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死亡婚禮

林韓聽著黎有德的錄音,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覺得心痛難當,又覺得如釋重負。她始終認為,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犯下的錯贖罪。黎有德是在贖罪嗎?是的,一定是的,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很多事,也知道再也無法挽回自己所犯下的錯,他隻能盡最後的努力去盡量彌補。而他最後的表白,讓林韓心酸不已,但那種不可言喻的痛,隨著他的傾訴,一點點減輕,輕到可以承受,輕到滿眼都是憐愛的淚花。

不過她怎麽都沒有想到,他居然不是真正的歡夜。

她拿起黎有德快遞給她的照片,照片中的歡夜二十歲左右的樣子,人瘦瘦的,臉色呈現一種病態的蒼白,笑得很靦腆。其實她早該猜到的,小歡連為她做個網站都要托編輯轉交給她,那麽羞澀的男孩,怎麽可能有黎有德的成熟睿智?

唐朝得知一切以後,不勝唏噓:“他人很聰明,可惜了……不過我想不明白,他那麽有主見的一個人,為什麽不好好引導宋玉玉,或者在宋玉玉走後自我救贖呢?”

林韓歎道:“以前我一直不相信有人會愛到盲目,愛到不管不顧,赴湯蹈火。看來我還是太理智。”

“人人都這麽理智,就不會有這些事發生了。不能說他用情至深,是他愛得太偏執、太陰暗了。”

林韓點頭稱是。

她恨嗎?他都走了,恨與不恨都不重要,同樣,原不原諒也不重要。不管怎樣,死去的人都不可能活過來。

根據黎有德所說,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做下的,那蘇青他們的死呢?林韓有些不相信這隻是巧合,黎有德為什麽一語帶過?是不願多說還是另有其人?難道是鄭克悄悄做下的但沒有知會黎有德?

不過,從那之後,何家就平靜了下來,再也沒有詭異的事情發生,所有的悲劇似乎都到此結束了。

風雨過後,第一樁喜事就是唐朝跟李影的婚事,兩人好事多磨,總算修成正果,婚期定在11月11號,寓意“脫光”,林韓做伴娘。季玨和他們也漸漸混熟了,於是迎賓的事就交給了她。

季玨和林韓的禮服都是李影自己親手做的旗袍,她已經從過去那段晦暗的陰影裏走出來了。但每次看到李影,林韓還是會想到另一個人——何青琳,想完又笑自己:別人都放下了,為什麽自己還耿耿於懷?

兩人的旗袍都是淡金色,李影考慮到林韓太瘦,加上為圖喜慶,為林韓做的那件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恰到好處地添了喜氣;給季玨做的那件則是蘭草圖案,襯得季玨典雅大方。

試裝那天,林韓捏了一把季玨纖細的腰肢,調笑道:“看這小腰細的,怎麽你這兩個月瘦得這麽厲害?感覺比我還要瘦了。”

“我也不知道,照樣吃照樣睡,膘不停往下掉。”季玨描著眼線,聲音聽起來興致並不高。

林韓給自己塗了點唇彩,對著鏡子抿著嘴,一邊還不忘打趣季玨:“怎麽最近覺得你有點萎靡不振的?莫不是我們季大小姐春心萌發,動了真情,才為相思瘦?”

季玨敲了她一下:“動你個頭,就你滿腦子****想法,無論男女,隻要一有風吹草動,到你眼裏都是春心萌發。我看你一直瘦得跟竹竿一樣,是不是一直在春心萌發騰不出多餘的營養養膘啊?”

林韓惹火燒身,隻得連連告饒:“好了好了,我認錯求饒,鬥不過你季大小姐的好口才,哎喲我的天,怕了你還不成嗎?”

季玨白了她一眼:“每次都要來招惹我,跟你正式開火吧,半招都接不住,小小地還擊一下就求饒,沒勁。”

林韓正要回她兩句,聽到何素蘭在樓下叫她們,於是兩人手牽手下樓去。

由於李影娘家無人,所以何素蘭收了她做幹女兒,把何家當作李影的娘家。

唐朝家的親戚都在鬆江區,唐母非要將婚禮在鬆江舉行。

唐朝是個大孝子,母親能夠冰釋前嫌接納李影已經算是最大的讓步了,按他的話說:別說是鬆江,就是黑龍江我也答應。

婚車是何家那輛限量版的勞斯萊斯。何素蘭為了讓李影嫁得風光,宴請了好多生意場上的朋友,當天場麵熱鬧非凡。

早上9點唐朝就來迎親,被林韓跟季玨兩個在房內刁難了足足半小時總算接到了新娘。

因為很多人都要去觀禮,鬆江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加上初秋的天氣還有點悶熱,為怕怠慢客人,何素蘭還特意吩咐王叔在門口派發飲料,以免半途口渴。

林韓是第一回做伴娘,忙得團團轉,臨出發總算將一切搞定了。慌忙中,也不知是誰塞給她一瓶水,她順手就塞到了座位後麵的袋子裏。

上了車後,林韓看著後排的一對新人,假意抱怨:“你們可得好好地犒勞我,為了你們的終身幸福,我已經累得人仰馬翻了,怎麽想怎麽覺得虧啊。”

唐朝笑:“你虧什麽?”

“你想啊,我為你們做了伴娘,等到我結婚時,總不能請你們為我做伴娘伴郎啊,今天所受的累,你們是怎麽都體會不到的,單這就是一大虧。所以啊,你們要額外地補償我。”林韓再做出一副受傷的樣子,“想當年你可是我的相親對象,如今卻琵琶別抱,叫我情何以堪啊!”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而一旁的李影有些坐立不安,唐朝連連安撫她:“不要緊張,不是有我在嗎?”

李影小聲說:“可我還是很緊張,怕自己到時做不好。”

“不會的。你這麽漂亮,什麽都不用做,隻要笑笑就可以過關了。”

“嘖嘖嘖,想不到唐朝這麽會說肉麻話。”林韓看了看李影,拿出座位背後的水遞給李影,“喝點水,緩解一下緊張的心情,不要想太多了。”

李影點點頭,接過水猛喝了兩口,覺得急躁的心情稍稍好了些。她將頭靠在唐朝的肩上閉目養神,看得出她平靜了許多,唐朝見了對林韓豎起了大拇指,林韓更是得意揚揚。

林韓跟唐朝一路你來我往地鬥嘴,李影坐在邊上不吭聲,垂著頭,像是睡著了,兩人想她休息一下也好,等到了才有足夠的精力應付親友,也沒有叫她。

兩人正相談甚歡,突然老王一個急刹車,林韓的頭差點撞在窗玻璃上。

原來是一隻流浪狗橫穿過馬路。

唐朝坐穩後,隻見李影倒在一旁沒有動靜,他伸手去扶她,沒想到李影硬邦邦地朝他身上倒來。他嚇了一跳,大聲叫她的名字:“小影,小影?”

林韓和老王也嚇了一跳:“小影怎麽了?”

唐朝將手探到李影的鼻子底下,繼而衝老王大聲吼:“醫院,去醫院!”

林韓嚇得蒙了,看著李影灰白的臉,腦子裏一片空白。

老王則邊開車邊緊張地問:“怎麽了?怎麽了?”

唐朝已經急得大哭,邊哭邊喊李影的名字:“小影,你別嚇我,你別嚇我,小影,小影!”

送到最近的醫院,醫生告訴他們:“人早已經死了。”

唐朝發瘋似的揪住那個醫生的領口,雙目充血:“你胡說!你這個庸醫,她今天就要嫁給我了,怎麽會死?”整個走廊裏都響著男人撕心裂肺的哭聲。

林韓在一旁看得心酸不已,這對好不容易修成正果的戀人,轉眼就陰陽相隔。

李影的化驗報告很快就出來了:氰化鉀中毒!

氰化鉀中毒發作起來很快,所以警方第一時間將搜查目標鎖定在何家的那輛勞斯萊斯上,馬上就在車後座發現一瓶喝過的水,經化驗,裏麵有氰化鉀成分。

而那瓶水正是由林韓交給李影的。

林韓說那瓶水也是由別人塞給她的,但是誰塞的,她已經不記得了。瓶上的指紋提取結果卻隻有她和李影的,她一下子成了第一嫌疑人。

唐朝雖然悲痛難當,但還算清醒,他對警察說:“不可能是她,那瓶水是別人給她的,明顯是想毒殺她的,如果不是她將水給了小影,死的人就是她。”再說,如果她要害李影,就不會那麽明目張膽地將有毒的水直接給李影了。

水中氰化鉀的含量高得嚇人,頃刻便可要人命。

多方調查下來,警方暫時排除了林韓的嫌疑,很快就將她放了出來,不過她要隨時準備接受調查。

李影死後,林韓一時不敢去看唐朝,怕觸動他傷心,在家裏待著又壓抑,好在有季玨一直陪著她。

躺在季玨的**,她現在也不怕那具骷髏了,還伸手撥弄著骷髏的手骨自言自語:“你說當初被你嚇死多好啊,也許一開始我死了,就不會有那麽多的不幸發生。”

季玨輕輕地摟著她,低聲安慰:“你怎麽可以這麽說自己?”

“可我說的都是事實。”林韓的情緒低到了極點,“如果不是我間接嚇死了小歡,黎有德就不會做下那一連串的事……”提到那個名字,她心頭一震,翻身坐起來,“咦,不對。”

季玨問:“什麽不對?”

“如果一切都是黎有德做下的,現在他已經死了,還有什麽人想置我於死地?而且……”林韓努力思索著。

季玨被她弄得緊張兮兮的:“而且什麽?”

“我一時想不起來,我要去問問唐朝,讓他幫我一起想。”林韓望著季玨日益消瘦的臉,“你自己現在也需要多休息,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等我有了新的發現再跟你說。”

“那你自己要小心。”季玨叮囑她。

“嗯,我知道。”

其實,她不是沒有想起來,她隻是不想讓季玨知道給她帶去麻煩,畢竟自己在明凶手在暗,她不想再有人因為她而受到傷害了。

她將心中的疑慮告訴了唐朝,唐朝也很認同她的看法:“那你認為會是誰?黎有德和鄭克都死了。”

“我覺得,黎有德最後說的話並不全是真的。”林韓回憶著黎有德的錄音。

唐朝反問:“不全是真的?”

林韓點點頭:“他一定隱瞞了什麽。”

林韓把黎有德的那張錄音光盤拿出來,反複播放,聽了幾遍,唐朝搖頭:“我聽不出什麽來。”

“我也聽不出來,不過我想答案一定會在這裏麵,一個人隱藏得再好,也會不經意地疏忽掉一些的。他為什麽沒有用手寫呢?因為手寫的話,字是死的,很容易看出破綻……”林韓拍著頭說,“對啊,他說什麽,我可以記錄下來,然後再兩兩對照。”

於是,兩人播放一段記錄一段,記錄完,再邊播邊對照,黎有德有停頓的地方,林韓都做上記號。全部錄音播完,林韓通篇查下來有了發現——每次提到宋玉玉,黎有德都會或長或短地停頓一下。

“問題還是出在宋玉玉身上。”林韓不免有些泄氣,“宋玉玉是他心底的隱痛,提到她會有異常反應很正常,根本就沒有什麽好奇怪的。”

唐朝邊看邊說:“我看未必。”看著看著他突然拍著林韓,“你快看,快看。”

“看什麽?”林韓湊過去,唐朝指著紙上記錄的黎有德第一次提到宋玉玉的死的那段話:“不過在這時,玉玉……”

她不解地望著唐朝:“有什麽問題嗎?”

“你再看後麵兩次,黎有德在提到宋玉玉的死的時候,都是含糊帶過的,他根本沒有直接說宋玉玉死了,甚至連‘走’字都不曾說。”

“那倒也是。”林韓點頭,轉念一想,又說,“也許,是他太愛宋玉玉,到現在都不能麵對宋玉玉的死,所以……”

“也有可能,不過我覺得可以調查一下宋玉玉。”

林韓說:“要查宋玉玉再容易不過了,季玨是她生前的摯友,有什麽問她就全知道了。”

她說著說著一下子愣住了,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但怪在哪裏又想不起來。

唐朝點點頭說:“我們還是私下調查比較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來以免打草驚蛇,二來如果問題真出在宋玉玉這裏,季玨是她的好友,隻怕我們沒查到什麽,反而給季玨帶去無妄之災了。”

林韓表示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