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接風洗塵
隴世安看向前方，隴元鎮正從馬車下來，穿著一套武侯服跑進院子。
“靖安，好，好，也不枉阿爺疼你一場。”
隴世安跌跌撞撞跑向這庶子，以前他沒怎麽把這兒子放心上，好吃好喝供著就是了，不曾教他讀書，養得紈絝浪**，眼下他救了自己，當下便有一絲愧疚浮上心口！
徐氏看著丈夫抱著外室子，心裏酸得有滋有味兒，五味雜陳！
她上下打量這庶子，又想起他四五歲時叫娘的親昵樣子，張了張嘴，僵僵喊出一聲“阿郎辛苦了”。
“一家人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看府裏被翻得亂糟糟，收拾妥當也要耗費一番功夫，不如就去醉霄樓洗塵。”
“那便如侯爺所說吧，我去叫崇揚與溫研，他們還不知道沒事了。”
馬車中，一家人整整齊齊坐在一起，劫後重生，所有人的腦子都是懵的，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大眼瞪小眼默默無言。
隴元鎮麵對這陌生的一家子，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尷尬地看向馬車外的光景。
街邊，三教九流各有營生，販夫走卒沿街吆喝，市井百態盡收眼底。
坊門兩側，鋪子早已開張，胡人師傅扯著嗓子吆喝，赤膊甩汗升起灶台明火，熱騰騰的胡餅撒上芝麻，被明火一激滿鍋飄香。
旁邊的麵館子甩開店旗，白花花的麵片連湯帶水潑上辣油，再配上油花溢出的蒸餅，看得人口舌生津。
隴元鎮回憶著醒來經曆的事情，這才感覺到真的不是在做夢，他的確生活在與前世完全不同的古代世界。
隨著馬蹄噠噠聲，隴元鎮關於長安的記憶，也在漸漸蘇醒！
長安城是大端首善之城，分為宮城、皇城、外廓城。
宮城原本隻有太極宮，武聖女帝嫌棄太極宮地處低窪，又在太極宮東北方新建了大明宮，從此以後，李端皇族全都生活在大明宮。
宮城之外，便是朝廷公署官衙分布的皇城，大理寺就位於皇城西坊，一般不會讓老百姓輕易進入，他如果不是被趙堂官帶進大理寺，連尉遲駿的麵都見不到。
除了宮城、皇城，那便是市井百姓生活的外廓城。
外城以朱雀大街為界，向西為長安縣，向東為萬年縣，西城多聚集富商大賈，東城高官勳貴最多，數百年來形成東富西貴的格局！
至於隴家，他們所在的永寧坊位於萬年縣中間，這裏不屬於東城貴地，相比於其他侯爵府邸，已經算是位置偏僻，但比起荒涼寂寥的南城要好很多。
馬車過街越坊，停在東市醉霄樓前，一大家子走進酒樓，被跑堂小廝迎進二樓。
佳肴如流，桌案滿盤，幾人麵前很快擺滿長安時興名菜。
年僅六歲的隴崇揚吧咂著嘴巴，瞅著阿爺阿娘，再瞅瞅大哥大姐，好像都不動筷子，急得嘬起指頭！
“靖安，這次若不是你，我們隴家就徹底完了，於情於理，我這個做阿爺的也該謝你一杯酒。”
隴世安老眼發紅，揚起脖子一飲而盡。
“阿爺，隴家就是我家，我救自己的家，哪裏還用得著謝字啊。”
此話一出，大夫人徐氏夾菜的手懸在半空，他瞪大眼睛看向隴元鎮，好似在說這臭小子什麽時候這麽懂事了。
連隴溫研都不嚼菜了，目光好奇盯著他，好像不認識她這個庶弟了：
“這次怎麽說話那麽好聽了，是不是又做了啥壞事。”
“那倒不是？”
隴元鎮看到大夫人徐氏的第一眼，心裏就湧現出難以理解的厭惡。
搜索記憶，他在八歲前還是很親徐氏，隻是隨著年紀漸長，漸漸明白了他這個大娘不是他生母。
至於他的生母是誰？
他多次問過阿爺隴世安，這老匹夫隻說已經沒了，再無話說，也是這時候他才變得敏感多疑，誤以為是大夫人害死了他親娘，漸漸生了嫌隙。
不過，大夫人對他卻也算過得去。
要知道這可是講究三綱五常、君臣父子、仁義禮智信的古代，端朝皇室雖有鮮卑血統，民間風氣也隻是略略放開，絕不至於像現代那麽平等開放。
他這紈絝子弟花名遠揚，徐氏隻是不再搭理他，卻也沒做出什麽惡事，畢竟在這封建社會裏，一個主母大婦想整死庶子，還是有辦法的，一個辱沒祖宗不敬嫡母的罪，隴元鎮必定吃不了兜著走。
可他卻衣食無憂安穩長大，可見徐氏心腸不壞，隻是性格很傲嬌，從不肯低頭。
思來想去，他決定逗逗大娘子，微微一笑：“就是錢又花完，想來要錢~”
啪！
徐氏摔下筷子，氣鼓鼓說道：
“侯爺，你看看你這庶子，你昨日才給百兩，今日他又要，我們就是金山打的家，也經不住這麽敗啊。”
隴世安擺擺手，一幅不以為然的態度：
“好啦，好啦，今日我高興，靖安的錢就從我俸祿裏出，不從府庫拿，總行了吧。”
“你…你就慣著他吧，我看你父兄陣亡掙下的家當，能經得起他敗幾年。”
大夫人的話，倒是惹起了隴世安的傷心事，他歎了口氣：
“說起來，我阿爺大哥也走了快二十年了，如果他們沒死，這個爵位也輪不到我來拿，這本就不是屬於我的東西，若有哪天收了回去，我也不心疼。”
隴元鎮對阿翁大伯完全沒記憶，根本就沒見過他們，這些年，也隻是在他們倆的忌日上，聽阿爺喝醉酒哭喪過幾句。
在他的記憶中，阿翁和大伯跟同時代的很多將士一樣，死於二十多年前大魔安戮山發起的藩鎮妖亂，即便有人僥幸回來，也會以各種方式死去。
哪怕是到了現在，有人提起安戮妖亂，長安人都還要倒吸一口涼氣。
無他，隻因這場戰爭太過慘烈，徹底打破了大端數百年來萬國來朝的強盛格局。
安戮之亂後，端朝再也恢複不到繁華盛世，隨著國運衰弱，原本潛伏於四境的鬼怪開始趁虛而入，時常在端朝國土大犯殺案。
疆域內人鬼雜處，邪道大漲，妖魔亂世，異人誤國，漸成如今的詭異人間界。
大夫人徐氏正想繼續發飆，窗外響起靡靡樂音，隴家諸人停下筷子，所有人都被這曼妙歌喉吸引！
隴元鎮推開窗戶，醉霄樓下人山人海、豪車雲集。
遠處，正有遊街花車朝東市井路遊行，沿街酒樓店鋪多有富商勳貴，無數人推窗遠眺，側目喝彩。
“二哥，外麵是不是在唱百戲！”
小孩子最喜歡熱鬧，聽到敲鑼打鼓，還以為是唱魚龍百戲，伸著兩個小胳膊要抱抱。
隴元鎮抱起小肉包，側著身子看向樓下。
這會兒功夫，遊行花車煊赫來遲。
待到上元燈節畢，百花競灩遊平康，上元節後，是選花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