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講座,而不是講課。

專才,而不是老師。

聚會,而不是課前點名。

巴庫戰鬥,而不是家庭作業。

這就是我在普羅菲特斯的第一個月。巴庫戰鬥滲透到了我生活的點點滴滴裏,以至於我會在半夜大汗淋漓地醒來,夢見自己躲開鋒利的鷹爪和閃亮的金屬虎牙。在夢裏,在競技場中的永遠是我,而不是金克斯。但是話說回來,金克斯是不被允許進入競技場的。

不需要在學校和戰隊一起訓練的閑暇時間,我都待在普羅菲特斯戰隊訓練廣場,一邊操練,一邊準備戰術。

我每天都搞到很晚,這讓媽媽很擔心。這正是她所害怕的—我將首先消失在我的作業中,然後消失在學校中,然後消失在工作中—最後可能永遠消失。但我這麽做是為了我們兩個,為了讓我們過上更好的生活。如果我現在更努力意味著將來可以輕鬆些,那就這麽做吧。

而且,我堅信一旦第一場戰鬥結束,一切都會好轉的。

我還答應了佐拉這個周末去找她,一起看我們最喜歡的科幻電視劇《外太空》的最新一季,它將於本周六晚上八點的黃金檔開播。她對於我在開學的第一個月裏必須集中精力這件事表現得十分善解人意,盡管我不能確切地告訴她我為什麽這麽忙。

但在我考慮周末的事情之前,還得先搞定第一場戰鬥,阿什麗和朱庇特將在第一組登場。根據托比亞斯的說法,第一場戰鬥是為低年級的學生和低等級的巴庫準備的。對於戰隊來說,這是重大賽事前小試牛刀的機會,同時也將最強力的選手保留到後期的競爭中。

“有什麽內幕消息嗎?”傑克在我的儲物櫃邊找到了我,問道。他正泰然自若地運行著學校的賭博係統,更新著舊的代碼,使那個賭博應用程序能夠基於心率峰值和瞳孔放大值給出建議,他稱之為“利用本能”。

我覺得那就是胡說八道,事實上也確實如此,但這並不能阻擋整個學生群體(以及大多數教師)下載和使用它。

“沒有—而且就算我有,你知道,我也是不能告訴你的!”

“好吧,但我總要問一下。祝你好運,小萊西。”

“謝了,傑克。”

第一場正式戰鬥的氣氛很緊張,全校師生都出來觀看了。我的心跟隨著阿什麗一起飛了出去,她必須堅持三十分鍾,以保證從滿分100分中分一杯羹。如果朱庇特失敗,我們需要趕在第二天早上之前將其巴庫所受的損傷修複,並確保至少90%的功能恢複正常。

“準備好了嗎,阿什麗?”貝爾德先生問。作為巴庫工程師課的老師,他負責管理戰鬥。

阿什麗點了點頭,蒼白的臉上帶著一絲灰色。她跟著貝爾德先生下到參賽者準備室,在那裏,她將被送進一部電梯,電梯會將她帶到競技場上。

“她會被幹掉的。”我們排隊進入戰隊包廂觀戰時,凱嘟囔了一句。戰隊包廂在最前排的位置。

“別這樣。”托比亞斯說,但他的表情也很陰沉。

“她對她的巴庫太心軟了,你知道的。”

“嗯,所以我們先派她去,她得堅強起來。而且,你知道她是二年級中最好的電子工程師,所以我們不得不選她加入我們的戰隊。”

“至少她對戰的是其他三級巴庫。”裏弗說。

“這我可不敢確定。”

所有隊員的目光都轉向了我。我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當托比亞斯、凱和裏弗專注於他們各自的巴庫對應的戰術時,我一直在關注著其他戰隊,尤其是傑瑪的戰隊,而傑瑪的二年級選手正走進戰隊包廂。

“不會吧。”凱漸漸意識到了真相。

是卡特和他的野豬。他們是第一輪參賽的選手。

金克斯弓起背,發出嘶嘶聲,我完全了解它的感受。

“你不是說過一年級的學生不能參加戰鬥嗎?”我對托比亞斯說。

“確實不能。”他說,“除非其他哪名隊員自願退出,雖然這種情況基本從未發生過……”

“也許是被迫退出。”我說著,挑了挑眉。

“也有可能。”托比亞斯承認道。

一想到朱庇特要對抗亨特,我就覺得喉嚨發緊。卡特可不是那種會在比賽中手下留情的人,我太清楚這一點了。

裏弗睜大眼睛看著我,然後抓緊我的肩膀:“我很高興你取而代之加入了我們的戰隊。我可不願意退出。”

“取而代之?”我皺著眉頭問。裏弗聳了聳肩,我還沒來得及追問他,開場樂就響了起來。

“她真的會被幹掉的。”凱嘟囔著。

托比亞斯沒有回答,但他額頭上反光的汗珠說明了一切。

我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思考。音樂結束後,選手們乘電梯上升進入競技場,我投入到戰事中,大聲喊道:“衝啊,阿什麗!衝啊,朱庇特!”

阿什麗轉向戰隊包廂,對我們豎起了大拇指。但即使從這裏,我也能看到她正在發抖,她的膝蓋不穩,雙腳在銀色腳墊上來回挪動。相比之下,卡特看起來太過自信了。自己的巴庫比場上所有其他巴庫都高出整整一級,確實會讓人無比自信。

“你隻要堅持三十分鍾就好。”我低聲對阿什麗說。但我敢打賭,在這個競技場上,三十分鍾會像一生那麽長。

戰鬥開始了。

這是一場節奏很快且瘋狂的戰鬥。多裏安戰隊的選手—一個叫作韋恩的二年級學生,帶著一隻牛頭犬巴庫—和阿什麗一樣選擇了防守戰術,試圖盡量保護巴庫的機能,並且撐過三十分鍾。

其他人,如來自傑瑪戰隊的卡特,則選擇了硬拚,試圖對其他對手的巴庫造成盡可能多的傷害,使其盡可能難以修複。那些銀色的獠牙在競技場中顯得格外危險,好像是卡特為了製造最大的傷害和痛苦而特意磨尖的。相比之下,朱庇特在競技場上顯得那麽小,那麽馴順。

隨著戰鬥範圍的縮小,托比亞斯轉而采用更激進的戰術,他迫使阿什麗將它的巴庫逼到極限,不允許它在三十分鍾結束前放棄。而場上隻剩下另外一隻巴庫。

卡特的那隻。

我抓住金克斯的小爪子,盡管它試圖從我的暴力抓握中逃脫。

它完了。

“但我們能修好它。”

你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嗎?

“為什麽不是?”

金克斯說了些什麽,但我沒聽見—我被亨特以閃電般的速度衝向朱庇特的景象嚇得目不轉睛。阿什麗還是不夠快。兩隻巴庫撞在一起,發出令人痛苦的碎裂聲。朱庇特幾乎被拋到了競技場的另一邊,重重地撞在我們腳下的弧形牆壁上,然後像彈珠一樣被牆壁彈射回去。卡特揮舞著拳頭,洋洋自得。

“放棄了嗎,阿什麗?你可憐的小狗狗就快要不行了。”他說,語氣裏充滿了自負。他是對的—朱庇特的數據現在是15%。阿什麗可以放棄了。“來吧,讓它從痛苦中解脫。”

阿什麗的目光從亨特轉向朱庇特,朱庇特正在試圖站起來,盡管它的一條腿已經完全變形扭向了身後,它的部分導線也拖在地板上。盡管每個人都知道它沒有痛感,沒有意識,但這副模樣依然讓人撕心裂肺。也許是阿什麗的臉色使情況看起來更糟糕,她的臉色甚至比平常更加蒼白,我還以為她的臉平時就已經蒼白到極致了。她的臉色發灰,因為汗水、憂慮和腎上腺素的共同作用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氣色。她看起來好像想放棄這場戰鬥。她的眼睛轉向了坐在包廂裏的托比亞斯,後者正在激動地對著艾羅講話。老鷹大概正在把消息傳遞給阿什麗,並且隻讓她一個人聽到。我能從托比亞斯的眼神中看出,他想讓她繼續。時間隻剩下幾分鍾了,如果阿什麗能堅持下去,那麽她將會為我們贏得一些剩餘的點數。

我咬著指甲,嚼碎了指甲邊緣的死皮。我真不敢相信托比亞斯會讓她繼續打下去,他應該現在就把她叫回來,讓我們在明天早上之前有更大的可能性修複她的巴庫。我試圖引起托比亞斯的注意,但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阿什麗身上。

阿什麗閉上了眼睛,當她再次睜開眼時,充滿了決心。“你能做到的。”我低聲對她說,盡管她聽不見我說什麽。我的雙手在身側緊緊地攥成拳頭,我希望能將我的每一分運氣賦予她。

卡特翻了個白眼:“你認真的?來吧,亨特,讓我們幹掉這隻巴庫。”

場上的吼聲已經達到了瘋狂的程度,學生們同時向兩位參賽者大喊或起哄。阿什麗繼續戰鬥讓大家感到很震驚,他們齊聲叫她放棄。

亨特昂首闊步地繞著圈,對於一個野豬形態的機器來說,顯得出奇地優雅。我陷入沉思,思考什麽樣的人會自願選擇這種形狀的巴庫,結果差點兒錯過了它進行擊殺的關鍵時刻。

因為這一擊來得迅速且殘酷。亨特仍然可以自由行動,它的腦袋因為獠牙的重量而略顯搖晃,它的腿很靈活,而阿什麗發出的每一個命令都要花幾秒鍾的時間才能傳到朱庇特那裏—一定是哪個重要的接收器壞了,所以它無法迅速做出反應。這一擊來臨時,朱庇特完全無力招架。野豬的獠牙撕破了朱庇特已經暴露在外的核心電路,撕破了它位於肚子裏的“大腦”—和金克斯給出的電路圖一樣。

“希望你能修理好這件破爛。”卡特喊道。似乎是為了響應他的觀點,亨特甩了甩頭,停了一秒鍾,將斷成兩半的西班牙獵犬甩了出去,撞在了對麵的牆上。

阿什麗跪在她的圓環之中,失聲痛哭,她的每一分痛苦我都感同身受。想到類似的事情也可能發生在金克斯身上……

我把它抱起來,緊緊擁在懷裏,對我來說,它不是機器人—它是我的夥伴。

標誌戰鬥結束的哨聲響了起來。貝爾德先生站在競技場中央:“第一輪巴庫戰鬥的獲勝者是卡特和他的巴庫亨特。傑瑪戰隊獲得100分。”他轉向戰隊包廂,“其他戰隊,你們需要在明天早上之前修好被淘汰的巴庫,以從獲勝的傑瑪戰隊那裏瓜分總值為100的點數。如果你們的巴庫沒有恢複至少90%的功能,那麽,這一輪就會被判定為失敗。”聽他的語氣,就連他本人也對巴庫再次奮起抗爭的可能性持懷疑態度。

阿什麗緊緊抱著朱庇特的殘骸,表情看起來悲痛欲絕。

托比亞斯臉色很糟糕,他的戰術失敗了,點數溜走了。

還沒結束。如果我們可以修好阿什麗的巴庫,我們就能讓戰隊重回正軌。但是,盡管普羅菲特斯擁有最先進的設施,我卻知道有一個地方能給我們提供更大的機會,而且我們可以在那裏通宵工作。

我隻需要說服隊員們,讓他們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