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何青琳的日記本

那確實是一本日記本,起始時間是三年前,裏麵記載著一段由暗戀引發的瘋狂戀情。

第一篇:

××年××月××日 晴 悶熱

不規則的心跳

梅雨時節是一年四季裏最討厭的,不光是熱,老天爺那張臉還喜怒無常。本來約好三人一起去看電影的,但想到又得在空調房裏窩著,心裏一百個不樂意。於是,他便提議去遊泳。這是我夏天裏最喜愛的項目,當然拍手讚成。她還是那樣好脾氣,一副事事隨人便的態度。

其實純遊泳也沒什麽好玩的,為了玩得刺激我們便去了熱帶風暴,還是他做司機兼保姆打點一切,我們十足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樣。在學校時覺得沒什麽,男生都有大把的空閑時間向女孩子獻殷勤,工作後身邊好多女朋友都訴苦說男朋友不及以往體貼心細,更有甚者連她們的生日都會忘記。等我在邊上為其抱不平說如此男友不要也罷時,她們又開始為其辯護,說要忙事業。

事業有忙到連陪女友吃頓飯、為女友挑件生日禮物的時間都沒有嗎?也許是我有幸生在一戶家境還算優渥的人家,真有些不知人間疾苦,可我所在的公司也很忙,我不照樣有時間跟好友時常在一起?

有句話說得對:時間就像乳溝,擠擠總會有的。嗬嗬,所謂的忙還不都是審美疲勞和得到之後日漸滋生出的倦怠的托詞?相較之下,他們的愛情那麽美好,從開始到現在,在我的眼裏,從沒變過一丁點兒。

我們都坐在後排,她正靠著座椅閉目養神,陽光從車窗外照進來,將她臉龐的輪廓勾勒得柔美異常,配上她身上淺色的旗袍,整個人散發著一種直攝人心的古典美。我們的性格全然不同,都不知道為什麽會和她成為好朋友,難得見她歇斯底裏地開心或是生氣過,我想,就算是天塌下來,她可能都一副淡定的模樣。我曾調侃她:當年金老是沒發現你,要不欽點你去演木美人小龍女啊,哪還輪到李若彤獨占鼇頭?

“小龍女”這個外號,就是因此而來。

我為什麽要去回憶那麽久遠的事?是因為心虛嗎?

她不會遊泳,每次來都是待在一旁觀望,不管我們怎麽遊說,她也不肯學。

開始並沒有什麽,玩九曲陳倉式滑道時,前麵的人不知怎麽卡在那裏不動,害我直接撞了上去。因為貪玩,當時兩隻腳掌都貼著滑梯的,這猛地一撞,隻覺得腳踝“哢”的一聲,鑽心的劇痛就從腳上傳來,忍痛滑出滑道,發現左腳背腫得像饅頭一樣高,別說走,連站都不能站。他們一左一右架著我,那場麵讓我想起有部電影《兩人三腳》,我們是三人五腳。當時我大腦像抽筋了一樣,心裏暗暗想:要是她不在,我們也是兩人三腳了。也許禍心就是在那時開始嗷嗷探頭、蠢蠢欲動的。

天氣太熱,我們仨走得滿頭大汗還沒到更衣間,他看看我又看看她,搶到我跟前彎下腰說:“算了算了,看你們兩個累的,來,我背青琳吧。”他的語氣有些不耐煩,可聽進耳朵裏,那麽順溜,像大熱天吃冷果凍似的感覺。

她自然不會反對,一個是戀人,一個是摯交好友。她還常對我說:為朋友兩肋插刀。我說那為戀人是不是插朋友兩刀?她說,那可說不準了。她說這話時有難見的俏皮樣,柔美中帶著古靈精怪,居然有種異乎尋常的美,連我都忍不住心一跳,也就明白為什麽一直以來他都對她一心一意。朋友再好,都不會有戀人之間那樣親密的尺度。所以,我是嫉妒她。

我沒有人追嗎?當然不是,但是,有幾個真心真意的呢?再說……心裏突然很難過,奶奶和媽媽此刻正在樓下,這個沒有男丁的家有些怪異。我還那麽年輕,不該去相信這些鬼神論,可是,幾代的遭遇,對我不是完全沒有影響的。

好了,這些不愉快的先打住,今天過去還有明天。

趴在他的背上,心像是被炙熱的太陽烤熟了,滾燙滾燙的。我想我的臉當時跟火燒雲一樣吧。她還在一旁打趣,更熱吧?我可是解脫了。我在心裏暗罵了一句:笨蛋。

隔著薄得不能再薄的衣衫,我居然感覺到他劇烈的心跳。我有些高興又有些懊惱,高興的是他並不是全無反應,懊惱的是,這算不算是一個男人靠近女人的正常反應?反正,隻覺得那段路好長,又好短……

由於腳傷了,最後他先送完她,再送我回家,一路上,我們笑聲不斷。看著他眼角一直不退的笑紋,忍不住想起我們三個在一起時的情景:很多時候都是我們談笑風生,而她總是在一旁微笑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我突然又想,我打小就認識他了,為什麽在遇上他的十幾年裏我都沒發現他的好?不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為什麽我在流浪了那麽多年後才發現眼前的風景?

愛情是什麽?是要相視而笑心有靈犀一點通的相敬如賓,還是做誌趣相投插科打諢的歡喜冤家?

我發了個信息問她,她回:丫頭,現在是夏天,你思春得太晚了吧?哪家的GG打動了你的凡心?

好一句“太晚了”,確實太晚了,因為有一個她,比我有眼光,先得了月。

我要忘記那段兩百三十八步路程的“肌膚之親”,讓春夢了無痕。

雖然這篇日記裏沒有提到名字,但直覺告訴林韓,這裏麵的“她”應該是指李影,而“他”則是指李影的男朋友,難道是唐朝?想不到他這麽有女人緣。

林韓看完一篇日記後才想起在這屋子裏出現的詭異血跡,這裏的血是從哪裏來的?何家一共就這麽幾個人,小崔一直陪著何老太太,小芬在廚房做飯,何媽也在那裏指點她,兩個花匠從來不會走出花屋,張叔也有不在場證據……而且,自己一直在樓下,如果真有人潛進來,她不會不知道。

青琳的房間隻有何氏母女會來,為避免她們看到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跡,林韓獨自將房間收拾幹淨,心裏打定主意,慢慢地揪出這個幕後之人。但,真的是人嗎?

林韓很好奇何青琳的日記裏還記錄著什麽,在走出房間之時,將日記帶了出來,拿到自己的房間藏好後才下樓去。

老太太和李影都不在客廳,何媽正指揮著小芬在上菜,看到林韓下來,忙叫:“小韓,快來吃飯了。”

林韓望著一桌子豐富的晚餐口水直流:“看看都饞死我了,我奶奶呢?要不要我上去叫幹媽下來?”

何媽邊給她張羅碗筷邊說:“你幹媽還是那樣子,李影剛端了碗粥上去喂她,你奶奶也不放心,跟著上去了。”

聽何媽這麽一說,林韓再也沒有吃飯的心情,是啊,幹媽病著,她這個做幹女兒的不見有什麽表示,倒由一個外人去服侍她,老太太即使不說,隻怕何媽心裏都要認為她太不近人情了吧?於是,將碗筷一推:“我看看幹媽去。”

剛到門口就聽到李影正溫言相勸:“阿姨,您快吃點吧,要是青琳看到您為她這樣,肯定該心疼了。”

“啊?青琳。”何素蘭猛地抬頭,直勾勾盯著李影,好像想起了什麽,“你恨我們青琳是不是?”

李影端碗的手一抖,似乎也被何素蘭的話問住了。她低頭攪動著碗裏的粥,喃喃自語:“是啊,起初我也恨過她,如果知道她最後會因此離去,我就不會恨她。如果還恨她,我就不會到這裏來,我更恨的,是我自己。”說到最後,聲音裏已有了哭腔。她小聲隱忍地哭著,那是一種不能言說的痛楚,讓人聽了都覺得心酸。

“小影,別說了。”何老太太輕輕拍著李影的肩,然後對女兒說,“素蘭,媽知道你難過,青琳都走這麽久了,你這個當媽的就讓她好好去吧。不想想自己,也想想我啊,我這麽老了,難道你真要看著我這把老骨頭折騰到死嗎?”

何素蘭默默地接過李影手中的碗,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粥。

門外的林韓聽得雲裏霧裏,聽她們的話,好像何青琳有什麽對不起李影的事,似乎也因此喪命,難道李影是凶手?如果是那樣,獨身愛女被她害死,她們怎麽任由凶手逍遙法外?

也許,一切答案都在那本日記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