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原文】

企者［1］不立，跨者［2］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

其在道也曰：餘食贅形［3］。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注釋】

［1］企者：踮起腳尖。

［2］跨者：躍，闊步前行。

［3］贅形：多餘的形體，指人體上長出的多餘的東西，肉瘤。

【譯文】

為了站得更高而踮起腳尖，反而會站立不住，想要走得更快而跨步向前，反而不能走遠。喜歡自我表現的人，就看不到自己的缺點；自以為是的人，就會辨不清是非；自我誇耀的人，沒人承認他的功績；隻會吹噓自己的人，不能長久地保持優勢。

以上這些類型的人，都不是道所提倡的，就好像剩飯剩菜，和身體上長出的肉瘤，都令人厭惡，所以遵循道的人是絕對不會那樣做的。

【闡述】

的確，人性中有很多的特點，在一個較長的時段內來看，我們會認為它們是“弱點”，但在短時間內或許是很風光一件事情。比如說在眾人麵前誇誇其談，那一刻可以贏得他人的豔羨，讓自己獲得表達的快感，樹立起“高大”的形象，這是很“爽”的一件事情，但事後人們會慢慢地感覺到此人——名不符其實，反而因為對其人認識上的“落差”可能會滋生厭惡之情。

一個人理應做到不自見，不自伐，不自矜，克除人性中固有的“自見”、“自伐”、“自矜”的弱點，在更長的時段內獲取更大的益處。這是老子的教誨。

自然而然，這是人應當追求的一種狀態，踐行的一條坦**大路。因為自然是可以長久的，而違反自然是不可能長久的。比如說，要想站穩了，就得像鬆樹一樣腳踏實地，心平氣和腳底生根穩紮穩打；要想走得遠，就需要心平氣和，走出應該有的步頻節律來，否則自亂陣腳，隻能幹著急不出活兒。老子說，“企者不立，跨者不行”，就是透過一個譬喻來說明躁進自炫的“不靠譜”。

踮起腳後跟，人好像是比原來更高了一點兒，站得高看得遠了，但肯定會站不牢，也不能長久；脫離走路的常態，大跨步前進，似乎是可以走得快些了，其實是走不遠的。這個道理對於現代社會而言，就是要平和自己的心態，不焦躁，幹任何事情都想著自然而然的常態，踏準步點，這樣就可以幹出好成績，可以更長久。社會是焦躁競奔的，這時我們無妨先靜下來，慢下來，不跟著旁人一起去踮起腳後跟，不去追求大跨步前進。

很多時候，尤其是在做具體工作的時候，我們之所以躁進，是因為我們的“想象力”太豐富了。豐富的想象力是寶貴的，甚至可以說所有的幸福與快樂，都離不開想象力。我們當然應該去珍視它，但同時也應該十分明智地管好它。

德國思想家尼采曾說：“人是尚未確定的動物。”按照海德格爾的解讀，這含有兩層思想：一是人的本質尚未得到固定，還沒有被查明；二是人的實存尚未得到固定，尚未得到保障。有時，想象力需要去激發；有時，想象力需要去加以約束和控製。想象力如果太豐富了，就是不自然的。老子說孩嬰的狀態是最佳的，是可以供人們去追求模仿的，就是因為孩嬰怡然自得，精力內斂，精氣不外泄，天真得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如果對想象力處理不當，它會成為心靈世界中的暴君。它不習慣於沉思默想，而總是一時衝動，主宰你的行為，改變你的生活，使你的生活偏離正常的軌道，你突然之間會變得鬱鬱寡歡，或者大喊大叫揚揚得意。

人的天賦稟性不同，有的人是消沉的，想象力隻能給他帶來憂愁，過分地超過他承受程度的想象隻會空添煩惱。有的人是積極的，想象力可能會鼓勵他去冒險，讓他利令智昏，盲目衝動，最後走向痛苦的挫折失敗。

想象力是精神活動，但同樣不得躁進，同樣不得“踮起腳後跟”，不得“大跨步前進”。隻有用你的謹慎與常識來約束你那愛馳騁的想象力，它就可以真正給你帶來幸福和美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