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篇 噩夜怪譚

【01】

我靜靜地坐在窗前,看著窗外漫天的大雪,眼前裏突然浮現出一年前的冬天,我和妻子帶女兒一起玩雪的場景。

那一刻,眼淚倏地從眼角流了出來。

我想,這輩子恐怕再也見不到她們了。

唐毅的吼聲打斷了我的思緒:“他媽的,我們到底要等到什麽時候,老子快要餓死了!”

我轉頭看了看他,沒說話。

坐在對麵的馮海自言自語道:“等到我們都餓死。”

唐毅咒罵道:“去你媽的!”

他發瘋似地將所有背包翻找了一遍,也沒有任何發現,就連方便麵的調料都衝水喝掉了,還能有什麽東西裹腹呢!

坐在一邊的徐明麵無表情地說:“我們已經彈盡糧絕了。”

唐毅“噗通”一聲坐到地上。

我歎了一口氣,再次轉頭看向窗外。

現在,我唯一擁有的就是窗外的雪,一望無際的雪,白的刺眼,白的嚇人。

我叫蔡棕,一個小白領,業餘喜歡參加驢行。

一個月前,我加入了一個驢行微信群,群主唐毅準備組織一場深山驢行,地點就是我們現在所處的玉東山。

除唐毅外,參加此次驢行的還有我,徐明和馮海。

進山之前,我看了最近一周的天氣預報,得知三天後有小雪,唐毅笑笑說:“放心吧,到時候我們就已經出山了。”

雖然我有些擔心,但是心想著已然到了玉東山,就進山吧。

進山之後,我們發現玉東山的地形和狀況比想象的要複雜,當我們決定原路返回的時候,已經迷失在深山之中了。

就在此時,突然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我又在行走途中不慎將腿摔斷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眼看出山無望,我們即將被大雪掩埋之時,唐毅發現深山之中有一處小木屋。

這木屋猶如救命稻草,救了我們,危機也隨之而來。

大雪封山,越下越大,我們無法出去,通訊設備沒有信號,不能與外界取得聯係,而我們僅有的食物和水也迅速消耗殆盡。

這樣下去,恐怕過不了多久,我們就會被活活餓死,饑餓讓我們陷入了絕境,也讓我們的關係極速惡化。

徐明指責不該聽唐毅的話,執意進山,馮海指責徐明應該多準備食物和水,否則大家不會麵臨被餓死的困境,唐毅則指責是我的受傷拖累了大家。

大家互相指責,吵得不可開交,唐毅和馮海甚至大打出手。

雖然這間小木屋救了我們,但這裏很可能是我們的葬身之所。

由於之前的驢行和照顧我消耗了大量體力,加之食物消耗殆盡,被困小木屋的第五天,我們四人的身體已接近極限,精神狀態也瀕臨崩潰。

而此時,大雪仍舊沒有停止的跡象。

那天晚上,我們喝了點雪水就睡下了。

由於腿傷,我發起了高燒。

半夜的時候,我被凍醒了,恍恍惚惚中,我看到唐毅站起來,然後叫醒了靠在一邊的徐明和馮海。

他們三個鬼鬼祟祟地躲到了小木屋後麵的隔間。

我感覺事情怪異,強忍疼痛坐起身,跟了過去。

就在我靠近隔間的時候,聽到了唐毅低沉的聲音:“我有一個辦法,不僅可以讓我們三個活下去,甚至還能走出玉東山。”

徐明和馮海追問:“什麽辦法?”

唐毅冷冷地說:“殺了蔡棕!”

我倒抽一口涼氣:什麽,他們要殺我?

【02】

沒錯,我沒有聽錯,他們確實要殺我!

徐明最先反對:“你說什麽呢,蔡棕是我們的朋友,我們怎麽能這麽做?”

馮海反駁道:“唐毅這麽說,是想犧牲蔡棕一人,換取我們三人的生命。”

徐明仍舊不明白:“你到底什麽意思?”

馮海解釋道:“簡單來說,就是我們殺掉蔡棕,以他的身體為食物,撐到大雪停止,然後離開。”

話落,他們沉默了。

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我知道,徐明被這個想法嚇死了吧,躲在門外的我也是同樣的感覺。

瘋子!

他們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

我們是一起驢行的朋友,他們竟然想到了通過“食人”的方式來保住自己的性命。

那一刻,憤怒,恐懼,絕望,一並湧上心頭。

唐毅再次開了口:“現在,我們沒有任何食物了,也聯係不到外界,再這麽下去,我們支撐不了三天,即便大雪停了,我們也沒體力支撐走出玉東山了,最重要的是蔡棕傷了腿,就算我們雪停之後,我們保住了性命,也無法帶他離開的,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了他,也能救我們一命。”

他們選擇的我的原因竟然是我的腿傷,人心真是可怕啊!

徐明很猶豫:“我們這麽做,就是在殺人啊,將來如果被人知道了……”

唐毅打斷了他的話:“如果我們三個不說,誰會知道發生了什麽,就算有警察問起來,我們也可以統一口徑,就說蔡棕走失在山裏了,一了百了。”

徐明不說話了。

馮海話鋒一轉:“老徐,想想你的爸媽,想想你的妻子兒子,如果他們失蹤了你,會是什麽樣子。”

他們用“家人”綁架了徐明。

最終,徐明同意了:“好吧,我們什麽時候動手?”

那一刻,“啪嗒”一聲,小木屋的門被風雪刮開了,這驚動了裏麵的人,也驚動了外麵的我。

唐毅驚恐道:“誰在外麵?”

幾乎是同時,徐明和馮海推開了門,他們看到了站在門外的我,我們對視的瞬間,他們意識到我已經聽到了剛才的對話。

雖然我身體健壯,但此時拖著傷腿,對付一個唐毅已經非常吃力,何況還有徐明和馮海。

唐毅衝出來,一腳將我踢翻在地,他冷冷地看著我:“你已經聽到了吧。”

我趴在地上,嗬斥道:“你們這三個瘋子,瘋子!”

唐毅陰鷙地說:“沒錯,我們是瘋了,如果不發瘋,我們就都會餓死,在發瘋和死亡之間,我們隻能選擇前者。”

饑餓讓他們喪失了理智,黑夜加速了他們的瘋狂!

我拖著傷腿向後退著,大聲呼喊道:“你們這麽做會造報應的,會遭報應的!”

唐毅不說話了,我將視線轉移到徐明和馮海身上,馮海解釋說:“蔡棕,我們也不想這麽做的,誰也不想死,怪就怪你受了傷。”

徐明躲在他們身後:“蔡棕,我們會幫你照顧好家人的。”

我知道此刻脫身無望,就算我僥幸逃脫,也逃不出這漫天大雪,這小木屋注定是我的墳墓了。

唐毅指示馮海和徐明控製住我,他找出攀山繩將我緊緊捆住,我哀嚎著,喊叫著,乞求著,但他們三個無動於衷。

徐明低聲問:“你打算怎麽處理他?”

唐毅將繩扣扣好:“等一下,我們把他丟出小木屋,按照現在的溫度,隻要一晚上,他就會凍死了,到時候,我們處理屍體也會更為方便。”

他們抬起我,從後門將我丟了出去,那一刻,我徹底絕望了。

夜很黑,又白得刺眼。

我的身體陷入厚實的雪中,寒冷迅速侵蝕著我的體溫,我的意識漸漸恍惚起來,就在我要徹底陷入黑暗中的時候,我感到有人在狠狠地拍打我的臉。

我極力睜開眼睛,發現是馮海在拍我,徐明就在他身邊,驚喜地說:“他還活著,他還活著!”

隨後,他們又將我拉回了小木屋!

【03】

回到小木屋中,我被丟進了隔間。

我的意識漸漸清醒過來,徐明坐在我身邊,他見我醒了,低聲道:“你最好不要喊叫,否則唐毅會再將你丟出去的!”

我乖乖閉緊了嘴巴,然後聽到隔間外麵有女人說話,就追問徐明這是怎麽回事。

徐明說,他們將我從後門丟出去後不久,就在等我死。天黑之後,他們正準備休息的時候,突然聽到了敲門聲。

唐毅三人一驚,他示意徐明和馮海開了門。

站在門外的是一老一少兩個女人。

老女人背著一個少女,她稱和女兒進山遊玩,不料遇到大雪,女兒太過虛弱,昏了過去,她們找了很久才找到這處小木屋,希望能夠進來避一避。

唐毅請這對母女進了小木屋,隨後就讓徐明和馮海將我抬了進來。

我猜到了唐毅的險惡用心,他一定是轉移了視線,將這對母女列為了目標。

雖然我有心提醒那對母女,但是說到底,也是她們的出現救了我。

身體逐漸恢複了知覺,我緩緩下床,透過門縫,看到了唐毅和馮海在同那個老女人說話,她的女兒就躺在木**。

老女人將僅存的饅頭幹送給了唐毅和馮海,她不會想到,坐在她麵前的兩個男人是惡魔,他們不僅要吃她的饅頭幹,還要吃她們的肉!

閃爍的火光中,唐毅側眼看了看馮海,我知道,他們就要行動了,他們兩個對付老女人綽綽有餘。

就在馮海起身準備拿工具的時候,老女人突然說:“不好意思,我想出去方便一下。”

唐毅點點頭,說:“請便。”

老女人推開小木屋的門,出去了。

隨後,徐明扶著我走出了隔間。

唐毅看了看我,說:“對於剛才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在意,現在來了這對母女,就是老天爺在救我們。”

我啐了唐毅一口,沒有再說話。

我的視線挪到了**,那是一個纖弱的少女,麵容姣好,體態豐腴。我心想著,她即將成為唐毅等人的食物,不禁悲從中來。

老女人出去了很久,也沒有回來。

唐毅狐疑地說:“他媽的,這老家夥不會察覺到什麽了吧?”

他讓馮海出去尋找,過了一會兒,馮海匆匆忙忙地跑進來,驚恐地說:“不見了,那個老女人不見了!”

不見了?

唐毅不敢相信,我和徐明也不敢相信。

馮海追問道:“她會不會識破了我們的想法?”

唐毅搖搖頭,說:“就算她識破了我們的想法,風雪這麽大,她也無處可去,最重要的是,她昏迷的女兒還在小木屋裏。”

隨後,唐毅又親自出去找了一遍,也沒有找到那個老女人,她就這麽突然離開,繼而消失了。

風雪越來越大,如果那個老女人真的逃跑了,她一定凶多吉少。

不,準確的說是必死無疑!

雖然老女人逃掉了,但她昏迷的女兒還在小木屋裏,對於被逼入生存絕境的我們來說,這是上天恩賜的晚餐。

唐毅向我說明了情況,他們要吃掉這女孩,如果我願意的話,也可以加入,至於不久前發生的事情,就當做一個小插曲了,如果大家能夠活著離開,以後還是朋友。

當他將殺了並吃掉我說成“小插曲”,還說以後是朋友的時候,我真的想要衝上去,狠狠揍他,但我知道,此時此刻,保命最要緊,我的生死還掌握在他們三個手上。

如果吃掉這女孩,風雪仍舊沒有停止,我依舊可能成為他們的食物。

我微微闔首,沒說什麽。

我側眼看了看仍舊在昏迷中的女孩,忽然感覺自己很可惡,兩個小時前,我還要成為別人的腹中餐,而今,我竟然要吃了那女孩!

【04】

夜越來越黑了,我們也被饑餓逼迫到了絕境。

本來,唐毅準備將那個女孩丟出去凍死,然後再處理的。結果,徐明最先發現了異樣,他用力嗅了嗅:“你們聞到了嗎?”

我們三個看看他,唐毅開口道:“聞到什麽?”

徐明又嗅了嗅:“有一種香味,讓人聞了就想要吃東西。”

當時我還想說他是想肉想瘋了,但我也嗅到了那種香味,準確的說是肉香。

這時候,徐明指著那個昏睡的女孩,說:“香味就是從她身上傳出來的!”

沒錯,那誘人的香味確實是從那個女孩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越來越濃烈,讓我不禁頭暈目眩,甚至流起了口水。

我是一個美食愛好者,吃過的美食不計其數,但這味道絕對是我聞到過的最香甜的味道。那一刻,我真的想要撲上去,品嚐一口。

我轉頭看看唐毅,徐明還有馮海,他們的反應和我一樣,眼神癡然,嘴角掛著口水。

這時候,唐毅最先撲了過去,一口咬住了那女孩的手臂,繼而發出驚呼,然後是徐明,馮海。

我拖著傷腿也衝了過去。

當我咬住那女孩的手臂的瞬間,就被一種奇怪的感覺覆蓋了,我的身體仿佛被控製了,之後的一切,我沒有了任何印象……

我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我睜開眼睛,大腦空白了幾秒,然後猛地坐起身,一眼便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屍體殘骸,以及我雙手以及身上的血跡。

我努力搜索著關於這一切的最後記憶,我能想起的隻有嗅到那肉香後,隨著唐毅等人咬住了那女孩的手臂。

然後,我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唐毅趴在屍體殘骸旁邊,徐明和馮海則躺在我旁邊,他們的嘴上,手上,身上也都滿是血跡。

我的腦海裏冒出一個恐怖的聲音:我們……我們活活地吃了那女孩!

雖然,在此之前,我默認了唐毅等人用冷凍的方式處理那女孩,畢竟是唐毅動手,如今,我卻成了殺人者之一。

我蘇醒後,唐毅等人也陸續醒了過來。

當他們看到眼前血腥殘忍的一幕時,也意識到了昨晚發生了什麽,但詭異的是,對於這場恐怖的吞吃,我們竟然毫無印象。

唐毅低聲說:“我隻記得被那香味吸引,然後咬了那女孩的手臂,之後就被一種怪異的感覺控製了。”

馮海附和道:“我也是。”

徐明看到這一切,忍不住哇哇吐了起來,一邊吐,一邊哭著說:“我殺了人,不,我吃了人,我吃了人……”

不管是詭異,驚恐還是悔恨,事實是我們已經吃掉那個女孩,那女孩救了徘徊在死亡邊緣的我們。

吃掉那女孩之後,我們默默清理了她的屍體殘骸。

清理完畢後,我們四個各自躲在角落,顯然,吃掉那女孩給我們帶來的衝擊比我們想象的要大。

窗外的風雪還在繼續。

那一刻,坐在角落裏的我突然感到了比饑餓困境,比被唐毅等人丟到雪裏凍死更深邃的恐懼。

這樣的日子又持續了三天,暴風雪才停了下來。

不知道為什麽,這三天裏,我們竟然沒有饑餓的感覺。

大雪停止後,我們整理了行李,離開了那座罪惡的小木屋。

說也奇怪,離開小木屋之後,我們又在玉東山裏兜兜轉轉了三天,才走了出去,讓我們感到費解的是在尋找出路的過程中,直至走出去,我們始終沒有感到饑餓。

【05】

經曆了這場劫難,我們四個再也沒了聯係。

也就從那時候開始,我放棄了驢行。

回家後不久,我便回到了老家療養,即使回到家人身邊,我還是會感覺不安全,我總覺有人要害我。

不僅如此,我還夜夜做噩夢,不是夢見被唐毅等人吃掉,就是夢到我吃掉了那個女孩。

我的身體迅速消瘦下來,爸媽還有妻子女兒問我怎麽了,我卻什麽都不敢說。

為此,我特意去看了心理醫生。

雖然我沒有說出心底的秘密,但在心理醫生的疏導下,我的心情逐漸好了起來。

不過,我還是對於那個恐怖而詭譎的夜晚充滿了好奇。

其實,仔細想想,那天夜裏的很多東西是禁不住推敲的。

比如那麽大的風雪,那對母女是誰,從何而來,我們四個都險些被風雪吞噬,那個老女人背著昏迷的女孩是如何找到小木屋的?

比如那個老女人離開去了哪裏,逃跑了嗎?她的女兒還在小木屋,她怎麽會丟下女兒離開呢,就算她真的離開了,沒有食物,沒有裝備,獨自進入暴風雪必死無疑。如果她沒有逃跑,又去了哪裏?

比如那個昏迷的女孩為什麽會發出那麽誘人的香味,我們撕咬她的身體後,為何會失去意識?

再比如吃掉那女孩的我們為何會連續六天不吃不喝,也沒饑餓感,最終走出玉東山?

那件事後一個月後,就在我即將走出心理陰影之時,我接到了一通陌生電話,電話接通後,是一個哭啼的男聲:“蔡棕,我們要死了。”

這個聲音是徐明的。

我明明已經切斷了和他們的聯係,他怎麽會找到我的號碼,給我打電話呢!

我本想掛斷電話,但心想著在那個恐怖的夜裏,徐明也曾為我說過話,最重要的是他說“我們”,我還是聽他說了下去。

我低聲問道:“你說什麽呢?”

徐明仍舊哭哭啼啼:“蔡棕,我們真的要死了,我們逃不掉了。”

之後,不論我怎麽追問,他都隻是哭泣,沒有再說別的,我實在禁不住好奇,就詢問了徐明在哪裏,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隻是那時候的我不知道,自己已經身在地獄了。

根據徐明提供的地址,我第一時間趕到了他居住的公寓,我敲了敲門,發現沒人回應,然後就試探性地推了推,結果門開了。

房間裏漆黑一片,雖然是白天,但我還是感到一簇陰冷。

我一邊往裏走,一邊輕聲喚道:“徐明?”

雖然無人回應,但我隱隱聽到了一陣哭聲。

我走到客廳,發現徐明就趴在沙發上,那哭聲正是他發出來的。

我鬆了一口氣:“大白天的,你關什麽燈啊!”

我走到窗前,猛地拉開窗簾。

我轉身的一刻,差點癱坐在地上。

此時,徐明已經抬起了頭,他滿臉血跡,雙手沾滿血汙,那樣子讓我想到了在小木屋裏吞吃女孩醒來後的場景。

我慌亂地後退,質問道:“你……你怎麽了?”

徐明木然地指著我旁邊的一個黑色旅行袋。

我追問道:“這袋子裏有什麽?”

徐明沒說話。

我側眼看了看,緩緩地蹲下身子,機警地拉開了那黑色旅行袋。

拉鏈拉開的一刻,一簇腥臭竄了出來,然後我看到了馮海的腦袋,還有……還有他殘缺的屍體。

【06】

“噗通”一聲,我坐到地上,轉頭望向徐明:“你……你殺了馮海?”

徐明哭了,像一個孤立無援的小女孩,嘴裏不停反複著:“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我沒有棄門而去,而是留了下來,幫助徐明平複了情緒。

我追問道:“這到底怎麽回事,你為什麽會殺掉馮海?”

徐明怔怔地看著我:“蔡棕,你相信報應嗎?”

我沒說話,隻是冷冷看看他,他苦笑一聲:“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報應,報應來了。”

接著,徐明說明了事情原委。

“我們四個走出玉東山之後,雖然我回到了原來的城市,但卻患上了精神疾病,我和妻子因此爭吵過,妻子問我到底怎麽回事,我也不敢說,後來妻子帶女兒去外麵住了。為了控製病情,我看了很多精神科醫生和心理醫生,不論怎樣,我都無法忘記那個恐怖的黑夜,還有那個被我們吞吃的女孩。

怪事大約是一周前發生的,那天我正在家裏睡覺,突然感覺很饑餓,就去廚房裏找了一些剩飯菜,吃了卻沒效果,隨後我將冰箱裏的食物全都吃了,還是不能緩解,我又下樓去超市買了很多東西,越吃越餓,我快要被那種饑餓感逼瘋了,就像當時我們被困在小木屋裏,幾天幾夜沒吃東西的感覺,我去醫院裏做了檢查,醫生說我的身體很健康,沒問題,離開醫院的時候,我突然在交雜的氣味中嗅到了一種肉香。”

我追問道:“肉香?”

徐明點點頭,說:“沒錯,肉香,還得我們吞吃掉的那個女孩嗎,就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味道。”

我冷不丁一機靈:“你怎麽會嗅到那種味道?”

徐明搖搖頭,說:“當時我以為自己餓瘋了,不過我確實嗅到了那種味道,雖然很輕很淡,但是它點燃了我的食欲,我立刻駕車離開了,我順著那股肉香追尋著,味道越來越濃,一天一夜後,最後找到了這裏。”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這裏不是徐明的家,而是馮海的家。

我語帶顫抖地問:“然……然後呢?”

徐明的聲音也顫抖起來:“我發瘋似地上了樓,正好看到準備下樓的馮海,那股肉香就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那一刻,他突然驚恐地往回跑,進門的時候,被我抓住了,我們廝打著進了客廳,我被那股香味控製了,就像當初似的,咬住了馮海的手臂,之後,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說到這裏,徐明沉默了。

我側眼看了看黑色旅行袋裏的屍體殘骸,已然猜到發生了什麽,很難想象身體瘦弱的徐明爆發了何種力量,最終吞吃了壯碩的馮海。

徐明絕望地哭了:“當我醒來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我竟然吃了馮海……”

這確實太詭異,太瘋狂了!

馮海身上怎麽會突然散發那種奇異的肉香呢,讓我疑惑的是為什麽徐明說馮海身上有那種肉香,我卻完全嗅不到。

還是說徐明已經瘋了,他殺了馮海,這隻是他為自己開脫的借口。

這樣也說不通,徐明為什麽要殺馮海,就算他殺了馮海,也沒有必要告訴我。

我抬眼看了看馮海:“你之前在電話裏說的,我們真的要死了,我們都逃不掉了是什麽意思?”

徐明苦笑一聲,他將一隻手機交給我。

鎖屏照片是馮海和兒子的,這應該是馮海的手機。

手機停留在一段視頻上,我點開了視頻。

【07】

視頻裏是一臉血跡,目光茫然的馮海,狀態和眼前的徐明很像,這讓我不禁聯想到,他是不是也做出了徐明一樣的恐怖行為。

馮海接下裏的斷斷續續的敘述證實了我的猜測。

馮海說著說著就哭了:“我殺了人,不,準確的說是我吃了人,半個月前,我們在玉東山裏吃了那個女孩,現在,我又吃了……我又吃了唐毅……哈哈哈……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也在問自己怎麽了,我隻是嗅到了那種神秘的肉香……就是那個女孩身上散發出來的,激發了我們食欲的香味……

“我本以為事情就這麽過去了,從玉東山出來之後,我已經吃素了,還準備做善事……我覺得這是報應吧,我突然感覺很餓,還嗅到了那股奇異的香味,我被那味道控製了,瘋狂的尋找著香味的源頭,最後我找到了唐毅……哈哈哈,沒想到啊,香味竟然是從唐毅身上散發的……我感覺自己已經瘋狂了,不顧唐毅的求饒,最終……最終吃了他……吃了他啊……我卻沒有任何印象,醒來就已經這樣了……”

最後,馮海呆滯地看著鏡頭:“我感覺那個女孩根本沒有死,她來找我們複仇了,我們怎麽對她的,她就會怎麽對我們的,我吃了唐毅,我想我也會被吃的,我們最後都會被吃掉……哈哈哈……我們都會死的,我們逃不掉了!”

視頻到這裏就結束了,但最後的那一句聽起來卻格外恐怖。

馮海說,唐毅身上散發了肉香,他吃掉了唐毅,徐明說,馮海的身上散發了肉香,他吃掉了馮海,按照這個邏輯,現在隻剩下了我和徐明,我也會嗅到徐明身上散發的肉香,繼而發瘋似的吃掉他嗎?

我這才明白了為何在接到徐明電話的時候,他會在電話裏說那句話。

我抬眼看了看徐明,他突然咧嘴笑了:“蔡棕,我們都必須死,唐毅死了,馮海死了,接下來就輪到你我了。”

我猛地坐起身,嗬斥道:“你胡說什麽呢!”

徐明突然顫笑起來,那笑聲中充滿得意和無奈:“我說,我們都必須死,我們逃不掉的!”

我突然後悔了,我不該來尋找徐明的。

我不要聽徐明胡言亂語了,起身就要走,徐明突然說:“蔡棕,我會在這裏等著你,等著你來找我,等著你來吃了我!”

瘋了,徐明徹底瘋了!

我快速推門離開了,徐明追出來,不斷嘶喊著:“蔡棕,我在這裏等你,我在這裏等你,哈哈哈!”

我開車回到了家,妻子見我臉色不好,問我怎麽了,當時我隻有一個念頭,離開,離開這裏,離徐明越遠越好。

我謊稱有事,甚至沒有告訴妻子緣由,就匆匆走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隻是想要連夜離開。

我坐了很久的火車,又轉乘了汽車,最後去了一個偏僻的小鄉村,我租住了一處民房,最終停了下來。

我本以為這樣就相安無事了,但是我錯了。

在我來到這裏的第七天,我突然感覺很餓,不論怎麽吃東西,饑餓感都無法消除,這讓我想到了馮海和徐明說到的不能填飽的肚子,然後我也嗅到了一簇隱隱的肉香。

房間明明是封閉的,這香味從何而來。

我嗅到那肉香的一刻,那種奇異的感覺瞬間回來了,我的身體被那味道激發了,我要找到這味道的源頭。

我想要讓自己停下,身體突然不受控製地打開了門,然後找車子循著這味道而去!

【尾聲】

我看著鏡子那個身形怪異的自己,肚子上的皮肉終於支撐不住,爆裂開來,接著,我看到了讓我絕望的一幕。

一個月前,躲到異地鄉村的我還是嗅到了那股香味,然後循著味道回去,我知道自己是去找徐明了。

我們無法逃離那個怪圈,馮海吃了唐毅,徐明吃了馮海,我要吃了徐明。

我找到了徐明,見到我的時候,徐明笑笑說:“你終於來了,我也要解脫了。”

我將徐明撲倒,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然後便沒有了記憶,當我再醒來的時候,徐明已經死了。

我將他吞吃了。

我再次體會到了那種深邃的絕望,我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我們要一個一個被吞吃而死。

吃掉徐明後,我想到了自殺,我已經無法承受這一切了。

就在此時,我的腹部開始劇痛,你能想象嗎,就像女人懷孕一樣,肚子迅速膨脹起來。

我的肚子裏也有一個孩子嗎?

還是其他什麽?

我本想去醫院檢查,又害怕引起注意,隻好駕車迅速離開,再次回到當時租住的地方。

我再次想到了自殺,但我實在好奇肚子裏究竟是個什麽東西,我決定活下去,為了解開肚子裏的答案活下去,我不想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去。

雖然肚子迅速膨脹,我卻不想吃任何東西,我的身體消瘦下去,肚子卻是普通足月孕婦的數倍。

我忍受著劇痛,我不知道肚子裏的這個東西什麽時候會出來,我必須堅持。

就在我躲到這裏的一個月後的那天午夜,我突然被一股劇痛驚醒,我感覺肚子裏那個怪物要出來了。

我拉開了燈,跌落到地上。

此時,我已經無法行動了。

伴隨著劇痛,我看到肚皮炸開了,然後有東西蠕動了出來,它身上沾滿血汙,它在爬出我的身體後,緩緩地走到水桶旁邊。

我確定它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女人。

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地說:“你……你……”

她搬起水桶,當涼水衝走她身上的血汙時,我看到了它潔白的身體,然後它緩緩地回過頭,它竟然是我們在小木屋裏吞吃的女孩!

我竟然生出了那個女孩!

她對我微微一笑,那笑容將我徹底推入了恐懼的深淵。

那一刻,我驀然意識到,這一切就是這個女孩的重生,我們四個吃了她,然後馮海吃了唐毅,徐明吃了馮海,我吃了徐明,最後我懷孕生下了這個女孩。

她獲得了重生!

我用盡最後一口力氣,追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那女孩什麽也沒說,隻是湊到我身邊,輕輕吻了我的額頭,說了一聲:“謝謝!”

她離開了房間,隻留下了我死寂空洞的眼神。

彌留之際,我的眼前又下起了大雪,我恍然再次回到了小木屋,回到了那個殘忍怪誕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