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夢驚魂

四周靜悄悄的,就聽到鬧鍾“嘀嗒嘀嗒”地轉著,風輕輕撩起窗紗,半合的木製窗戶因扇動摩擦時不時發出兩聲吱吱的聲音,因為這些聲音,讓夜不再那麽死氣沉沉,平添了幾分生機。月光,是的,月光,因為是25樓,遠離了不夜城燈火璀璨的地麵,所以能看到月光。月光像個偷會情人的小姑娘,踏著有節奏的鬧鍾聲,悄悄灑在**。

門“吱”的一聲開了,林韓警覺地睜開眼,躺在**不敢動,依舊裝睡,但呼吸已經開始紊亂。來人似乎也察覺到了,他停頓了一下,然後輕手輕腳地關上門,依然堅定地朝床邊走來。

林韓想坐起來時,他已經撲了上來!她驚恐萬狀地望著來人——本以為會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刀,或者是殺氣騰騰的臉。都不是,那雙狹長的眼睛裏充滿深情,像到平苑北村的那個夜晚,他們一行十人站在山上,頂著山風,他感覺到她注視的目光後扭頭看她時的眼神。是了,應該就是那時候,自己就開始喜歡他的吧。他的眼睛好像帶著一種魔力,每看一眼,她就淪陷一分,當他的唇覆上來時,她輕輕地閉上眼……

他騰空抱起她向窗戶邊走去。她的雙手勾住他的脖子,夢囈般地問:“我們去哪兒?”

他在她耳邊輕輕呼著氣,吹得她耳朵脖頸酥酥的:“去看星星,看月亮,坐雲霄飛車。”

她“哧”地笑出聲來:“家裏哪有雲霄飛車?上海的星星有時少得十個手指頭都用不完。”

他用鼻尖擦著她的臉:“你數過了?今天有十一顆,有一顆是你,以後,我就叫它韓星,不是寒冷的寒,就是你名字裏的那個韓,你說好不?”

“怎麽名字有點兒怪怪的?”

“不怪,一點兒都不怪。”黎有德將窗戶推開,半個身子探出去,懷裏的林韓就半懸在25樓的空中,他惡作劇似的笑著,“寶貝,你睜開眼看看,是不是很美?”

果然很美,一彎新月懸掛在天空,月牙兒裏的桂樹隱隱可見,稀稀拉拉的幾顆星星,林韓仔細數了數——真的是十顆,一顆也不多,一顆也不少。風吹過,拂在臉上癢癢的,她輕輕一笑,黎有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地上的風景也很美,你低頭看看。”

林韓低下頭,地上燈火點點,連綿一片。林韓想起去年在南嶽祝融峰上等著觀日出,幕天席地裏,她們幾個仰天躺著,滿天的星星多得就像現在地上的燈火。記得那時她跟好友說:在上海,天上看不到星星,但你俯視也一樣可以看到星星,人造的星星。

此時,看著地上的美景,她夢囈般:“人造的星星,也很美。”

“是的,很美,我將這片人造的星空送給你好不好?”黎有德的聲音夢幻般在夜空裏響起,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後已經低不可聞,隨著他聲音停止,他的手已經鬆開,林韓就這樣墜下去……

他還是下手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在快觸到地麵的時候,她知道一切都無法扭轉,悲傷直透四肢百骸,她終於吼了出來:“為——什——麽——”

“啊——”林韓猛地睜開眼,天已經大亮,整個人虛脫了般,睡衣被汗浸濕了,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咚咚咚。”隨著敲門聲,黎有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林韓?”

想起剛才的夢,林韓驚魂未定,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嗯?我……我……剛醒,就起來了。”

黎有德做好了早飯,牛奶,煎蛋。他將林韓的那份端到她麵前,林韓端起牛奶正準備喝,腦子裏神經質地想起那個夢:他會不會在牛奶裏做什麽手腳?牛奶的味道會掩蓋掉其他味道的。蘇青他們就是橙汁裏被人投了毒……一會兒唐朝就會來接我,熬熬就過去了,還是不要喝,吃煎蛋算了。剛夾起蛋,又開始亂想:還是什麽都不要吃的好,萬一蛋裏也有……這麽一想,什麽都不敢吃,輕輕放下筷子。

黎有德嘴裏塞滿了蛋,含混不清地說:“怎麽不吃?是不是就要和我分開了心裏難受得連飯都吃不下去了?要是舍不得和我分開,我的家歡迎你繼續住下去,住到變成你的家。”

他說得越輕鬆,林韓心裏的防線就一點點鬆懈:他這麽鎮定,自己是不是錯怪他了?可是,不是他,又會是誰呢?如果不是他,為什麽他要將宋玉玉的照片藏起來?如果不是他,為什麽他跟她說了宋玉玉,怎麽不順帶說起季玨?而且他在她家看到過季玨的照片,如果心中沒鬼,當時就說了。這些,顯然都是他在刻意隱瞞……林韓越想越是心亂如麻,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心裏有了主意。

唐朝如約前來。林韓讓黎有德不要送她,但他堅持一直將她送到小區門口。透過後視鏡,林韓看到黎有德站在小區門口目送她離開還沒有進去,心裏一下子很難過。

後來,在黎有德的墓前,林韓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麽會那麽難過,她當時哪裏會想到,那竟是他們的訣別。

後來,林韓總想起那個陽光明媚的早上,黎有德嘴裏塞滿了煎蛋鼓著腮幫子,含混不清地對她說:我的家歡迎你繼續住下去,住到變成你的家。

唐朝看了林韓兩眼,打趣她:“舍不得就不要分開嘛,兩人吵架最忌諱的就是冷戰。”

林韓搖了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他看你的眼神哪怕是情商低到腳底的人都能讀得懂,別跟我說他跟你隻是普通朋友。”

“高智商的人是可以改變情商的,心中有深愛的人,要想演戲,用個‘移情大法’把不愛的人幻想成深愛的那個,怎麽樣感天動地的話語都能說得聲情並茂,催人淚下。”

唐朝被她的話逗得忍俊不禁:“看來這位仁兄將我們的林韓小姐得罪得不輕啊,腳踏兩條船?”

林韓長長歎了一口氣,有氣無力地說:“不是你想的那樣。總之,以後我會告訴你的。知道我昨天為什麽要你幫忙演戲嗎?我怕自己會有什麽意外。”

唐朝皺著眉問:“難道是你跟我提過的那事?”

“也許是吧,有點眉目,不過我不希望那是真的。總之,我寧願這一切都隻是自己的胡思亂想。”

“那你能猜出為什麽嗎?”

“就是猜不出為什麽,才不能確定。不過我總覺得跟何家多少有點瓜葛吧。”

“我看還是把情況報告警方,讓——”唐朝提議。

“不。”林韓一口否認。

唐朝回頭望著她:“看來你是真的喜歡他,你怕調查出來的結果不是你猜想的那樣,而他要是知道你懷疑過他,不管結果怎樣,你們之間就算完了。”

林韓不否認:“宋玉玉的死對他打擊那麽大,如果知道我這麽猜疑他,我不知道他心裏會怎麽想,我……”

“如果心中沒有這個人,根本就不會顧忌這麽多。你自己心裏清楚,如果隻是小小的疑點,你可能自己在心裏就幫他化解了,可你卻是想著大肆盤查……不是我打擊你,十之八九是這樣了。”

唐朝分析得頭頭是道,句句切中要害。她無從反駁,臉漲得通紅:“我的事暫時不需要你管,我就是不去報警,同樣也不準許你報警。”

唐朝無奈地搖搖頭:“你還是太單純了,如果你有什麽不測,何姨怎麽辦?”

“他暫時不會對我怎樣的,如果是他要殺我,從一開始,就不會找那麽多墊背了,不讓我輕易死,證明他有計劃。”林韓思索著書中的情節,“也許,他要讓我比死更痛苦百倍。”

唐朝也不再勸說。一個人強起來的時候,十頭牛都拉不回,何況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林韓。再者,事情涉及“情”字,換誰都灑脫不起來,像當年自己和小影……想起當年的事,心裏突然很不舒服,看來內心深處還是很介懷那件事。現在,唐朝既不能報警,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她一個人冒險,隻好說:“那這樣吧,你要做什麽,都先找我商量,多一個人知情就不會那麽危險了。反正昨天那出戲演得挺真,要扮你的貼身牛皮糖應該挺得心應手的。”

“嗯。”林韓點了點頭。

第二天,林韓訂了張去內蒙古的機票,特意打電話告訴了黎有德,他表示要與她同往,她拒絕了。

然後她將季玨約了出來,把機票給她,季玨拿著機票調侃她:“小妞不是心情不好嗎?想請我出去玩啊?”

“不是,你按照機票上的時間,裝扮成我的樣子去機場,你再仔細留意,宋玉玉的哥哥有沒有跟去。”

季玨吃驚地望著她:“你傻了?我跟你的身材一點兒都不像,樣子也不像,怎麽騙得過別人?”

“我就比你略瘦一點兒,再穿雙內增高運動鞋身高也一樣了,至於其他的,我相信你有辦法化得和我相差無幾。再說了,我都說他最多是跟蹤。”林韓努力地遊說季玨,“跟蹤的意思懂不?就是悄悄地,偷偷摸摸見不得光那種,所以,根本就不用擔心輕易就被認出來。”

季玨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問:“那你去哪裏?”

林韓喝了一口茶,掩飾心底的不安:“去平苑北村,我想去看看那位老人,看能不能多了解到一些情況。”

季玨敲了一下她的頭:“你傻啊?做大偵探呢?這種事丟給警察不就行了?萬一出什麽事怎麽辦?”

“咦,你跟唐朝說的話差不多,要不是他已經有了李影,你們倆倒是挺合適的。不用擔心我,我有分寸的。”林韓拍著季玨的肩,一副委以重任的樣子。

“好吧,誰讓我這麽倒黴認識了你這個冤家呢。”

準備好一切,林韓去火車站買好票,再給何素蘭打了個電話,她說自己要出去旅遊散散心。家也沒回,去商場隨便買了幾件換洗的衣物,晚上就坐火車向平苑北村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