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張老師

一年當中歐奇術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東南亞,其次是澳大利亞和新西蘭。國內是他獲取資金的根據地,當然是通過詐騙的方式。而他在獲得大量資金後,就通過地下渠道或者洗錢的方式轉移到海外,然後進行正規渠道的投資。

歐奇術在詐騙犯罪方麵確實是個天才,然而他數次投資都以失敗告終,正因如此,他才會繼續在國內鋌而走險。不過他心裏十分明白,總有一天自己的詐騙伎倆會被識破從而陷入巨大的危險之中,而且這樣的恐懼越來越甚,因此,最近半年來他從未再踏入國內半步。

當然,歐奇術的內心是矛盾的,畢竟遙控指揮很容易出現問題,無論是對核心人員的控製還是財務方麵的漏洞都是如此,於是,近段時間他花費了許多精力去思考如何解決這樣的問題。而就在這個時候,郭動曾經的大學老師忽然出現了。

就事情本身而言,張超的忽然出現並不讓人感到懷疑,然而與此同時匡無為查找朱馴的事情一並發生,就讓人不得不懷疑這兩件事情之間是否有著某種關聯了。歐奇術知道自己多疑,卻並不覺得那是缺點,反而認為那是一種自我保護的心理機製。所以,準確地講,歐奇術對張超感興趣也是因為他心理上的這種自我保護機製在起作用,但是想不到當他見到張超之後才發現這是一個妙人。

歐奇術上過大學,對大學老師的性格、做派都還算比較了解。而張超所表現出來的一切也並沒有讓他感到有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有智慧,喜歡表現,稍微有些奴性,有點酸但自尊心較強,單純地將自己的隱私作為得意的事情講出來……可是他後來仔細一想,總覺得這個人好像是針對自己而來的,要知道,一般人可不是那麽容易就可以見到他,然而自己偏偏對這個人如此感興趣。是不是我太多疑了?歐奇術不止一次像這樣詢問自己,然而始終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懷疑但是又發現不了其中的問題,這是一件讓人感到十分煩悶甚至痛苦的事情,而張超所講的那個關於初戀的故事實在是讓人心動不已。歐奇術是男人,深知作為男人朝三暮四的德行,於是他不禁就想:難道已婚女性大都會遭遇像張超初戀那樣的情況,從而開始報複性出軌?

歐奇術怦然心動。曾經的初戀是他人生中最美好同時也是讓他最感到遺憾的一件事情,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戀至今依然銘刻在他的靈魂深處,即使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張明眸皓齒的臉卻依然會出現在他的夢裏,每當醒來的時候他都禁不住潸然淚下。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同時也是唯一的一次如此深深地愛上一個女人,然而也因此受到了深深的傷害,以至於一直單身至今,他不得不承認從那以後自己的內心再也裝不下別的女人。後來,他有了財富,同時也擁有了被人捧著的高高在上的地位,本以為也就有了再次去追求她的基礎和條件,卻想不到遭遇到的依然是她的冷若冰霜,以及晴天霹靂——她,她竟然已經成了別人的女人!

從那以後,他開始濫情,和不同的女人上床。可是隻有他自己清楚,那絕不是愛情,僅僅是肉體的發泄。每當午夜夢回,初戀的她依然是那麽生動可人。他曾經在一家夜總會遇到了一個模樣以及一顰一笑都極像初戀的女人,花了大價錢終於讓她答應了陪睡。那天晚上,他要了那個女人很多次,一直到最後精疲力竭。他本以為自己可以感覺到擁有她、征服她的快感,然而沒有,他的內心明明白白地告訴他,那個女人根本就不是她,她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她的笑,還有順從與呻吟。

於是,“得到她,真正得到她!”,這樣的念頭就如同附骨之疽般開始紮根於他的靈魂深處。不過這樣的念頭埋藏得很深,唯有在他和其他女人噴射的那一瞬間得到虛假的滿足與實現。

張超的故事將他隱藏於內心深處的那個念想**裸地撩撥了出來:他能夠做到,我又為什麽不能?然而也就在那一刻,一絲疑慮也不禁驟然而至:他所講的究竟隻是故事還是真實的?

張超回國了,歐奇術也就暫時將那個故事放在了一邊。也許那隻不過是他在吹牛,酒後的胡說八道。然而緊接著出現的情況又讓歐奇術對他感興趣起來——據郭動講,張超的那個初戀居然真的出現了。也就在那一刻,歐奇術的內心本能地出現了一種警覺:這一切似乎更像是一種刻意的安排,不然哪有如此巧的事情?可是,如果這一切真的是張超刻意安排的,那麽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呢?

這件事情讓歐奇術的心裏充滿著懷疑、困惑,而且他也將自己內心的這種懷疑向郭動表達了出來,郭動說:“他真的是我的大學老師,這一點我不可能欺騙你。很多人都是這樣,一旦覺得某一件事情不正常,那麽就總是會從不正常的方麵去分析,於是這件事情也就變得更加不正常了。”

歐奇術不得不承認郭動的話很有道理,不然怎麽會出現“杯弓蛇影”“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樣的成語?可是,自從張超第一次講他的那個故事開始自己就已經心動,而現在,那種心動的感覺更加強烈了。難道這就是張超的目的?可是,我心裏的事情他怎麽可能知道?

歐奇術明明知道自己的這種懷疑太過不可思議,但是某種隱隱不安的感覺又分明一次又一次地在內心出現。懷疑與好奇開始交織,而且讓他難以克製。於是,他首先讓郭動安排一次晚餐,目的僅僅是讓李瓊近距離去觀察張超和那個女人之間真正的關係。

其實歐奇術並沒有懷疑郭動,畢竟郭動是最早跟隨他的人之一。與郭動相比,歐奇術更相信女人的直覺。與此同時,他還安排了其他人在暗中監視這兩個人。

“可以不擇手段,一定要搞清楚這兩個人真正的關係!”這是歐奇術給監視張超的人下達的指令。小心一些總是好的。這也是歐奇術一直以來的原則。

“情況怎麽樣?”當李瓊打通電話的時候,歐奇術迫不及待地問道。

其實李瓊從一開始就對歐奇術交辦的這個任務感到奇怪,此時再也忍不住就問了出來:“你為什麽對這兩個人如此感興趣?”

歐奇術回答道:“因為我最近正在研究愛情。”

李瓊的心裏瞬間就甜蜜了起來,輕聲問道:“那我們……”

雖然歐奇術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這個女人,不過他絕不會在任何一個與他有關係的女人麵前暴露出自己的無情,因為她們都是他的工具。歐奇術知道,隻要獲得了女人的感情,也就控製了她們的靈魂。而此時,歐奇術當然知道這個女人最需要的是什麽,溫言說道:“我們倆當然是有愛情的啊,根本就不需要我去研究什麽。實話對你講吧,我對張超這個人很感興趣,如果他是真心想加入我們的話,說不定我會讓他獨當一麵,但是在用他之前我必須把這個人的情況調查清楚。”

這下李瓊才真正明白了歐奇術的用意,說道:“根據我的觀察,這個人和那個女的關係確實很不一般。”

歐奇術問道:“你為什麽這樣認為?你把情況說得詳細一些。”

李瓊道:“張超一看就是屬於典型的知識分子類型的人,貌似有些清高,不過還是被我看出了他的自卑。”

歐奇術詫異地道:“自卑?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李瓊頓時就笑了起來,說道:“晚餐的時候郭動點的菜比較高檔,服務員每上一道菜那個張超就目不轉睛地看著。還有,雖然張超是郭動的老師,但是他每次和郭動說話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地帶著一絲討好的味道。”

張超的情況歐奇術已經親自考察過,他並未發現有什麽問題,而且現在他更關心的是那個女人的表現,問道:“那個女人呢?你覺得她有什麽問題嗎?”

李瓊一邊回憶當時的場景一邊回答道:“當時張超是最先進雅間的,那個女的跟在他身後。一開始的時候那個女的有些拘謹,不過慢慢地就變得自然些了。在整個吃飯的過程中,他們兩個人並沒有表現出特別親熱,不過那個女的看張超的時候卻時不時流露出特別的眼神。”

歐奇術問道:“特別的眼神?”

李瓊笑著解釋道:“就是男女之間那種很特別的……脈脈含情,或者別的什麽詞可以描述。”

歐奇術明白了,問道:“你認為他們兩個人這樣的表現很正常?”

李瓊道:“是啊。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仔細去想,後來我就問我自己,如果我是那個女人的話,在這樣的場景下會是一種什麽樣的狀態呢?嗯,肯定是和她一樣。畢竟旁邊的這個男人不是自己的丈夫啊,畢竟兩個人的關係見不得光啊。可是,在那樣的情況下心裏肯定是高興的,畢竟兩個人很難得在一起,畢竟自己是真正喜歡他的啊。”

李瓊並不是中文專業畢業的,所以她的描述顯得有些蒼白,不過歐奇術卻從中聽到了真實,繼續問道:“後來呢?”

李瓊道:“反正在整個吃飯的過程中我沒有覺得他們兩個人的關係有任何問題。張超偶爾會給那個女的夾菜,那個女的一點都沒有表現出生疏,仿佛張超所做的都是理所當然的事。”

歐奇術提醒道:“也許他們兩個人早就商量好了,所有那一切都是做戲給你們看的。”

李瓊大聲道:“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他們兩個人的演技也太厲害了。不,絕不會是在演戲。特別是後來,當晚餐結束後,張超說要和那個女的一起走走,看看城市的夜景,當他們兩個人離開郭動和我一段距離之後,我看見那個女的一下子就挽住了張超的胳膊,而且她的身體也同時靠在了張超的身上,那個女的當時顯得那麽迫不及待……”

歐奇術道:“既然是迫不及待,那他們應該在剛剛離開你們的時候就表現出來啊。”

李瓊道:“如果他們像你所說的那樣的話,我反倒有些懷疑了。你要知道,那個女的畢竟是已婚,而且張超又是郭動老師的身份,他們多多少少還是應該注意一下吧?”

歐奇術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心裏禁不住豔羨起張超來:從李瓊的講述來看,那個女的對張超可謂是發自內心的感情。這個張超豔福不淺啊,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稍微晚一些的時候,監視張超的那個人也給歐奇術打來了電話匯報他那邊的情況。當歐奇術聽到第一個情況的時候一下子就覺得不大對勁了,問道:“他們為什麽要搬離那家旅社?”

那人回答道:“我趁他們出去吃飯的時候買通了旅社的服務員,在張超的房間裏安裝了攝像頭。從攝像頭拍攝到的畫麵和聲音來看,他們搬離的原因是那個女的覺得那家旅社的條件太差了。當時他們兩個人剛剛進房間的時候張超很猴急,結果被那女的推開了。”

原來是這樣。歐奇術又問道:“後來呢?”

那人說道:“後來他們兩個人打車去了那個女的住的酒店,我估摸著他們做那事的時間差不多了的時候,就讓服務員去查看一下情況。服務員告訴我說,她敲開門的時候看到裏麵的兩個人剛剛洗完澡,身上都穿著酒店裏提供的浴袍,那個女的正在用吹風機吹頭發……”

歐奇術問道:“是那個女的自己用吹風機在吹頭發,還是那個男的在幫她?”

那人回答道:“具體的不清楚,我忘了問服務員這個。不過服務員告訴我說,當房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她看到那個女的正坐在床沿,而吹風機也被放在了一旁,想來是那個男的在幫那個女的吹頭發吧。”

歐奇術又問道:“再後來呢?”

那人回答道:“那是星級酒店,我不敢過分亂來。不過從今天所了解到的情況來看,這兩個人的那種關係好像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

太正常了也許恰恰就是一種不正常。歐奇術這樣想著,隨即吩咐那個人:“你再想想辦法在他們住的房間裏安裝攝像頭,我希望能夠看到他們兩個人真正發生關係的證據。”

那個人雖然覺得歐奇術的想法有些變態,但不敢違抗他的指令:“我盡量想辦法。”

在接下來的兩天時間裏,那個人都在向歐奇術匯報張超和郭伊兩個人的情況:“他們兩個人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房間裏,偶爾會去商場,女的買了些小東西,男的要幫她付錢,但是女的沒同意。不過兩個人吃飯的錢都是男的在付。”

歐奇術問道:“那個女的都買了些什麽小東西?”

那人回答道:“領帶、錢包之類的,估計是給她男人買的。”

歐奇術一下子就笑了起來,說道:“如果我是那女的,也不會同意讓張超付錢的。對了,攝像頭的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那人道:“我正準備向你匯報這件事情呢。我好不容易才買通了一個當值的服務員,想不到剛剛才安裝上的攝像頭就被張超發現了。”

歐奇術大吃一驚:“他是怎麽發現的?”

那人道:“因為考慮到夜間使用,我特地安裝的是帶有紅外線的攝像頭,所以我估計他是通過手機的攝像功能發現的。張超非常憤怒,就去找到了酒店經理,結果酒店經理馬上就報了案。”

歐奇術腦子一激靈,問道:“你覺得這個張超或者那個叫郭伊的女人有沒有可能是警察?”

那人想了想,說道:“這個不好隨便做出判斷。通過手機的攝像功能發現攝像頭,很多人都知道。他們兩個人畢竟不是正常的夫妻關係,做事小心一些也很正常。不過警察到了酒店後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歐奇術聽完了那個人的講述後沉吟了片刻,問道:“那麽,現在張超和那個女的的情況呢?”

那個人回答道:“張超馬上就把那個女的送走了,郭伊乘坐的是火車。”

歐奇術想了想,說道:“如果我是張超的話,也會馬上將那個女的送走。你說是吧?”

那個人同意他的這種說法:“是啊,畢竟那是別人的老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很容易惹出麻煩來的。”

歐奇術即刻吩咐道:“你也要馬上離開那個地方,千萬別讓警察找到你。”

所有的事情都符合邏輯,雖然出現了意外,但又偏偏找不到任何漏洞。歐奇術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怪怪的,但找不到自己懷疑的那個點究竟在什麽地方。

“送走了?”郭動問沈躍。

沈躍點頭:“馬上將她送走,或者是她自己想要馬上離開,這樣才正常,難道不是嗎?”

郭動問道:“問題是,你覺得歐奇術會完全相信你和郭伊的那種關係嗎?畢竟你們是在演戲,況且你們都不是專業演員。”

沈躍道:“不,我們比那些專業演員更真實。”

郭動驚訝的同時又不解地看著他。沈躍笑了笑,說道:“因為我們是用心在演出,無論是我還是郭伊,我們都實實在在進入角色的心理當中。所以,我們扮演的其實就是角色本身,除了真正欲望發泄的那部分,也就是真正上床的過程。因此,隻要我們通過正常的邏輯掩蓋住了欲望發泄的那部分,歐奇術就絕不會懷疑我們。”

郭動依然不解:“為什麽那些專業演員反而做不到像你們這樣?”

沈躍淡淡地道:“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都不是心理學家,而我是。此外,我還可以用最短的時間誘導郭伊進入角色。”

郭動見他如此自信,也就不好再繼續多說什麽,問道:“你覺得歐奇術接下來真的會回國嗎?”

沈躍歎息了一聲,說道:“如果能夠和他再見一次麵的話,我基本上可以成功誘導他回國,但是現在這樣的情況,這樣的機會幾乎不大可能啊。等等吧,看看情況後再說。”

郭動問道:“要不我……”

沈躍被他的想法驚得一下子站了起來:“別,千萬不要這樣做!我們的意圖與歐奇術的懷疑隻是隔著一層薄薄的紙,一旦捅破了就徹底完蛋了!”

郭動沒想到沈躍的反應會這麽激烈而敏感,不過他仔細一想覺得好像還真是這樣。沈躍是為了盡快抓住歐奇術才不得不加快加強了他對歐奇術的影響力,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用力過度就很可能導致整個計劃崩潰。

當兩個人都處於沉默狀態的時候,歐奇術竟然給郭動打來了電話。這一刻,沈躍才忽然意識到郭伊剛離開這個地方不久,很可能是歐奇術在聽了監視自己的那個人的匯報後才打來的這個電話。沈躍寫了一句話放到郭動的麵前:如果他問到我,你就對他說我此時就在你身邊。

“你的那位張老師目前情況怎麽樣?”果然,歐奇術直接就問到了這件事情。

郭動道:“他現在就和我在一起。”

歐奇術驚訝的語氣:“怎麽了?你們倆在喝酒?”

郭動道:“是的,他的心情不大好。”

歐奇術不高興地道:“一句話說清楚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郭動朝沈躍看去,沈躍朝他點了點頭。郭動道:“他那女同學離開了這個地方,因為出了點狀況。要不讓他自己來告訴你情況吧,可以嗎?”

歐奇術大笑:“還別說,我對你老師的那點事還真的是很感興趣。行,你把電話給他吧。”

沈躍從郭動的手上接過了電話,歎息了一聲後說道:“盧總,我剛才聽到你在電話裏笑。可是我正痛苦著呢,你不能這樣把你的好奇心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歐奇術竟然忍不住再次大笑了起來,說道:“你不是說早就搞定她了嗎?怎麽就這樣讓她跑了?”

沈躍回答道:“當然是早就搞定了啊,而且她這次是以旅遊的借口專門來看我的,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居然在我們住的酒店房間裏安裝了攝像頭,我本來是想去找酒店經理討個說法,想不到酒店經理竟然非要報警。更讓人沒有想到的是,前來處理這件事情的那個警察竟然是我初戀現在老公的中學同學!真是倒黴。”

歐奇術驚訝地問道:“怎麽會如此湊巧?”

沈躍苦笑著說道:“以前我經常聽說墨菲效應,想不到有一天這樣的效應還真的會出現在我的麵前。這次我初戀剛剛來的時候我還問過她會不會遇到熟人,她說她在這個地方根本就沒有熟人。得,越是擔心什麽結果恰恰就會出問題,誰知道會出現這麽個警察啊?”

墨菲效應?歐奇術的心裏一動,笑道:“你們確實夠倒黴的。”

沈躍忽然笑了起來,說道:“也不算特別倒黴好吧?像這樣的事情即使是被熟人看到了也一般不會出什麽大問題的,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你說是不是?而且我覺得出了這樣的事情也很刺激,問題的關鍵是我那初戀害怕了。”

歐奇術再一次發出了笑聲,問道:“如果因為這件事情使得你那初戀離了婚,你會娶她嗎?”

沈躍一下子就愣住了:“這個……我,我可能不會娶她吧?憑什麽呀?當初我對她那麽好,結果她扔下我跑去和別人結了婚,現在想通了又回來找我,大家玩玩倒是可以,結婚的事情還是免談吧。”

歐奇術道:“你很自私,也很無情。”

沈躍急忙道:“大多數男人都會像我這樣想好不好?想要得到她與想和她結婚可是完全不同的兩件事情。想要得到她隻不過是為了滿足多年之前的那個願望,愛情的基礎不就是**嗎?你說是不是?結婚就不一樣了,那可是要和她生活一輩子的事情,她曾經是別人的女人,還有了孩子,我又不是撿垃圾的,憑什麽啊?”

歐奇術大笑道:“張老師,你喝多了。”

沈躍道:“是啊,我確實喝得有點多,不然怎麽把這樣的實話都講出來了?盧總,你不會因此就不再重用我了吧?”

歐奇術笑道:“這可是兩碼子事情,你不用擔心。好了,事情已經過去了,接下來你就在郭動的手下好好工作吧,隻要你的工作出色,我一定會給你相應的地位的。”

沈躍連聲道謝。歐奇術那邊隨即掛斷了電話。郭動不解地問道:“我也知道墨菲效應,沈博士,你為什麽要對他講這個呢?這樣的話豈不是讓他更小心翼翼了?”

沈躍搖頭道:“他本來就多疑,我提醒他與否並不重要,相反地,我對他說出了這個概念,他反倒會更加相信我。此外我故意將話題引到了刺激和得到上麵,而這正是他內心最最渴望的東西。”

郭動點頭,問道:“那麽,他會不會因此就馬上回國?”

沈躍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時候他忽然想起了什麽,自言自語地說道:“接下來他會打電話詢問匡無為的情況。但願匡無為已經回到了朱馴身邊。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匡無為的身份也絕對不能暴露,否則的話就很容易加大歐奇術對危險的評估。”

人類心理的複雜性決定了這個世界的多變,即使是沈躍也無法事先預料到事件的準確走向,不過他可以根據情況的變化隨時調整自己的思路,這恰恰是他最大的優點。

匡無為接到沈躍電話的時候已經到達雅安,而且剛剛與公司簽訂了投資合同。沈躍了解到他的情況後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時候匡無為卻擔憂地對他說道:“一旦歐奇術被抓獲,朱老師很可能同樣會被警方拘捕,如果他現在能夠幡然醒悟、戴罪立功的話就好了,可是一方麵我不敢對他說明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麵他又非常頑固,不大可能聽得進去我的勸告。雖然現在羽衣還沒有完全意識到她父親問題的嚴重性,但我擔心今後……她今後肯定會責怪我的。”

沈躍當然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正因如此他從一開始就讓匡無為想辦法馬上將朱馴帶離那個地方,然而事情的結果卻並不像他以為的那麽容易。沈躍歎息著說道:“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不過他畢竟不是有意犯罪,而且又是從犯,到時候給他請一個好律師吧。”

匡無為又道:“這隻是一方麵,朱老師是一個內心充滿著理想與浪漫的人,我擔心他到時候承受不了那樣的打擊。”

沈躍頓時就笑了,說道:“你放心,到時候我會找他好好談談的。不過我並不能保證今後他就真的能夠完全從這件事情中解脫出來,理想的破滅對一個人的打擊是非常大的,更是非常痛苦的。我們都盡力而為吧。無為,你的心情我完全能夠理解,但是你應該知道,最終朱馴究竟能不能從理想破滅中走出來,這並不取決於我,而是取決於他自己。”

匡無為道:“這些我都明白,但我還是忍不住想把這樣的結果提前告訴羽衣。”

沈躍大吃一驚,大聲警告道:“絕對不可以!無為,你絕不可以因為個人的感情而破壞大局。你想過沒有,一旦歐奇術這次逃脫了法律的嚴懲,他就很可能躲在某個國家再也不會出現,那麽多去投資他項目的人就會因此血本無歸,甚至家破人亡。這其中的道理你應該懂得,所以千萬不要幹傻事。明白嗎?”

匡無為苦笑著說道:“我當然明白,隻不過在心裏有些猶豫罷了,而且這樣的想法我也隻會對你一個人講。”

沈躍嚴肅地道:“從現在開始,那樣的念頭不能再有。否則的話你不但幫不了朱馴,同時還會把你自己的前途都毀掉。”

匡無為輕歎了一聲:“我知道了。”

沈躍也在心裏歎息:匡無為這個人最大的弱點就在於情感的脆弱。從某方麵講,他和朱馴其實是一類人。

正如沈躍所預料的那樣,歐奇術接下來給孫宏偉打去了電話,特地詢問匡無為現在的情況。孫宏偉道:“他回去了一趟,一是把朱馴的消息帶了回去,二是回去將錢準備好後帶到這裏來投資。”

歐奇術問道:“在你看來,匡無為會不會是警方的人?”

孫宏偉回答道:“據匡無為本人講,他是省歌舞團的舞台設計師,最大的愛好是攝影。我覺得他的談吐和氣質不像是做警察的人。”

歐奇術提醒道:“有時候我們的直覺會欺騙自己的眼睛,你應該認真去證實一下他的身份。”

孫宏偉想了想,道:“我看這樣,正好我辦公室有一台單反相機,可以讓他給我拍幾張照片,他的水平究竟如何不就馬上可以檢驗出來了?”

歐奇術道:“這個想法不錯,不過我始終沒有搞明白他究竟是如何知道朱馴的消息的,你一定要問清楚這件事情。有什麽情況的話你要及時向我匯報。”

於是,匡無為很快就被叫到了孫宏偉的辦公室。匡無為進去的時候看到孫宏偉正在擺弄相機,撇著嘴說道:“你這相機雖然價值不菲,不過鏡頭的配置實在太低,一看就知道你還隻是一個入門級的攝影愛好者。”

孫宏偉有些尷尬,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好像告訴過我,你才是這方麵的專家。太好了,那就麻煩你用這台相機給我照幾張特寫照片吧。”

匡無為將相機拿在手上,非常熟練地調試了光圈、曝光時間等,然後朝著孫宏偉連續“哢嚓”了幾下,歉意地道:“你這相機拍出來的照片也就隻能這樣了,如果你不急的話等我回住處去把我的相機拿來後慢慢給你拍攝。”

孫宏偉差點目瞪口呆。就在剛才,從匡無為拿起相機的那一瞬開始,孫宏偉就已經發現這個人使用相機的熟練程度絕不是一個初學者所能夠做到的,而且他剛才的每一個動作,以及他手上的相機與他整個人都是那麽和諧、自然。孫宏偉不再有絲毫懷疑,說道:“這樣吧,我先看看你剛才拍的照片後再說。”

相機的儲存卡被放到了桌上的筆記本電腦裏,孫宏偉打開後僅僅看了一眼就禁不住讚歎了起來:“你這技術實在是太好了!匡先生,我看這樣,如果你願意的話就留在我們公司工作,專門負責公司的對外宣傳,待遇從優。怎麽樣?你考慮考慮?”

匡無為為難地道:“我可是有鐵飯碗的啊,我有些舍不得放棄。”

孫宏偉笑道:“你那工作一個月才掙多少錢?要不這樣吧,我看你現在也蠻清閑的,那你就在我們這邊兼職,每個月來上幾天班就行。”

匡無為問道:“我的機票和食宿你們都報銷?”

孫宏偉點頭道:“當然。”

匡無為咧嘴笑道:“這樣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孫宏偉朝他笑了笑,心裏想道:到時候我就不相信你還會繼續貪戀那個鐵飯碗!此時,孫宏偉見匡無為正要告辭離開,急忙叫住了他:“你等等。還有一件事情我想向你問清楚:當時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朱老師在我們這裏的?”

關於這個問題的回答,沈躍和匡無為曾經仔細探討過,因為無論是沈躍還是匡無為都知道,如果要盡量消除歐奇術對匡無為的懷疑,那麽這件事情就始終繞不開。

匡無為問道:“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孫宏偉看著他:“我希望你能夠告訴我,因為我們這家公司擁有世界領先的高科技和許多商業機密。如果你想要加入我們的話,就必須告訴我。”

匡無為想了想,點頭道:“本來我不想告訴任何人的,畢竟是因為我的原因讓一個人失去了工作,事後出賣人可不是我的習慣,不過現在想來那一切似乎已經不再重要了……事情是這樣的:我來你們這裏之前去過雲南,目的當然是尋找朱老師了。”

這時候孫宏偉忽然打斷了他的話:“等等,你怎麽想到要去雲南尋找朱老師呢?”

匡無為回答道:“朱老師忽然失蹤前留下了一些線索,我懷疑他很可能是進入了某個傳銷組織,於是我就去了那些傳銷組織集中的地方尋找他,比如廣西的北海、廣東的東莞等,後來就到了雲南。”

孫宏偉又問道:“那你是如何判定一家公司是屬於傳銷性質的呢?”

匡無為道:“在我看來,高投資高回報的公司都值得懷疑。”

孫宏偉麵無表情地道:“你繼續說下去。”

匡無為繼續說道:“我每到一個地方後首先從報紙的廣告上搜集信息,同時也向當地人打聽那樣性質的公司情況。然後以投資者的身份去和那些公司的客戶經理接觸,並花錢向客戶經理打聽朱老師的下落。到了雲南後也是一樣,然而那位客戶經理卻因為這件事情很快被公司開除了,不過我還是從她那裏得到了一個線索。那位客戶經理告訴我,她的一位客戶曾經在她麵前提到過在四川雅安有你們這樣的一家公司。於是我就抱著最後一線希望來到了這個地方,到了這裏後我並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和你們的客戶經理接觸,而是一直在公司外麵觀察。後來,我終於看到了朱老師從公司出來,正準備上前去找他的時候,卻見他上了一輛車。我本來想打車追上他卻失敗了,隻好第二天上午一大早再次來到這裏,想不到竟然從你們公司的宣傳畫冊上得到了朱老師的電話號碼。大致的情況就是這樣。”

公司的宣傳畫冊上確實有朱馴的聯係方式,因為朱馴負責這家公司新客戶的培訓工作。孫宏偉問道:“雲南那邊的客戶怎麽會知道我們這家公司呢?”

匡無為搖頭道:“那我就不知道了。當時那位客戶經理剛剛被開除,心情很不好,估計她並不想退還我給她的那筆錢,所以就給了我這樣一個簡單模糊的信息。不過說實話,即使她什麽都不告訴我,我也不會向她討要那筆錢的,畢竟是我害了她。”

孫宏偉看著他:“那麽,你現在還認為我們公司是搞傳銷的嗎?”

匡無為搖頭道:“開始我非常懷疑,但是現在我完全相信你們是一家正規的高科技投資公司了,否則我也不會拿出自己的積蓄來投資。畢竟有些事情是我親眼見到的,當時我在你們那家科研機構的所見所聞真的讓我無比震撼,我對你們公司的未來非常看好。”

孫宏偉的臉上堆滿了笑容,朝他伸出手去:“你說錯了,應該是我們的公司。”

“倒是解釋得通。不過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大對勁呢?”歐奇術在聽了孫宏偉的匯報後沉吟著說道,“你傳給我的照片我也看了,拍得確實很有水平,不過我們還是不能因此掉以輕心。我看這樣,你派個人在暗地裏觀察他,一旦發現他和警方有聯係就馬上走人。還有,為了安全,這次你要提前將公司的資金轉移出來,隻留下員工的工資和日常的費用部分。”

孫宏偉驚訝地道:“我怎麽看這個人都不像是警察,這樣做是不是太……”

歐奇術即刻打斷了他的話:“我這樣做還有另外的目的,你執行就是了。記住,如果真的發生了異常情況,你和小秦就馬上撤離。到時候我會像以前一樣,給你們一個新的身份,然後再到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

小秦是公司的財務總監,孫宏偉當然知道這個人對歐奇術的重要性。此時孫宏偉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麽。歐奇術繼續說道:“我這樣做也是為了讓你提前有所準備,以防萬一。做我們這一行的,萬事小心一些總是沒有壞處的,你說是不是?”

與此同時,郭動的公司也接到了同樣的通知。沈躍問郭動:“以前公司每一次的資金轉移也要通知你嗎?”

郭動回答道:“當然。無論是李瓊還是我,都不能單獨動用公司的每一筆資金,這是一種製衡。”

沈躍在那裏踱步:“歐奇術這又是想要幹什麽呢?”

郭動道:“以前他也要求過提前將資金轉移,不過那是在遇到危險的可能情況下。與此同時他還提醒我們一旦出現異常情況,比如發現有警方的人混入公司,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和李瓊就必須馬上撤離,隻不過以前的那幾次最終隻不過是虛驚一場罷了。”

郭動搖頭:“他隻是要求我們一定要在三天之內將資金轉移出去。我問他這是為什麽,他也並沒有向我做任何解釋,隻是要求我必須照辦。”

沈躍將手撐在額頭上,喃喃地說道:“不知道他旗下其他的公司是否也接到了同樣的通知,特別是孫宏偉那裏……”

郭動詫異地問道:“什麽意思?”

沈躍霍然站了起來,不過似乎有些猶豫,繼續踱步:“難道他這是在試探?嗯,極有可能。以他如此多疑的心理,他這樣做反而才讓人覺得正常。嗯,試探,一定是為了試探!”

郭動更是驚訝:“試探?他在試探什麽?”

沈躍朝他笑了笑,說道:“如果我的分析沒有錯的話,歐奇術很可能會在最近回國。你別多問了,按照他說的去做就是,其他的事情我來安排。”

匡無為特地去參加了一次朱馴的培訓課。地點就在他上次去過的那個培訓中心,此次參加培訓的竟然有近200人。這一次匡無為終於有了機會仔細觀察這個地方,他發現這個所謂的培訓中心其實和普通的農家樂差不多,想來孫宏偉選擇這個地方的目的隻不過是將這些參加培訓的人隔離起來。

匡無為試圖尋找他上次看到的那家科研機構,然而最終還是失望了。這個培訓中心的外麵是一大片田地,而更遠處就是高聳入雲的大山。那個所謂的科研機構說不定就在那大山裏,也可能就如同沈博士所說的那樣,自己所看到的那一切都隻不過是一種幻象。

朱馴隨時都保持著西裝革履的穿戴,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臉上的胡子刮得非常幹淨,給人以儒雅、精神的良好觀感。匡無為感覺得到,如今的朱馴早已將他自己這樣的形象作為日常,他真的是一個活在夢想中的人。

客戶們進入培訓大廳之前要自己去領一張折疊椅,然後十個人一縱隊,整隊的是朱馴的助手,一位看上去還算漂亮的30多歲的女人。整隊完畢後她將客戶們帶入培訓大廳,十個人一橫排安放好椅子,一直到所有的人都進場後才指令大家坐下。

“下麵,請大家以熱烈的掌聲有請我們公司的副總經理、職業規劃大師、商業投資顧問朱馴先生!”助手用充滿**的聲音大聲說道。

掌聲響起。朱馴出場。

“掌聲再熱烈一點!”助手開始推波助瀾。

掌聲如雷。朱馴朝著眾人微笑,一直到他做手勢讓掌聲停下。接下來,朱馴開始了他別開生麵、極富**力的演講:“大家好,我是朱馴。其實在兩年前我和大家一樣,隻不過是一個非常普通的人。那時候我是一名中學教師,從大學畢業起就給學生教語文這門課程,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送走了不同麵孔、不同性格、不同家庭背景的學生,他們當中的大部分考到全國各地的大學,其中也有極少數出國深造,後來,他們成為公務員,企事業單位的員工,或者自己開公司,他們成了父親、母親,成了房奴中的一員,仿佛是在複製著我這輩子曾經所有的生活,平淡而充滿著艱辛。而我,卻不可阻擋地開始慢慢老去。上大學的時候,大學畢業的時候,乃至我當父親的時候,我的內心都是充滿著理想的,那時候的我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夠成為像曹雪芹那樣的文學家,或者是像泰戈爾那樣偉大的詩人。‘愛你隻是一個意象/因為我發現/從你的溫柔鄉走出來許多年之後/我一直在想你/甚至/當我已經離開了人世/我卻依然/躺在冰冷的泥土裏想你/於是我終於明白了/肉欲隻是我的初心/而牽掛才是故事的開始。’這就是我曾經寫的詩。怎麽樣?很不錯是吧?”

而朱馴的演講還在繼續:“是的,那時候的我充滿著理想,內心時常**澎湃,我的生活永遠充滿著陽光,沒有陰霾。然而,隨著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一直到有一天,而這個有一天是我臨近退休的時候,我忽然發現自己這麽多年來的生活其實就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每天都是行走在家和學校這兩點一線上麵;每天都是在重複著同樣內容的教學;每天所吃的幾乎都是同樣的食物;看著妻子的容顏慢慢老去並開始厭倦和她同床,甚至連與她交流的興趣都在慢慢失去;在單位裏麵,我早已從雄心勃勃想要做一番事業而變成了一個小心翼翼的人,我變得市儈、多疑,追求蠅頭小利,經常為了一點小事情和同事爭吵……如果說我的人生還有唯一的一樣動力的話,那就是孩子。可是,當孩子一天天長大之後,我才發現她已經有了自己的思想,她對我這個父親的話早已陽奉陰違,甚至早已從內心裏開始厭惡。這時候我才明白,原來自己早已成了一個失去了理想,對生活毫無熱情,讓家人、同事生厭的人。”

朱馴從演講一開始就已經進入了狀態,無論是語言還是情緒都直接擊中了所有聽眾的內心,讓他們很快就聯想到了自己從而瞬間動容。而就在這個時候,朱馴的聲音忽然加大了許多,而且變得異常激動起來。“不!我不能繼續像這樣生活下去!不能!”他的手揮舞著,“我的兩鬢已經有了白發,我的後背已經開始微駝,我不能讓自己的生命就這樣一天天毫無意義地流逝下去,我要讓自己的腰挺直起來,我要重建自己的理想,我要開始全新的生活,因為我知道,即使是到了現在,我依然還來得及!當我終於想明白的那一刻,頓時就激動了起來,仿佛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興奮得跳舞!

“於是,我就義無反顧地來到了這裏。我真的來了,從此開始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全新的生活。如今,我仿佛回到了自己年輕的時候,我再一次去憧憬理想,我發現自己的身體裏湧動著巨大的能量,因為我終於明白了生活的意義,因為我是在為人類的未來而奮鬥。不,還不僅僅是如此。在這裏,我的價值得到了充分的展現,我的投資得到了巨大的回報。當初我帶著10萬塊錢來到這個地方,如今的我已經擁有了數百萬的財富。你們知道嗎?這才僅僅是兩年多的時間,試想想,如果是在五年、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後呢?

這時候,所有聽眾的情緒都已經被徹底調動了起來,目光中都閃爍著瘋狂與決絕,唯有匡無為還能夠保持著最起碼的理智,不過即便如此,匡無為依然被朱馴所展現出來的才華所震驚。是的,這是他真實才華的展現,是在理想主義的驅動之下智慧的迸發。然而可悲的是,朱馴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犯罪。

匡無為深感擔憂,但與此同時又深感無力。看著台上意氣風發的朱馴,忽然間就想起朱羽衣,他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

龍華閩告訴沈躍,如果任憑歐奇術旗下的公司快速轉移資金的話,警方將麵臨巨大的壓力。沈躍當然能夠理解龍華閩話中的意思,他問了龍華閩這樣一句話:“也就是說,為了盡量挽回公眾的損失,即使歐奇術不能服法也無所謂?”

龍華閩苦笑著說道:“不是這樣的,問題的關鍵是,如果我們放任他旗下公司資金外流,卻又不能讓歐奇術歸案,這樣的責任大家都承擔不起。”

沈躍又問了一句:“也就是說,警方的意思就是馬上阻斷歐奇術旗下公司資金的外流,目的就是阻止他繼續犯罪?至於他以前所詐騙到的那些錢財以及他是否歸案反倒是其次的了,是不是這樣?”

沈躍是單純的,畢竟他不在體製之內。龍華閩發現自己根本就無法和這個人說清楚一些道理,隻好問道:“那麽,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夠讓歐奇術服法歸案?”

沈躍淡淡地道:“我隻是盡力而已。龍警官,你知道我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如果僅僅是為了阻止歐奇術繼續犯罪的話,根本就不需要我親自出麵。而且,你們就真的能夠保證從此之後歐奇術不會在其他地方東山再起、繼續作案?”

體製內的原則就是:該做的事情做了,至於效果如何其實並不重要。但是,如果該做的事情沒有去做的話,當事人的責任就肯定會被追究。作為決策者,龍華閩不得不考慮沈躍所提出的那個方案失敗的後果,他再一次問道:“請你告訴我,你可以讓歐奇術回國的把握究竟有多大?”

龍華閩忽然大笑了起來:“如果我因此被免職的話,你會不會感到很內疚?好吧,我相信你的判斷,就按照你的計劃實施吧。”

這一刻,沈躍才忽然發現自己上了當——龍華閩這是將道德與情感的責任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如果他的方案真的失敗了的話,那麽他將麵臨的就是長時間對龍華閩的內疚,以及對自己當時決策的自責。也就在此時沈躍才忽然明白,龍華閩其實是在通過這樣的方式變相地告訴他,其實責任的承擔並不分體製內外,那是我們每一個人都需要認真對待的問題。

“如心現在怎麽樣了?”沈躍馬上轉移了話題。

龍華閩當然明白接下來沈躍將重新進一步評估抓獲歐奇術的可能性,笑著問道:“我就不相信最近你一直沒有和如心通過電話。”

沈躍道:“她害怕我過於擔心她,所以不一定會對我講實話。有些事情從你的嘴裏講出來或許更接近真實。”

龍華閩大笑:“有道理。她的情況非常不錯,就是最近胖了許多,不過為了孩子,她還在繼續加強營養。”

康如心已經在電話裏多次苦惱地向沈躍說起這件事情,沈躍隻好安慰她說:“沒事,等你生了孩子後我陪你一起去健身房。”

沈躍從龍華閩那裏了解到了康如心的真實情況之後,也就更加放心。當然,思戀是一直存在著的,不過此時他隻能暫時放下自己的私事……歐奇術真的是在通過那樣的方式進行試探嗎?

歐奇術目前的情況就如同是在鋼絲上麵行走,其最大的動力是在不勞而獲的基礎上獲取巨額財富,不過與此同時卻時時刻刻麵臨著巨大的風險,正因如此,僥幸、多疑也就必然會成為他最重要的心理狀態。所謂僥幸,其實是希望事情總是在朝著對自己有利的方向發展,而多疑是為了讓僥幸的成分更多一些。就目前而言,歐奇術並未真正感受到任何實質性的危險,因此,僥幸應該依然在他的內心占主要地位,但是回國的風險肯定是存在並且很容易變得更大的,於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試探也就非常有必要了。

沈躍相信,自己對歐奇術的誘導肯定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人類內心的欲望是本能,一旦被撩撥出來就很難自製。對歐奇術來講,在他這一生最最美好的回憶當中,初戀必定占據著充分的位置,而初戀的失敗不僅僅讓他引以為最大的遺憾,同時也是最大的恥辱。

得到她,讓她承認自己的優秀,這才是歐奇術如今必然的想法,因為這樣的心理完全符合人類五個層次的心理需求——在滿足了生理和安全的需求之後,追求情感歸屬以及被人尊重、自我實現的需要也就成了一種必然。

“不用理會歐奇術轉移資金的事情,按照原來的計劃實施吧。”沈躍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相信你的判斷。”龍華閩並沒有再多說什麽。

而這時候沈躍卻又補充了一句:“隻要抓到了歐奇術,一切問題都會解決的。”

龍華閩依然沉穩的聲音:“我知道。那就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