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自白之書

與此同時,我還拜托顧隊長調閱了當年的案卷,那裏麵有一張傻強的照片。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有關傻強的影像,雖然有些模糊,但我還是表示了感謝。

如果傻強是整個事件的核心,而和這個關鍵人物有關係的人除了當年的公子幫、死亡的傻強娘和失蹤的楊逸凡之外,就隻有昏迷的郭學民了。

我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

透過玻璃窗,我看到了處於昏迷狀態的郭學民。

隻是別人不知道,那個大家口中的“鐵民”或許還有另一重身份——植夢者。

雖然他處於昏迷狀態,但他的意識空間裏一定隱藏著楊逸凡患病的真相。

我必須潛入他的夢境一探究竟!

我電話通知Naomi,讓她攜帶腦電波同步掃描儀立刻趕來。隨後,我動用人脈關係,迅速聯係到了銀溪縣第一人民醫院的院長。

我提出想要單獨進入郭學民所在觀察室的請求。

院長無奈地表示:“這需要取得郭學民家屬的同意。”

我懇求道:“我隻需要半小時,不,十五分,不,五分鍾,您隻要給我五分鍾就好,這對我非常重要。”

院長思忖了良久,還是答應了我的請求:“好吧,到時候我會以全身檢查為由支開郭學民的家人,但你隻有五分鍾的時間。”

我連連點頭:“太感謝了!”

Naomi趕到後,院長讓我們換上白色工作服,假裝醫生,進入了郭學民的病房。

我提前服用了助眠藥物,Naomi為我和郭學民佩戴了腦電波同步掃描儀,我囑咐道:“如果五分鍾後我沒能醒來,務必開啟強行喚醒裝置。”

Naomi點點頭:“放心吧。”

隨後,我平穩呼吸,迅速進入睡眠狀態。

昏沉之中,我被那股熟悉的觸電感驚醒,睜開眼睛的瞬間,我看到了郭學民,隻不過是他年輕時候的模樣,就是那張合照裏的樣子。

四十多歲,意氣風發。

我知道,我已入夢。

空氣中彌漫著淺淺的樹香。

郭學民坐在一棵大榕樹下的長椅上,他身邊站著一個孩子,那孩子戴著一頂紅黃相間的太陽帽,手裏擎著一架風車,風吹過,扇葉發出嘩啦啦的轉動聲。

他抬眼看到了我,輕輕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強子,去一邊玩。”

沒錯,那孩子就是傻強。

接著,傻強就跑開了,一邊跑,一邊念叨著:你的頭,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貨大樓;百貨大樓,有風扇,一扇扇到火車站;火車站,有火車,給你軋個稀巴爛……

這時候,郭學民向我擺了擺手,示意我過去。

他竟然能夠感知到我的潛入。

既然如此,我正好可以同他對話。

我緩緩走過去,坐到了長椅的另一端。

郭學民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輕輕彈出一根,遞給了我:“來一根?”

我擺擺手:“謝謝,我不抽煙。”

沒有多餘的寒暄,就像相識已久的老朋友一樣。

他聳了聳肩,點燃了煙,又深深吸了一口:“沒想到,你還是找到了我。”

這句話讓我意識到這一切都和他有關係了。

我淡然一笑:“你從畫裏活過來,推我進入深淵,又變成卡車司機,用釘槍打穿我的腦袋,如果是在現實裏,你就是殺人犯了。”

他也笑了,那笑容默認了我的玩笑,也再次證實了我的推測:畫中老人,卡車司機,癌症警察。

我沒有質問他為何要帶我進入貫通夢境,而是將楊逸凡的問題放在了首位:“三個月前,是你通過魏亞琴拿到了楊逸凡一家三口的信息,又去他家拍照的吧?”

郭學民笑笑,說:“你的調查還真是深入。”

我追問道:“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楊逸凡和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營造巢之夢境,然後植入他的意識空間?”

郭學民驚奇地看著我:“本以為你就是一個普通的潛夢者,沒想到你竟然還知道巢之夢境和植夢?”

我句句緊逼:“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輕輕吐了口煙圈:“我確實通過魏亞琴拿到了楊逸凡一家各個方麵的信息,不僅僅是魏亞琴,還有楊逸凡的同事朋友。當然了,我警告過他們,不要隨便亂說,現在楊逸凡出了事,他們也不敢亂說吧。我以這些信息為參考依據,製造了巢之夢境。”

我茫然地看著他。

他繼續說:“你問我為什麽這麽做,因為我和所有的罪惡都有仇,楊逸凡犯下了罪惡,所以我就和他有仇!”

我追問道:“他犯下了罪惡?”

郭學民又抽了一口煙:“二十年前,銀溪縣發生了一起失蹤案件,失蹤的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

“你是說傻強失蹤案嗎?”

“你怎麽會知道這起案件?”

“我是在楊逸凡當年的中學同桌胡勁鬆口中得知了這起失蹤案。”

“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可以告訴你。”郭學民感歎道,“當年傻強沒有失蹤,而是被人殺害了。”

“被人殺害?”

“沒錯。”郭學民冷漠地說,“殺他的人就是楊逸凡!”

“楊逸凡?”我表示無法相信,“可是胡勁鬆說楊逸凡和傻強是好朋友,他怎麽可能殺害自己的好朋友!”

“為什麽不可能?”郭學民語帶輕蔑,“就因為是所謂的好朋友嗎?”

“你說楊逸凡殺了傻強,那你有證據嗎?”我話鋒一轉,認定真凶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拿出證據。

“我沒有實質性證據。”郭學民搖搖頭,“但我可以確定就是他所為。”

“既然沒有證據,你所謂的殺人論又是從何而來呢?”我提出疑問。

“你能潛入我的夢境,那麽對於我接下來要說的,就更加容易理解了。一年前,我被查出癌症晚期,醫生說我的病情很重,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大家鼓勵我戰勝病魔,但我不想這麽活下去。每天化療吃藥,毫無生活質量可言,也沒什麽意思,所以我就吞食了安眠藥想要自殺。”香煙燃盡,郭學民抖落了煙頭,又點燃了一根,“我昏迷後,意識進入了一個陌生的小酒館,裏麵空****的,隻有一個年輕的調酒師,我以為我死了,這就是死後世界了。”

“小酒館和年輕的調酒師?”這引起了我的興趣。

“調酒師告訴我,我沒有死,隻是進入了瀕死空間。”

我驀然想到寶叔之前提到的瀕死夢境,即將死之人或在酷似死亡狀態下營造的夢境,郭學民吞服安眠藥自殺,應該就是進入了那裏。

“然後呢?”我追問道。

“我們一邊喝酒,一邊聊天,聊了很久,我將自己的警察生涯說了一遍,從我還是一名實習片兒警一直到刑警大隊長退休。”說到這裏,郭學民便停了下來。

仿佛在那一刻,這警察生涯的喜怒哀樂全部融成了瞬間的感覺。

他驀然地看著模糊的遠方,繼續剛才的話題:“最後,我們說到傻強失蹤案,那是我從警四十年,唯一沒有偵破而耿耿於懷的案件。他說他有辦法讓我找到事情真相。我問他是什麽辦法,他突然將一杯調好的酒潑到我臉上。我睜開眼睛,正準備罵娘,卻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裏,原來我被家人救醒了。”說到這裏,郭學民淡淡吐了口煙圈,“蘇醒後的我發現自己可以潛入他人夢境,探尋他人意識深處的秘密!”

我一驚:他竟然成了潛夢者!

“那種感覺很神奇,甚至不需要借助其他力量。”說到這裏,郭學民也興奮起來,“我決定重新調查傻強失蹤案件。我輾轉找到當年所有和傻強有關係的人,接著一一潛入他們的夢境,最後在楊逸凡的夢裏找到了線索。”

“什麽線索?”我又問道。

“我潛入他的夢境後,發現他被一個噩夢困擾。”郭學民不急不緩地敘說著,“楊逸凡就讀的明德中學後麵有一座山,傻強失蹤那天,確實是公子幫將他帶走了。他們帶他進了山,不過他們隻是沒事找樂子,將傻強打了一頓,就放他走了。沒想到傻強在下山路上遇到了楊逸凡,他沒注意到,楊逸凡背著一個袋子,裏麵裝著兩把鐵鍬。他們二人再次進山,越走越深,最後在一棵樹下停留。”

“然後呢?”

“楊逸凡和傻強在樹下開挖,他們挖了很久,挖出一個大坑,然後楊逸凡讓傻強跳了進去,最後將他活埋了。”

“你說楊逸凡活埋了傻強?”我不敢相信。

“沒錯,他活埋了傻強,他是殺人犯!”郭學民側眼看看我。

“人的夢境又不是現實,僅僅憑借一個困擾楊逸凡的噩夢就認定他是殺人凶手,未免太草率了吧!”

“相比虛假的現實,夢境才更加真實,不是嗎?”郭學民陷入了一種固執的邏輯中。

“所以你就將巢之夢境植入了楊逸凡的意識空間,讓他飽受摧殘?”

“我給過他機會的,是他自己沒有珍惜。”一口煙圈緩緩而出,連同沉重的真相被一並排出郭學民的體外,“我輾轉找到他,向他提起當年的事情,還說出了他的夢境內容,我勸他去自首,他拒絕了。他堅持說傻強失蹤那天,他一直在家寫作業,但他的反應告訴我,他就是殺害傻強的凶手。”

“既然你認定楊逸凡將傻強活埋在了學校後山,那你沒有報警或嚐試尋找嗎?”

“我自己就是警察,當然知道警方不會采納所謂的夢境線索。”郭學民聳聳肩,“我也試著在學校後山尋找過,但搜索麵積太過龐大,所以我在尋找了一段時間後隻好放棄。”

“然後你對他的意識空間植入了夢境?”

“我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這起案件困擾了我二十年,我必須在有生之年得到結果,傻強也需要這麽一個結果!”話落,郭學民將煙頭撚滅了。

“哪怕是一個錯誤的結果。”

“沒錯!”他的語氣很冷,像是冬天散不開的霧,“哪怕是一個錯誤的結果!”

“你是警察,你就沒想過,你的一意孤行和倉促決定可能會錯害一個無辜的人嗎?”我仍舊苦苦質問著。

這時候,突然起風了,我這才發現天空陰鬱起來了。

郭學民緩緩抬起頭,感歎道:“我的時間到了,我要走了,你也該回去了。”

我忍不住嗬止道:“你不能走,我還沒有問完!”

他沒有再理會我,起身招呼不遠處的傻強:“強子,我們回家了。”

傻強捧著風車跑了過來,我本想追上去追問更多的,但怎麽也邁不開腳步,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漸行漸遠。

傻強嘴裏念叨著:“嗬嗬嗬……你的頭,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貨大樓;百貨大樓,有風扇,一扇扇到火車站;火車站,有火車,給你軋個稀巴爛……嗬嗬嗬……”

郭學民站在他身邊,也輕聲附和著。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這時候,周圍的一切開始倒塌,我的身體也失去平衡,墜落而下。

接著,我倏地睜開了眼睛,回到了現實之中。

Naomi見我醒了,也鬆了一口氣。

時間正好過去五分鍾。

隨後,我們迅速離開了病房。

離開後不久,我就接到了院長的電話,他說郭學民去世了。我驀然想到我們的對話,他說他的時間到了,他要走了。

雖然確定了造夢者和植夢人的真實身份,但還有更多謎團伴隨著郭學民的去世再也沒了答案。

比如,是誰教授了他造夢和植夢的能力,是那個年輕的調酒師嗎?調酒師又是什麽身份,除了楊逸凡,他是否還向其他人的意識空間植入過夢境?他又是如何將我引入貫通夢境的?等等。

離開銀溪縣三天後,我接到了李毓珍打來的電話,她說楊逸凡被找到了,隻不過他已經死亡一周了。

也就是說,他在失蹤的當晚就死了。

有人在銀溪縣明德中學後麵的山裏發現了一具腐爛男屍,通過他隨身攜帶的手機,警方聯係到了李毓珍。

沒想到,失蹤多日的楊逸凡竟然驅車回到了多年不願意提及的家鄉,還在曾經就讀的初中後麵的山裏服藥自殺了。

一瓶氰化鉀結束了三十多歲的生命。

對於這個普通而平靜的小縣城,楊逸凡的自殺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警方在楊逸凡的遺物中發現了一封手寫信,字跡扭曲,但確定為他本人所寫,最重要的是這封信竟然牽扯出了二十年前傻強失蹤一案的真相。

在警方那裏,我們看到了那封自白書——

…………

今晚的月亮又圓又亮,和二十年前的那晚一樣。

現在坐在這林子裏的我等待著自己的結局。

我想這就是我的報應吧,二十年前,我害死了傻強,二十年後,我要將這條命還回去了,還回去了,也就解脫了。

雖然,我很討厭傻強,討厭和這個傻子做朋友,但我沒有辦法,沒有他,我孤獨可憐得就像一隻狗,或者連狗都不如。

重要的是,如果有他在身邊,還能分散公子幫對我的折磨。我隻好一邊和他做朋友,一邊對他充滿厭惡鄙夷。

現在想想,當時的我真的很恐怖。

…………

這種日子過久了,我也變了,我一麵承受著虐待,一麵又幻想著虐待別人。

其實,我從沒想過要殺人,我看過電視劇,殺人都是要坐牢的,我隻是太渴望像公子幫虐待我一樣,體驗那種淩虐別人的感受了。

這個念頭在我的心裏紮了根發了芽,最後長勢凶猛,我無法控製了,所以那天我看到公子幫將傻強帶進山裏後,也偷偷跟了過去。我藏在樹後麵,看著公子幫折磨他,心裏感覺酥酥的,隨後,他們放走了傻強,我在半路上攔住了他,還說帶他去一個剛發現的秘密基地,他笑哈哈地跟我過去了。

當時,傻強看到我攜帶的鐵鍬,還問了我,我隻是說有用處。

我發誓,最初我並沒有想要害死傻強,我真的隻是想要體驗一下那種活埋別人的感覺,真的。

我找了一個極為偏僻的地方挖了坑,還讓傻強幫忙,最後讓他跳進去,朝他身上填埋,在此之前,公子幫就是這麽活埋我的。如今,我也可以活埋別人了。

不知道為什麽,當我向傻強身上填土的時候,竟然感到了一種詭異的快感。

那快感促使我越來越瘋狂。這期間,傻強不斷求我,但我騙他這是一個很好玩的逃生遊戲,讓他堅持下去,隻要念叨一百遍那首童謠就可以出來了,直至泥土將他徹底掩埋。

一同被掩埋的還有傻強的太陽帽,以及他口中不斷念叨的——你的頭,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貨大樓;百貨大樓,有風扇,一扇扇到火車站;火車站,有火車,給你軋個稀巴爛……嗬嗬嗬……

那一刻,我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成就感吞噬了。

…………

不過這感覺迅速退去了,當我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土坑已經沒了動靜。我瘋狂將傻強挖了出來,發現他呼吸很微弱,我本想帶他出去,但轉念一想,如果就這麽出去了,我活埋他的事情就暴露了,我將麵臨更多的指責,甚至還會負刑事責任。情急之下,我做了一個恐怖的決定,我將傻強重新埋了回去。

我清楚記得,我將傻強推進了土坑,朝他身上填土。

他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哭,在此之前,不論公子幫怎麽欺辱他,他都沒有哭過,每次被打完,他都笑著安慰我:“楊逸凡,我沒事,楊逸凡,我沒事……”

但是那一次他哭了,他的哭聲很虛弱,他在叫著:“娘,我要找娘,娘,我要回家……”

不過,那時候的我已經瘋狂,我和他的想法一樣,我也要回家,回家!

…………

現在,我已經忘記了當時埋掉傻強的過程了,我一直想,如果當時沒有再次活埋傻強會是什麽結果。

很顯然,這隻能是一種幻想了。

埋掉傻強之後,我甚至對著活埋傻強的土坑呼喊。我喊了他的名字,我害怕他沒有死透,再次破土而出。

直至天色暗了,我才迅速離開。

回家之後,我清理了鐵鍬,又換了衣服,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但很快我就發現,我的學生證不見了。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都沒有找到,然後我想到了活埋傻強的土坑。我一定是二次掩埋的時候不慎將它丟入坑中了,但我不敢回去,也不能回去。

那裏埋著傻強,也埋著我的秘密。

那片林子成了我的禁地。

當天傍晚,傻強的娘還來家裏找過我,問我有沒有見過傻強,我說沒有。

她來的時候,還給我帶了剛做好的菜團子,然後這個傻女人悻悻地離開了,殊不知她的兒子已經被我害死了。

…………

後來,傻強的娘報警說兒子失蹤了,一個姓郭的警官來學校調查,我也裝成了受害者,還說那天我一直在家寫作業,並且暗示警方將調查重點放到公子幫身上。加上媒體的介入,這件事鬧得挺大的。公子幫承認他們虐待傻強,但否認殺人,警方沒有實質性證據,案子就擱淺了。再後來,公子幫陸續轉學了,我卻每天做噩夢,夢到傻強從土坑裏爬了出來,或者那個姓郭的警官找到了活埋傻強的土坑,還發現了我的學生證。

這種恐懼在日後的生活一直存在,不管是外出求學,父母去世,還是我談戀愛,甚至結婚生女,我總覺得傻強跟在我身邊,他就那麽不動聲色地站在那兒,從未離開。

…………

這種日子持續了將近二十年,直至那個姓郭的警官再次找到我,他說出了當年的事情,一字一句,好像親眼看見了一樣。他勸我自首,我拒絕了。我當然不能那麽做,我有我的生活,我的家人和朋友,我舍不下當下的一切,更不敢麵對當年那個恐怖的自己。

我清楚記得那天晚上,在我轉身準備上樓時,那個姓郭的警官叫住我,他說他在地獄的那頭等我。我暗罵了一句“神經病”,匆匆離開。

雖然我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但我隱隱感覺,我的報應要來了。

也或者,已經來了。

沒多久,我就開始做那些奇奇怪怪的夢,夢裏有太陽帽,還有那首童謠,我被這和現實混淆的夢境折磨著,日漸崩潰,直至那個姓王的心理谘詢師出現。他給了我希望,本以為他可以幫我,沒想到他也被困在了夢裏。

…………

我想,我應該無法擺脫那些噩夢了。

既然如此,早點結束也就早點解脫。

我隻想利用這最後的清醒時間說出這些罪惡。

其實,從犯下罪惡的那天起,不管過了多久,有沒有受到審判和製裁,我一直生活在懲罰之中,從未有片刻的停歇。

我所在的地方埋葬著傻強,他孤獨地在這裏躺了二十年,現在,我想要對他說一聲:“對不起,我來向你贖罪了。”

今晚真冷。

…………

警方在發現楊逸凡屍體的地方進行了挖掘,真的找到一具屍骨,經過和當年警方留存的傻強娘的血液進行DNA比對,確定係傻強本人。

警方在發現傻強之時,他已化為白骨的頭上還戴著那頂紅黃相間的太陽帽,而在那個坑裏,警方還找到了一張學生證,就是楊逸凡在自白信裏提到的丟失的學生證,已經模糊的人像旁邊赫然寫著:初三(7)班,楊逸凡。

這麽說來,郭學民所說的確是真的,當年傻強並非失蹤,而是被楊逸凡殺害了。二十年後,楊逸凡最終沒能逃過製裁,被夢境折磨得精疲力竭後服藥自殺。

本來,我以為這隻是一起普通的心理谘詢,沒想到竟然牽扯出驚人真相!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到少年時代的楊逸凡和傻強,就像我當時在胡勁鬆飯店看到的幻象一樣,傻強舉著風車,戴著太陽帽,嘴裏念叨著那首童謠。

楊逸凡看了看我,突然就笑了。

那笑容有些悲傷,又有些釋然。

接著,他轉身跟上了傻強,一邊跑,一邊重複著那首童謠:你的頭,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貨大樓;百貨大樓,有風扇,一扇扇到火車站;火車站,有火車,給你軋個稀巴爛……

我給寶叔打了電話,將他走後發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他聽後也很震驚,責備我不該擅自潛入郭學民的夢境。

郭學民已經昏迷,他的夢境是瀕死夢境,在此時潛入瀕死夢境是極為危險的,一旦郭學民死亡,潛夢者很可能被帶入虛無之夢,直接死在夢中。

那是隻有死人才能進入的夢境。

不過郭學民卻在最後提醒了我,將我驅逐離開。

至於造夢者和植夢人的身份,寶叔推測郭學民並不是真正的夢後黑手,一個人不會突然變成潛夢者,更不可能在短時間掌握潛夢、造夢和植夢能力。

我提到在郭學民夢境中出現的年輕調酒師,寶叔說那個人或許才是真正的幕後之手,郭學民很可能是借助了他的力量達到尋找失蹤案真相的目的,而引我進入貫通夢境也極有可能是那個人所為。

郭學民隻不過是一個幌子罷了。

掛斷電話,我的心情卻陰鬱起來:那個隱藏在夢境背後的人是誰,他為什麽要幫助郭學民呢,他會不會有更大的陰謀?

我輕輕拉開了百葉窗。

窗外,重雲如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