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功德圓滿

A

鄒天明做夢也沒想到,運氣又從天而降。

老黃在電話裏告訴他,有生意跟他談。

鄒天明的太陽穴還在隱隱作痛,在沙發上坐了整整一宿,昏昏沉沉的也不知睡著沒,每根骨頭都透著痛。可這點點痛算得上什麽,老黃的語氣讓他感覺自己還有戲,也就沒再多想,匆匆出門了。

潮福城是福州城內的人氣極旺的老牌茶樓,裝修一般價錢不地道但口味地道,鄒天明是這裏的常客。周末的上午九點半,正是人最多的時候,如果不是老黃先到,等位子也要半個多小時。

鳳爪,楊枝甘露,流沙包,金沙鯪魚球還有一個燒鵝拚叉燒,老黃一個人已經開始享用美味了。鄒天明一看東西都合胃口,隻添了份蝦仁腸粉,兩個人並不寒暄,很快就進入了主題。

老黃毫不隱瞞地說最近生意不太好,回國其實是躲債的,熟人介紹認識了趙廳長,還得到了他的青睞。小投標的數字其實是亂寫的,歪打誤撞地居然比鄒天明的價錢還高,他根本就拿不出兩千萬,更拿不出錢去運作十幾億的大工程,唯一的賺錢機會,就是把這個得到的標底轉手賣掉。如果鄒天明有心要這個標底,現在就可以談價錢,如果鄒天明不想要的話,他就聯係其他朋友,反正標底他是用不上了,也不打算參加競標。

鄒天明不動聲色地吃著東西,心裏已經樂壞了,鬧了半天這個豪客老黃隻是個提籃子的,轉了一大圈,最後生意還是落在自己手上。他本就懷疑老黃的來曆,現在正中下懷。

“給老趙的錢是在招標成功後,工程項目款到位才支付的,我現在缺錢周轉,希望能在招標會之前拿到錢,隻賺個時間差。”老韓喝著普洱茶,緩緩道來,“我相信老趙的眼光,他選擇你我進行交易,你肯定也是信得過的人,所以第一個想到了你。”

“想要這個標底的人很多,我們不過一麵之交,你就這麽信得過我?”鄒天明狐疑地看著老黃,還是有點不確信這天大的好事居然真的落到了自己頭上。

“坦白說,我的生意出了些狀況,那些合同很煩人,交你這個朋友當然是想今後請你幫忙。鄒律師的大名我來福州的第一天就有耳聞,一直想跟你認識認識,這次的標底我就半賣半送吧。”老韓掏出雪茄,遞過一支給鄒天明。

那是貨真價實的古巴蒙特魚雷,每盒價值數千,鄒天明當然是識貨的,心裏琢磨開了,這老頭豪爽出名,周轉不靈還抽這麽貴的煙,真是個老敗家子。難不成這老敗家子還想要我一千萬,那怎麽行,現在是他求我,不能讓他定條件。律師最擅長的就是談條件,鄒天明很快找到了還價的借口:“你說的是要現金,而且在招標會之前拿到,這可有點困難。”

鄒天明說搞工程的人最需資金周轉,很多項目都是自己先墊資的,不僅要購買原材料,支付運費,還要發工人工資,大部分資金都在賬麵上流動,就算是全省實力前十位的承建商都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一千萬的現款。那些人都做不到,他也不可能做到。至於另一個條件就更不可能了,如果老黃給出的標底有問題,那他不是要吃大虧。

老韓當然知道這隻是鄒天明在講價錢,隻有真心要交易的人才會講價錢,所以這單生意十有八九可以做成。

兩個人喝了一上午茶,直到中午時分才把事情敲定:鄒天明付給老韓三百萬,不是現金,而是支票,如果在招標會當天下午四點半他不電話取消的話,老韓才可以兌現。如果鄒天明拿到的標底有問題,那這張支票就會作廢。

三百萬,比起老韓開出的一千萬足足少了七百萬,比起趙廳長要的兩千兩百萬來隻算個零頭,鄒天明心想這可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昨晚的失落和此刻的興奮程度是成正比的,不,還多出許多,沒讓趙老鬼賺到自己的錢就輕而易舉地得到標底,簡直大快人心,爽啊。他走出潮福城時步履輕盈,像是踩在棉花上。

老韓看著他洋洋得意的背影,滿意地一笑。

B

招標日終於到了。大會議廳裏坐滿了各建築公司的承建商和政府工作人員,還有媒體記者。主持人照例介紹坐在主席台上的各位領導,以及此次參與招標的各公司。

趙廳長坐在主席台正中表情莊重,俯瞰著台下的熟人們,卻沒發現老黃。他到哪去了,昨晚還在電話裏說今天肯定是第一個到場,這麽關鍵的時刻居然遲到。趙廳長心中不快,卻正好看到鄒天明坐在前排的位置上對著自己古怪地笑。

主持人已經介紹了工程項目的有關情況,接下來由招標人代表,也就是趙廳長當眾宣布評標定標辦法。公證員負責核查各公司提交的投標文件和有關證件、資料,並檢視其密封、標誌、簽署的情況,一切都像平時的招標會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最後,主持人開始唱標。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可直到唱標結束,老黃的公司也沒派一個人來。眼下趙廳長也不好打電話過去質問,他開始煩躁,如果老黃不能順利得標,那兩千多萬他一分錢也拿不到。在統計過最後的標價後,鄒天明的公司以絕對黑馬的姿態順利出線,每一個數字都神奇地接近標底,了解鄒天明和趙廳長關係的人們無不投去複雜的目光。

趙廳長顯然也感覺到了這些目光中的質疑,誰也不會相信這次他跟鄒天明真的沒關係。他臉色難看得緊,直覺老黃的不出現一定跟鄒天明有關,這小子手段辣得狠,九成九是他把老黃給逼走了。

就在大家鼓掌祝賀鄒天明公司的成功得標時,會場上的投影機莫名其妙地自動開啟,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出現在大屏幕上。那是梁融拍攝的人物照和視頻,構圖完美畫質高清,連鄒天明嘴角沒刮幹淨的須根都清晰可辨。

掌聲戛然而止,所有走神的聊天的看熱鬧的人們全都被屏幕上的畫麵給吸引住了,男主角的生猛的和平時的斯文如此判若兩人。鄒天明咆哮著讓秘書去關閉投影機,那個可憐的女人上躥下跳急出一身的汗,可投影機怎麽也不聽使喚。他慌亂中跑到大屏幕前試圖擋住那些圖像,可無濟於事,那些不堪的畫麵全都投射在他身上,讓他無所遁形。

有人開始偷笑,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記者們更是舉起了所有攝像機,明天的頭版頭條,還有這月的獎金全都有著落了。

每個人都把目光聚焦在鄒天明身上,卻沒人注意到他身邊有個胖胖的保安,手裏捏著的正是投影機的遙控器,他正在欣賞鄒天明惶恐不安直冒冷汗的表情,這是每次騙局中他最有成就感的部分。

當大家親耳聽見鄒天明狠毒地辱罵趙廳長和趙美琳時,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震驚,詫異,還有幸災樂禍。趙廳長臉色難看之極,美琳當初就不該跟這個混蛋來往,真把趙家的臉都丟盡了,他的手在顫抖,哆哆嗦嗦地掏出速效救心丸吞下,稍微冷靜後立刻召來保安讓他們去關閉投影機的電源。

保安們去了好一會兒,可就連整層樓的供電都切斷了,還是不能阻止投影機的運行。梁融做事最穩妥,早在改裝投影機時就預防著他們會切斷電源,所以把投影機的電源改接在一個蓄電池上。這時鏡頭一晃,更令人震驚的畫麵出現了:

“我的意思是在正式招標會之前,咱們三個人來一次小招標,招標的對象就是這次的標底,價高者得。”

“實話實說吧,二位對我都很不錯,我對二位也很欣賞,如果我隨隨便便把標底給你們中的任何一位都不公平,沒有得到標底的一方表麵不說,心裏肯定也會怪我,難免要傷和氣。所以,我就想出了這個辦法,競標者隻有你們二位,時間隻有三天,你們各自準備一下吧。離正式的招標會也隻有七天了。”

……

畫麵的角度上看不見老黃,卻能清晰地分辨出趙廳長和鄒天明的身影和聲音。

趙廳長麵如死灰,幾年來噩夢裏出現的全都是類似今天的畫麵,現在終於噩夢成真了。在場的全是部下和熟人,他很想保持冷靜,可他的身體已經失控了,愣了半天才想起逃,腿卻使不上勁,連滾帶爬地朝門外衝去。

C

趙廳長還沒爬出會議室,外麵就傳來了警車的呼嘯。

鄒天明早就意識到了危險,這次肯定是被人設計了,但他還是很冷靜地分析了形勢,警察最多也就給自己一個嫖娼的罪名,男人嫖娼也不算罪不可赦。那些圖像上並沒有自己送錢給趙廳長的畫麵,確切地說,自己這個標底也不是從趙廳長手上買來的,行賄的罪名不能安在他頭上,比較難解釋的恐怕還是趙老鬼,他這可是主動索賄。想到這裏,鄒天明趕緊掏出了手機,他得搶在警察前把名下的錢轉出去,“洪義,聽我說,現在放下手上的所有事,馬上去一趟銀行……”

“鄒哥,你開什麽玩笑,我現在人在泰國。”電話那端的男人脖子上掛著狗鏈粗的金鏈子,手指上的翡翠戒指也大得不像話。

“這節骨眼上你去泰國幹什麽?”鄒天明心裏一緊。

“不是你讓我帶著兄弟們出來玩的嘛,機票是你買的,酒店也是你定的,你還說讓我們怎麽開心怎麽玩。鄒哥,你不是想說這趟是自費遊吧。”洪義的口氣不太好,黑社會可不好惹。

“我……我什麽時候說的?我怎麽不記得。”鄒天明越發糊塗了。

“那天晚上是你自己打電話給我說弟兄們辛苦了,要犒勞大家,還說讓我把那個駝背老鬼的存單給還了,說什麽大生意搞定了,小錢就無所謂了。我可全是按你吩咐做的,當時也有小弟在場聽到你說的話,你可別說自己喝醉了。”洪義粗著嗓子吼,聲音大到站在鄒天明旁邊的小秘書也聽得一清二楚。

鄒天明繼續追問,洪義說的那天晚上正是小招標那晚。

那晚分明是失敗了,痛苦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打電話讓洪義去把錢還給那個老鬼,更不可能自己出資讓這幫古惑仔出國旅遊。鄒天明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著了道了,卻不知著的是何方高人的道。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是栽在一個司機手裏,就是小招標那晚老黃帶去的那位。臨出門時,司機經過他身邊時假摔了一下,一掌拍到了他身上,就這麽一下他就迷糊了,讓他做什麽就乖乖地做什麽。這就是傳說中的拍花。

拍花是利用藥物對人進行麻醉,使其喪失心智,跟催眠效果差不多,不同的是催眠需要心理暗示才會醒,而被拍花的人隻要用冷水澆頭就會立刻清醒。

不少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販子就會使用拍花的手法,也不乏站在大街上被人拍了一下,然後迷糊了心智,帶著人回家取出所有的存款和首飾送人的事,坊間更有不少女大學生被人拍一下就被賣到深山老林裏去的傳說。手法高超的拍花者隻需要輕輕一下,對方根本無從防備,而且使用的藥物也是無嗅無味,很難察覺。

拍鄒天明的就是位高手,此人姓花名不毀,拍花的技術是祖傳的,卻也盜亦有道,行走江湖四十餘年從來都是隻取錢財,即便對方是貌若天仙的美女,也絕不害人。花不毀的父親花在巒跟老韓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親如兄弟。花不毀自小跟父親行走江湖,對老韓也是敬仰不已。五年前,花在巒因病去世,花家隻剩花不毀和花不如兩個小輩,這次是老韓特意請他過來幫忙。

鄒天明急出了一身冷汗,小秘書在他旁邊連著叫了他三聲才聽見。得趕緊打電話轉移銀行裏的存款,鄒天明的手哆哆嗦嗦地好不容易才按下撥出鍵,警察就已經到了。來的不止是警察,還有紀委的工作人員,除了鄒天明和趙廳長外,還有好幾名跟鄒天明交往密切的官員被帶走。整個會議廳裏就像明星退場一樣熱鬧,閃光燈不時亮起,不過鏡頭對準的對象卻是一位位貪官。

這全是梁融的功勞。那晚他把從鄒天明保險櫃裏拍攝到的秘密賬本打印出來的照片,用快遞送到了市公安局和紀委。

“好在這裏的警察還沒被汙染,我還擔心他們是否會給鄒天明通風報信。”陸鍾在大樓對麵的街上,和老韓、單子凱、司徒穎一起觀賞著這精彩的一幕。

“陸鍾,你知道花大叔會來幫忙,為什麽還弄出這麽複雜的一套,浪費大家的時間。讓他把那幾個該死的全都拍了不就完了。”司徒穎還在怨恨他安排自己拍豔照。

“要是那麽做就沒樂趣了。”陸鍾繼續欣賞著眼前的好戲。

“樂趣?”司徒穎不解,她除了被人吃豆腐就是憋在酒店裏守監控錄像,悶都悶死了,何來樂趣。

“看著這些自以為是的家夥跳進自己挖下的陷阱裏,難道不是最大的樂趣嗎?”陸鍾笑眯眯地說。

被押出大樓的鄒天明像隻鬥敗的公雞,趙廳長就更差勁了,褲管下濕了一大灘,居然嚇得尿褲子了。

“回想起剛見到他們時的春風得意,此刻的表情,的確是很有觀賞價值。”單子凱掏出手機拍下了這值得紀念的一幕。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趙美琳打來的,她一定是聽到招標會上的風聲,找“謝丹儒”商量對策。單子凱看到她的名字都覺得惡心,連關機鍵都懶得按,直接把手機扔進垃圾桶裏。

遠遠的,梁融也走出了酒店的大門過來了,帶著勝利的微笑,對大家伸出了大拇指。

“走吧,咱們得趕在銀行關門前把這張支票兌現。”陸鍾舉起手裏的支票,對大家晃了晃,這可是大家辛苦半個月的報酬。現在距離四點半還有十分鍾時間,鄒天明肯定不能打電話取消交易了,但大家還得搶在銀行凍結賬戶之前把這筆錢拿到。

D

“駝爺,您還滿意嗎?”看著精神健旺起來的駝爺,陸鍾放下了心。

“好,好啊。你們可真是幫了我大忙了,謝謝你們。”駝爺從洪義手裏接過存單時還覺得不可思議,那原本就是屬於他的錢,但從鄒天明手裏拿回這筆錢無異於虎口奪食。

不過一天,整個福州城內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報紙上電視上,還有人們的嘴裏都在流傳著各種版本的招標內幕和大律師的“豔照門”,在媒體和輿論的壓力下,鄒天明不得取保候審,必須待在看守所裏,警方還在搜集證據,要把這個利益集團調查個水落石出。遠在國外的洪義也聽到了風聲,短期內不會回國,自然也不會有人再來找碴,駝爺終於可以過回太平日子。

“您不用客氣,都是我們應該做的。”陸鍾攙著駝爺的手,扶著他坐下。駝爺身邊還有另一位年輕人,也幫著拿起駝爺的拐杖,此人身形消瘦有些麵熟。

“這位是……”老韓猜測著年輕人的身份。

“我新收的徒弟,小一刀。”駝爺捋了捋胡子,滿意地看著身邊的年輕人,“這幾天我想明白了,還是你說的對,年紀大了,那點手藝也不能帶進棺材裏。”

“韓老大好。”小一刀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馬上就向老韓討教,“能請教您一個問題嗎?”

“盡管問吧。”

“那個混蛋律師很有錢的,為什麽不多騙一些呢?隻要了這麽幾百萬,不過是他銀行賬戶裏的零頭。”小一刀覺得騙少了。

“嗬嗬,這個問題可是入行的時候必須要知道的,還是讓你師父告訴你吧。”老韓抬抬手,示意讓駝三來回答。

“小子,是這麽回事。咱們江相派有三條規矩是一定要遵守的,你一定要記牢,如果將來壞了規矩,我可是要逐你出門的。”駝三收起笑臉,嚴肅起來,“第一,絕對不能泄漏行中的秘密,失手不能出賣同門。第二,隻能騙錢,不能騙色,所騙的也要是不義之財。第三,不能做瓜(死)一哥。”

“那些是壞人,為什麽不能把他們騙死?”小一刀不太明白。

“一個有職業道德的老千,永遠不會把一哥騙到傾家**產。如果鬧出了人命,事情肯定會鬧大,對於咱們老千來說,最最重要的就是安全。我們能做的是給他們一些教訓,真正能定罪的隻有政府,明白嗎?”駝三認真地解釋完,又補充道,“還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江湖財,江湖散,不散有災難。這一點雖然不在門規裏,但你也一定要遵守,當老千的是吃的江湖飯,沒有朋友,是絕對混不下去的。”

“小子你可要好好記住哦,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老韓欣慰地拍拍駝爺的手。

“真不知道該怎麽謝你,上次說起那本書的事,段七跟我已經多年沒見了,我隻知道他在廣州。”駝爺麵有愧色。

“見了麵,我會替你跟他問好。”老韓知道駝爺跟段七曾有摩擦,馬上轉移話題,“不說那些了,咱們還不老,真的,還有幾十年呢,你爭取再生個小駝子,哈哈。”老韓說完,自己也笑了。

“你又笑話我,兒子什麽的我就不指望了,隻要能跟徒弟合得來,這輩子就這麽過了。”駝爺看著已經滿頭白發的老韓,記憶中,當年那個瀟灑一方的韓楓身影已經有些模糊了,“我記得你總是說,要做一個騙得過閻王爺的老千。”

“這句話真是太妙了,回頭我要寫進幹爹語錄。”司徒穎乖巧地說道。

“怕是騙不過閻王爺了,最近身體越來越不爭氣,隻能指望這幫小的們幫我騙騙閻王爺了。”老韓話都沒說完,就咳了起來。最近幾天胸口老是發悶,疼,咳嗽也比平時更多了。知道抽煙對身體不好,可要讓他不抽,那比要命還難。

“你比我小呢,可別死在我前頭。別忘了我們以前約定過,這輩子還要一起去拉斯維加斯參加WSOP世界撲克巡回賽的。”駝爺看著老韓,這一別,不知相逢是何時了。他沉吟了片刻,想起一件事來:“對了,司徒姑娘上次說你表姐在我們福建做傳銷,我打聽過了,一個月前,公司總部搬到廣西來賓去了。”

“駝爺你真是太好了。”司徒穎高興得在駝爺臉上留下了響亮的吻。那位表姐是遠親,比司徒穎大十歲,老家在鄉下,沒讀過多少書,司徒穎很小的時候她就去司徒家幫忙照顧司徒穎,司徒穎的童年都是在她的陪伴下度過的,可比親姐姐還親。

“老韓,你還記得當年幫我們跑腿的小周嗎?他現在就在來賓,可以幫你們找找人。”駝爺的人緣一直很不錯。

“小周,當然記得,很勤快的一個人。”老韓對小周的印象很好。

現在有兩條線索,司徒表姐和段七,先找誰是個問題。

老韓說,讓陸鍾決定。

陸鍾的決定是先救表姐,段七前輩不會有性命之虞,而表姐就不好說了,聽過太多關於傳銷組織的負麵消息,司徒家裏的人全都很擔心。

鄒天明那張支票兌現的三百萬,以駝爺的名義捐出一百萬給中華慈善總會,剩下的兩百萬,老韓提出收購一家小公司,最好是一家曾經紅火過賺過大錢,如今又瀕臨破產的那種。大家變成股東後在公司的賬目上做點動作,以後就再也不怕有人以所謂的巨額財產來曆不明罪要挾大家了。

這個任務該交給誰呢?司徒穎忙著逛街血拚,梁融則忙著泡論壇當他的版主,至於單子凱,更是忙得厲害。平時泡美眉還忙不過來,他名下還有家模特經紀公司要打理——當然是假公司。廣告上說不收報名費,其實跟當年陸鍾玩的那套把戲一樣,打著找模特和臨時演員的招牌賺點攝像費資料費化妝費存檔費,賺頭不大。碰上個別有錢又不吝嗇的,也請梁融幫忙搞搞包裝賺點包裝費,偶爾還可以為隊伍裏龍套角色的需求提供人力支援。單子凱很聰明,總是以試鏡為由,讓那些做明星夢的人客串到騙局裏,隻要解釋成隱藏拍攝很少有人懷疑。實在被追問急了,就弄個假廣告,印幾張廣告再給個幾百塊的廣告費,就算是有交代了。當然,假廣告永遠不會發到街上去,也就不會有人告侵權,但用幾千塊買個廣告模特的榮譽還是很多人願意做的事。公司很小,不到十個人,發展得卻不錯,已經在好幾個省會城市開辦了加盟店。當然也都是圈內人加盟,大家互幫互助,共享資源。所以,最後這個收購小公司的任務還是落到了陸鍾身上。

新的目的地已經定下,很快就到了與駝爺作別的日子,離別前這晚,大家照例把酒言歡,駝爺對陸鍾的身世很是好奇,他羨慕地看著老韓:“跟我說說,你是怎麽收到的這麽好一個徒弟的?”

“還是讓他自己說吧。”老韓親昵地拍了拍陸鍾的肩膀,這動作就像父親在拍兒子一樣。

師父的手寬厚溫暖,陸鍾執起酒壺,馴良地一笑:“師父下令,徒兒豈敢不從,隻是說來話長,駝爺您先續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