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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吉把給肖恩·皮爾斯製作的小提琴的新琴馬定型後,想到該他做晚餐,就看了一眼時間,將近五點。他把琴馬放在一邊,想著第二天或許當天晚些時候,就能給小提琴上弦、試音了。這個小提琴大體算是完工了,吉吉應該還得調整一下音柱的位置,這樣也就少了一個喜歡雞蛋裏挑骨頭的顧客。可這樣的主兒還有好幾個呢。吉吉瞅瞅牆上掛著的樂器骨架,在開始對它們一個個點卯前,他抵製住**,扭開了頭。其中有些小提琴已經掛在那裏一年多了,等待著吉吉的寵幸。

但他覺得要在兩種身份間穿插過活太難,這才是症結。其實是三種,如果把父親和管家這兩種身份也算上的話。徹底放棄巡演、出行,或者說基本放棄,本來是很開心的事,可做小提琴並不能讓他過上體麵的生活,更何況自己手工做的樂器賣都賣不出去。要是吉吉得不到安古斯①[① 安古斯(Aengus)是凱爾特神話中主神達格達(Dagda)的兒子,是愛、青春及靈感之神,相當於愛爾蘭的阿波羅。]早先承諾下的鳴楓木,他是沒辦法做出合意的小提琴的。

他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把手上的工具放在了一邊。吉吉當初說什麽也不該相信安古斯·奧格的,在看到鳴楓木之前,應該一切免談。他仍然覺得木材就要到了,八字已經有了一撇,可之前等的時間太長了。當回想整個事情的時候,他很難理解這種荒唐的事情他當時怎麽就答應了。要是按計劃拿到了木材,那麽他到現在早就做出稱心如意的小提琴了。就算是明天拿到,他也還得再熬個十年八載的才能盼到這些木材風幹,加工到可以使用的程度。

他看看自己的工作間,混亂不堪,仿佛剛被龍卷風侵襲了一般。以前的半成品,待修理的樂器,雜亂地堆在每個工作麵上。琴弓、用具、配件、琴弦、刨花、灰塵散亂各處。在紐瓦克①[① 紐瓦克(Newark)是美國新澤西州東北部城市。],吉吉學到了這門手藝,當時他的老師敲著桌子一遍遍地教他們:“工作台永遠給我保持幹淨整潔!”吉吉覺得自己的工作室完美地體現了自己的個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麽自己就應該是個無所謂,邋裏邋遢,完全不拘小節的人。

吉吉又看了看時鍾,還有時間完成手上這把小提琴,同時也夠做晚餐。他索性把手上的活丟在一旁,盯著窗戶外麵發起了呆。這間工作坊位於整座房子的後背,因此可以看到農場和遠山斜坡的風光。在遠處的右側,一小群野山羊在絕壁斷崖邊若無其事地吃著草。它們左邊幾百米外,孤零零站著另外一隻山羊,一隻正下山的白色山羊。新年夜那晚,吉吉在找珍妮時見過這隻山羊,而此刻注意到它,是因為珍妮正小跑著跟在它屁股後麵。整個過程中,它還特意停下來讓珍妮跟上自己的腳步。

吉吉就這樣盯著他們,感到十分困惑。對山羊,他還是能摸得透的,因為童年就是在父母養的羊群的咩咩聲中度過的。現在他坐著的地方原本是為了做奶酪才建起來的。吉吉和艾斯琳剛結婚那陣兒,本想把這個生意做下去,但那之後,吉吉讀了大學,走上了音樂的道路。就算他有這個心,也分身乏術了。而艾斯琳不可能一人既管理農場又把持整個家。最終,雖然不願意,他們還是把那些羊賣掉了。其實吉吉對它們的思念早已刻骨銘心,畢竟羊兒早已融入他的生命。所以即使現在山上的是野山羊,他也能對它們知根知底。

除了這隻白色的,他從沒見過任何一隻家羊或野山羊會有像它一樣的舉動。此時它把腿一彎,肚皮一沉,整個趴在了草地上。珍妮盤腿坐在了旁邊。吉吉想看到更多的細節,可他們離得太遠了,但很顯然,兩位都很怡然自得,看來相處得不錯,頗有班荊道故的風範。吉吉怕他們是在密謀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