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副書記
科技局的同仁們得知項嶽就要給市委副書記做秘書了，一個個驚訝得嘴都合不攏了。
先是劉宇曼和朱興明瞪大眼睛看著他們的頭兒——剛剛上任不久的頭兒，這麽快又要高升了，搞不清這官場到底怎麽回事……
然後，科技局的三位局長一起來到項嶽的辦公室。
項嶽有些誠惶誠恐地看著局長們。他根本不知道說什麽好。
還是羅局長笑著先開口：“小項，你是不是……你家裏有人在市委或者省裏有老領導啊？”
官本位的官場裏，一般情況下，沒有可靠的“關係”或後台是不可能突然上調或者提升的。這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事。
“沒有。我誰都不認識。”項嶽答。
孟局長說：“剛剛接到通知，調你去市委擔任詹副書記的秘書。我們都以為搞錯了。又打電話過去詢問，原來並沒有錯。我們都以為你在上麵有關係。”
項嶽笑著搖搖頭。
一向很少說話的方書記開口道：“沒有任何關係？那怎麽會突然有調令來呢？”
項嶽隻好把市委宣傳部長楊勁鬆找自己的事說了出來。
“楊部長找我時，我以為要到宣傳部去。誰知調令又改了呢？”項嶽實話實說。
三位局長這才恍然大悟，點頭稱是。
羅局長說：“小項，人才啊。看來你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當上詹副書記的秘書，將來……嗬嗬，前途不可限量哦。”
幾位局長互相對望著，不約而同的笑了。
孟局長道：“科技局這座小廟，真放不下你這尊重量級的大神了，哈哈。”
項嶽趕緊謙虛道：“哪裏哪裏。我不過就寫了篇文章，誰知領導這麽看重，我心裏感覺惶惶的呢。”
方局長笑著說：“好啊。看來我們的眼光跟市委領導一致的嘛，都看上你是個好苗苗。希望你到了市委，不要忘了科技局哦。將來有事找你的時候，多給點麵子啊，哈哈。”
項嶽被局長們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了。他趕緊說：“我在科技局這些日子，承蒙各位領導的關心照顧和培養，收獲很大。我絕不會忘了大家。你們今後有什麽需要我，我一定盡力幫忙。”
說話間，科技局不少處室的人都得知了這一消息。不時有人來觀望這一位“越級提拔”到市委核心區域的年輕人。
辦公室主任王福倫來了。
王福倫抱拳對項嶽說：“恭喜恭喜。小老弟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啊。今後一定步步高升。”
項嶽道：“王主任，你這麽說真是折煞小弟了。”
“今後還請多多關照我們啊。”王福倫接著說：“你抽空到我這裏辦手續吧。”
項嶽說：“好的。”
忽然間，李威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了：“項嶽，恕我有眼不識泰山，如果有什麽地方冒犯過你，那是我的錯。希望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包涵。”說完，他也象征性的抱拳行禮。
“哪裏哪裏，李兄言重了。咱們同事一場，後會有期。”項嶽看他也算誠懇，就上前跟他握了握手。
辦過調離手續之後，項嶽把自己不多的辦公用品裝在一隻小紙箱裏，騎上28永久自行車，來到市委辦公大樓。
望著持槍哨兵的嚴肅麵容，以及市委大院裏的鬆柏森森，項嶽感到一種嚴謹和肅穆。
因為不知詹副書記辦公室在哪裏，他決定還是先找楊勁鬆。
聽到他的敲門聲，裏麵傳來楊勁鬆那濃重的本地口音：“請進”。
他推開門，隻見楊勁鬆正坐在辦公桌前翻閱一本厚厚的資料。他右手夾著一支香煙。
“楊部長你好！我前來報道。”他禮貌地說。
楊勁鬆抬頭看到是項嶽，立即換上笑容道：“項嶽來了啊，請坐。”他指指對麵的沙發。
項嶽坐下。
楊勁鬆說：“本來我看好你的文字功底，還有對中央政策的解讀能力，想安排你到我這裏工作的。但是，詹副書記的秘書剛剛被查出得了癌症，做完手術肯定無法上班了。考慮再三，隻好安排你去做詹副書記的秘書了。”
項嶽明白了。自己原來是臨時頂替的。
得知他要做市委領導秘書，父親的一位老戰友，多年前轉業到地方的武叔叔對他父親說，做領導秘書有利有弊。所謂利者，如果運氣好“跟對了人”，在官場中提拔很快。所謂弊者，若攤上脾氣壞水平低的領導，不但提升無望，還得當受氣包，處處幫“老板”擦屁股。
項嶽想，從秘書職位入場，這並不是自己期望的，完全是命運在起作用。
“你對這種安排……有沒有意見？”楊勁鬆接著問。
正在遐想中的他，聽到楊部長問話，立即答道：“沒……沒什麽意見。”自己一個初來乍到的小嘍囉，哪有挑三揀四的道理？好與不好隻能聽天由命撞大運了。
楊勁鬆帶著他來到最西邊第二間朝南的辦公室，門上貼著黃底黑字“詹副書記”辦公室。
敲門進去之後，項嶽看到這裏的麵積比楊勁鬆辦公室大了將近一倍。
辦公室正麵的牆上掛著筆力虯勁的“寧靜致遠”四個草書大字。兩旁靠牆擺放著暗紅色的書架。裏麵自然是馬恩列斯和毛主席的著作等。
坐在闊大老板桌後麵的是一個看上去並不高大，頭發稀鬆且有些灰白，麵容稍稍暗黃的中年男人。想必這就是詹書記了。
“詹書記，這就是我給你推薦的小項，項嶽。J大畢業的，文字水平絕對一流，對中央決策解讀和掌握的很好。”楊勁鬆滿臉熱情地對詹書記說。
“哦。”詹副書記抬頭看了項嶽一眼，目光犀利而嚴肅，並沒有半點笑容。
原本在項嶽眼裏已是大領導的楊勁鬆，在這位貌不驚人的詹書記麵前，成了畢恭畢敬小心翼翼，看領導眼色行事的下屬。
站起來的詹書記，項嶽目測身高不過1.70。但是，他那稍稍鬆弛發黃的臉頰，配上一雙雖然不大但是目光犀利的眸子，微微下撇的嘴角，讓人感覺不怒自威，很有震懾力。
後來每每想起第一天見到詹幼軍的感覺，項嶽覺得大概這就是人們所說的“氣場”吧。有的人天生個性強氣場大，使得周圍的人自然而然對他產生一種敬佩，一種服從，一種身不由己聽命於他的感覺。
總而言之，與詹幼軍的初次見麵讓項嶽感覺這不是一個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人。“伴君如伴虎”這句俗語隨之從他腦海中冒了出來。
但他立即給自己打氣：沒什麽緊張可怕的！就算再厲害，他畢竟是人類不是神仙！我項嶽又不是酒囊飯袋，見機行事就是了。
此刻，聽到詹書記應聲，項嶽趕緊向前打招呼：“詹書記您好！”
“這篇文章是你寫的嗎？”詹書記似乎不太相信，麵前這個年輕人就是這篇洋洋灑灑一整版大塊頭文章的作者。他皺著眉頭拿起桌上的那張報紙對項嶽揮了揮。
項嶽趕緊向前走過去，接過詹書記手中的報紙看了看道：“是我寫的，就是這篇。”
詹書記這才點了點頭，說：“不錯，有點水平。你今後跟著我，可能會比較忙，個人休息時間少了點。”
項嶽忙說：“沒關係。我會努力適應新工作，力爭做好。”
詹副書記聽了這句話，貌似比較滿意地點點頭。
大概楊勁鬆也覺得項嶽回答得比較得體，衝他笑了笑。
“老楊，你把工作內容跟他交代一下，然後把辦公室鑰匙給他一把。”詹副書記說。
“好的，詹書記。”楊勁鬆答道。
楊勁鬆帶著項嶽推開詹副書記辦公室連通的小門，進入旁邊的小房間。這裏大概隻有不到10個平方。一套辦公桌椅之外，還有一隻三人小沙發。
楊勁鬆把鑰匙交給項嶽，道：“這裏是你的辦公室。”他指了指電話機：“詹書記有事會打電話，你要隨時聽候吩咐。”
項嶽點點頭。
之後，楊勁鬆又簡單交代了日常事務，並帶著項嶽到各有關辦公室去，跟相關人員見了麵，包括司機，後勤和行政部門的人。
送走楊勁鬆，項嶽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來。這是他第一次有一個專門的辦公室，條件雖然簡陋點，但也算不錯了。
他走到窗前，看著窗外不遠處街道上的車水馬龍，感覺自己真是做夢一般。一年多前還在實驗室裏擺弄電子元件畫電路圖，如今卻進入本市最高層核心領域。
雖說離開研究院已經差不多一年了，也去過科技局兩個科室，但直到跟了詹幼軍之後項嶽才明白，之前那些都是過渡和序幕。並不算真正進入官場。從今往後才是真正步入。
項嶽忽然想起楚霸王說秦始皇是可以被取代的。自己呢？何時能夠登上詹書記的寶座？
此時他絕不會想到，這位詹副書記會給他帶來怎樣的人生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