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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著這下都泡湯了,”艾斯琳說,“珍妮,海姿爾的孩子,所有的所有。”

“我也這樣覺得,”吉吉說,“但現在的結果應該是最好的了。珍妮知道事情來龍去脈後小臉慘白得令人心疼,你真應該看看當時的她。”

艾斯琳點點頭深表同意,“我很高興珍妮能回來,雖然她時不時會讓人感覺有些麻煩。你們剛才出去的那段時間裏,我一度覺得今生都不會再見到她了。”

“這個嘛,”吉吉說,“可能我們有些操之過急了。”

“那我們趕快叫海姿爾回來吧,”艾斯琳說道,“告訴她,孩子的計劃終止了。”

“好咧,”吉吉說,“一家人又可以團聚在一起,過我們的小日子。我也得準備向大家解釋解釋整個事情了。”

吉吉想和珍妮與唐納爾開誠布公地談一談,但進家後卻發現女兒把自己一個人鎖在了屋子裏。他敲敲門想讓珍妮不要這樣,但她卻讓吉吉走開。他知道珍妮的心靈受到了創傷,這不奇怪。吉吉還記得當初從奇那昂格回來時自己迷惘的醜態,而女兒和唐納爾所經曆的比那還要糟糕。普卡,鳴楓,以及突然出現的安古斯·奧格完全打破了孩子對自然規律的已有認知,他們需要時間來適應這些。對珍妮來說,更雪上加霜的是,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居然是被收養的。一個仙族在利迪家的寄養兒,就連肯瓦拉的公民都不是,隻是一個匆匆過客。

吉吉決定讓珍妮先自己在房間冷靜一下,就下樓去找唐納爾。兒子正坐在客廳盯著電視看,可他忘記打開開關。

“我們就從那棵鳴楓開始,”吉吉對唐納爾說,“就怕你聽著聽著入了迷,又想知道它打哪兒來,那就不好解釋了。”

他們在工棚裏一邊給鋸條上油,安裝刀片,翻找汽油、護目鏡和手套,一邊講過去的故事。吉吉給唐納爾講了安妮·科爾夫,這是一個告訴他可以從地窖進入奇那昂格的出版人,還描述了他第一次穿牆而過的奇妙感受。當他們走到莫利田,吉吉告訴唐納爾關於時間泄露的事情,這也是他到那裏的原因,還講了他和安古斯是如何發現造成時間泄露的牧師,以及怎樣騙他收手的。

很長一段時間,他們什麽都沒說,因為吉吉正忙著用電鋸鋸鳴楓的小枝丫,切割聲不絕於耳。關掉電鋸後,他收集起那些樹枝,堆成柴火堆,然後和唐納爾講起了那隻受傷的狗,皮皮,還有他是如何將它帶回來的。

“盡管她現在已經不在世,歸於塵土了。”吉吉補充道,“這才是奇那昂格最危險的地方,因為那裏沒有時間,你根本無法感知已經過去多久了。仙族是可以自由來去的,但我們不行,要是在那邊待的時間超過了你的自然壽命,那就慘了。”

“這就是你讓媽媽派賽楠·托賓進去接我們的原因嗎?”唐納爾問道。

“是的。”吉吉說。

“那個牧師怎麽了?”

“你是說多爾蒂神父嗎?”吉吉問道,“恐怕和皮皮同病相憐,神父從時間牆穿回來時,他在這個世界的壽命已經沒有了。後來人們就在地窖中發現了他的屍骨。

“天哪,”唐納爾驚呼道,“太可怕了。那安妮·科爾夫呢?她怎麽樣?”

“還在那邊,”吉吉說,“她肯定不會回來了。”他想起了安妮,意識到如果下次再見到,她肯定和二十五年前一樣,容顏未改。

“那她現在還能回來嗎,要是想的話?”唐納爾問道。

吉吉想了想。“應該可以,”他說,“可回來的話,人肯定已經到中年了。”

“那是她沒去奇那昂格前這個世界本應有的歲數嗎?”

“是的。”吉吉說,“這下你明白了吧。”

他又舉起電鋸,準備霍霍向鳴楓了。

那天晚些時候,吉吉終於說通珍妮讓她和自己聊聊。他把和唐納爾講的東西重新又說給珍妮聽,另外還講了其他的東西。比如她的生母卓希·瑪姬,奇那昂格的有趣之處,還有那裏居民無憂無慮的生活。他們從來不會擔憂金錢、健康或是責任的問題。

“那好好的幹嗎我要來這裏?”珍妮問道,“為什麽不能和我父母生活在一起呢?”

“因為那裏沒有時間。什麽都不會變。如果待在那邊,你是不會長大的。你將永遠是個嬰兒,就像我們在那邊的孩子一樣。”

“你們的嬰兒?”

“我們互換了你們。我們的孩子還在奇那昂格。你決定回家了,我們再把她帶回來。”

珍妮很希望沒聽到這番話,互換孩子雖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但它意味著太多。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害怕,就像被剝了皮,赤條條、血淋淋地展現在世人麵前。窸窣的聲響都能讓她脆弱的神經崩塌,她從未感覺自己是如此的渺小與孤獨,仿佛被世界吞噬。信任在珍妮的世界轟然間化為齏粉,她想念吉吉與艾斯琳,即使他們就在這裏,可他們不再是自己的父母,成了外人。之前所有她視為親人的人,都成了旁人,他們對自己的付出都是有計劃的,每個人都心懷鬼胎,她對他們來說什麽都不是。珍妮突然間明白了艾斯琳、吉吉和海姿爾之間的情感交流,也明白了為什麽他們之間的感情是能夠刻骨銘心的。

但背後捅刀子最重的要數普卡了,她曾經是那麽信任它,甚至是毫無保留地信任。她相信止戰鬼是被騙了,她也相信這個世界是沒有怪物的,因為普卡是這麽和自己講的。現在這個撕心裂肺,可謂獲得新生的她,徹底能夠感同身受止戰鬼的孤獨落魄,獨自一人站在山頂的石塔頂端,憑借一己之力守衛千年。她很希望自己能夠去找它,告訴它這裏發生的一切,告訴它,自己相信它是對的。但珍妮知道普卡是不會讓自己得逞的。她現在知道自己在吉吉計劃中扮演的角色,也大概知道為什麽普卡會對自己這麽感興趣。

珍妮抬起頭,看著正在等待她開口的吉吉,思考著該回答什麽才好。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與眾不同,”她最後說道,“現在我總算知道原因了。”

“和別人不同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珍,”吉吉說,“我和艾斯琳都把你看成是我們的天,請你一定要相信這一點。”

即使是親口說出來的,但他也知道這些話有多麽的空洞虛偽。吉吉張開雙臂向前,想給珍妮一個擁抱,但撲了個空。她早就躲得遠遠的,不再作聲,變回了從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