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整個“靖難之役”,朱棣成功的迅速讓人有些難以理解。畢竟建文帝是名正言順的天子,而朱棣是叛逆之師,以八百人起兵,以一隅對抗帝國。然而,短短三年時間,天翻地覆,擁有正義、名分、帝國財力和軍事資源的建文帝敗給了一個不折不扣的亂臣賊子,這真讓人大惑不解。其實,這也是理之必然。

確實,從表麵上看,朱棣發動叛亂,大逆不道至極,人人得而誅之。然而,天下大義的道義力量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礎上的。如果沒有利益做後盾,任何道德戒律都隻能是空洞的口號。朱棣和建文帝之間的爭奪,既不是民族之間你死我活的鬥爭,也不是整個社會範圍內利益格局的大調整,而隻是統治集團頂層的內部爭鬥。誰勝誰敗,並不影響社會絕大多數成員的利益。大臣們都明白得很,反正天下是老朱家的,隻要主子姓朱就行。至於普通老百姓,連你姓不姓朱他們都不關心,誰有實力他們就做誰的順民,隻要有碗飯吃就會稱呼你萬歲。所以,從一開始,沒有多少南軍將領肯為老朱家的內爭拚命。特別是燕王連續打了幾個大勝仗之後,更沒有多少人認真抵抗,更多的人最注意的是觀察風向,隨時準備倒向更有力的一方。燕王進攻彰德,守將趙清起初不肯投降,對燕王說,你進入京師後,隻要給我個二指長的小字條,我就會乖乖地趕過去,對你唯命是從,隻是現在還不敢降。這代表了相當一部分人的立場。

明眼人很快就看出,燕王的勝算更大一些。對比一下燕王和建文帝的謀士集團,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燕王不太喜歡士人,而注意招攬一些奇人異士,所以身邊的謀臣多是些和尚術士,看上去不倫不類,實際上這些人集中了來自民間的智慧,比起建文帝那些高居廟堂的書生謀臣來,不知要高明多少倍。小皇帝及其謀臣,雖然都是滿腹經綸,其實多端寡要,多謀寡斷。建文帝把削燕大事交給齊泰、黃子澄去辦,自己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複古改製中來,成天廢寢忘食地與方孝孺商量,如何按《周官》改定官製,減輕刑罰,以仁義治國,還津津有味地討論如何實行井田。這些書呆子真是愚蠢得可愛。戰爭之初,朱棣還擺出一副穩紮穩打、步步為營的架勢。他的想法是由北到南,一步步地征服天下。然而,在山東他遇到了建文帝手下最有能力的兩員大將鐵鉉和盛庸的頑強抵抗,廝殺數月,損失慘重,不能前進一步。此時,朱棣突然產生出了一個腦筋急轉彎式的想法:為什麽非要在山東一地和南軍周旋?如果繞過山東,直取應天,坐上皇帝的寶座之後,天下不就傳檄而定了嗎?這個想法一現,朱棣立刻從失敗中重新興奮起來。他重整大軍,取道山東與河南的交界處南下,連破東阿、汶上,一路勢如破竹。過徐州,經臨淮,燕軍的策略是絕不打攻堅之戰,能攻則攻,攻不下則繞著走。很快,兵臨應天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