏麵有什麽好吃的東西，然後隨便點了幾個菜，又取出一袋酸奶，在一邊的餐桌前坐下，叼著酸奶袋子看著某人忙碌。
就算是在廚房中，薛陽依舊從容優雅，好似男人做飯就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他動作嫻熟，做什麽事情都有條不紊，讓明西玥忍不住想要鼓掌。
“你們奮力反抗到最後的結果是什麽？”明西玥忍不住好奇心，開口問道。
薛陽將切好的土豆絲放進盤子裏，取來圓蔥，放進水裏剝開，帶起一陣嘩啦啦的水聲。
“至少改善了些，家裏雖然不是很同意，至少不反對了。以後瑤瑤隻要乖一點，應該也不會太排斥她。”
“不錯嘛。”
“嗯。”他輕聲應了一句，想起了什麽似的，突然轉過身來，用一種無奈的眼神看著她，讓她一陣莫名其妙。
良久，他才說道：“暖暖，我一直以為，就算全世界都反對我的決定，你也會支持我，站在我這邊，可是你最近……被我媽說服了嗎？”
她當即沒了話，直至將一袋酸奶都喝完，把袋子隨意地丟在桌麵上。薛陽直接走過來，撿起袋子丟進了垃圾桶裏，繼續盯著她看。
“我隻是覺得……我在助紂為虐。”她終於回答。
“暖暖，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
“我也能體會一些你的心情了，在看到你跟翁璟城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十分糾結。我知道他不是什麽好人，可他是你選擇的人，我得支持你。說到底，我們都是一樣的，明明不看好對方的另一半，卻還是……”
“還是什麽啊，你前幾天還不是讓我離翁璟城遠點？而且我跟翁璟城沒什麽，他隻是來我家裏做客。”
薛陽一聽就笑了，想了想兩個人的年齡差，不由得覺得有趣：“差了十多歲吧？”
“剛好十歲。”她昨晚看介紹翁璟城的雜誌，上麵有他的履曆，因為他屬於年輕的企業家，所以很多地方著重強調了他的年齡。
“你是如何打算的？”
“我沒什麽打算啊，反正過陣子他覺得沒意思了就會放棄的，他這種男人沒有什麽耐心的。”
薛陽抬起他的大手，蓋在了明西玥的頭頂，用力揉了揉，將她的一頭短發揉得沒了形狀：“不管怎樣，隻要他敢欺負你，無論是不是你的錯，我都會揍他去！為了友誼，我可以三觀不正。”
明西玥躲開他的手，嘿嘿地傻樂，腦袋裏卻在回想剛才那幾句話——
“暖暖，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為了友誼。”
是啊……隻是朋友，就算多了個“最好的”前綴，也是一樣。
臨近過年，家裏總是會來很多親屬，其中最不將自己當外人，還到處挑三揀四的人，非明西玥的表哥紀淩莫屬。
今年，紀淩的娛樂活動多出來一項，就是處處跟崔孝禾作對。
“我看你這些手工活做得不錯啊，在沒來明家之前，你都是勤工儉學維持生計的嗎？過得蠻艱辛的。”紀淩盤著腿坐在沙發上，一邊吃明西玥給他剝好的橘子，一邊看崔孝禾整理家務。
崔孝禾的笑容依舊極為燦爛，那純粹的模樣，就好似沒有什麽能讓他生氣的。他有一張娃娃臉，還有平易近人的性格，如果不是身份有些尷尬，他絕對比明西玥要受歡迎。至少，她想要討厭他，卻總是挑不出其他的理由，最後也隻是討厭他的身份而已。
“嗯，偶爾會去打工，鍛煉下自己。”崔孝禾回答。
“說什麽鍛煉不鍛煉的，還不都是為了錢？”紀淩頗為不屑地撇了撇嘴，又小聲嘟囔，“不缺錢，誰去打工啊……”
崔孝禾依舊微笑，竟然坦然地點了點頭：“是啊，當時為了賺錢也蠻辛苦的。”
明西玥突然有些不自在，起身離開。她可是為了錢而去打過工的，她打工的原因卻是為了薛陽。
誰知，紀淩竟然跟著她起身，抬起長長的手臂鉤住了她的脖子，將她帶到了二樓她的房間裏。
“表哥大人，您找我有事？”明西玥推開紀淩，頗為不高興地問道。
紀淩有一張極為清冷的臉，漆黑的眼眸映襯著一頭墨色的頭發，丹鳳眼，高挺的鼻梁，以及抿成一條直線的雙唇。總讓人覺得這個男生很帥，卻很難交往，比顏柯有過之而無不及。
事實也是如此。
明西玥小時也算得上是一個小霸王，但是遇到紀淩，她就隻能被欺負了。小時候會被紀淩罵到哭，如今長大了，她也變得皮糙肉厚，便也不怕被數落了，盡可能地不招惹這位爺就是了。
“還暗戀薛陽呢？”紀淩開誠布公，直接問了這個問題。
其實她忌憚紀淩也有這點原因，他總是能很敏銳地發現一些事情，比如她暗戀薛陽這件事。如果拒不承認的話，隻會被數落得更慘，更何況，這小子有足夠的手段，讓她自己承認。
“算是吧……”
紀淩走到書桌前，將椅子擺好坐下，蹺起二郎腿看著她冷冷地笑，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子陰森的氣息，讓人脊背發寒。
“薛陽他就是一傻子，喜歡那樣的臭女人。然後，你比薛陽還傻，因為你喜歡傻子。”紀淩說著，對她擺擺手，讓她靠近一點。
明西玥垂頭喪氣地走到他身邊站好，等待領導訓話。
紀淩抬手扯了扯她的衣服，隨後說道：“別以為你像個男生，薛陽才注意不到你的。這全是屁一樣的借口，這不過是你給自己的心理暗示罷了！我敢說，他是在利用你對他的喜歡，讓你心甘情願地幫他做事，再用一些花言巧語來騙你，給你點甜頭，你就繼續傻下去。”
話音剛落，明西玥就好似被人擊中了最為軟弱的地方，險些跌倒。她扶著桌角，艱難地扯起嘴角，想要微笑，卻根本做不到，甚至無力反駁他的話，因為這可能就是真相。
好半天，她才組織好語言，可是聲音異常顫抖：“不可能，薛陽不是……那樣的人。”
“去表白吧。”
這轉折有點突兀，明西玥有些接受不了，前一秒還罵得她狗血淋頭，後一秒就鼓勵她去表白？
“你別鬧了！”
“去表白，跟他說你喜歡他，看看有沒有可能，沒可能就拉倒！是！你跟他表白被拒絕後，很有可能連朋友都不是，但是我告訴你，繼續跟他做朋友，才是對你最大的折磨，你懂不懂？”紀淩說著，對她攤開了手心，“你知道嗎，其實我現在給你一巴掌會更有效果，讓你一下子醒過來，但是我不想打你，我嫌手疼。”
明西玥轉了個身，靠著桌子來支撐自己的身體，她低頭思考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露出淒慘的笑容：“你下次罵我的時候，能不能給我留點麵子？”
“麵子是個什麽東西？做菜的時候多放勺鹽就會鹹，我多給你點麵子，你就會不傻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