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佬的反差萌
01
天湛藍得像一片幹淨的紙，沈翹不急不慢地走在去學校的路上，咬著菠蘿包看著一旁的灑水車在地麵上留下濕漉漉的痕跡。臨近校門口，她將吃完最後一口。
路過的學生越來越多，有不少人看著沈翹的眼神都像是看見變種生物一樣好奇又八卦。她在原地停了幾秒，在一片“姨媽巾女神”的竊竊私語中，麵不改色地往前走。
學校北邊是行政辦公樓，南邊是藝體樓，中間是一個很大的音樂噴泉，後麵是三座教學樓。從校門口到B座教學樓，沈翹穿越了半個校園，所到之處回頭率極高。
進了教室，裏麵已經坐了一半的人，李浩楠抬頭看了沈翹一眼：“女神來了！”
沈翹見李浩楠低著頭，隨口問道：“你在幹什麽？”
李浩楠“嘿嘿”一笑：“看你的帖子。”
沈翹也靠了過去，手指著屏幕：“這個能不能刪掉？”
李浩楠晃了晃手機，咋舌：“刪它幹嗎？多少人夢寐以求想要的……杭哥！”
從蘇杭的角度看，沈翹和李浩楠兩個人的腦袋湊在一起。
“杭哥，早上好！”起身，李浩楠伸手誇張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沈翹回頭，看見了蘇杭。他精神明顯比昨天好了許多，至少臉上看著有些少年的朝氣了，不過眼神有點古怪。
沈翹站起來讓蘇杭進去。等他坐下後，她看見他從書包裏拿出了兩個冒著熱氣的豆沙包，還有一瓶AD鈣奶。
沒錯，就是那種白色塑料瓶外麵是綠白相間標簽的娃哈哈，現在漲價到兩塊五一瓶了。
上了小學以後，沈翹就再也沒喝過AD鈣奶。
大佬和AD鈣奶，有種肌肉男穿著吊帶的違和感。還有那兩個精致的一口就能吞掉的豆沙包，這是校霸的早餐？
可能是沈翹的視線太過炙熱，蘇杭抿了抿唇：“來一瓶？”
“啊？”沈翹沒想到大佬突然這麽友好，受寵若驚地搖頭，“不用了，謝謝。”
大佬將吸管插進去，沒再說話。
等大佬吃完了豆沙包，沈翹斟酌了一會兒，語氣誠懇委婉：“蘇杭同學，那件事情，我會當作沒發生過。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
往後要做同桌的時間還長，她覺得不能讓這件事情成為自己和大佬之間的地雷。
蘇杭愣了一下，明白沈翹的意思後，臉部肌肉緊繃成一條直線。
沈翹懷疑自己說錯話了，試探著補救道：“以後大家都是好同桌，互幫互助，共同進步。”
說完，她又覺得有些不妥。
年級第一和她，到底誰幫誰？
耷著腦袋的李浩楠耳朵動了動，他大氣不敢出，偷偷翻著眼皮往前瞄著。
蘇杭緊抿的薄唇微彎，聲音裏帶著絲笑意：“那天晚上，我發燒了，所以狀態不好。”
沈翹知道大佬是在挽回麵子，趕緊配合：“是是，我相信。”
蘇杭“嗯”了聲，沈翹也鬆了口氣。
“吧嗒”一聲，李浩楠的筆滾到了地上。
天哪，他都聽到了什麽？
晚上發燒了，狀態不好？有秘密不能說就跟有錢不能花一樣痛苦，李浩楠這種煎熬的情緒在見到池旭後才得以緩解。將大佬與女神那不可言說的八卦寫了滿滿的一張字條，他偷偷摸摸從桌下遞給池旭。
池旭不明所以，接過來看完後，與李浩楠進行著隻能意會不能言傳的眼神交流。
成暖暖看著兩個人像是眼睛抽筋一樣：“你倆幹嗎呢？”
池旭反手將字條從背後傳給了成暖暖，成暖暖一目十行，震驚不已。
印象中的校霸應該都是抽煙喝酒燙頭，打架撩妹吹牛什麽的。但蘇杭再次刷新了沈翹對校霸的認知，與昨天的頹廢慵懶少年截然不同，數學課他開始拿著筆在書上圈點勾畫起來！
沈翹用餘光掃了一眼，內心瞬間受到一萬點傷害。
大學高等數學，嗬嗬。
02
下課後的走廊鬧哄哄的，有結伴去廁所或商店的、有嬉笑打鬧的，還有人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從三班門口路過。女生看蘇杭，男生看沈翹，這讓李浩楠的集體榮譽感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杭哥，有人找！”
蘇杭出來，馮瀟騰勾著他的肩膀：“杭哥，這麽快就收小弟了？”
“閉嘴吧。”蘇杭拍掉馮瀟騰的手，兩個人往樓梯口走去。
馮瀟騰看著一旁幾個女生偷看蘇杭，笑得不正經：“我上次讓你要的QQ，要到了嗎？”
蘇杭雙手插進口袋，沒什麽表情：“沒有。”
馮瀟騰急了：“杭哥，我刷了兩天帖子捧起來的女神，不能拱手讓與他人！”
蘇杭想著小同桌那張人畜無害的臉，不自覺地將她與某種小動物聯想到了一起。看著乖順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親近，可一旦亮出尖銳的爪子，能把你的臉撓花。
蘇杭斬釘截鐵：“死了這條心吧。”
“杭哥哥，不能這樣對人家了啦！”馮瀟騰捏著嗓子，一路追著蘇杭出了教學樓。
一到下課，商店就跟擁擠的菜市場一樣，沈翹手裏拿著兩瓶礦泉水，好不容易從人堆裏擠了出來，卻不小心撞了門口的人，急忙道歉：“對不起。”
女生梳著高高的馬尾，描眉畫唇，耳朵上還紮著兩個耳釘，看起來比蘇杭更社會，她一雙卡姿蘭大眼睛在沈翹的胸卡上一頓：“沈翹？”
一中紀律嚴明，女生不得化妝打耳洞，但是學校對藝術生管得鬆點。
“是。”沈翹點點頭，順便看了對方的胸卡一眼——
方如沁，高三藝1。
旁邊一個女生對方如沁努了努嘴：“是她沒錯了，高二（三）班的。”
方如沁抬了抬下巴，有種高高在上的倨傲感：“以後，離著蘇杭遠點。”
沈翹忽然覺得人長得太好看也是一種錯，就好比蘇杭，平日裏肯定招惹了不少桃花，連累了許多無辜的人。她倒是也想離著蘇杭遠點，可他們是同桌能怎麽辦？
周敏見沈翹不吱聲，推了她一下：“跟你說話呢！”
不知是天熱擠商店還是被推這一下的原因，沈翹的語氣聽著有些煩躁：“知道了。”
“嘿，你什麽態度？”周敏一把就拽住了她的胳膊。
正往商店這邊走來的馮瀟騰眯了眯四百度的眼睛，不確定道：“杭哥，那邊是不是方如沁和我女神？”
蘇杭打著嗬欠，轉頭看到了被周敏擋路的沈翹。
她皺著眉頭，眼裏透出頗不耐煩的情緒。
馮瀟騰比蘇杭還了解方如沁的性子，但凡是出現在蘇杭周邊五米內的雌性生物，都是她的敵人。
“方如沁該不會是知道了你和沈翹同桌，故意在那兒堵她吧？”拉著蘇杭，馮瀟騰快步躥了過去。
“你聽見了沒？”周敏抬手就要扇在沈翹臉上，手腕被蘇杭給握住。
周敏回頭，訕訕收回了手。
方如沁也看到了蘇杭，她剛才瞅著沈翹那如臨大敵的眼神瞬間湧出一種少女欲言又止的憂鬱。
沈翹看看方如沁，又看看抿唇不語的蘇杭，繞過周敏打算離開。
“別招惹她。”蘇杭清冷的聲音，讓沈翹的步子一頓。
看不見方如沁的表情，沈翹卻能聽出她的聲音裏帶著強忍的哭音：“蘇杭，我們好好談談。”
沈翹沒心思摻和大佬的感情糾葛，頭也不回地往教學樓走去。
“哎！”馮瀟騰靈機一動，朝著沈翹追去。
蘇杭丟下一句“沒什麽好談的”，留給方如沁一個背影。
03
教學樓的後麵是操場，環形塑膠跑道的中間是一塊人工草坪，左邊隔著十米種了一排挺拔的棕櫚樹，右邊是小籃球場，立著四個籃球架。
好幾個班一起上體育課，也有一些體育生在訓練。
成暖暖和沈翹坐在棕櫚樹下的台階上，看著對麵的男生打籃球。
“翹翹，理科生打籃球就是比文科生有看頭啊！”
蘇杭做了個假動作，突破防線，騰空一跳，投了一個完美三分球，引得籃球架旁邊的小姑娘們一陣尖叫。與蘇杭這幫高三的男生相比，另一邊刻意耍帥的李浩楠有點東施效顰。
沈翹把耳機塞進耳朵裏：“我對籃球沒什麽研究。”
成暖暖想到體育課前馮瀟騰追在沈翹身後要QQ的事情，拿下沈翹的一隻耳機：“你和馮瀟騰，沒什麽吧？”
“我不認識他。”沈翹笑了笑，眼睛彎彎的，十分乖巧純真，與十幾歲時的劉美珍神似。隻是，劉美珍在嫁給沈明誌後，笑得越來越少，到現在更是失去了笑的功能。
成暖暖歪著腦袋：“翹翹，咱學校的貼吧是高三的管著，你可以讓蘇杭找人給你把帖子刪了。”
沈翹驚訝：“蘇杭？”
成暖暖摸著下巴，分析說：“據我觀察，大佬今天情緒穩定，沒有濫殺無辜的跡象。你們好歹也是同桌，舉手之勞他應該不會拒絕的。”
沈翹看向斜靠著籃球架的蘇杭，猶豫不決。他仰著頭往嘴裏灌著水。喝完後，將礦泉水瓶子準確無誤地投進了垃圾箱。
馮瀟騰瞥見沈翹，眉飛色舞地對她招了招手：“女神在那兒看我呢！”
沈翹眼皮跳了一下，移開視線。
“回去照照鏡子。”蘇杭勾了勾唇，單手從馮瀟騰手裏搶走了籃球，又投進了籃筐。
“要不是你，我今天差點就要到沈翹的QQ了！”馮瀟騰接住籃球，墊在屁股下麵坐著，“破壞了兄弟的好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嗎？”
“我的良心被你吃了。”在馮瀟騰屁股上蓋了個鞋印，蘇杭拿起籃球出了球場。
馮瀟騰揉著屁股，笑罵了句沒良心的，跑回訓練隊伍。
最後一節課級部開教師大會，語文課改上自習。
沈翹將課堂任務寫在黑板上，小聲叫了聲：“蘇杭。”
蘇杭側著身子，戴著耳機，沒什麽反應。
沈翹大著膽子扯了一下蘇杭的耳機線，卻將耳機從插口給拽了出來。
“改革春風吹滿地，中國人民真爭氣！”
“真爭氣，人民真爭氣！”
趙本山熟悉的聲音，打破了教室裏安靜的學習氣氛。池旭坐在講台上，和底下的人一樣瞬間石化。
沈翹張了張嘴，有些不知所措。
蘇杭也愣了一下，後悔不該一時心軟點開剛才馮瀟騰發來的鏈接。
兩人瞪著眼，空氣裏流動著金屬鈉遇水爆炸後的死亡氣息，大家埋下頭降低存在感。
趕緊將耳機重新插回去，沈翹不敢質疑大佬的品位，擠出一絲笑來：“真巧，我們家樓下的大爺也喜歡這歌。”
蘇杭看了眼四周，意味深長：“我跟你大爺一樣？”
他故意強調了“大爺”二字，像是在占人便宜。
沈翹深吸一口氣，決定不跟他玩文字遊戲，拿出一張紙來，寫道：“我想請你幫忙把貼吧的帖子給刪掉。”
蘇杭看著她漂亮纖細的手指捏著筆，在紙上落下一行秀麗小字，也拿筆唰唰回了句：“什麽帖子？”
沈翹不好意思地寫上“姨媽巾”，隻能含糊其詞地寫：“討論我的，最火的那個。”
蘇杭將腦袋擱在胳膊上，低笑一聲：“我不是活雷鋒。”
這是在說，他沒有樂於助人的精神？
沈翹轉了轉眼珠，軟軟地說了句“謝謝同桌”。
一天二十四小時，同桌可是陪伴你十幾個小時的人，而且我還救過你一命，你好意思不幫忙嗎？
像是有隻爪子在心上撓了一下，蘇杭喉結滾了滾。轉過身子，他轉著手裏的筆，沒回話。
等了幾秒鍾，沈翹別過臉去，悶聲道：“不用了。”
這個忘恩負義的同桌，壞得很。
蘇杭沒想到沈翹這麽沉不住氣，戳了一下她的胳膊：“給我寫語文作業。”
沈翹皺著眉頭，有點為難：“字跡不一樣。”
蘇杭簡單粗暴地迸出一個字：“學。”
李浩楠藏在書架後麵，看著前麵兩個人不僅你來我往地傳字條，還竊竊私語，不由得暗歎這劇情發展得有點快。
04
劉美珍陪著葉文濤參加慈善晚宴去了，沈翹自己泡了碗麵，然後就坐在桌子前跟數學卷子較勁兒。
在A市人的眼裏，隻要進入了一中，無異於一隻腳邁進了清華北大。
入學前沈翹看過三班的分班成績單，她的成績在班裏能排前十，不過她數學墊底。這種感覺就好像是，語文和英語的成績好到老師們要把她親親抱抱舉高高，數學卻讓她不敢過分得意，生怕有人拿著數學來打她的臉。膽大心細的數學天才不僅會避開出題老師的陷阱，還能貢獻不同解法，但是數學學渣能直接跳進陷阱裏把自己給坑死。
什麽時候教育改革，把數學給單獨劃分到理科去，可能沈翹就能從這矛盾痛苦的情緒裏解脫出來了。
一個小時後，沈翹終於寫完了卷子，長舒了一口氣。
拿起手機進了貼吧，置頂的紅色標記讓她剛放鬆的心情頓時又擰巴了起來。帖子還在，大佬影響力下降，說的話不好使了？還是他根本就沒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
沈翹猜測著各種沒刪帖的可能，在糾結了兩分鍾後，她緊張地搜索了一下李浩楠不知道從哪裏要來的QQ號。
Seven，無個性簽名。黑白的頭像，一隻夾著煙的手，一種頹廢中二感。
她小心翼翼地輸入驗證信息“沈翹”，點了“添加好友”。
煎熬忐忑地等了會兒，QQ還是靜悄悄的。沈翹怏怏放下手機，剛要拿出語文書，對方竟發來視頻邀請。
沈翹手一哆嗦，激動地點了同意。
馮瀟騰燦爛的臉立馬出現在了對話框裏，同時蘇杭從身後路過。他**上身，隨意地擦著頭發上的水，兩條修長筆直的腿被裹在浴巾裏。
“嗨，女神，驚不驚喜，意不……”不等馮瀟騰打完招呼，蘇杭一個轉身，將那結實的胸肌和平坦緊致的小腹暴露在沈翹眼前，還有一截黑色的**。
沈翹反應過來，“啪”地把手機屏幕給反了過來。
“馮瀟騰，你大爺的！”
“哎，我怎麽知道你……”
“嘀”的一聲，視頻在蘇杭的暴怒聲中斷了。
沈翹的心“咚咚咚”亂跳，臉也“噌”地燒了起來。
她明天早上不會長針眼吧？
深呼吸了好幾次，沈翹才勉強平靜了下來。把手機反過來，蘇杭的頭像又變成了黑色。往**一躺，她瞪著天花板愣神。
見過大佬被人圍打，還見過他的半**。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險，她要不要在大佬對自己下手之前，先去死一死？
想起那個被大佬打斷肋骨的職高男生，沈翹摸了一下自己的肋骨，好像也有點疼。再次吸氣吐氣，她決定給大佬發點什麽減輕一下罪過。
可是，說什麽呢？說我沒看到您那完美誘人的身體？還是說，這是一場美麗的意外，讓我們珍惜這個美好的夜晚，來聊個五毛錢的天，順便把刪帖的事情給解決了？
將功補過吧，沈翹長歎一聲，坐了起來，把語文書裏夾著大佬字的紙給抽了出來。
兩人的字完全是天差地別，沈翹隻能學著大佬那種狂拽酷炫的感覺來改變自己的字體了。
在練習了半頁紙後，她總算是能模仿到三分形似。
“嘀嘀！”大佬發了兩個字過來：刪了。
沈翹眨巴了兩下眼睛，這是要互相拉黑？又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她恍然大悟，進入了貼吧。
帖子不見了，她感恩戴德地快速打字：謝謝謝謝。
發過去後，她又補發了一條“我會給你好好寫作業的”，外加一個笑臉。
大佬沒回複，沈翹覺得他可能還需要時間冷靜一下，就關了手機，鬥誌昂揚地抄起了《歸去來兮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