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六重人格少女
葉隊怔怔地看著那句話,半晌才回過神來,十分詫異地問我,“這句話是誰寫上去的?難不成是蘇晟?”
“除了他還能有誰?”
“可是我跟他無冤無仇,他為什麽要汙蔑我?”
“我怎麽知道,他寫完這句話就再也沒出現過。”
“那你到底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他?”葉隊用迫切的眼神看著我問道。
我當然願意相信葉隊沒有說謊,但我也想不出蘇晟欺騙我的理由。如果非要讓我在他們兩個人中間選一個的話,我一時間真的給不出答案。
難道答案隻能是二選一嗎?我能不能同時相信他們兩個人都沒有欺騙我?
“葉隊……”我沒有回答他剛才提出的問題,繼續向他確認案發那天晚上的情況。“8月19號晚上,你真的沒有見過蘇晟嗎?你們兩個人之間真的沒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嗎?”
“別開玩笑了!”葉隊這次真的有些生氣了,“昨天是我第一次在得知他身份的情況下跟他麵對麵地交談,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認識他,更談不上跟他有秘密。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汙蔑我,但我確實沒有回過案發現場,沒有見過他。難道你寧願相信自己虛構出來的人物,也不相信我這個站在你麵前的大活人嗎?”
“他不是虛構出來的。”我不得不反駁葉隊的話,好把自己跟妄想症患者區分開來。“他是真實存在的,擁有獨立的思想,獨立的人格。當他出現的時候,他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所以你的答案呢?”葉隊再次問道。
“我……”
“好了,你不用說了。”葉隊擺了擺手,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不為難你了,畢竟你也是無辜被牽連的人,我能理解你想查明真相的心情。”
我真的很想跟葉隊說:我相信你不會騙我,但我認為蘇晟說的話也值得我認真思考。在沒有得到他的確切回複之前,我不能感情用事,得出不客觀的結論。辦案時不受個人情感的影響,這不正是你之前教給我的道理嗎?
但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好像什麽話都說不出口。我隻是愣愣地看著葉隊,看著他失望而又失落地離開,心裏難受得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
直到葉隊的身影消失在病房的門口,我才緩過神來,疑惑地問自己:“他今天來找我到底是為了什麽事呢?”
我以為自己要等到晚上才能見到雲羅,沒想到中午剛吃完飯,她就親自到病房來給我送藥了。一看到她,我的心情便立刻有了好轉,感覺自己不是“精神病患者”等著被發藥,而是幼兒園的孩子等著被發糖一樣。
雲羅溫柔地衝我打招呼,問我今天早上有沒有乖乖地吃藥,隨後把她帶來的藥放到我的手裏,像昨晚一樣認真叮囑我。
我快速把藥吞下去,好奇地問她,“你昨晚不是值夜班來著,怎麽這麽快又來上班了?”
雲羅無奈地回答道:“有一名護士被新來的患者打傷了。醫院裏現在挺缺人手的,所以我就來救急啦。”
“你不累嗎?不需要休息嗎?”
“嗯,還好吧。”被我這麽一問,雲羅倒是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她不好意思地衝我笑了笑說,“我們的工作就是這樣,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遇到狂躁暴力的患者,所以保護好自己的人身安全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要是我能保護你就好了。”我忍不住在心裏說道。可惜我隻是一名患者,一名犯了殺人罪的嫌疑犯。我們的身份有著天壤之別,未來的人生不會有任何交集。
隨便聊了兩句之後,雲羅便主動向我介紹了同樣住在這家醫院的另外一名DID患者的情況。那個女孩兒的病情比我複雜很多,跟她比起來,我覺得自己算是幸運的,畢竟我沒有像她一樣整天跟自己的“幻聽”作鬥爭。
為了保護患者的隱私,女孩兒的名字我就用小花來代替吧。
小花今年十八歲,是個聰明漂亮的女孩兒。她的家庭條件很好,但因父母工作繁忙,她從小在孤獨的環境中長大,長期缺少父母的關愛。
十四歲的時候,小花在寄宿學校遭到男老師的性侵,患上了抑鬱症。由於她的家人沒有正確認識到抑鬱症的可怕性和危害性,疏於對她的關心和照顧,小花的病情越來越重,最後因為多次自殺未遂被母親送到醫院進行治療。醫生診斷後發現,小花的病情已經發展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常常感到絕望無助,生不如死,有結束自己生命的意念,需要長期住院治療。
小花說她經常產生幻聽,感覺有人在她的耳邊嘰嘰喳喳地說話,吵得她頭痛欲裂。最開始,醫生以為幻聽的症狀是抑鬱症引起的。但是經過長時間的住院觀察,醫生驚訝地發現小花有的時候像變了個人一樣,講話的方式和行為方式變得跟之前完全不一樣。每次出現這樣的狀況,小花就會忘記這期間發生的所有事情,好像這些事並不是她本人經曆的一樣。
陸教授是研究DID的專家,他認為小花的症狀很像人格分裂,於是對她進行了一係列的評估測試,最終確診小花在患有重度抑鬱症的同時,還患有十分罕見的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
到目前為止,陸教授一共在小花的身上發現了六個不同的人格。為了便於描述,我就用ABCDEF來代替她們的名字吧。
A是最初的核心人格,也就是小花本人,今年18歲。她聰明漂亮,不愛說話,喜歡寫詩,患有重度抑鬱症,喜歡逃避現實,有嚴重的自殺傾向。
B人格年齡最大,她今年30歲,性格沉穩,學識淵博。她的角色像一個大家長,負責管理所有的人格。
C人格年齡最小,隻有9歲。她非常敏感,善於理解他人,大部分時間精神恍惚,經常代替其他人格承受痛苦。
D人格15歲,勇敢好鬥,愛打抱不平,經常在小花遭遇危險的時候挺身而出。
E人格24歲,暴躁易怒,喜歡大喊大叫,喜歡摔東西,她的存在是為了讓小花宣泄內心的負麵情緒。
F人格21歲,膽小怕事,容易受驚嚇,害怕陌生人,特別是成年男性。她喜歡畫畫,尤其是人物肖像,有好幾位醫護人員曾經當過她的模特。
很多人認為DID患者是感知不到其他人格的存在的,這其實是一個誤解。有一些DID患者可以感知到其他人格的存在,隻是其他人格占用身體的那段記憶主人格不會記得。小花就是個特例,她能聽到不同人格在她身體裏說話的聲音(剛開始以為是幻聽),並為此感覺到苦惱和煩躁。
通常情況下,小花在經曆劇烈的情緒變化時會發生人格轉換。她會用不同的人格應對不同的場合,以保護主人格不受傷害。這實際上就是適者生存法則的心理學翻版。
如果我們用“變色龍”或者“變形蟲”來理解多重人格,也許會更形象、更直觀。比如:用自信的人格去應付具有競爭性的環境,用勇敢的人格去麵對危險的環境,用脆弱的人格去贏得他人的同情。這樣我們會發現,多重人格在本質上就是通過頻繁地轉換人格來適應環境的心理現象,是一種適應環境的心理努力。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小花的病情已經稍有好轉。雖然她的身體裏仍然存在著四種人格(D和F已經被整合了),但是她們之間能夠相互理解與認同,不會產生衝突,相互傷害。
“小花的病情非常嚴重,能夠達到這種治療效果已經很不錯了。”雲羅講完了小花的故事,用感慨的語氣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表示讚同,內心又增添了幾分對陸教授的欽佩。
雲羅安慰我說:“陸教授是這個領域裏非常有權威的專家,我相信有了他的幫助,你的病情一定會得到緩解,甚至有可能被徹底治愈。你要相信自己,不要因為身處絕境,前途暗淡就放棄治療。你每天吃的藥有助於緩解你的焦慮和不安,改善你的心境和睡眠,所以不要拒絕吃藥,不要認為我們是在傷害你。”
“我知道了,我最近不是都在好好地吃藥嘛。”
“嗯,乖乖的就好。”雲羅溫柔地衝我笑了一下,像是在誇獎幼兒園裏的小朋友。“還有,寫日記的習慣也要堅持下來。小花很喜歡用日記記錄自己的感受,也曾在日記本上與其他人格交流過。我覺得你也可以試著召喚一下你的第二人格,萬一哪天他心血**想跟你打個招呼,或者有什麽話想對你說呢?”
“呃……”我吃驚地看著雲羅,不知道該不該把蘇晟已經給我寫過留言的事情告訴她。
雲羅非常聰明,像是能看透我的內心一樣。她將目光落在我隨手扔在床頭的筆記本上,饒有興趣地問道:“你們已經交流過了,對吧?”
“嗯,他是出現過一次,寫了一句話給我。”我不想欺騙雲羅,便實話實說道。
“他給你寫了什麽?是跟你們的案子有關的事嗎?”
我再次感歎雲羅的冰雪聰明,恨不得把我藏在心底的苦惱全都告訴她。猶豫了片刻,我拿起床頭的筆記本,把它遞給雲羅說:“你看吧,這就是他給我寫的留言。”
“我可以看嗎?”雲羅驚訝地指了指自己,“這個不是你們之間的秘密嗎?”
“算不上什麽秘密了,警方的人已經知道了。”我朝病房裏的監視器努了努嘴。上午葉隊來找我的時候,我們之間的談話內容肯定一字不落地被人記錄了下來。他們應該會重新調查葉隊的作案嫌疑,但我認為蘇晟能翻盤的幾率很小很小。他自己肯定也知道這個道理,但為什麽還要一口咬定葉隊是殺害唐醫生的凶手呢?“昨天,蘇晟趁我睡著的時候悄悄地出現過一次,給我寫下了這句話。我很困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他。”
“嗯,這確實跟你平時的筆跡不一樣……”雲羅隨手翻了翻其他頁麵的內容,疑惑地問道,“你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陸教授嗎?他可以想辦法幫助你的。”
“見到葉隊之前,我沒有給任何人看過筆記,因為我想親自跟他確認這件事。”
“那你確認過了嗎?”
“我已經跟他攤牌了,他說他沒有殺害唐醫生,是蘇晟在汙蔑他。”
“你到底相信誰的話?”雲羅急切地問道。
我隻好如實回答她說:“我認為他們兩個人都沒有理由欺騙我。”
“但這是不可能的呀。蘇晟說葉青誠是殺人凶手,而葉青誠不承認自己殺人,他們兩個肯定有一個人沒說實話。”
我覺得這句話好耳熟,當初嫌疑人隻有我跟蘇晟兩個人的時候,他們一致認為我和蘇晟肯定有一個人沒說實話。現在連葉隊說的話也值得懷疑了,到底我們三個人當中,是誰在欺騙大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