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電影與爬山
雖說學習壓力依然，但畢竟距離畢業還有一段時間，繃得再緊的弦也有放鬆的時候。
電影禁忌已然放開。《被愛情遺忘的角落》成為他們觀看的第一部愛情電影。
宿舍樓不遠處一大片空地就是學校的露天電影院。晚餐後，夕陽還沒從遠處的山巒落下，粉紅色光芒依然在西邊天空閃耀時，巨大的銀幕已經安裝好了。放映員正在調試機器。
學生們三三兩兩拿著板凳進入放映場。
“來來來，這邊這邊……”小山東高舉手臂招呼項嶽等幾個本寢室的人。每回放電影他都提前進場占地盤。
項嶽擠進人群中一看，周圍一圈都是班裏同學。放下板凳坐好，他立即掏出單詞本繼續默念。
“到底是優秀生啊，看電影也不忘了學英語。”莫天奇把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項嶽笑笑：“心裏不踏實哦。咱沒有教授那樣的高智商，隻能用笨辦法。”
“我可沒你那麽用功，混及格拿畢業證了事。”莫天奇道。
電影開始了。照例先放一段新聞紀錄片——北京召開全國科學大會。之後，才是正片《被愛情遺忘的角落》
看到小豹子和存妮打鬧中身體接觸——存妮上身部分**，引起小豹子亢奮，無意間兩人發生了親密關係的片段，放映場內頓時一片靜寂……
隨後，響起一片竊竊私語。
項嶽也感覺身體一陣燥熱。
他察覺身旁邊女生們一個個低下頭，貌似十分羞澀。
那時乃至之前的中國大陸，文學作品中兩性關係尤其身體接觸的場麵基本沒有。所謂愛情，隻是大餐中的一點點胡椒麵。
“哎，我說你這匹狼最近又在追逐哪一個？”項嶽禁不住用胳膊碰了碰莫天奇。
莫天奇看著他笑了：“高不成低不就，我現在無處下口……”
項嶽拍拍他的肩膀笑笑。
“據說鍾偉現在追葛莉蘭呢。”莫天奇又悄悄說。
“葛莉蘭……？”那是一個身量不高且豐滿過度的女生。
“看不懂了吧？人家審美觀現在改變了……葛莉蘭她老爸可是市裏的大官啊！”
“哦…….”項嶽繼續扳著莫天奇的肩膀：“你這小子適合當間諜啊，消息這麽靈通？”
“誰讓我具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特異功能呢？”
那年月流行“紅茶菌健身”和“特異功能”。什麽“耳朵認字”，什麽羅漢功，香功，以至於後來冒出了李洪誌那個被取締的“**”……
項嶽不經意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江靜。隻見她正跟薛凱梅耳語什麽。
銀幕上，荒妹的母親為償還已死去大女兒存妮的彩禮，準備將小女兒荒妹嫁出去。二舅媽送來定親聘物天藍色毛線衣時，荒妹把毛衣扔向母親，憤怒地責備她把女兒當東西出賣……
“阿嶽，你這家夥對女生就沒感覺嗎？我不信……你是不是眼光很高？班裏女生都看不上？”莫天奇附在項嶽耳邊問。
“我……沒想過這些……”項嶽眼前出現了劉淑夏的影子。
“你不會……有毛病吧？”莫天奇貌似故意挑釁。
項嶽憤而搗了他一拳：“你才有病！”
他的聲音大了一點，惹得周圍同學紛紛下意識扭頭看他。
不久，學校又放映了大名鼎鼎的《廬山戀》。張瑜和郭凱敏這對兒銀幕戀人一時間紅透全國，粉絲無數。
項嶽最喜歡看的卻是那會兒剛“開閘”的國外戰爭片。
聽說鍾偉能搞到“內部電影”票，項嶽跟他磨了好半天嘴皮。這小子牛皮哄哄推三拉四，最後項嶽答應請客，周末請他上新華飯店吃兩頓大餐。他這才幫忙搞到了《解放》，《啊，海軍》，《日本海大海戰》等電影票。
這些美其名曰的“內部參考片”，要麽幾個電影一同放映，要麽就超長——比如前蘇聯的《解放》。無奈，項嶽等人隻能翹課去觀影。
那天夜裏11點多，看完長達7個半小時的《解放》後，頭暈腦脹的項嶽跟莫天奇步行十幾站走回學校——公交車早已收班了。
學校的大鐵門也關得緊緊的。
望著黑漆漆的鐵門，兩人隻得一咬牙：上！總不能睡在大街上吧？
簌簌冷風中，他們手腳並用攀上鐵門。正欲翻過去向下爬，忽然門衛室有人發現了這一對兒。
“誰？！”一名中年值班保安迅速衝出室外，向他們跑來。
兩人為了不被捉住，急忙從兩米高的鐵門上“撲通”跳了下來。
落地後項嶽感覺腳後跟痛。莫天奇的褲子掛在鐵門鋼筋頭的尖銳處，褲子“嗤啦”一聲扯了個大口子。疲於奔命的兩人也顧不了這些，跌跌撞撞一路飛奔回寢室。
回到寢室單元樓門口，兩人轉身看看門衛並沒有追上來，這才靠在牆邊喘了口氣。
“感覺咱倆就跟做賊似的啊……”莫天奇道。
項嶽笑說：“也值當了。戰爭片看著真過癮。”
國慶假期就要到了。莫天奇張羅著去爬山。距離本市100多公裏有一座頗負盛名的湖汐山。這座山並不高，但風景不錯。
“你怎麽如此熱心旅遊？不會有什麽企圖吧？難道你也想來一場廬山戀？”項嶽開玩笑道。
莫天奇說：“瞧你說的，這不是學習太累想出去散心嘛。”
“那你幹嘛在班裏張羅啊？咱倆去不就得了？”
“人多熱鬧啊，就咱倆太沒趣了。”
“好吧好吧。我反正不管事啊，你自個兒吆喝吧。”項嶽說。
這次自發組織的旅遊最終有十幾人報名參加。女生四個，男生十幾人。江靜和薛凱梅都來了。
金秋十月。陽光明媚秋風習習。一行人乘坐大巴來到山腳下。
項嶽駐足向遠方的山巒望去，隻見青山霧靄猶如仙境，蔥蘢中星星點點的涼亭和廟塔矗立其中，令人歎為觀止，心怡神曠。
“怎麽樣？仙境是吧？我就說你來了肯定不後悔。”莫天奇把手掌輕輕搭在項嶽肩頭。
開始爬山了。那時也沒有門票這麽一說，大家AA製的費用，除了車票就是買吃食的開支。
一開始項嶽和莫天奇相跟著亦步亦趨。後來，莫天奇慢了下來。
項嶽回首望道：“你這小子，還沒爬多久就走不動了？”
莫天奇說：“我不是組織者嘛，要負責大家的安全，你先上吧，我看看後麵都跟上來沒有？”
“好吧。”項嶽抬頭看了看山巒高聳的遠方，跟小山東兩人先走了。
越往上走，道路似乎越陡峭，他們的腳步也放慢了。到了一個亭子，兩人坐下來喝了點隨身攜帶的水。那會兒沒有礦泉水，隻有自帶涼白開灌進水壺裏。
張釗和其他幾人趕了上來。鍾偉因為已來過所以沒報名。
一群人在亭子裏休息，吃著帶來的麵包蛋糕。過了一會兒，才見莫天奇和江靜、薛凱梅慢騰騰地爬上來。
“你們是不是被這沿途迷人的風光陶醉了，舉步艱難？”項嶽嘲笑道。
“這兩位都說太累，要慢點爬，我不放心隻好奉陪。”莫天奇看著兩位女生說。
“哪裏要你陪啊，你先走就是了。我們很快就趕上來了。”薛凱梅說。
“我不放心，怕你們掉隊哦。畢竟這麽大的地方不好找。”莫天奇說的沒錯。那時手機這種高科技東東還不知在哪位高智商大咖腦袋裏儲存著呢，一旦跟大部隊走丟了，再聯係很困難。
一行人稍加歇息，繼續向上攀爬。
山頂終於到了。這裏有一個較大的磚紅色廟宇，旁邊還有貌似新修的電視天線塔。從頂端向四周望去，隻見群峰之間有白雲朵朵圍繞，雲霧飄渺似真亦幻……
當年的武林高手們，一定就是在這種仙境裏比武學藝……項嶽陷入遐想。
“嗨，阿嶽，我們要吃你的大戶哦，快快把好東西拿出來吧。”莫天奇大叫道。
“大戶”項嶽帶了一隻燒雞，一塊鹵牛肉，幾片豬耳朵，一掏出來立即被搶光了。女生們帶的茶葉蛋，花生米也都拿出來分了。一群人又是一頓吃喝。那時水果是奢侈品，沒人會想起帶水果出門。
吃飽喝足之後，大家快步下山。
此時日光偏西，風兒甚至有點涼了。
看著大家一個個風一般沿著階梯跑下山去。項嶽倒是不緊不慢的走在最後。他問過了下一班車回城的時間，知道還要兩個半小時。既然難得來一次，不如慢慢欣賞山上美景。就這樣，他不知不覺走在了最後。
當他邊東張西望看風景時，不期然看到薛凱梅滿臉驚慌地站在山路某個拐角處。
“你在這裏幹嘛？江靜呢？”他漫不經心地問。這兩個女生總是形影不離。
“江靜不見了耶！”薛凱梅滿臉焦急地說：“她跟我說要去那邊方便，讓我在路邊等她。可是都十幾分鍾了還沒回來。喊她也不答應。”
“你別急，我們大家一起找。”項嶽說。他看了看四周，這裏是一片小樹林，似乎並沒有危險之地。
這時，莫天奇帶著兩個男生過來了。薛凱梅又把上麵的話對他說了一遍。
“咱們分頭去找。大家不要走遠了，過幾分鍾就回到這裏好嗎？”莫天奇還真像個指揮員。
“好。”幾個人答道。
項嶽見其他人都朝下山的方向去找，他索性朝上山方向走了一段。當他走到大一片窪地時，看見江靜正從低窪處向上攀登。
“江靜！”他急忙大叫道。
江靜抬頭看到了他。但她並不言語，而是向他伸出了右手。
項嶽隻得伸手使勁把她從遍地枯枝敗葉的低窪坑裏拉上來。
這是他第一次握住一個女孩子的手，而且用了力氣，而且握了很久——把她拉上來是需要時間的。江靜的手纖細白嫩，手心裏還有點汗津津的。
“你是不是迷路了？怎麽會跑到這裏？”項嶽問。
江靜並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緊張不安。她稍稍愣了下，然後說了一句令項嶽十分驚訝的話：“我故意跑丟，就是為了能夠見到你，跟你意外相遇。”
“什麽？！你想見我？”項嶽驚得嘴巴合不攏了。他想了想又問：“你怎麽知道能在這裏遇到我？”
“我看你一個人走在最後，就故意放慢腳步。然後又跟薛凱梅說要去方便……”
這女生還挺有心計。他又問：“你見我幹什麽呢？”
江靜那文雅的狹長眼睛掃了一眼項嶽，說：“你難道……一點都不明白？”
“明白什麽？你……什麽意思？”項嶽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喜…歡…你…！”江靜看看周圍沒人，就湊上去把嘴巴貼著他的耳朵大聲說。
項嶽一下子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