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夢圓

在師傅影響下,項嶽又開始發奮讀書。在浩瀚的知識海洋裏,他發現自己是那樣渺小。

師傅的書架藏書豐富,差不多就是個小圖書館。因為他是廠裏稀罕的大知識分子,被特殊優待住單間宿舍。十平米的宿舍裏除了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就是滿滿一麵牆的書櫃了。

“師傅,你的書都是哪裏來的?”他問。自家書櫥裏大多是父母的馬列和毛主席著作,還有為數不多的經典文學作品。師傅這裏五花八門什麽都有。

師傅笑道:“來路多了。”

師傅隨手拿起一本遞給項嶽,低頭一看是《基督山恩仇記》。一看名字就是自己喜歡的。

“我拿去看看行嗎?”

“當然。不過你別再到處借人了,我怕收不回來。”

“嗯。”

他被這本書描寫的快意複仇故事深深吸引。愛德蒙·鄧蒂斯忍辱負重終將報仇雪恨人生讓他沉思良久。

他忽然聯想到:自己莫不與鄧蒂斯有同樣人生?師傅不就是自己生命中的法裏亞神甫嗎?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鄧蒂斯在監獄裏待了十四年啊。自己這點恩怨與他相比可就微不足道了。

接著,他又閱讀了著名的《少年維特之煩惱》和《約翰.克裏斯多夫》。

師傅見他看的都是小說,就介紹說:“也要看看曆史和政治經濟學方麵的書,開拓視野。”

他拿起厚厚的《資本論》翻了幾頁後說:“這種我實在看不下去。這是大人物看的。”

師傅笑道:“誰說你將來就一定是小人物呢?再說博覽群書對每個人都很重要。”

他強迫自己拿起《經濟學原理》,拿起《物種起源》,同樣讀不了幾頁就無法忍受。之後,他終於發現了自己喜歡的《孫子兵法》和《三十六計》。

看他欣喜若狂地捧著這兩本書,師傅走過來一看說:“還沒忘記你的英雄夢啊?”

“我想了解下古代戰法。”他說。

這兩本書雖然篇幅較小,但沒有古文底子的他,閱讀起來佶屈聱牙磕磕巴巴。好在有大量注釋,使他得以硬著頭皮看下去。

看完這兩本,他在師傅建議下又閱讀了著名的《史記》和《資治通鑒》。

通過《史記.項羽本紀》他終於看清了自己崇拜的大英雄項羽完整的人生。這位氣吞山河的楚霸王,卻原來有勇無謀且優柔寡斷,怪不得他輸給了看起來懦弱的劉邦呢。

他詢問師傅:“有沒有關於嶽飛的史書呢?”

師傅想了想,從書架底部翻出一本綠色封皮的豎版書《宋史》,說:“這裏有嶽飛的曆史記載。”

《宋史》紙張泛黃發軟,看來已被翻閱多次。他小心翼翼翻開,找到其中的《嶽飛傳》。這本由元朝丞相脫脫等人修撰的正史中,記錄了嶽飛及子嶽雲領兵抗金,精忠報國,最後卻為奸臣所害的曆史資料,給予了嶽飛極高的評價。

項嶽不禁讚歎:這才是真正的民族英雄,就連外族蒙古人都對他這麽高的評價。

“收獲不少吧?”當他來還書時,師傅笑著問。

“嗯。原來自己的知識麵太狹窄了。讀書越多,越覺得自己孤陋寡聞。”他坦承地說。

師傅道:“明白這個就好。古人推崇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認為人生必得如此才能成大器。行萬裏路咱們目前做不到,但是讀萬卷書卻可以努力去做。”

“可是眼下讀書的氣氛和書籍都沒有。幸虧你這裏還能找到一些書。”他不無遺憾地說。

“嗯。盡力而為吧。”

炎熱的夏季終於過去,秋天來了。

對於項嶽來說,他感覺這種大變故發生得有些突然,但仔細想想又是必然。

這個18歲的青年人似乎還有些懵裏懵懂。

但是,作為他的師傅——無所不曉的“博士”朱哲宇卻歡欣鼓舞地迎接著曆史性的變革。

這天,師傅破天荒邀請徒弟到他的宿舍去喝酒。這可是新媳婦上轎——頭一回。

項嶽進門一看,師傅早已備好四菜一湯:紅燒鯉魚,菠菜豆腐,鹵牛肉,西紅柿炒雞蛋,外加豬肝湯。桌上還放著一瓶陳年西鳳酒。

“師傅,不過年不過節的,你這是……?”他有些不解。

師傅微笑著說:“慶祝打倒四人幫,咱們知識分子要開始吃香了。”

“哦……”

“來,咱師徒倆好好幹一杯。”師傅在兩個杯子裏倒滿酒,與項嶽共同舉杯。

“一個民族,一個國家,不可能永遠這樣動亂下去。”師傅吃了一口菜說道。

項嶽也吃了一口菜,問道:“師傅,你覺得國家會有更大的變化?”

“那當然。所以我說,咱們要抓緊時間多學文化,多學科學技術。”師傅胸有成竹地說。

項嶽點點頭。

“來,幹杯!”師傅又主動邀他:“我估摸著,科學的春天就要來了。”

咣!”師徒二人在簡陋的小書桌上興奮地碰杯。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

項嶽在師傅督促下,一方麵學習數理化,一方麵繼續瀏覽各種“雜書”。他曾經感激地對師傅說:“如果不是你修理我這棵歪脖樹,一心想做蓋世英雄的我,不學無術,可能就長成個小痞子小混混了。”

“嗬嗬。那是你命中注定遇到我。是你的造化。”師傅笑嘻嘻地說。

事實證明,師傅所言極是。文化革命結束後,黨和政府拋棄了“階級鬥爭為綱”的口號,明確指出新時期的任務是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

對項嶽來說,最令人興奮的莫過於恢複高考——他可以堂堂正正憑自己的本事考大學了!

早在9月份,師傅就得知了這個好消息。他督促項嶽抓緊時間複習。並把自己的一套完整高中課本找出來交給他。

10月21號,中國各大媒體公布了恢複高考的消息,並透露本年度的高考將於一個多月後在全國範圍內進行。

“抓緊時間吧。還有一個多月啦。”師傅建議項嶽請假複習備考。

“這……行嗎?”項嶽問。

師傅拍拍他的腦袋:“有什麽不行的?這不僅是為自己,更是為國家。我去替你請假好了。”

項嶽幹脆從家裏搬了個折疊床,住到師傅宿舍裏。

數理化還好,他畢竟有些基礎了。最頭痛是政治和語文。原本自己文科就不好,雖有師傅輔導,還是學得極其痛苦。

“你要對自己有信心。你想啊,這麽多年,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很多人都把文化課丟了。大家水平都不高,估計卷子也不會太難。”師傅為他鼓勁打氣。

1977年高考終於到來了。時間是12月10、11、12三天。

“別緊張,沉住氣。你一定可以的。”考試第一天,去考場之前師傅緊緊握了握他的手。

當他進入考場後,看到很多年紀比他大不少的考生——他們後來被統稱為“老三屆”,即文革前的高中生們。

試卷拿到手後,他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確如師傅所說似乎並不怎麽難。

由於這一年多大量閱讀,他的知識儲備大大增強,除極個別外,一般題目在他眼裏都不是問題。

第一天考試結束,他輕鬆回到師傅家。

師傅一看到他的表情,就興奮地說:“題目不難吧?我覺得你應該沒問題。”

“還行吧。”他謹慎地說。

三天考試很快結束,他雖然沒有十分把握,但心裏還是比較輕鬆。

分數很快下來了。師傅托人幫他打聽了一下,他的分數在考生中應該還是比較高的。麵對將近30取1的錄取比例,也沒有任何參照,選擇學校時犯了難。

師傅幫他分析道:“考生中那些老三屆高中知識很紮實,估計分數應該都不差。為了把握性更大些,不要報太熱門的學校。”

就這樣,他最後放棄了北大這類最熱門的。

“專業比學校更重要。你要把眼光放遠,爭取一步成功。”師傅說。

與師傅商量後,他選擇了全國排名前十位左右的J大。這個學校不在北京也不在上海,競爭性小了很多。

毫無疑問,他被J大當時最牛的電氣自動化專業錄取了。

僅僅晚了一年多,他終於圓夢進入大學。一年之差,使他擺脫了“工農兵大學生”這個讓人心塞的帽子,成為正正規規的本科大學生。

還真讓師傅說準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耶?

他想起以杠杆原理聞名於世的著名科學家阿基米德說的一句話:“給我一個支點,我將撬動整個地球”。

現在我的支點出現了——我將用它為自己撐起一片成功的天空。

楚霸王,嶽將軍,我必將繼承你們的英雄氣概,在奮鬥的征途上留下自己堅實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