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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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偶像的每一次相遇,都堪比突發事故現場和大型掉馬甲現場。

——絕對不能告訴他的秘密

01

六年後,漢城市醫院。

無論是不是工作日,這裏從早到晚都是一如既往的燈火通明。這個時代的人都大病小病不斷,預約永遠爆滿,醫生的辦公室前永遠排著長龍。

護士台上,有人用手敲了敲桌麵。

“你好,請問住院部有沒有一位叫宋江的患者?”

忙昏了的實習小護士推了推眼鏡,看向麵前詢問的女人,對方戴著一副純黑墨鏡,身著米色風衣,長發,巴掌臉,笑起來有兩個酒窩。

“請稍等,我幫你看看。”小護士回過神,連忙開始翻找記錄冊,“有的,有的,宋江是吧,現在住VIP二號病房,從這兒往前走到底坐電梯到頂層,下電梯後右手邊第一個。”

“謝謝。”女人又笑了笑。

“不客氣。”

小護士忍不住多看了她好幾眼。

天哪,好有氣質,跟明星似的。

有氣質的女人亭亭玉立,腰身纖細,蹬著一雙八厘米的高跟鞋,在人滿為患的走廊惹來無數目光。

頂層屬於VIP病房區域,配備私人廚房和朝南大陽台,每日餐食不重樣。放眼望去,病人比護士少,設施比樓下新,甚至連牆壁都刷得白了一點。

女人出了電梯,伸手推開了右手邊的二號病房。

一進門,她那惹眼的端莊姿態瞬間垮了。

病**的男孩蹺著二郎腿,此刻正愜意地打著手遊。

見她來了,男孩抬眸大聲號了一嗓子:“黎喬,你來得也太慢了吧!我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按你這速度隻能來給我收屍了!”

被點名批評的黎喬摘下墨鏡,露出一雙疲憊浮腫的眼睛。

“我告訴你,我會來得這麽晚,是因為我大半夜回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派出所給你保釋,然後花了不知道幾個小時打發走了那個吵著要把你碎屍萬段的男人,最後,乘出租車過來看一眼你是死是活。”

小護士的判斷實在失誤,黎喬同誌之所以能如此淡定,緣於她昨晚一夜未眠,隻能維持沒有起伏的聲音和最基本的微笑。隻要別人輕輕一推,她就能當場倒地,訛詐一筆醫療費。

黎喬能和宋江認識,得提一提她當初在國外實習的那幾個月,給自己批實習通過的是他哥,而他借著學習的名義出國玩樂,這才和自己有短暫的相處。

事發突然,按照宋江的描述,某個月黑風高夜(也就是昨晚),步入大學的他和幾個兄弟踏入本市最大最豪華的酒吧。由於懷揣一顆向往已久的心,小少爺心情大好,跟回歸草原的野馬似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甚至湊熱鬧的人一連幾次給他遞酒,他都幾乎來者不拒。

於是乎,他喝高了。

黎喬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腦門上:“你是酒桶嗎?無論什麽人給你酒你都往嘴裏灌?要是有人故意下藥了,看你去哪裏哭?”

“嘖,你先聽我說完。”宋江護著腦袋,開始嚷嚷。

那之後,宋江在廁所吐完了,剛靠在門邊抹了抹嘴,隔間就出來了一男的,也喝了不少。兩人王八見綠豆,不僅對上了眼,還吵了起來,到最後直接開始動手了。

宋江的朋友聞訊趕來把兩人拉開。宋江氣得半死,當即摔門而出,騎著他的小電驢消失在夜色之中。

故事到這裏也就罷了,壞就壞在月黑風高夜,他回學校的必經之路有施工路段,到處是坑坑窪窪,以至於還沒醒酒的宋江直接摔進了坑裏。

雖然戲劇性十足,但人倒黴起來也可以理解。不過,小少爺的智商在他掉進坑後直接降為負數。他越想越氣,越氣越憋屈,於是從坑裏爬出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打車回了酒吧。

那個男人還在卡座上喝酒,宋江奪下他的酒杯一拳頭掄上去。估計是後勁上來了,兩人還沒打出個所以然,小少爺麵前突然一黑,率先昏死過去。

他一睜眼睛,就是這裏。

準確來說,是在普通病房醒來,待了沒幾分鍾,他就哭著鬧著轉來這裏。

“唉,沒辦法啊大記者,誰讓你回國工作這事,隻有我哥說了算呢。”宋江笑嘻嘻地說,“我的好姐姐,送佛送到西,幫我去前麵的餐廳拿幾個小蛋糕回來唄,很好吃的,你可以嚐嚐。況且你趕到這兒,不就是為了看我嗎?”

“我來這兒可不是為了看你的,是為了……”

黎喬頓了頓,沒再說話,隻是重新戴上墨鏡,認命般地給小少爺拿蛋糕去了。

02

黎喬走得心不在焉,在轉角處迎麵撞上了一個男人。

這一撞讓她瞬間沒了支點,身子往旁邊一歪,隻聽關節“哢嚓”一聲,腳踝頓時傳來一陣劇痛。

做出穿八厘米高跟鞋出來的這個決定終究是個錯誤。

黎喬疼得齜牙咧嘴,立刻蹲下去捂住了自己的腳踝,順口說:“兄弟,你身材挺結實啊。”

然而對麵的罪魁禍首一聲不吭,也沒有任何要扶她起來的意思,就這麽站在她麵前,跟見鬼了似的。

她沒抬頭,伸手摘下墨鏡,有些火大地提醒:“這位兄弟,你能扶我一下嗎?我現在殘了,走不了。”

罪魁禍首依舊紋絲不動。

那句“你的素質已經差到見死不救了嗎”差點脫口而出,黎喬的眼前突然伸來一隻漂亮修長的手,指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腳踝。

“傻子。”

他半跪著,聲音很低,也很溫和。

黎喬瞬間怔住。

娘啊,沒道理在VIP病房偶遇啊。

她的情緒起伏在這幾年一直維持著十分平穩的狀態,大學同學談及她,往往就會聯想到中國一尊穩如泰山的菩薩像,估計得遇上火星撞地球了她才能露出點不一樣的生動表情。

不過,現在來看,火星近在咫尺,馬上就要燒到自己的眉梢了。

“這裏疼嗎?”

對方的指腹摩挲過她的腳踝,在某處停留,微微按了按。

黎喬倒吸一口涼氣:“疼。”

他皺眉,剛想將黎喬扶起,她卻如觸電般,一把將他推開,捂緊自己的墨鏡:“那什麽,我突然覺得好多了。”

對方的手懸在她胳膊邊上。

“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不知是因為真疼還是緊張,拋下這句話,黎喬就要逃,但她努力嚐試了三次,全都失敗。

她窘迫地咬了一下嘴唇。

天殺的。

這一幕的她和當年掛在一中牆壁的絕望“王八”有得一比,他盯著黎喬,眼底無波無瀾,慢慢摘掉自己的口罩,露出一張年輕英俊的精致臉龐。

“許歲安。”

“到。”黎喬嘴快,下意識地應了。直到瞧見對方眼中得逞的意味才醒悟過來,霎時憋紅一整張臉。

“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看見我就躲?”

麵前的男人套著幹淨的白大褂,麵容精致,鼻梁高挺,眼眸漆黑,而且左眼下有一顆淡淡的美人痣。

黎喬心虛,偏了偏腦袋,卻立刻被對方輕捏著下頜轉回去。

“不許躲,看清楚我是誰。”

她默默咽了咽口水,一字一句,乖乖念道:“白一寧。”

對方滿意地鬆手:“嗯,還不算太傻。”

黎喬很想哭。

我的小偶像,比以前更好看了,也比以前更凶了,嚶。

見黎喬這麽乖,白一寧破天荒地露出一個淺笑,指尖向上移到腰間,將她整個抱起來。

“幹什麽呢班長?”黎喬雙手抵在他的胸口,慌張道,“咳咳咳,這是公眾場合,放我下來。”

白一寧看向她,冠冕堂皇道:“我不抱你,你是打算滾回去嗎?”

黎喬沉默了,她不動也不說話,保持著一個僵硬的姿勢,數著自己快要蹦出來的心跳聲。該死的,她沒睡好,腫著一雙眼睛,妝也是昨晚半夜化的,到現在也隻補了口紅。

他這麽好看,而我這麽醜……

這和她幻想的完美重逢完全不一樣!

“白醫生,患者的報告出來了,你看看現在是不是得……”遠處一名護士走過來,在看到對方懷裏的女人後瞬間愣在原地,後麵的話直接消音。

黎喬將腦袋撇到另一邊,妄圖自我隱身,變成一朵不起眼的蘑菇。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窘迫,白一寧的掌心順勢覆上她的後腦勺,將她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擋住小護士好奇的目光。

“給我幾分鍾,你和小劉她們先去手術室準備。”

“是……”

護士呆呆地目送著他們消失在自己麵前——有生之年,居然看見“人間妄想”白醫生和女孩子如此親密。

這個漂亮小姐姐就是傳聞中的白醫生的女朋友嗎?

她掏出手機,有些激動地在相親相愛護士群裏打下一行字:覬覦白醫生的姑娘們趕緊轉移目標吧,白醫生的正牌女朋友出現了!你們徹底沒戲了!

03

黎喬很迷,非常迷。

她隻是出來拿個蛋糕,腳崴了不說,還在形象一塌糊塗的時候和偶像來了一個世紀大重逢。

並且,這短短的一路上,他們遇見了至少八個醫護人員,看到被抱在懷中的她皆是一副見鬼了的表情。反觀最為淡定的白一寧,還偏偏很有禮貌,和每一個人都打了招呼。

現在的白一寧,於黎喬而言,陌生大於熟悉。

他變成熟了,變沉穩了,甚至變得溫和了。

可當白一寧一開口,黎喬感覺時間好像又回到了高中,他還是五班的班長,坐在她的後麵,遞來每日必做的卷子,冷言冷語,但會再三叮囑她認真仔細。

一切的一切,什麽都沒變。

黎喬戳了戳他的肩膀:“那個,班長……我有點重。”

我太重了,您可快把我放下來吧!

白一寧無動於衷,眼簾一垂,盯了會兒她尖削的下巴,嬰兒肥消失了。

而且她一點也不重,輕飄飄的,像隻不好好吃飯的倉鼠。

白一寧斟酌片刻,拐了個彎解釋:“我在家總幫我媽搬重物。”

意思是,我經常鍛煉,八塊腹肌,身體素質很好。

黎喬一臉聽懂了的模樣:“噢……”

白一寧滿意地將她抱緊一點。

不過他萬萬沒想到,好久不見的黎喬一如既往地……有自知之明。

她在心底自動翻譯——嗯,對偶像而言,我隻是一個沒有感情的重物。

“等等,你要帶我去哪兒?”黎喬反應過來,見白一寧帶著自己越走越遠,著急了,心慌了,不由得拍了一下他,“放我下來,我是來照顧病人的,他還在等著我。”

“今天上午VIP病房隻有兩位病人,一位十九歲,麵色紅潤不說,早上還順手給科室裏的四個護士點了四份玫瑰花外賣,至於另外一位,七十八歲,現在正躺在手術室裏等著我。”

白一寧:“我不覺得現在有誰需要一個崴了腳的人來照顧。”

黎喬:你有理,你贏了。

“班長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總想著欺負我。”她咬牙,故意捶了一下對方的肩膀。

白一寧走進辦公室,將黎喬放在靠椅上。

他順勢抓著扶手俯身,溫熱的呼吸一點一點落在黎喬的耳側,聲音慵懶:“小粉絲,這麽多年了,你也沒變聰明多少。”

和以前一樣,沒認出他前狂得像隻橫行霸道罵罵咧咧的小螃蟹;認出他來後,立刻成了一團可憐兮兮眨著無辜大眼睛的小倉鼠。

“在這裏等我。”

他的語氣雖依舊溫和,卻分明帶著無法忽視的威脅:“別亂跑,你應該不會忘記,我們之間還有好多事……需要當麵解決一下。”

語畢,他起身,悠閑地走出門。

門關上那刻,黎喬感覺自己腦內的某處神經中樞在慢慢石化。

他剛剛叫我什麽?

他要和我解決什麽?

我去,被盛世美顏迷惑蒙了,忘了自己掉馬甲這事了。怎麽辦,怎麽辦,我還沒想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從今往後我該如何麵對我的偶像?

要不跑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黎喬正謀劃著如何單腳跳回宋江的病房,大門又從外麵被打開,一個長相斯文的男人走了進來,單眼皮、狐狸眼,笑得很燦爛。

“嗨,我叫左之言。”他想了想又說,“弟妹你好。”

黎喬笑得很尷尬:“你誤會了,我不是白一寧女朋友,隻是高中同學。”

左之言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我懂。”

黎喬一頭霧水。

他也不解釋,伸手從攜帶的藥箱裏拿出冰袋子遞給她。

“二十四個小時之內將冰袋敷在腳上避免淤瘀血範圍擴大,二十四個小時之後,就可以用熱水和紅花油,然後……”

黎喬連忙抓起手機:“等等,你說慢點,我用手機記下。”

左之言在對麵的位置上坐下,很貼心地說:“沒事,記不住也沒關係,等白醫生做完手術回來,你衝他撒個嬌,他會對你負責的。”

你想多了,我撒個嬌,他一定會麵無表情地把我的天靈蓋擰下來。黎喬默默把冰袋敷在腳上。

“稍微往前一點。”左之言遠程指揮。

黎喬移了點,問:“這裏?”

“對,這樣不容易掉,你敷著也舒服。”左之言歎氣,“不好意思,本來我應該幫你的,但白醫生再三囑咐我,我要是碰你一下,午餐盒飯裏就會多出一堆我最討厭的茄子。”

黎喬徹底不想和他說話了。

左醫生,你怕是白一寧派來羞辱我的間諜吧。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黎喬騰出手去接。

宋小少爺在電話那頭吼:“你人呢?我的蛋糕呢?”

“我死了。”黎喬壓著聲兒,冷冷地回了三個字。

對方停頓幾秒,聲音放緩,接著問:“死在哪裏,我象征性地去慰問一下。”

“我在……”黎喬頓了頓,看向門口的牌子,照著讀,“我在骨外科醫生辦公室。”

“哇,你很牛啊,死人家醫生辦公室了?”

“都死了,還不得死明白點嗎?”

宋江無語。

“來的時候,記得推個輪椅。”她又囑咐一句。

小少爺啪嗒一下就掛了電話。

黎喬在心裏罵了一句,轉瞬抬頭衝左之言友好地笑笑:“左醫生,我去一下廁所。”

左之言抬頭,沉思片刻後提議:“我叫個護士來扶你吧。”

“不用不用,我蹦躂幾下就行。你忙你的,我馬上回來。”黎喬訕笑,趕緊起身蹦出去了。

黎喬出門靠在牆邊,突然想起高中畢業那年,淮夏和自己提過,白一寧的高考分數足夠上全國最好的商科大學,結果最後他卻不顧父親阻攔,執拗地選了醫科。

想當初,她費盡心思弄到了他選填專業的課表,第二次攢錢買了飛機票回國,隻為在他演講比賽時多投一票為他助力。

她戴著鴨舌帽,坐在最後一排低頭聽著那低沉幹淨的嗓音。前排有個小姑娘回過頭,衝她身邊一人擠眉弄眼:“很帥吧,我們係的係草,可惜名草有主了。”

黎喬一愣,抬頭看向台上的少年。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他這樣好,戀愛很正常,有喜歡的人也很正常。

可不知為何,她覺得心中某一處似乎突然空了。

她總覺得,自己變得比以往還要自卑了,明明一直關注著他的生活,卻又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的存在。明明想見他想了那麽久,可真的見到了,除了手足無措,就隻剩下不知從何而來的尷尬。

當年她走之前一時衝動刪了他的QQ,到現在也沒膽子主動加回來。

而且,就算加回來又怎樣呢,他們隻是童年有過交集的玩伴,隻是相隔萬裏、多年不見的普通同學。

十分鍾後。

宋江罵罵咧咧用輪椅把她推出醫院大門,黎喬戴著墨鏡,捧著小蛋糕,非常大爺地指揮:“那兒,往那兒走,從這裏下去近一點,我叫的車到了。”

“姐,你夠可以的,到底你是病患,還是我是病患?”宋江翻了個白眼,“還有,你最近是不是吃多了,賊重。”

黎喬一張微笑臉:“你見過有閑心給護士姐姐訂鮮花外賣的病患嗎?”

宋江被嗆了一下。

黎喬繼續微笑臉:“我說弟弟,你這也沒什麽大事兒,不好好回去上課,幹嗎賴在醫院占用公共資源?”

宋小少爺不耐煩了:“我錢多,我快活。”

得,你有錢你說了算。

黎喬關好車門,見宋江迫不及待地轉身跑回醫院,快樂得跟隻回巢的小燕子似的,她心想難不成那四個護士姐姐比她還漂亮?

一路紅燈不斷,等到司機大叔好不容易開進小區,周梓澄叼著根棒棒糖,早早就站大門口迎接她。

周梓澄比黎喬早幾個月回國,現在是一名平麵設計師兼漫畫作者。

她們租住在同一小區,相隔不過兩棟樓。

見黎喬從車上下來,周梓澄連忙跑去扶她:“我的小姑奶奶,怎麽剛回國就負傷了?”

“說來話長。”黎喬一臉哭喪的表情,抱著她的胳膊不撒手,“梓澄,完了,見鬼了,我真的在那麽大的醫院裏和白一寧見麵了。”

周梓澄一愣:“這麽巧?”

“就這麽巧。”

“那之後呢,你們發生了啥?”她開始好奇了。

“什麽也沒發生,趁他做手術時,我立刻逃回來找你了。”

這麽看,狗血偶像劇突然就變成了無聊的肥皂劇。周梓澄垮下臉,用看智障的眼神盯著她:“黎喬小姐,你怎麽在關鍵時刻犯了呢?”

“因為黎喬小姐今天頂著一張隻能戴墨鏡的臉,她必須回到家裏好好洗把臉敷個麵膜再睡一覺,重新變成大美人才能風輕雲淡地迎接暴風雨。”

“嗬,把犯說得如此清新脫俗。”

黎喬哼了一聲。

周梓澄嘲笑她:“話雖如此,可你逮到一個回國的機會,還不是屁顛屁顛就回來了。”

手術室內。

心電監護儀上的心電圖趨於平穩,白一寧放下手術刀。最後一步結束後,他慢慢摘下無菌手套,如平日一樣和身邊的護士醫生互道了“辛苦”。

家屬在外等候多時,見門上的頂燈滅了,立刻一擁而上將推門而出的白一寧圍住,其中一男人握著他的手,焦急地問:“一寧,我們家老爺子如何了?”

說來,他們家雖無法與白家匹敵,但也算是交好,托了層層關係和人情,才請到了白家小少爺親自做這個手術。

“放心,手術很順利,等渡過觀察期,就可以出院了。”白一寧笑得溫和沉靜,眉眼卻隱隱藏著一絲疏離。他不動聲色,將手心從對方的手裏抽出來。

“太好了,太好了,真不知該如何謝你。”男人笑得諂媚。他是老爺子的大兒子,也是自家公司的副總裁。“一寧,不如今晚賞個臉,我做東,一起吃個便飯?”他說著,還拉著自家女兒過來,“我聽昕昕說,你們是一個大學的,她比你小兩屆。”

那女孩長相不錯,她目光灼灼,紅著臉問白一寧:“學長,大二時我和你一起參加過校內的演講比賽,你記得嗎?”

白一寧依舊保持著笑容,語氣卻頃刻間淡了下去:“抱歉,不記得了。”

女孩臉色一僵,尷尬地說:“是,是嗎?”

男人察言觀色,見白一寧對女兒分明沒有半分興趣,連忙插話道:“沒事,以後多往來幾次也就熟了。一寧,我的車已經在樓下了,你……”

“不用。”白一寧打斷他,“我喜靜,也不善交際,不喜歡和旁人一起吃飯。而且我一會兒還有事,就不打擾你了。”

他雖然待人禮貌,但本性清冷孤傲,自然沒興趣繼續與他們虛情假意地周旋,便不再理會,緩步走向清潔室。

身後,那男人噤聲,望著那高傲挺拔的背影,難免有些不甘心。

白一寧今天的動作比以往都要快。

等他一身清爽,再三確認血腥味褪去後,便快步走回了骨外科醫生辦公室。

他推開門,抬眼望去,不聽話的小倉鼠早沒了蹤影,隻剩下左之言這廝孤零零一個在那兒玩手機。

“你媳婦跑了。”對方率先告狀,極力證明自己的無辜,“她自己跑的,不關我的事。”

白一寧靠在門邊,盯著桌上的髒粉色小錢包,眯了眯眼。

04

傍晚,黎喬洗漱完,躺到**和淮夏打電話。

她對著淮夏撒嬌倒是無比熟練:“完了寶貝,我想你想到不行,等我把工作落實下來,立馬請大家吃飯。”

“行啊,周末怎麽樣?”

黎喬笑嗬嗬道:“可以呀,我剛入職,這周估計不會加班。”

“對了。”淮夏說,“喬喬,你回來後是不是已經見到白一寧了?”

黎喬心裏一咯噔,坐起身問:“你怎麽知道?”

“三分鍾前,他主動找我要了你的微信,說你把錢包落在他那兒了。”

黎喬沒作聲。

“叮咚”一聲,微信恰好來了一條消息。

“我還有點事,先不和你說了,回頭聚。”黎喬火速掛了電話,抖著手點開通訊錄,看見ID為“Virpt”的陌生人發來一條好友申請,備注簡潔,三個字:白一寧。

他來了,他來了,他帶著微信號走來了!

黎喬盯著那個名字一分來鍾,最後戰戰兢兢地點了“同意”。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在無數次寫采訪稿上精益求精,絲毫挑不出錯誤的黎記者手一抖,點了“拒絕”。

如果現在頭頂有一道雷橫劈而下,那她估計早已外焦裏嫩了。

不過和過去不同,白一寧破天荒地沒有傲嬌病發作,反而迅速發來一條新的好友申請,並且在備注上多加了一句:

別鬧。

偶像您腦子又抽了嗎?您這寵溺的語氣是怎麽回事?

黎喬不敢猶豫,立刻點了同意。

Virpt:。

Virpt:有沒有發現,自己少了些什麽?

黎小喬:有的,我把錢包忘在你那裏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