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小墨水
費城腫瘤醫院大門口。
好吧！
現在這座城市叫157號城市，這座醫院現在也不再治療任何腫瘤，這裏已經成了一個專門嘎腰子的地方。
157號城市南部區域各大幫派，在這所醫院裏麵都有專門的手術區域，各有各的業務，互不幹擾。
狗頭人給他的坐標位置，就在這裏。
這是一棟四四方方的大樓，外牆玻璃早已破碎大部分，看起來就跟一個個黑洞洞的賊巢穴一樣。
陳塵進入醫院大門，大樓一層是大廳。
地上各個角落，橫七豎八，躺滿了城市中的乞丐，幾乎所有人的身體，都植入了各種奇形怪狀義體，大部分義體都已損壞，鏽跡斑斑。
乞丐們身體上還算生物體的部分，也同樣出現大片的腐爛，幾乎與他們那些過期報廢的義體是一樣的。
這些乞丐連嘎腰子的價值都不具備，隻是在這裏靜靜地等待死亡。
空氣中充滿了腐臭與機油的氣味。
他目光一掃，向大廳前方一個通道走去。
通道入口，有一個身上挎著一支AK47，臉上帶著墨鏡的光頭黑人 ，黑人的身體似乎是自然生物體，但**著的上半身的皮膚看起來，應該是某種劣質技術植入的人造皮膚。
AK47這種皮粗耐操的老古董武器，在這個時代，依然為各類江湖好漢們的交火提供保證，對付魔改的民用版義體，效果還算不錯。
至於這些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乞丐，那更是一把大殺器。
使用，在這座大廳裏，挎著一支這樣的武器，完全值得以睥睨一切態度對待每一個人。
陳塵進入大廳後，這個光頭黑人雙臂抱在胸前，下巴上揚，目光從斜下方打量著他。
陳塵走到光頭黑人麵前，友好的說道：
“我找人。鐵龍幫的鐵拳”
光頭黑人撇了撇嘴角，似乎對這個名字非常不屑，表情的輕蔑更甚。
“這種垃圾幫會都在地下停車場，他們沒有資格使用上麵的醫院房間。”
所謂的地下幾層，也就是地下停車庫，在南區這樣的地方，在這座專門嘎腰子的醫院裏，當然不會有什麽正經人，會把自己的車停在這裏的停車庫。
所以，地下停車庫也就成為了那些不入流的幫會的工作場所了。
“地下幾層？”
陳塵遞過去一把通用芯片。
光頭黑人接過通用芯片，臉上表情略微緩和了一些。
“負三層，E區。”
光頭黑人低頭看了眼手中的通用芯片，補充了一句：
“你可以從大廳的安全通道直接下去。”
……
鐵門在身後緩緩關閉。
光頭黑人也消失在了鐵門後。
陳塵覺得這家夥可能猜到自己來這裏的目的。
157號城市中不乏各種綁架，其中許多被綁架者會被送到這裏來。
如果不在指定時間交錢，那麽就會被分解成無數的零件，出售到城市的各個角落。
陳塵覺得就算是家屬付了錢，結局可能也是一樣。
這裏麵的氣味更加濃鬱，幾乎讓人窒息。
陳塵覺得自己失算了，應該帶一個防毒麵具來。
他沿著樓梯往下走，每到了一層入口處，就探頭往裏麵看看。
地下停車場幾乎是一個封閉的區域，每隔二三十米，會有一盞電燈出現在頭頂，發出幽暗的光，整個地下停車場內，到處都是大片光亮照不到的黑暗地方。
從他這個位置還是能看到，地下停車場內被不同大小的帳篷，還有由簡易材料搭建而成的小房子分隔成了不同的區域。
每個區域都是南區各大幫會人體加工的工作間。
終於下到了負三層。
他進入停車場。
抬頭看看頭頂上，掛著的區域標誌，現在他在負三層的A區。
陳塵小心翼翼，沿著停車場邊緣行走。
腳步輕盈，就如同一隻在黑夜中獵食的貓科動物。
他的手中握著一根剛才在某處，隨手揀來的鋼管，鋼管的一頭被切割成鋒利的銳角，上麵還帶著血腥味。
地下停車場是一個封閉空間，盡可能不使用槍，否則就如同往一鍋表麵平靜，實則燒得滾燙的油中潑入涼水，立刻就會沸騰起來。
在他的大腦中，已經出現了一張關於這座地下停車場的虛擬三維地圖。
他隻需要避開地圖上不可能顯現出來的，比如說帳篷、被隨意拋棄在地上的殘缺人體，或者搖搖晃晃出現在前方的某個上癮藥物愛好者。
陳塵在一個轉彎處，停了下來。
H區域出現在他麵前，這是負三層停車場，靠裏麵的一個位置。
平心而論，鐵龍幫這個在南區僅僅是一個三流幫會的組織，在這裏分到的區域，還算不那麽小。
而且，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下，這片區域使用簡易房的建築材料，搭建了幾間房子，這些房子的外牆在昏暗燈光下顯得還比較新。
看起來，這段時間，鐵龍幫的業務還算不錯。
業務不錯，交給醫院的分成就高，得到的待遇也就更好。
陳塵看著眼前這一切，有一種舊時代，那些民營醫院去承包正規大醫院科室，然後每年交給醫院許多錢的感覺。
他憑著感覺，來到了一間屋子前，側耳聽了一下裏麵的聲音，然後輕輕的推開門，悄無聲息地進入了房間。
房間裏沒有人。
陳塵目光掃過整間屋子，就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這是一間工作間，也可以稱為手術間。
房間大概有兩三百平米，在昏暗的燈光照射下，到處擺滿了血跡斑斑的手術台，許多手術台上，都躺著支離破碎的人類殘骸。
房間裏的牆上掛著各種各樣的義體零件，絕大部分義體零件上沾滿血跡，應該是直接從賽博人身體上卸載下來的。
半空中，還吊著許多義體零件部位，這應該是在加工人體的時候，方便醫生或者工程師們隨手取材料。
這裏既像是一個電子機械的工具加工廠，也可以說是一個屠宰場，或者食品加工場。
之所以說，也像一個屠宰場，是因為在房間的另外一側，
有一個大水池，水池旁邊是許多廚房案板一樣的地方，還有一些攪碎機，以及食品加工機器。
這些機器看起來，其實與舊時代許多肉類食品工廠的生產機器，也差不多。
這個時代，這些食品加工機器可能會更加自動化？
157號城市許多乞丐的下場，就是如此。
關於這一點，在157號城市中，其實不算是秘密。
窮人們使用的許多肉類罐頭，許多都是由各種來曆不明的原材料製成。
隻是所有的專供窮人食用的肉類罐頭上，都會注明：
“本食品的原材料，采用的是正規養殖場出品的肉類製成。”
這就跟舊時代某些食品包裝上注明的：
“原材料采用非轉`基因食品，使用的是天然有機植物等等。”
其實是一樣的。
舊時代與現在這個時代在商品生產上，遵循同樣一個原則：
原材料的選擇，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成本。
在這個時代，
還有什麽比那些因為各種原因而無家可歸的乞丐，成本更低呢？
當然，相對於乞丐這種穩定的原材料來源，那些被綁架的可憐蟲，再被敲詐完最後一個銅板後，成為食物，就是他們最後價值了。
大水池裏散發出濃烈的血腥味，他走過去。
池子裏裝滿了血水，有些血水已經發黑，還有一些明顯就要新鮮很多。
居然沒有恐怖片裏的那種一大片蒼蠅什麽的，撲在上麵，人一靠近，就“轟”的一聲，像一團烏雲似的，升騰起來。
這個時代，蒼蠅並不少。
想到之前自己剛剛吞食了幾顆蟲卵，他就一陣惡心。
池子裏的血水中，浸泡著許多人類的殘肢斷臂，看起來像拔了毛放在水槽裏等待進一步加工的雞翅雞腿什麽的。
事實上，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個時代的人類的處境，與這裝滿鮮血的水池裏的場景差不多。
人類已經不是食物鏈的頂端，世界的主宰。
所有人，嚴格來說與血池中這些支離破碎的人，是同樣的處境。
他心裏生出一些衝動，要不要找根棍子之類的東西，伸進血池中攪拌一下。
也不知道小墨水，還有她媽媽會不會在裏麵！
他當然希望不會如此！
可當他得知狗頭人發的坐標位置是這地方後，就已經不報太大希望了。
不管怎麽說，還是要來這裏看看吧！
也許，還能拚回去呢！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希望總是要有的。
“哐當！”
門被打開，進來了一個人。
正是那天在門口走廊中，見到的鐵拳。
“樓上的光頭告訴我，有人嗎來找我們，還以為是哪個零件的家人來付贖金，原來是你。”
鐵拳看到他，表情有些意外。
“你其實也可以當我是來付贖金的。”
陳塵問道，“她們現在在那裏？”
“付贖金？”
鐵拳皺眉，臉上表情更加不解，“你腦子是不是有毛病？那母女我們是調查過的，根本就沒有家人了。你是不是玩那母女倆人太爽了，就想來替她們出頭？昨天晚上，我已經給了你麵子了，不要以為我們鐵龍幫會怕你這樣一個三菱的小職員。”
“不是出頭，我替她們還錢。”
陳塵耐心地說，“不就是錢嘛！她們欠了多少？”
鐵拳聽到錢，臉上表情緩和了一些，伸出手，“錢給我。”
陳塵搖頭，“先見人。”
鐵拳搖搖頭，說道：
“你來晚了一步，當媽的女人身體上的零件，已經有人付錢購買了，現在已經拆完運走了。剩下的肌肉骨骼組織，也已經用機器攪碎，做成罐頭了。”
陳塵平靜地問道：
“那個小女孩呢？”
鐵拳說，“小女孩所有的器官也有人付了定金購買了。也全部拆掉運走了。剩下沒用的身體組織，做成高品質的罐頭了。這種年紀的，還沒經過改造的女孩的身體，可以做成高品質的罐頭，很多有錢人就好這一口。”
“你別怪哥哥騙你錢，既然你和她們母女倆有關係，那替她們還錢天經地義，況且……”
鐵拳臉上露出猥瑣的陰笑，“那小姑娘除了沒用的身體部分，被製成食物了，還有一部分最有價值的部位，現在還暫時沒有被運走。如果你想要，得加錢。”
陳塵直接無線連接這家夥的耳垂下方位置的數據傳輸端口，傳了一組數字過去，“這是定金，你帶我去看她。我另外再付錢給你。”
“大公司的人就是大氣！”
鐵拳臉上綻開食人花一樣的笑容，“那小姑娘就在這裏麵。”
他甚至還露出了親昵的表情，“我帶你去看她。”
人逢喜事精神爽，
鐵拳扭動粗壯的肢腰，靈活穿梭在房間裏密集的手術台間，竟然一下子都沒有碰到那些掛在半空中的義體殘肢。
他對陳塵招手，“來這裏。”
那是這間屋子最靠裏麵的一個角落。
一麵簾子將這個角落遮擋住。
陳塵剛進來的，就已經注意到這地方過了，隻是還沒來得及過去查看，這家夥就進來了。
“唰”的一聲！
鐵拳一把拉開了簾子，“這裏是我們鐵龍幫最具科技的地方。”
陳塵慢慢走過去。
簾子後麵其實就是一台電腦，電腦主機伸出幾根數據線，連接旁邊一個小小的玻璃罐子，罐子裏麵有一顆人類的生物腦，生物腦浸泡在淡綠色的溶液中，隨著溶液出現的氣泡，微微起伏著。
“當當當當！”
鐵拳站在玻璃罐子旁邊，雙手張開，伸向玻璃罐，仿佛戲劇中獻寶的誇張姿勢。
“這就是小姑娘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最後一部分了。”
“我們鐵龍幫現在也具備讓一顆人腦，單獨存活的技術了。”
鐵拳臉上帶著興奮表情，“我們現在也能開展更多業務了。以後誰還敢說我們是一個三流小幫會？”
陳塵在這個玻璃罐前，蹲下身體，看著在淡綠色溶液裏，微微起伏的人類大腦。
“這是最簡陋的技術。”
陳塵輕聲說道：
“人類的生物腦被浸泡在這樣的容器裏麵，會感受到很大的痛苦。”
“我他媽管她痛不痛苦？”
鐵龍一臉愕然。
陳塵意識往周圍延伸，很快找到了房間裏的網絡端口。
連接上這裏的局域網後，很快尋找到眼前這個小玻璃罐子數據端口。
“愛你孤身走暗巷。”他說。
過了片刻，一個小小的聲音，從玻璃罐子的數據端口傳過來。
“愛……愛你……不跪……的……模樣。”
好吧！
暗號對上了，這就是小墨水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