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告白明信片
陸教授給我看的視頻就到這裏，接下來的事情，他們會親自向我說明。
葉隊首先給我播放了幾段監控錄像，是8月19號晚上唐醫生遇害前後，不同的攝像頭（包括停車場監控，道路監控，小區監控，電梯監控等）拍到我的行動軌跡。葉隊讓我仔細觀察視頻裏的人，其神態舉止，習慣性動作，走路的姿勢是否與平時的我不一樣。
我本身就是搞刑偵出身的，看監控辨認嫌疑人是我的強項。第一段視頻才播放了不到十秒鍾，我就開始感到頭皮發麻，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這種感覺比我第一次在視頻裏看到蘇晟的時候還要驚悚，在此之前，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陰柔的一麵。
說實話，我現在已經漸漸接受了蘇晟的存在，因為他對我來說確實有著無比重要的意義，我甚至很想感謝他這麽多年來一直默默地替我承受痛苦。但是對於自己有的時候會轉換成女孩子這件事，我一時間還無法接受。畢竟我不知道她為什麽會被“創造”出來，於我來說意義如何。
我懷著極度不適的心情把所有的視頻看完，十分確定地對葉隊說道：“這個人肯定不是我，也不是蘇晟。你們找專業人員分析一下這幾段視頻會發現很多問題。”
“是的，我們已經分析過了，隻是想讓你本人再確認一下。”葉隊說道。
“所以說，8月19號晚上，是視頻裏的這個人有事找唐醫生商量。是她把我的指紋和足跡留在了案發現場，是她跟唐醫生發生過肢體衝突，是她把我的指紋粘在了凶器上，並把帶血的衣服放進了我的衣櫃。”
“目前看來，這種可能性很大，但是我還需要進一步證實。”
我疑惑地皺起了眉頭，目光落在陸教授的辦公桌上。那裏放著我的筆記本，它原本應該留在我病**，此時卻出現在了辦公室裏。我不知道他們拿這個做什麽，但它應該為陸教授和警方提供了一些有價值的線索吧。“你們是怎麽判斷出我的第三人格是女孩子的？剛才的那幾段視頻並不足以說明什麽問題啊。”
“當然，我們還有其他證據。”葉隊拿起辦公桌上的筆記本還有一個粉紅色的信封，開始有條不紊地對我解釋道，“陸教授與你詳細交談過後，懷疑你可能是一名多重人格患者。除了我們已經認識的第二人格蘇晟之外，還有我們未知的第三人格。我認為我應該已經跟她見過很多次麵了，隻是我從來都沒有聽過她說話而已。
“你還記得7月27號那天傍晚，你從唐芯的診所出來，我們一起去西餐廳吃飯。你在飯桌上給我看了唐芯與蘇晟見麵時的視頻，問我之前看到的另外一個你是不是視頻裏的那個樣子。我說，你有的時候確實會變成視頻裏那種成熟冷酷的樣子，但有的時候又不是那樣。跟教授詳細聊過之後，我現在可以比較準確地形容出其他一些時候的你是什麽樣子。你看我的眼神會跟平常有很大的不同，你從不跟我說話，我問你問題你也不回答，但你不是不想理我，而是給我一種有話說不出口的感覺。你的動作和神態有點兒像個嬌羞的女孩子，有的時候會讓我感到心裏發毛。
“跟教授見過麵以後，我心裏便有了一個十分怪異的猜測。為了證實我的想法，我找人做了筆跡鑒定，想看看這張明信片到底是誰寫給我的。”葉隊說到這兒，把手裏的粉紅色信封打開，從裏麵拿出了一張精美的明信片。
“這張明信片是今年情人節的時候寄到我的信箱裏的，對方在明信片上這樣寫道：非常感謝你冒著生命危險把我從那場大火中救出。若是沒有你，我那天應該已經死了，我不知道自己能用什麽報答你，我很想以身相許，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上我。我是一個膽小害羞的人，不敢當麵向你表達愛慕之情。我花了很長時間才說服自己給你寫這封信，我想這大概是我有生以來做過的最勇敢的事。也許我們之間永遠都不會有結果，但無論怎樣我都會一直默默地喜歡你，一直把你珍藏在心裏。就算你的生活中沒有我，我也依然希望你平安健康，希望你生活快樂！”
葉隊念完明信片上的內容，頗有些懊悔地對我說道：“這張明信片讓我產生了一個極大的誤會。我一直以為它是婉靈寫給我的，因為我以為我從火場裏救出來的女孩兒就隻有她一個，我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你已經發生了人格轉換。婉靈也是一個比較害羞的女孩兒，她清純可愛，溫婉聰慧，完全是我喜歡的樣子。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對她有好感，我想過要追求她，但我覺得自己的工作太忙了，沒有時間陪她，照顧她，不想耽誤她的大好青春。
“看到這張明信片的時候，我的心情非常激動。我想，既然婉靈不介意我的工作，想跟我在一起，那我也應該拿出點實際行動來。情人節過後，我跟婉靈開始約會，感情相處得非常融洽。我沒有跟她說過明信片的事情，一是怕當麵提這件事她會不好意思，二是覺得沒有必要說。直到陸教授找我了解完你的情況，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可能犯了糊塗。
“我找來婉靈生前寫過的教案，仔細比對那上麵的字跡和明信片上的字跡，結果發現它們並不相同。我越來越懷疑，給我寫明信片的人就是陸教授發現的未知人格。我請專家幫忙鑒定了你的筆跡和蘇晟的筆跡，結果顯示它們都與明信片上的筆跡不一樣。另外，我還將明信片上采集到的指紋與你的指紋進行了比對，最後確認這張明信片就是你寄給我的。
“所以我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2016年夏天，我從火場裏救出來的人不是你，也不是蘇晟，而是你的第三人格，一個膽小、害羞，喜歡我卻不敢當麵對我說出來，跟我在一起時隻敢默默地看著我，卻不敢暴露自己的女孩子。”
聽完葉隊的分析，我整個人都傻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葉隊手裏的明信片，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我的第三人格是女孩子，這件事簡直太離譜了。更加離譜的是，她竟然喜歡葉隊，還給葉隊寫情書告白，這讓我在葉隊的麵前情何以堪？雖然這件事跟我完全沒有關係，但我真的很尷尬，很不自在，恨不得立馬找個地縫鑽進去。
陸教授非常能理解我現在的感受，也看出了我內心的窘迫。他打破尷尬的氛圍，用和藹的語氣對我說道：“蘇茗，我知道你很難接受自己擁有不同性別的副人格。但她既然已經形成了，已經存在了，你就不要急著去否定她，去責怪她，而是要明白她為什麽會存在，以及她存在的意義。”
“她的存在有什麽意義？”我十分困惑問陸教授，“我知道蘇晟的存在是為了保護我不受負麵情緒的傷害，他一直在默默地替我承受痛苦。那她呢，有什麽理由要跟我爭搶身體？又有什麽理由要冒充我去殺害唐醫生？”
“這件事我們不能過早下結論，因為我們還沒有聽聽她自己是怎麽說的。”
“還有別的可能嗎？難道殺害唐醫生的犯罪嫌疑人還會繼續增加嗎？您該不會是想告訴我，我不隻擁有三種人格，而是有尚未被發現的第四、第五、第六，乃至更多的人格吧？要是那樣的話，我寧願現在就站出來承擔所有的責任，因為再繼續折騰下去，我怕真相沒有查出來，我自己倒是真的得了精神分裂。”
“蘇茗，你冷靜點兒！”葉隊見我越說情緒越激動，連忙把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他的手很有力氣，捏得我肩膀有些發疼。我意識到自己剛剛有些失態，努力控製了一下情緒，抱歉地對陸教授說：“對不起，我沒有跟您抬杠的意思，我隻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病情變得更嚴重，更複雜了。”
陸教授不介意地笑了笑，耐心地安慰我說：“人格越多並不表示問題就越嚴重，主要是看其他人格的存在有沒有嚴重影響到患者的日常生活。我給你舉兩個例子，你體會一下就明白了。有一名患者擁有雙重人格，但是他的另外一個人格是與主人格完全對立的，常常在外麵闖禍添亂，隔三差五給主人格製造麻煩，使主人格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還有一名患者有六重人格，但是所有的副人格都不會做傷害主人格的事，他們能夠積極地配合治療，能夠理解和認同彼此的存在。主人格不會覺得他們很麻煩，漸漸從心理上接受了他們的存在。是不是這兩種情況比較起來，後者的情況反而要好一些？”
“嗯，是要好一點。”
“所以你先不要胡思亂想。你擔心自己的病情是很正常的事，我也不會欺騙你說，你肯定就隻有這三種人格，不會再有更多了，那樣說是不負責任的。隨著治療的進行，我們也許還會發現新的人格，以及新的人格所帶來的新的問題。但是在此之前，你不需要過分緊張和擔憂，因為我會一直幫助你，教你怎樣麵對這些問題，怎樣更好地處理你跟其他人格之間的關係。所以你現在能放鬆心情，配合我聊一聊她的事情嗎？”
“好吧，我盡量配合。”我做了一個深呼吸，說服自己要勇敢麵對第三人格帶給我的尷尬與羞恥，未知與恐懼。我知道，每一個副人格的產生都有他的原因，歸根結底與主人格的人生經曆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我必須得了解她因何而生，這樣才能更好地理解她所做的事情。
為了避免尷尬，陸教授請葉隊和陳副支隊到辦公室外麵等候。雖說我們的對話還是會以錄像的形式被保存下來，呈現給更多的人看，但是不用直接當著葉隊的麵聊我對他的感情，會讓我的心裏稍微好過一點。
我當然不會承認自己對葉隊有任何超出朋友和兄弟的感情，因為一直以來，我確實隻是把他當成大哥和家人來看待的。
我對他的感情十分複雜，有感激，有崇拜，有信任，有依賴。要說喜歡，那也隻是弟弟對哥哥的喜歡，絕不會是明信片裏提到的那種愛慕之情。
我認為自己的性取向非常正常，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以喜歡同性，不可以喜歡葉隊。可是陸教授說，正是因為我潛意識裏的真實情感受到了理智的壓迫，現實的我想逃避自己對葉隊產生了“非正常”的感情，所以才有了女性第三人格的存在。
說實話，我不太想接受陸教授的說法，因為這會讓我感到非常的尷尬和難堪。但是我心裏又不得不承認，陸教授說的也許是對的。我不敢喜歡葉隊，隻因為我們是同性。如果我本來就是女孩子的話，我對葉隊的感情或許會跟現在有很大的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