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記憶宮殿，風語不見
二分時代1983年，江川出生在因吹王朝綿語市。
在她人生的前17年裏，即便算不上風平浪靜，但也是波瀾不驚。
眼盲這件事，大概不是剛出生就有的。
因為她的爸爸媽媽隻要一生氣就會說：“早知道你是個瞎子，我就不要你了。”
盲人學校裏課程很多，除了常規教育課程之外，還有紙陶、版畫、泥工、音樂……
但她的童年，似乎並沒有因為眼盲而徹底與光明決裂。
江川聽力極好，腳步聲、心跳聲、呼吸聲，還有血液流動的聲音，甚至眨眼的聲音，隻要她想，她都能聽得見。
讓她遠遠超越其他人的、與眾不同的能力是，風。
五大元素中，風的屬性是觸。她無與倫比的觸覺彌補了視覺上的缺陷。
學校裏真正的盲人不太多，更多的是視力障礙者。但是與視力障礙者相比，江川仿佛是一個正常人。
她不僅聽力極好，記憶力也極好。
她走過的、觸碰過的、聽到的、能想象到的……都成為她偉大記憶宮殿裏的一部分。
記憶宮殿裏有無數個房間，其中有幾個房間是用來儲存腳步信息的。
通過腳步信息，她不僅知道有人向他走來，也知道“有人”是指誰。
她的同學總是跟她抱怨，明明大家都看不見光，但她卻好像什麽都知道一樣，知道什麽時候上課、什麽時候下課、這節課來都是哪個老師、下節課來的又是哪個老師……
儲存腳步信息的房間，儲存時間信息的房間，儲存空間信息的房間……她什麽也看不見，但是隨著記憶宮殿的建造，她對這裏的一草一木、一隻飛鳥，甚至一隻螞蟻、一棵樹，都頗有了解。
從四麵八方吹來的風包含著難以想象的龐大信息流，它們聚集，成為信息的海洋。
江川從海水中取出一滴，這便足夠使她成為世所罕見的智者。
至少她的爸爸媽媽、兄弟姐妹、同學、老師是這樣認為的。
盡管知道很多，但她並不樂意給別人指路。
如果，她沒有聽到他人的竊竊私語。
如果，她不曾引導他人走向死路。
如果，世界的變遷沒有那麽快。
她講述的故事，是從一場悲劇開始的。
“五年前，我曾經給一個同學指路。我和她都看不見紅綠燈，但我能聽到人群奔走時的腳步聲。當那些人匆匆忙忙穿過路口的時候，我告訴她可以走了。然後，她被車撞了。我跟隨匆匆忙忙的人群走到她身邊，再也聽不見她的呼吸。”
杜清晝的關注點很奇怪，“腳步聲很輕，但是，人群和語言相伴。你能聽見腳步聲，你的同學應該能聽見他人說話的聲音。這樣的選擇，並非都是你的過錯。”
“我從你的腳步聲聽出，你也發現我了。你知道嗎，白天和黑夜，自然運轉的聲音是不一樣的。在黑夜中走路也這麽穩的人，我要是不等你，你會被我遠遠甩在身後。”
“行吧，路不好走，你小心點。”
夜裏抓魚是一件很坑的事。
盡管有江川為他指明魚的位置，但他總是不解其意，連續十幾箭都落空了。
事實上，就算他很仔細地去聽、去理解江川所說的位置，他也沒辦法射中，因為江川說的是幾個數字。
“我已經按照你的位置換算坐標了，你為什麽還是射不中？我能用你的弓嗎？”
“很遺憾，不能。還有，我對數字不太敏感。就算很敏感，我也沒辦法在夜裏判斷魚的距離。你跟我說魚離我多遠、在哪個方向、在水麵底下多深，這我怎麽能射中呢？再問最後一遍，如果你願意成為我的夥伴，我有其他辦法抓魚。”
“你行動吧，我替你保密，你們兩個隊友都還沒醒。”
“不是你替不替我保密的問題，是如果對方問起，你會怎麽回答？無論接下來會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放在心上。”
“好。”
“先跟你說一下相關理論吧。這個時代的祝福，名為指令。你手裏的那把劍，名為通明，我的弓，名為鳶尾。如果對方問起，你就這麽回答。”
“可以。”
江川聽到了尖銳金屬物體落水的聲音。從體積上算，或許是一支筆，或許是細長的錐子。假如是筆，從數量上算，掉進水裏的筆共有三支。
大魚浮出水麵，響起玲瓏悅耳的跳水聲。
魚在空中翻滾了數十次，她聽到了血液飛濺、金屬摩擦鱗片的聲音。
然後，大魚又回到水裏，被衝上岸。
火焰騰起，燃燒枯木。魚油滴入火堆，火勢更烈，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
魚皮卷起，蛋白質變性，魚肉硬化，至少五分熟。
“反正你也會聽到，先告訴你吧，我加入的是從草木灰裏提取的鹽，味道不算太好，隻有一點點鹹味，將就一下，出去之後我再請你吃大餐，對了，沒有問過，你家境如何？你家住哪裏？”
“綿語市，新區，紗廠路，水廠家屬院。家境一般。你問這個幹什麽？我是不是說的太詳細了？”
“或許吧。對了，你為什麽也選擇噩夢難度？”
“如果這場考核能正常進行，就好了。”
“為什麽？”
“我的聽力比狼更好，我手中的劍，比它們的尖牙長爪更鋒利。”
“江川同學這麽自信，要不來過兩招？”
“你是打遠程的，我和你過毛線的招。你的箭比我更快。雖然我能洞悉你的氣息流動，能預判你的動作，但你的箭會拐彎，防不勝防，我就不必自取其辱了。”
“那我可就不明白了，你僅憑一把長劍，如何隻身對抗狼群？就憑聽力更好、武器更鋒利？”
江川隨手折了一片草葉，草葉在她手心裏卷曲，然後伸展。
“風語。如果你的箭有實體，我說不定可以試試，可惜你用的不全是實箭。風能吹動有形之物，但是無形的虛箭，我就沒辦法了。”
辨別真言謊言的通明劍？能指揮風的風語？江川還真是不可小覷啊。這樣也好，有了一個如此強大的夥伴，下一步活動的開展就更加順利了。
杜清晝把烤好的魚遞過去，把木簽放在她的手心裏，看她五指並攏呈握拳狀，他才鬆開捏住木簽的手。
“我問了你這麽多問題，你就沒什麽要問我的嗎？”
“有。我問了，你答嗎？如果你避而不答，那通明劍也沒辦法辨別真偽。”
“請問吧！隻要不是太私密的問題，應該都能回答。”
“那我可要問了，第一個問題，你殺過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