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如期舉行

項勝利在得知哥哥的困惑,並看了那張詹新燕的照片之後,問了句:“哥,你是不是曾經心裏有過什麽人?”

項嶽抬頭看了看妹妹。她不得不佩服妹妹的心機。她居然一眼就看透他的內心。

項嶽無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假如你心裏曾經有過一個人,那你就不願意將就。”妹妹說:“如若不然,就個人條件來說,這個詹新燕當然還是很不錯的。”

妹妹的話,說出了問題的實質。

理想很美滿,現實很骨感。

項嶽終於不得不向現實妥協。愛情,曾經的李夢雨帶給他的那場夢幻般的愛情,如今看來就是一個夢,一個海市蜃樓……

項嶽的婚事終於提上了議事日程。雙方家庭皆大歡喜。唯有男主人公心裏隱藏著揮之不去的永遠的遺憾。

幸好,詹書記家對於項嶽的矜持和不主動,是另外一番解讀。

他們以為項嶽之所以不主動,甚至對詹新燕的“倒追”行動不配合,是因為他跟書記女兒談戀愛羞澀且不好意思。擔心輿論認為他高攀。

“小項”,詹書記坐在自家沙發上看著項嶽笑眯眯地說:“你和新燕的事,我作為父親不好插手去管。她媽媽過問的多些。”

“嗯。”項嶽假意害羞。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人之常情。既然你們兩個早已有這個心思,那我這個當父親的也沒什麽可說的。我祝福你們。”

“謝謝詹書記。”項嶽低頭道。

這時候劉阿姨端著水果盤走過來,放在茶幾上說:“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在家裏可以不必叫書記了。”

“媽,我們還沒領證呢。”詹新燕又羞又喜地說。

“哦哦。那你們抓緊去領吧。”劉阿姨對女兒的婚事,似乎比女兒本人還高興。

兩人走出詹書記家,去民政局領結婚證。跟興高采烈的詹新燕相比,項嶽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

詹新燕早已準備了喜糖。她在民政局登記處興高采烈地發喜糖給諸多工作人員,恨不得立即把自己領證的消息公示天下。

走出民政局後,詹新燕主動牽起了項嶽的手。

項嶽先是不自覺地縮了一下。然後他猛然想起這個女人已經是自己的合法妻子了,他又把縮回去的手伸出來,有些遲疑地牽起了她的手。

詹新燕立即把整個身體靠上來,滿臉幸福地看了看他,然後擁著他向前走去。

那時候還不興求婚什麽的。婚紗照也極其簡單——到照相館的布景前麵擺拍。

項嶽根本不想拍什麽婚紗照,但是詹新燕一定要拍。他隻得跟進。

他們來到一家國營人民照相館。開票之後進入照相間。那會兒沒有什麽室外照,室內布景也隻有一個,就是是公園裏的湖水和亭子,以及湖邊的柳樹。

婚紗照是兩張。一張是兩人坐在一起的,如同結婚證照片一樣,不過穿著婚紗。另一張是重頭戲——全身照。站在一個木質樓梯上,男方穿西裝,女方穿婚紗手捧鮮花。

因為項嶽對婚事沒興趣,所以拍照也是敷衍著。唯有詹新燕興致勃勃。所以拍出來的照片上,項嶽一臉嚴肅正經八百,就像如今的“老幹部”一樣,詹新燕則笑臉盈盈幸福滿滿。

“你照相總是這麽酷,很有明星相。”拿到照片後,詹新燕誇獎說。

項嶽不動聲色地笑了笑。

認命吧。他告訴自己。

如果沒有遇到李夢雨,他也許對詹新燕還多一些親切感——沒有愛情也有親情吧。可現在,隻要跟詹新燕在一起,隻要兩人有一點身體接觸,他都會想起李夢雨……

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過去的就讓它隨風而逝吧,不要再想了。李夢雨是天上的月亮,隻能仰望卻不能摘下來。詹新燕才是真實的能觸摸到的幸福所在。不說別的吧,單憑她父親,就能夠為自己鋪平今後的仕途。

躺在自己的小**想了一夜之後,他終於做出了認可這樁婚姻,努力培養對詹新燕的感情的決定。

因為結婚,項嶽破例分到了一套中戶房子——50平米的房子。這在80年代是相當好的待遇了。那會兒分房雖然有條條框框,但也有“後門”和各種關係戶。一般人新結婚的年輕人多數住的是筒子樓,多家共用一個衛生間,沒有廚房隻好在走廊裏做飯。然後等待著調整房子時再向套房過渡。

而項嶽剛結婚就分到套房,且是中等戶型(小戶型隻有30多平米),怎能不讓人眼紅和議論?

關於房子,詹書記對項嶽說:“這是處級幹部的房子標準,你沒有超標。”

項嶽心裏這才踏實了一點。不過,自己這個副處級怎麽說也跟嶽父有點關係。

婚禮的大喜日子到了。他父母征求了詹家意見,選了個好日子。

詹書記的意思是,婚禮盡量規模小一點,不要太張揚。而且那個年代還不興“蜜月旅行”,而是叫做“旅行結婚”,就是不搞大排場的婚宴,把銀子用在旅行途中的意思。

商量的結果,婚宴設在一家據說大廚手藝較好的中檔酒店,隻請了5桌,除了雙方親戚以外,就是詹書記的“老上級”和“老部下”,跟他關係及其密切的人。項嶽父親也有幾個最要好的“老夥伴”——老戰友及其家屬。

項嶽的結婚禮服是一套藏青藍中山裝,足足花了100多元呢,是他兩個月的薪水。詹新燕穿的是全毛大紅色套裙,配上紅色高跟鞋。頭發盤起來插上花朵塗了口紅,比平時漂亮了許多。

那會兒婚禮簡單,隻穿這一身衣服就結了,不必三換五折騰,也沒有伴郎伴娘。

婚禮主持人是宣傳部部長楊勁鬆——項嶽的頂頭上司。

來賓們有送紅包的,也有送禮物的。那年月的紅包,100元已是很高了,200元隻有少數親屬拿得出手。收入低者,送10元20元的比比皆是。另外還有送紅色暖水瓶,綢緞被麵以及字畫掛軸的。

詹新燕主動挽著項嶽的胳膊,到各桌敬酒。

“小項,項處長,”喝得微醺的楊勁鬆又跟項嶽和新娘各幹了一杯。他說:“你是個文武全才的千裏馬,又逢遇上詹書記這個大伯樂,必定飛黃騰達。來,再幹一杯!”

項嶽苦笑著:“謝謝楊處長高抬我。我不過一名書生而已,大學畢業時間還不長,工作經驗也不多,還有待於向各位前輩學習,增加知識和能力。”

這時的楊勁鬆,正為自己成功地擠進詹書記的“圈子”而高興。可誰知道沒過多久他就反目…….項嶽忘不了他在這次婚禮上的表現。

當時的項嶽,也無法預料自己這場婚姻的結果……

朝陽廠的一幫好哥們大頭、卷毛,小眼鏡等幾個人也來了。

大頭和卷毛上來就跟項嶽擁抱。

“阿嶽,你真是人中之龍,我早就看好你。”大頭說。

卷毛笑道:“那年你推薦被頂替,現在向來可真是壞事變好事啊。”

項嶽笑笑。他想起當年自己氣急敗壞,還把王健康痛打了一頓的事。

大頭接著說:“這就是命中注定。人常說,福禍自有天注定。”

幾個工人自然沒什麽錢,他們湊份子給項嶽買了一副當時流行的鐵畫“萬馬奔騰”。

“希望你像千裏馬,踏上新的征程,哥們兒都看好你。”大頭代表大家說。

“謝謝,謝謝大家。我會加倍努力的。”

對這一幫地位卑微的哥們兒,雖然自己與昔日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但項嶽從來沒有看輕他們。後來他自己創業時,也因他們的加入而獲得了有力支持。

婚禮之後第三天,按照詹新燕的安排,她和項嶽踏上了“蜜月”之旅。

原本詹新燕要去北京和上海,還想去杭州、南京。

項嶽說:“別跑那麽多地方了,走馬觀花疲於奔命沒意思。再說婚假也沒那麽多時間。咱就去一兩處吧。以後有的是時間呢。”

詹新燕想了想,隻好說:“那好吧。可是以後咱們一定要去這些地方哦。”

最後商量的結果是北京和西安。北京是首都嘛,當然首先必選。西安是曆史上皇朝建都最多的城市,項嶽一直想去看看。

綠皮火車載著他們踏上了去往北京的旅途。

項嶽帶了兩本書。一本是《唐詩三百首新注》,另一本是《宋詩選注》。他想蜜月旅行路途上時間較多,應該利用起來讀一讀自己喜歡的唐詩宋詞。自從認識李夢雨之後,他喜歡上了唐詩宋詞,深感古詩的獨特魅力——詩中有畫,意境深遠。

從車窗向外望去,雖然已是落紅滿地的暮春時節,仍有草木青翠一望無際鬱鬱蔥蔥的美景。

對麵座位也是一對情侶,準確地說也是一對度蜜月的新人。那個男人貌似很寵女人,把她攬在懷裏說笑著,還不時地在她臉上親吻一下。

那年月這種當眾示愛還比較少。項嶽看到這一幕趕緊扭過頭去,把目光移到書本上。但是,他的眼角餘光看到詹新燕對這一幕確是滿臉羨慕。

忽然間,項嶽的臉頰上被詹新燕“啪”地吻了一口。被突襲的項嶽下意識地伸手抹了下臉頰。

隨著廣播員的聲音,火車穩穩地停在一個大站。很多人臨時下車活動。項嶽把目光投向車窗外。

“符離集燒雞,5塊錢一隻!”車下有兩個小販提籃叫賣。人們頓時圍了上去。

詹新燕在項嶽耳邊說:“我想吃燒雞。”項嶽看了她一眼,不情願地起身下車去買。

等他穿過人流下車後,卻見兩個賣燒雞的籃子都已經空空如也。列車廣播說就要開車了。他隻好回到車廂。

對麵的情侶正在大吃燒雞,小桌上還放著打開的啤酒。

“沒買到。”項嶽對詹新燕說。

火車啟動了。詹新燕一副失望的表情看著窗外。

“出來旅行還看書幹嘛?”詹新燕掏出隨身攜帶的的零食一邊吃一邊問。

項嶽看了她一眼,心想如果此刻身邊坐的是李夢雨,一定會跟自己討論唐詩宋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