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赴宴平康坊

關中之地,西起寶雞東至潼關,渭水洛河衝刷出水係發達、土地肥沃的八百裏秦川,是以關中沃土雖占天下三分之一,富庶程度卻遠遠超過其他疆土。

及其前朝開國,煬帝開鑿江南大運河,疏通永濟、通濟二渠,華夏漕運河道由此開始從零散被整合進兩渠體係。

曆朝曆代皆在前朝運河基礎上修葺翻新、維護河道。

這條在神州大地上縱橫牽連的水脈,貫穿沿海與平原,不管是南方稻穀、北方麥麵,還是新鮮果實、時令特產,全都源源不斷運抵長安。

從此以後,漕運溝通南北,聚天下諸津於關中。

每年開漕之後,江麵浩浩****,千船畢集鱗次梯航,弘舸巨艦千軸萬艘,貿易往來萬商繁榮,成為溝通南北的交通經濟大動脈。

隴元鎮看著這本古色古香、卷軸裝裱《漕運圖誌》。

拿在手上平平無奇,跟跳蚤市場上五塊錢三本的《如來神掌》沒什麽區別。

怎麽看,怎麽像是江湖郎中拿來騙小青年的把戲。

他心中腹誹:“就這?費勁扒拉查完案子,就弄了一本破書?”

隴元鎮不以為然鬆開卷軸,目光接觸內頁的一刹那,眼前仿佛展開了一張三維地圖!

圖中大地厚重真實,青霄卷雲奔騰,九州國土中的所有水脈,都化作蜿蜒遊走的水龍,分割出華夏的三山五嶽、五湖四海。

在那險峻高山和千裏平原間,甚至能看到一個個小人兒在勞作。

運河脈絡、水流走向、季風影響、雨季水量、淤泥堆積、汛期旱季、改道斷流……

每條河流的一切信息,全都工筆撰字顯現在空中。

上到即將下雨產生的烏雲,下到從河中逆流而上的魚群。

大到國土之上的河流調度,小到河中帆船中的鉚釘細線。

事無巨細、由簡入繁、方方麵麵、林林總總,甚至連河中的特產生物、水草百魚都顯示得一清二楚,如同三維疊加的立體地圖!

隴元鎮這才明白《漕運圖誌》的奧妙,原來這是一張九州河流水文圖,跟古代的衛星圖差不多。

要是有了這個東西,那可比龍王還厲害!

隴元鎮得意地歪起嘴巴子,把妙卷收進時案城。

“這麽說,我這金手指除了看屍體的回憶錄,還有別的用途。”

如今,他暫時找不到回去的辦法,想起這一點,多少有點安慰。

幸好他在大端是個查案武侯,又是侯府子嗣,以後上班查案拿獎勵,下班勾欄聽曲,這混吃等死的日子,悠哉得很啊!

隴元鎮想著自己今後的好日子,不自覺抖起腳板。

……

萬年縣、平康坊、春庭館

“小生求見秦都知,作謁詩一首,勞煩姐姐代為通傳。”

“在下江湖遊雲手,梁如風,勞姑娘通傳。”

“嘿~嘴上沒毛,辦事不牢,穿得窮嗖嗖的,那花魁娘子能看上你,本老爺就不信用錢敲不開門,小娘子,趕緊給我通傳去,老爺且有銀子賞你。”

“鄙人淩霄山野道崇陽子,攜仙果清露求見秦都知,勞煩善信通傳一二,無量天尊。”

“去去去,你個野道士不在山裏煉丹,你跑這兒作甚,趕緊給我起開。”

正所謂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待秦雲胭奪得花魁,文人騷客、江湖遊俠、豪紳富戶多仰慕其美名,爭相拜帖求見,更有甚者日夜盤踞,隻求一睹芳容。

花魁的威力,簡直恐怖如斯!

春庭館本也不受冷落,秦雲胭成了新都知,自然更炙手可熱。

夜幕降臨,門前被圍得水泄不通,那鴇母錢娘特地請了一排打手小廝,防止閑人擅入。

春庭館內、衡嫵院、雲清閣。

小丫鬟花月捧著拜帖盤,一溜小跑越過花燈遊廊走進正閣,那間色柯子裙搖曳不定,留下一縷美豔虛影。

仙鶴青鬆屏風後,秦雲胭打著哈欠,晚睡乍醒。

她跪坐地毯,看向案幾前的妝奩銅鏡:

雲鬢起妝懶動身,睡意朦朧不知年,美豔容貌帶著倦怠慵懶,更顯風情旖旎。

身後侍女焚香點爐、將花瓣灑在銅盆裏,悄無聲息給她梳妝打扮。

烏黑發絲隨著發梳傾瀉如瀑,薄紗裙裳落在身後,好一幅美人梳妝圖。

“姑娘,才不過一時片刻,又有多人送來拜帖。”

小丫鬟叉手行禮,把拜謁盤遞送在桌子上。

秦雲胭看向厚遝拜謁,玉手挑揀出幾個,其餘的便不再看。

“如今門庭若市,來客要挑選著點,正堂裏已經有不少人,這些就且打回吧。”

“喏”

小丫鬟走後,秦雲胭回想起東市一瞥,眼中略顯失望:“果真還是沒來。”

輕掃黛眉、胭脂染色。

秦雲胭穿上翩躚裙裳,穿戴華麗走進正堂。

奪得花魁,必設首宴,客人需要精挑細選,以備日後來往。

錢娘特地提點了,一選皇族宗室,二選勳貴權臣,再三風流才子、最後墊底富商巨賈。

秦雲胭放眼打量,聖人侄孫寧郡王、元相之子元恪,太學詩官沈宴文、西市巨商鄭萬貫……還有諸多文人陪客列位席間。

這場宴會,可以說賓客齊聚、富貴襲人。

“秦都知。”

她一入內,各處賓客已然開始恭維,各處歡聲笑語不斷。

“偶得魁首,豈堪其名,多謝列位捧場,不勝感激。”

秦雲胭坐在首席,舉起酒盞,賓客舉杯同慶。

花月跑到她耳邊嘀咕一句,秦雲胭眸光大亮:“趕緊有請,給錢娘說我要加席。”

“這?”

花月知道,武侯可是連官都不算,如此市井人物,連院子都登不得。

“姑娘,這人可是個武侯啊,平日也隻逛勾欄瓦肆!”

花月再三疑問。

“我知道,你且去回錢娘,他要是不到,這席我就不開了。”

“喏。”

不過一盞茶功夫,花月帶著藍袍武侯到場。

席間非富即貴,眼見這武侯走入堂中,一時間議論紛紛。

其餘三者還在乎身份,未必把鄙夷掛在臉上,可富商巨賈一貫勢力,當即脫口而出:

“都知,春庭館可是有人尋隙滋事,為何請這武侯前來。”

這話,寧郡王、元恪、沈宴文很受用,借著舉盞飲酒,歪嘴偷笑。

“在下萬年縣武侯,隴元鎮,叨擾姑娘了。”

“隴…隴元鎮?”

其他人或許不知他的名號,寧郡王同屬勳貴,多少聽聞過他的名聲,眼神當即嫌棄起來。

“隴元鎮,你望北侯府前幾天才剛消弭無妄之災,如今不在府中夾緊尾巴,還要出來現眼?”

這話,也唯有元恪才說得出口。

寧郡王自不必說,皇族親貴不會無故損勳貴臉麵,隻會拿出天家威嚴,站在爵位和階級上鄙視你。

一句話不說,你已經感覺被扇了好幾個耳刮子。

商人無爵,隴家這閑散勳貴再沒用,商自然也不敢議論,鄭萬貫聽聞他阿爺是望北侯,氣勢當即弱了幾分。

至於沈宴文,讀書人又做了官,可以寫詩挖苦,但絕不像潑婦罵街似的言語刻薄,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那麽剩下的,隻剩下朱紫紈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