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手座】 刺心
【黑渦鎮之謎】
空**的車廂裏彌散著一股讓人不寒而栗的冷藍。
寧杭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已經被鏽化的左臂，感覺不到絲毫痛楚，剛剛湧上心頭的恐懼，又被濃稠的寒意腐化了。
他稍稍抬眼，那個自稱葉傲的男人就坐在對麵。
寧杭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與他相遇，當從他口中聽到那些幹脆卻又震撼的真相時，心中掀起了狂瀾：一個少年時的妒意扣成的死結和一次意外交通事故，讓他懷抱著充實卻又虛無的恨意跌進了死亡淵藪。
寧杭也不知道葉傲口中的魔鬼是誰，它用什麽辦法給了他新身體和身份，而一直隱匿在黑暗中的它為何選中了葉傲來摧毀這座他生活過的城市。
他所說的，那個奇形怪狀商品的產出之地黑渦鎮，又是哪裏？
有太多謎團，像瘋長的水草，咻咻幾下便填滿了腦海。
現在，寧杭唯一能做的隻有是靜靜等候真相，或者，比這個更深遠更殘酷的結局。
說也奇怪，列車明明行駛了很久，左臂被鏽化的速度卻放慢了，當寧杭還沉浸在這簇困惑中的時候，車子已經緩緩停住了。
葉傲倏地站起身：“黑渦鎮到了。”
雖然曾經無數次幻想過有一天追尋到這些古怪商品的源頭，當這一刻到來，寧杭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寧杭佯裝鎮定地跟在葉傲身後，剛走出車廂，一股難以名狀的陰冷襲擊了他，仿佛有一團團無形的力將他死死纏住，那股力量透過皮膚，直抵心房。
強烈的不適感讓寧杭後退幾步，跪倒在地。
葉傲扭過頭，冷笑一聲：“我忘記提醒你了，你隻是一個普通人類，難以承受這裏的空氣，你現在選擇退出還來得及的！”
寧杭猛咳了兩聲，然後用力撐起身子。
見寧杭站了起來，葉傲便再次邁開步子。
寧杭緊捂胸口，抬眼的瞬間，一個由黑色和灰色構建的世界闖進了眼簾。
視野所及是灰色天空，那裏漂浮著大塊大塊黑雲，還有一團團黑煙，視線稍稍落下，他又看到了此起彼伏的黑房子，每棟房子上都有一個黑煙囪，黑色濃煙便是從煙囪中噴湧而出。
在那些高高低低的黑煙囪中，有一根十分巨大，約有上百米高，仿佛再稍稍高一點，便會擦到天空。
最讓人不寒而栗的是從煙囪裏汩汩冒出的黑煙竟形成一個詭秘的旋渦，深邃而駭人，一圈一圈的，盤踞著，不肯挪動。
“這裏就是，黑渦鎮？”寧杭顫抖地問道。
“沒錯。”葉傲點點頭。
“這個鎮子在東閩市的哪個方向，歸哪個省份管轄？”
“實話告訴你，這裏並不是地上，這是一個存在你們腳下不動聲色生活著的世界。”葉傲輕蔑地笑道。
“什麽，地下的世界！”寧杭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一簇陰寒浮上了脊背。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藏在黑火中的妖怪】
葉傲沒應聲，徑直向前走著。
寧杭緊隨其後，呼吸卻愈發不暢，身體被隱形怪力擠壓著，但還是強忍著痛意繼續，他正在一步一步深入這個所謂藏在地下的黑色世界，也在一點一點接近不為人知的謎底。
葉傲走在前麵，寧杭則不斷瀏覽著道路兩旁的黑房子。
這裏恐怕無人居住吧。
如果無人居住，這些黑色房子和煙囪又由誰而建，那些黑煙究竟是生產什麽而排出的？
沒有人會告訴他答案。
也或者，根本沒有答案。
走了很久，寧杭隨著葉傲來到了一所大黑房子麵前，那根高聳入雲的黑色煙囪正是從這座房子裏伸展出來的。
“怎麽停下了？”
“你的問題還真多，我帶你來這裏可不是讓你問問題的，等你拿到屬於自己的商品，就要回到那個即將覆滅的城市了。或許，你還能看到它苟延殘喘的一幕！”
“葉傲，你沒有感覺自己很可笑嗎，你甚至沒有弄清真相，就不假思索的去憎恨我們的父母，甚至還附加到整座城市身上，你……”
“閉上你的嘴巴！”葉傲嗬斥道。
寧杭不再說什麽了。
他知道，那個簡單的兒時心結早早在葉傲心裏紮了根，發了芽，現在已經長成了參天巨樹，那一團憎怨已經隨著這棵樹彌漫至他整個心海，他固執的認為那就是他掌握的真相了。
有些可悲，又有些可笑。
世間無數誤會多是因此而生吧。
無法看到真實的一切，又無法聽到隱藏的心語，便被草草蓋棺定論，沒了任何辯駁機會。
在沒有進入這所大房子之前，寧杭曾有過無數幻想，裏麵或是擠滿了鬼怪，或是森森白骨鮮血橫流。
不過，他失望了。
這間偌大的黑房子裏除了一個大型鍋爐，再沒了其他。
那鍋爐的爐膛中正燃著熊熊黑火，讓人不免心寒。
他們二人走到爐膛前麵，爐中的黑火忽然泛出一縷攝人的猩紅。
這時候，那黑火中倏地傳出一個聲音：“葉傲，你怎麽帶了陌生人來到黑渦鎮？”
葉傲一下子恭敬起來：“他已是將死之人，在死前他想要得到一件屬於自己的商品，因此，我請您滿足他的願望吧！”
話落，那黑火中竟然竄出一團粘稠的煙霧，瞬間化成了一張俊俏的臉，然後親切地說：“小兄弟，歡迎你來到黑渦鎮！”
他是誰，
妖怪嗎？
【奢欲的殺意】
見識了那麽多奇聞怪事的寧杭，他看到隻存在於電影中的飄渺怪臉的時候，還是冷不丁一激靈：“你……你是誰？”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我也沒有名字。”那張怪臉倏地幻化成了一個英俊少年，站到寧杭麵前。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初是你同我哥哥做了交易，給予他新的身體和力量，由他來帶你毀滅世界。”
“看來葉傲什麽都告訴你了，那也無妨。既然你是由葉傲帶來這裏選商品的，那就隨我來吧！”
寧杭還沒有回過神來，那少年瞬間化成了一縷黑煙，緊緊將他纏住，然後雙雙遁入了那黑焰之中。
身體好像被劇烈的熱浪包裹著，融化，凝固，再融化，再凝固，周而複始。
再睜開眼睛的瞬間，寧杭已經身處一個偌大的熔煉洞中了。
眼前是緩緩流動著的黏稠紅色岩漿，稍稍不慎，便會被融成飛灰。
與此同時，寧杭耳邊還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叫聲，有男人**的笑聲，女人尖利的哭聲，老人無奈的嘶喊，甚至是孩子此起彼伏的怪叫。
當然，這隻是這場聲音災難中的一部分，不知道從哪裏傳來形形色色的對話或是自言自語，歡樂的，悲傷的，興奮的，絕望的，激烈的，平淡的。
互相重疊，互不相讓。
“這是什麽地方？”
“這裏是奢欲之淵。”
“奢欲之淵？”
“沒錯，那些你們所迷戀又恐懼的商品全部是在奢欲之淵中被生產出來的。”那個少年淡淡地說。
“商品在這裏被生產出來的？”
那個少年指著翻動的黑紅色岩漿：“你將手深入那岩漿之中，想著心中所想，便會拿出你想要的商品了。”
將手伸進岩漿之中？
“怎麽，不敢嗎？”
寧杭冷笑一聲，他看了看已經被鏽化幹淨的左臂，然後緩緩抬起右臂，接著伸進了那蠕動的岩漿之中。
手在觸到那滾燙**的瞬間，有一股鑽心的痛意四散開來，瞬間灌滿整個體腔。不過，他的手竟然沒有被融化，反倒徑直伸了進去。
他閉上眼睛，心想著：我是獨一無二的射手座，希望能有一支箭，射開纏繞哥哥多年的心結！
再睜開眼睛，他的手已經從那岩漿中縮了回來，手裏攥著一個藏藍色的手電筒。
“好了，你的商品已經拿到了。”
寧杭稍稍抬眼，驀然看到了一個詭異的景象：
在他頭頂，竟然有一個偌大的屏幕，屏幕上顯示的正是已經被泡泡占領的東閩市，還有其他被泡泡侵入的城市。
最恐怖的是，那些泡泡開始啃食堅固的樓宇和街道，有些不堪重壓的人們逃出來，瞬間被泡泡包裹住，化成一堆鏽末。
那些人們苦苦哀嚎著，整個城市陷入了死亡絕境！
與此同時，寧杭驚異地發現在他們身上，還有那些樓宇間正有一股股黑色氣體排出，然後匯集到天空之中。
“這是怎麽回事？”寧杭大聲嗬斥道。
“這是怎麽回事？”少年咯咯笑了兩聲，“這就是你們所在的世界啊，現在已經快被泡泡占領了，看看那些愚蠢的人們，還幻想著逃離，殊不知有一天會被自己害死吧！”
“被自己害死？”寧杭愈聽愈困惑，“你到底什麽意思？”
“看到那些從你的同類們身體裏散發出來的黑色氣體了嗎？”少年抬手指了指，“它們就是所有奇形怪狀商品的原料，有了它們，種種你意想不到的商品才會源源不絕生產出來，繼而被使用。”
“你所謂的原料是什麽？”
“奢欲！”少年淡淡地答道。
【通往地獄的路】
“什麽，奢欲？”
“所謂奢欲，就是超越了人類正常願望之外的暗欲。”少年依舊仰著頭，看著那慘烈的一幕幕，“人世間的七情六欲其實都是肮髒不堪，什麽喜怒哀樂，什麽愛怨癡嗔，那些在人心暗黑之海升騰的暗欲不動聲色地腐蝕著他們的身體，他們的靈魂，那些看似平靜的臉龐下掩藏著是不斷膨脹的欲望，那些看似繁華流光的城市裏翻湧的是黑漆漆的奢念。
“人類的身體，還有他們生活的城市太小了，根本無法容納那麽多光怪陸離的奢欲執念，所謂水滿則溢，最後它們隻能從主人身體裏散發出來，然後飄入空中，或沉入大地，而黑渦鎮的一切正是由這些濃稠的奢欲生成，那些欲念糾結到一起，形成了足以摧毀一切的力量，因此我說，將他們逼入死路的不我，也不是葉傲，而是他們自己心中的暗欲，如果他們心中沒有陰暗的欲望，根本無法被這些欲念形成的商品傷害。不過，讓我失望的是，最終沒有誰能夠逃脫這場劫難。”
當寧杭聽到這一切的時候，已經驚詫地說不出話了。
頭頂之上，那些黑色的奢欲還在源源不斷散發著，他們看不到，也根本意識不到，他們心中的欲念正在毀滅著自己。
“既然人心的奢欲能夠擁有毀滅的力量，你為什麽沒有自己去毀滅世界，偏偏要選中我哥哥，還是一個死人！”聽到這裏，寧杭追問道。
“我之所以選中你哥哥有兩點原因。”少年咯咯笑了出來，“其一，雖然由人類散發的黑色欲念匯聚到一起，具有意想不到的摧毀力，卻不能直接作用於人身，因此我們需要媒介，你哥哥便是其中之一；其二，你哥哥死後，心中想要報複父母的執念太深，我在千萬的欲念之聲中聽到了他的心聲，便給了他新生命和身份。至於你剛才所說我偏偏選中他，他並不特殊，人類世界還有無數被選中的媒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都對這個世界充滿憎恨，然後替我們發泄心中的恨意和憎怨。”
“你利用了他們？”
“你說錯了，利用他們的並不是我，而是人心的奢欲。他們是心甘情願為我，不，是為人心的奢欲做事，我能做的就是給予他們力量，讓他們代我，摧毀這讓人厭惡的一切！”
寧杭不停搖頭，他知道這就是他苦苦追尋的真相了，那個小小商店裏擺滿的並不是商品，而是琳琅滿目的人心欲望！
“好了，該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你是不是突然有一種想要改變一切，想要拯救世界的想法呢？”
寧杭陰鷙地盯著他，沒應聲。
那個少年顧自道：“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來到奢欲之淵的人，因為，過不了多久，地上的那個世界就會徹底滅亡，取而代之的是那些人心不死的奢欲，它們將會是新主人！”
看著已經開始鏽化的肩膀，寧杭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雖然他掌握了終極謎底，卻沒有任何力量，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做。
“不要妄想了，你做不到的，隻要人心的陰暗奢欲存在一刻，我們就不會消亡，你有辦法讓人心的暗欲消失嗎？”那個少年笑著，再次化成一縷黑煙，將寧杭攬入其中。
【投心之光】
寧杭再次回過神來時候，他同那個少年已經從奢欲之淵出來了。
那個少年笑盈盈地對葉傲說：“你弟弟很可愛，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他的願望達成了，你也該將他送回地上的那個墳墓了。”
葉傲畢恭畢敬地躬身，然後那個少年倏地化成一縷黑煙，鑽進黑焰之中。
見那個少年消失了，葉傲便道：“好了，我們該回去了。”
話落，二人便一前一後地走出了黑房子。
房子外麵的戾氣還是讓寧杭無法忍受，步履維艱。
葉傲正準備回到夜魔之車，寧杭卻突然開口：“等一下。”
“你還有什麽事情？”
“你不想看看我的商品，也就是這十二星座中最後一件商品的模樣嗎？”
“我不感興趣，我能帶你來這裏，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
“剛才，那個少年帶我去了生產這些商品的源頭，我按心中所想拿到了這個東西。”寧杭輕歎一口氣，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手電筒。
“手電筒嗎？”
“不，它叫做投心機。”
“投心機？”
“隻要在屏幕上輸入你想要投心人的名字，打開光束，那個人的心就會投在實體上，你就能讀到他的心語了。或者，他們有什麽話來不及說，也或者，你有什麽話來不及聽。”
“我才懶得聽別人的什麽心語。”
“我們的世界已經陷入劫難，或許，過不了多久就要毀滅，我是一個平凡人，無力改變這些，也不想承擔救世主的擔子，我隻想做我能做到和我想做到的事，我也是將死之人，就算是我的遺願吧，在我被鏽化成粉末之前，請你來聽聽父母的心語。”
葉傲似乎有些猶豫了。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好吧，送佛送到西，我倒是想要聽聽他們的心中還有什麽。”
話落，寧杭急忙打開按鈕，那手電筒中倏地射出一簇光柱，在漆黑的黑渦鎮裏顯得格外刺眼。
半空中，光圈緩緩化出一張病床，**背身躺著一個虛弱的女人。
這就是將死的母親嗎？
葉傲仰頭，然後聽到一個虛弱的女聲：“我想，我是快要死了吧。回想這短短幾十年，有過歡喜有過悲傷，有過得意，也有過遺憾，唯一讓我耿耿於懷，難以放下的恐怕還是小辰的事情吧。”
小辰，是指我嗎？
葉傲的目光放下一絲敵意，仍舊一臉冰冷：不要輕易相信這些鬼東西，都是騙人的，我已經死了，他們再做什麽解釋都是徒勞的！
“要說我這短短一生中最得意的事，就是曾經有小辰這個孩子吧，他生得俊俏，也聰慧過人，在他身上，我和他爸爸有過太多太多構想。我也曾想，生活就會這麽平靜下去，直到寧杭的意外到來，反複考慮，我們決定留下這個孩子。不過，自從寧杭出世後，小辰便有些變了，我們知道他一直接受不了自己的世界裏突然多了一個弟弟。
“我總感覺對不起他，在寧杭出世後，也疏於了對他的照顧，甚至他離家出走後都沒有及時尋找，我真是悔恨，真的好想快去那個世界見到小辰，希望你還能記得媽媽的臉，也能夠原諒媽媽，好嗎……”
咯噔！
心被莫名撞擊一下。
葉傲正欲低頭，光圈中傳來一個絕望的男聲：“不知道這列車要開往何處，地獄嗎，還是比地獄更加深遠的地方。哎，它要開往哪裏就開往哪裏吧，一切都不重要了。與寧杭通過話了，卻再也無法同小辰說一句話。他應該是一顆璀璨的星，卻早早被熄滅了，永遠失去了光澤。”
說到這裏，那個男人忽然哭了起來。
葉傲咬了咬嘴唇，在他短短十年的記憶中，他從未見過父親哭泣，他印象中，他永遠是笑嗬嗬的，此時此刻，卻留下了哀慟的淚。
那種在得知父親死於夜魔之車時候掠過心頭的痛意再次襲來，母親是死於疾病，而父親卻是間接死於自己手中。
不！
這是他們應得的。
在自己離家出走後，他們沒有及時尋找，他們將愛都給了弟弟！
寧正海輕輕取出錢包，然後抽出一張相片，上麵印著三張燦爛的笑臉，父母一左一右，葉傲夾在中間，咧開嘴巴，笑容燦爛。
寧正海摔碎了手機，然後割破手腕，他將那張放在懷裏：“小辰，媽媽已經去那個世界找你了，如果她還沒有找到你，爸爸就過去陪她一起找，一直找到為止。這一次我們不會再錯過你了。
“其實，爸爸一直想要對你說，你離開的這些年，你從未冰冷過，你每天都被我放在口袋，如果你在那個世界能夠聽到我的話，一定要等待爸爸媽媽過去，我們會在天黑前趕到的，你在原地等我們……”
【我在原地等你們】
隨著那個聲音漸行漸遠，那個畫麵也瞬間消散在了光圈中，留給他的隻剩下了一片慘淡的光芒。
原來，光芒有時候也是寂寥的。
“爸爸……媽媽……”心好似被烹煎一般，疼痛難忍，那些掩埋在心底深海的情愫再次翻湧了出來。
之前，他一直告誡自己，這不過是讓人作嘔的溫情戲。
不過，當寧正海說出那句“你在原地等我們”的時候，他苦苦築造的堅固心防卻瞬間崩塌了。
他曾經自信不會被任何人，任何話語溫暖，這一刻卻死死陷在了父母死前想要說過他聽的話裏。
當寧杭聽完父母死前的心語時，已是淚流滿麵。
他扭頭對葉傲說：“我知道，你死前是帶著深深的執念，或許，在我看來很是可笑，不過當年你隻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孩，你隻是那麽想了，就那麽做了。縱然在你的死亡事件中，父母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你死後，他們無時無刻不再自責愧疚，死前都還在掛念著你。”
葉傲用力搖頭道：“不要說了，你閉嘴，你閉嘴！”
寧杭低頭看看已經被鏽化的半邊身子：“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我隻是將心底話說出來而已。”
葉傲倏地扭過頭，咬了咬唇瓣。
“其實，我是恨你的，甚至嘲笑你的！”寧杭看到葉傲的眼角懸著一顆淚，“你是那麽任性，那麽自私，那麽可笑，你用自己的性命和幸福和父母做了一次賭博，而這是一次必輸之賭，不管怎樣，都會有人受到傷害。我之所以選擇了這麽一個可以讀到心語的手電筒，隻是想讓你了解事情的真相罷了。”
話落，寧杭看著那愈來愈淺的光芒：“我不同意那個少年的話，他說這一切都源於人類的奢欲，無法消除，這個世界遲早還是被摧毀的，但這才是真實的人類啊，善念和邪念的結合體，我們既然無法泯滅善念，便無法剔出邪念，他們是雙生體，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
葉傲隻是癡癡看著寧杭，寧杭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看著已經被鏽化的殘缺不堪的身體：“說實話，我在選擇商品的一刻，也有奢欲劃過腦海，我想充當救世主，拯救這個被黑色占領的世界，最終我放棄了，那不是我的角色，也不是我的戲碼，與其奢望做不到的事情，不如珍惜眼前，拯救一個人也好。”
“你是想要，拯救我嗎？”良久，葉傲才低聲問道。
“我隻是不想看那顆傷痕累累的靈魂繼續被放逐在怨恨的深海了，試著放開，或許就自由了，一切也能回到從前了……”
“自由嗎，回到從前嗎？”葉傲苦笑一聲。
寧杭還以一個清朗的笑，掠過葉傲幹涸許久的心田：“我想我也要走了，不過，我會同爸爸媽媽一起尋找那個迷路的哥哥寧子辰，如果他願意的話，就請在原地等我們……”
話未說完，寧杭瞬間化成一堆飛灰，葉傲倏地抬頭，那個少年再次出現了，他冷冷嗬斥道：“你給他的時間太多了！”
心中倏地掀起了龐大的憤怒，葉傲大聲回道：“你為什麽這麽做？”
那個少年的眼中發出攝人的黑色，葉傲的身體倏地飛到半空中，好似有一股無形的力將他死死鉗住。
“你忘記了嗎，你的身體和力量是我給的，我可以讓你重生，也可以讓你灰飛煙滅！”
葉傲沒有掙紮，隻是死死看著他：“或許，我的故事早該在十幾年前結束了，是恨意和怨念讓你找到了我，然後才有了現在的一切，如果你想收回一起，隨便吧。”
“你以為我不敢嗎？”
力量瞬間加強，葉傲本能地發出哀嚎，他低頭看看已經化作飛灰的寧杭：“弟弟，這一次，你和爸爸媽媽不要食言啊，記得來找我，我在原地等你們……”
話落，勉強框在眼角的淚終於掉落下去，接著“啪嗒”一聲，便消散在寧杭的“屍體”上了。
同一瞬間，葉傲的身體竟然碎裂了，然後化成了一片片輕盈的白色羽片。
那個少年抓了個空，那些白色羽片互相糾纏著，化成一縷白光，急速飛向天空那黑色的漩渦中……
【真心淚】
好似在一條暗道中走了許久，然後終於看到了久違的光。
寧杭睜開雙眼的一刻，他看到了父親和莫婕，他們齊齊湊到他麵前：“小杭，你終於醒了！”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腦海空白了幾秒，他才問道。
“你這孩子，胡說什麽呢，你隻是工作太累而昏倒了，謝天謝地，你沒事了。”寧正海見兒子醒了，終於鬆了一口氣。
寧杭仿佛想到了什麽，起身跑到窗前。
窗外是一片藍天綠地，他忽的扭頭道：“那些泡泡呢？”
莫婕疑惑地問道：“什麽泡泡？”
寧杭指著窗外道：“那些侵占城市的吃人泡泡，它能夠將人鏽化，最後化成一堆鏽末。”
寧正海急忙將寧杭扶到床邊：“你是不是太累了，或者做噩夢了，什麽吃人的泡泡，什麽鏽化粉末的。”
寧杭不可置信地搖著頭，那一切還曆曆在目。
如此真實，真實的可怕。
寧杭一把拉住莫婕地手說：“你還記得奇形怪狀商店嗎，就是那個販售各種神奇商品的商店，我找到那最後的源頭了，是一個叫做黑渦鎮的地方……”
莫婕抬手摸了摸寧杭的額頭：“小杭，你到底怎麽了，什麽奇形怪狀商店，我們有去過嗎，那個黑渦鎮又是哪裏啊？”
什麽，這個城市沒有被泡泡侵蝕嗎，莫非之前的一切都是夢嗎？
事實證明，這個城市並未遭受什麽劫難，其他城市也是一樣，都是一番平靜。
寧杭突發奇想地去找了那些被奇形怪狀商店商品傷害的家庭，竟發現他們都在正常的生活著。
寧杭確定那場劫難是真實的，他再次見到了哥哥，還同他去了黑渦鎮，接著又到了奢欲之淵，他還未對哥哥說完心中的話，便沉溺到了一個夢的深淵。
為何醒來卻成了這番景象？
所有受過的傷害都被修複了，所有記憶也被消除了。
寧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額頭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淺淺的疤痕。
他不知道，那是葉傲，不，應該是寧子辰消失前留下的一滴真心之淚，落在了他的額頭。
也正是那顆真心之淚，喚醒了寧子辰心底的善念，然後化作輕盈的白色羽片，匯成極光，最後刺入了那濃鬱的黑色旋渦中。
然後，便沒人知道那之後的故事了。
那一晚，寧杭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他夢到了一個俊俏的小男孩，他安靜地站在十字路口，然後衝他微微一笑：“記得喔，我在原地等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