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布魯諾·蒂勒的私人日記

條目名稱:2048年1月7日

抄錄自純紙質副本

這就是成為上帝,完全掌控一切的感覺。我叫別人怎麽做,他們就怎麽做。太瘋狂了。他們甚至都不再是人類了,隻是一堆棋盤上的棋子。他們的願望和想法都已然無關緊要。我讓他們動,他們才能動。他們別無選擇,沒有退路。

尤為特別之處在於我的對手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下這盤棋。他們看不見自己的棋子,看不見我的棋子,更看不到整個棋盤的排兵布陣。他們隻會奇怪怎麽就輸給了我。即便我需要因戰略利益而犧牲某些人,這些人也沒有任何發言權。隻需要在棋盤上挪動棋子,他們便隨時都可以去死。

在為芝諾付出了這麽多以後,難道我不應該得到它嗎?我唯一的遺憾就是無法把這件事與保羅分享。對我來說,他就像父親一般。不,不對。他就是我的父親,我真正的父親,那個我想要取悅、追趕以及捍衛的父親,而非那個僅僅滿足於現有生活的失敗者。如果當年我聽了他的話,我現在還在給人割草、給別人打工。然而現在,其他人在給我打工,他們的生存和死亡都取決於我的決定。

總有一天,這家公司將會屬於我。爸爸,你能想象得到嗎?我覺得你不能。

時間過去了很久。弗蘭克反複睡著、醒來,每次醒來,他都奇怪自己居然會睡著。他仍舊躺在地上。滲進他工作服的那些血都已經幹了。他感覺十分寒冷,身體僵硬且難受,但布拉克還是沒有出現。

他很多次都覺得需要重新考慮一下自己的戰術,也許可以改成站起來直接攻擊,但裝死可以讓他占領先機。隻因為不耐煩就放棄這個方案是很愚蠢的。因此,他盡可能地保持不動,仔細聆聽著地板上是否有嘎吱聲傳來。

最終聲音出現了。那絕不是來自一個年輕人的猶豫腳步。此人的腳步是自信的,隨意的。弗蘭克深吸幾口氣,然後慢慢地吐出。從現在開始,盡量放輕呼吸。

“你們倒是看看自己幹的好事。”

腳步聲停止了。

“小子們,你們玩得開心嗎?”

一片寂靜。

“你們完全可以死得更幹淨一點兒。可真是給我留了一堆活。真應該把你們重新弄活,讓你們自己來整理。”

寂靜。

“但這是不可能的,你們已經徹底死透了。看來這場刀戰裏隻有我一個人帶了槍,我猜是我贏了,對吧?”

寂靜被打破,澤羅身上的某處遭受了重重的一腳。

“我剛問了你一個問題,小子。我說得對嗎?”

他繼續踢踹著。然而澤羅無法回答。

“讓一群罪犯來做真男人的工作,可真是個蠢主意。你說是不是,弗蘭克?”

如果布拉克過來踢他的話,他絕不可能保持住目前的偽裝。也許是因為不想再把更多的血跡踩開去,布拉克並沒有這麽做。

“當然,現在都結束了。你們這些黑猩猩沒有一個是可以離開這裏的。這個地方可是給體麵的人類準備的,我也可以離開這座該死的星球了。至於你們?我給你們準備了一些特別計劃。等著瞧吧。”

澤羅又被踢了一腳。

“我得趕緊去告訴控製中心任務已經完成。沒有比這更美好的聲音了。”

布拉克咯咯笑著,弗蘭克差點兒就要從地上爬起來,當場把他勒死。此時傳來了離去的腳步聲,然後又回來了。

“你們想知道我們是怎麽掌握所有情況的嗎?我們可以看到、聽到你們所做的、所說的一切。隻要我願意,我隨時都可以背著你們查看。你們從來都沒發現,甚至連‘變態’都不知道這件事。你們本來就沒有機會贏。”

腳步聲再度離去,這次他沒有回來。

在布拉克回來處理屍體之前,弗蘭克都會被認為已經死亡。

看來他們曾經做出的推論以及得到的消息都不正確,他們幾乎一直都處於監控之中。不過也有可能隻是布拉克在誇大其詞。至於信息發回地球時的十餘分鍾延遲才是關鍵,並且狄狄也確定數據的傳輸並不是持續的。他必須將所有文件打包,再以數據塊的形式發送。

據德克蘭所說,這裏並沒有安裝麥克風。狄狄還說過這裏的攝像頭隻能捕捉到紅外線影像以及他們胸口的醫療監控器。如果這些設備連他們的呼吸也能夠捕捉到的話,那麽當然也能夠接收到通過他們體內共鳴傳來的聲音。還有宇航服上的攝像頭,真該死。

唯一一個可以實時監控所有情況的人就隻有布拉克。他的工作就是觀察他們,確保他們對實際情況一無所知,並等他們變成消耗品以後再殺死他們。這就是他日日夜夜在做的事,監視他的隊員、吃藥和加熱食物。

不過他現在並不會監視他們,因為他以為他們都已經死了。

弗蘭克現在有了短暫的一線生機,可以不受監視地采取一些真正的行動。

他甩了甩四肢,好讓它們重新恢複些許活力。他的手臂上一陣悶痛,感覺虛弱無力。他並沒有很好的解決方法,不過他正身處醫療艙。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一個箱子,翻找著裏麵的藥片,最終找到了氨酚雙氫可待因片。他擠出兩片倒入手中,幹吞下去。他現在可是被槍擊了,不是腳指頭被踩了一腳。

接著,他躡手躡腳地走向通道盡頭,順著梯子滑下,找回了自己的宇航服。

隻要布拉克一回來,馬上就會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會發現弗蘭克騙了他嗎?還是說,作為一個服用了過多藥物的癮君子,他會以為弗蘭克已然死而複生,正準備對折磨過他的人進行某種超自然的複仇?

他承認這不太可能。布拉克是具有理性思考能力的,隻不過行動並不理智罷了。弗蘭克在底層爬入了自己的宇航服,打開開關,然後迅速地爬到上層,進入了氣閘艙。

單單按下啟動循環的按鈕,是否也會向通信室發送警報呢?有可能。他打開罩板,按下了手動閘柄。艙內的空氣流向了冰冷的火星夜晚之中,三十秒以後,他也來到了室外,站在了那個因結冰而打滑的平台上。

越野車的車燈已被布拉克關閉,暗色的天空要比同樣昏暗的地麵稍亮一些。各種星星與行星在天空中輪轉著,月亮在頭頂安靜地劃過。地平線之上,基地的艙體看起來就是一個個毫無區別的方塊,他僅憑記憶與觸覺的指引緩慢地前進。

指引是不會出錯的。他親自建造了這座基地,規劃並負責指揮了整個建設工作。他對它了如指掌,一路上都沒有被絆過一下。

碟形衛星幾乎對準著正上方。在星輝的照映下,他可以看見它的輪廓,它正在追蹤著上方中繼站軌道。他爬上信號塔,摸索著那個連接基地與飛船的小型微波信號發射器。他把它推向無法收信的方向,然後爬回地麵,打開了位於碟形衛星一側的小塊控製麵板。一排綠燈正在穩定地閃爍著。

他冒險打開了宇航服上的照明燈,因為他必須搞清楚眼前要破壞的是什麽東西。它們隻是幾個普通的跳閘開關,斷電後想要恢複也並不困難。他需要讓布拉克變得和自己一樣孤立無援。從現在開始,芝諾將會被蒙在鼓裏,直到他想出今後的計劃為止。或者一直到他死了為止。

無論哪種情況,芝諾都將與他們的手下和投資數十億美元的火星基地失去聯係。就讓他們擔心去吧。

他將開關一個接一個地從綠色切到紅色,然後合上麵板,關閉了照明燈。

他沿著院子的一側向前,經過廚房和船員居住區,繞過基地後方,來到了整個基地中唯一一處由兩個氣閘艙保護著的地方:溫室。他給氣閘艙進行了手動排氣,然後進入,再將氣壓重新調整至與室內一致。

明亮的燈光,水流的聲音,叢叢茂密的綠葉,與那酸臭的汗水與幹涸的鮮血相比,這變化簡直令人欣喜。澤羅再也無法看到這樣的場景了。從現在開始,這裏將會由最終活下來的那個人維持運行。

他從宇航服裏爬出,那些營養豐富的**正從幾個種植槽的盡頭處滴落,他潑了一些在臉上,還抹了抹後頸。這些都是常溫水,但碰到皮膚時,他仍然感覺冰冷無比。他仿佛置身於超現實之中,燈光變亮了,噪聲變大了,氣味也更刺鼻了。就如同當年他在二號樓陷入昏迷時的那樣。很有可能他今後都感覺不到任何東西了。

他很清楚自己在一對一的肉搏戰中是無法擊敗布拉克的。特別是現在,他受了傷,還精疲力竭。而布拉克呢?他休息得很充分,而且就算沒有槍,他也完全能夠打贏弗蘭克。他一定曾接受過軍事訓練,很可能以前在特種部隊待過,而且任何人都很清楚他一定不會公平競賽的。

弗蘭克可能隻有這一次機會,他必須毫不猶豫地抓住它,不能有任何憐憫。他已經殺了兩個人。在那之後,事情就變得更容易了。

他需要武器。現在他隻有一把滿是自己鮮血的手術刀,實際上並沒有什麽更適合的東西了。這裏的園藝工具都很小型,隻有一些適合高科技水培裝置的快剪、植物剪和挖苗器,並沒有那些可以派上用場的鐵鍬或是長柄耙子。

隻能用手術刀了。

他透過氣閘艙上的小窗望向連接艙區域。有動靜,他趕緊躲了起來。如果他被發現就全完了,不過這不太可能,於是他冒險地又瞥了一眼。

一個淺色人影在他的視野中晃**著,那一定是布拉克,他正穿著宇航服背朝此處。他正準備出去查看信號發射器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這意味著他看不見也聽不見身後發生的一切。弗蘭克完全清楚那種感覺。

弗蘭克把氣閘艙的空氣排入溫室,然後打開了閘門。他一直盯著小窗,以監視外部的實時情況。布拉克也在等待著氣閘艙完成循環,自動抽氣比手動釋放用時更久。來得及,他可以先發製人。

弗蘭克關上身後的門,將外麵艙體的氣體排入氣閘艙。僅僅幾秒鍾之後,外閘門就已經可以打開了,因為兩側的氣壓本來就已經相差無幾。就在布拉克準備跨入麵前的氣閘艙之時,他麵前的閘門也打開了。

布拉克就在五米之外,這段距離足夠弗蘭克加速了。他猛地朝著布拉克的後背一擊,布拉克隨即朝著敞開的閘門倒下,一直倒向了氣閘艙的另一側,狠狠地撞了上去,狹小的空間中傳來一聲巨響。在布拉克得以轉身、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弗蘭克衝了進去,一把抓住他的腳踝,向後拖去。

布拉克摔倒了,麵部朝下,四肢攤開。弗蘭克拿出手術刀準備下手。他之前看過好幾次具體的操作方式,他下意識地記住了。

他用拇指抵住短刀柄的頂部後,用力地、反複地把刀刺入布拉克的大腿後側,刺穿外層布料、氣密膜、下方的皮膚以及肌肉。這是一種殘酷而野蠻的進攻方式。

他聽見了布拉克的咆哮。他看到布拉克試著去夠、去拍上方的氣閘艙循環按鈕,想要打開外閘門,那是他唯一可以逃生的方向,不過內閘門仍處於開啟的狀態,因此它並不起作用。

弗蘭克用牙緊緊咬住血淋淋的刀柄,然後再次抓住布拉克的腳踝,把他半個身子拖進連接艙。布拉克的雙腿以及軀體的下半部分都被拖出了氣閘艙外,肩膀和頭還在裏麵。他仍不知道攻擊自己的是誰。

弗蘭克再次以同樣的速度快速地捅向布拉克的小腿,這次他更用力,捅得也更深了。布拉克的反應就隻有拍打地板,雙臂亂揮,並發出陣陣尖細的哀號。他的雙腿一直在抽搐和**,似乎已經完全無法控製它們了。

這種程度夠了嗎?他在這稀薄的大氣中喘著粗氣,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囚犯之間鬥毆的鐵律就是要打倒對手,並確保其再也無法起身。如果他起來了,那你就輸了。

在他身後就是放置生命保障係統的架子,旁邊就連著備用氧氣瓶。弗蘭克一把抓起其中一罐,拿它一遍又一遍地猛擊布拉克的背部與肩膀處。後部開口的外殼被砸開了一角,然後裂開了。他用氧氣瓶繼續朝著裂縫猛擊,仿佛在打籬笆樁一般。

弗蘭克正在破壞他的生命保障係統和控製係統,擊碎他的過濾器及閥門。隨著弗蘭克的持續轟炸,布拉克的宇航服內傳來了警報聲。布拉克還在不斷地嚐試起身,隨著一次又一次的衝擊,他又被重新打回地上。至少他不再尖叫了,取而代之的是隨著每次擊打而傳來的含混聲。

布拉克無力地癱在地上。現在這種程度夠了。

弗蘭克把布拉克一路拉至連接艙的深處,然後把他翻過來,背部朝下。他可能已經死了。弗蘭克心裏清楚不該妄下判斷。

他連續肘擊敲碎了麵板,然後把邊緣處剩餘的塑料也敲掉。隨著新鮮空氣的進入,布拉克的臉皺成了一團。

他還沒死。

弗蘭克再次抓住他的腳踝,一路拖著他穿過廚房、院子,最後進入了通信室。槍就在那裏,就放在控製台旁。

弗蘭克坐進椅子,撿起來了槍。這把槍被改造過,它沒有扳機護環,可以在穿著宇航服的時候直接射擊。可笑的是,這也會讓它特別容易走火。

他把槍對準下方膝蓋之間的地麵,手指盡量遠離那個觸發射擊的裝置。手中握著這把導致他來到火星的東西,即便已經過去了很久,這感覺還是詭異極了。槍讓殺人變得如此簡單,它不像刀。

弗蘭克很累,也不看看他殺死澤羅和打倒布拉克用了多少力氣。周圍這片稀薄的冷空氣正影響著他。最好現在就結束這一切,然後好好休息一下。

他伸出一條腿,踢了踢布拉克靴子底部。

“嘿,布拉克,醒醒。事情結束了。”

事情結束了嗎?並沒有,永遠都不會結束。目前這部分已經告一段落了。

布拉克眨了眨眼,而後盯著天花板。其實他的上半身並沒有遭受什麽損傷。盡管他經曆了窒息,身上帶有嚴重的瘀傷,但沒有什麽骨頭斷裂或被完全損壞的部位。也許神經係統中的鴉片藥物含量正是他仍然存活的原因,同時也減輕了他的疼痛,就和弗蘭克一樣,隻不過他服用的劑量要少多了。

布拉克笨拙地摸索著宇航服控製器,但就算他按下後背開口的開關也不會有任何反應的。

“沒用的,布拉克。你已經卡在宇航服裏了。雖然我可以去車間取一些工具,然後把它割開,但我並不想冒險,畢竟這可能會冒火花。”

布拉克任由雙手跌落至身體兩側。

“是你。”

“就是我,殺人犯弗蘭克。在整個事件當中,我們兩個似乎都沒有意識到我有多想活下來,有多想回家,以及我為了這個目標會做到什麽程度。甚至連我自己都驚訝了。也許你應該在一開始就殺了我,而不是瑪西。”

“他們會找到你的。”

“會嗎?來這裏的路程可是很長的,隻為了一個老頭子似乎不值得。”

“我們還有你老婆和你兒子。”

弗蘭克看著手中的槍,掂了掂了槍的重量。這裏是火星,所以它比正常狀態下要輕。這麽輕巧的東西居然有這麽大的殺傷力嗎?

當然,他是絕不會在室內開火的。那樣不僅有可能觸發滅火器,而且還會在艙體牆壁上弄出一個洞。不過,拿著它感覺是一個正確決定。拿著槍的一定得是這個房間裏最厲害的人才行。

“這問題確實很難回答。你覺得該怎麽辦?隻要我幫你留意身後,我就可以回家,既然你承諾過的整件事隻是在放屁而已,那我又該怎麽保護他們呢?你對我們所有人都做出了同樣的承諾,好讓我們都乖乖聽話,這樣我們就不會隨意挑戰你的權威。你給了我們一個虛假的希望,這一點特別讓人難受,更別提你和芝諾原本就計劃要殺光我們。”

“你還是可以救我的。”

“愛麗絲本可以救你,但你殺了她,”弗蘭克撓了撓下巴,“至於我?我敢肯定我沒有那個能力。你們並沒有訓練我這方麵的技能。我們隻需要替你們完成特定工作即可,並不需要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境是否危險,”他俯下身,手肘置於膝蓋上,“但我意識到了一件事,十年來,我一直都不肯承認自己是一個殺手。過去的日子裏,我沒有一天不對自己說,‘弗蘭克,你並不是一個殺手’。然而事實證明我錯了。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我的內心深處其實是認可殺人這件事的。我並不喜歡這樣,但我確實變得更像你這類人了。”

“我可以跟芝諾說……”

布拉克的話被一陣喘息打斷,於是弗蘭克又踢了踢他的腳。

“說什麽?來救我們嗎?不要去殺我的前妻和孩子?你真的覺得他們除了自己之外會在乎其他人嗎?看看我們現在的樣子,看看他們都對我們做了什麽。當你把事情搞砸的時候,你也會落得和我們這些人一樣的下場。我們可是身處地獄之中。”

布拉克搖著頭,似乎是想要甩掉耳中的什麽東西。也許他隻是想把剩餘的麵板碎片甩掉。

“你還是可以回家的,隻要別殺了我。”他回過神來說道。

“你要搞清楚一件事。你之前說其他船員不是我的朋友,我也不是他們的朋友。我隻能說我們還算合得來。你給了我們一份工作,盡管發生了很多事,我們還是完成了工作,並且做得還不錯。盡管你們的規劃很糟糕,物資也不足,更別提對我們造成的個人影響。我們完成了你們要求的一切,”弗蘭克看著手中的槍,“然而你們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要怎麽殺掉我們。也許你把我留到最後是因為你跟我說你可以帶我回家的時候,你清楚我是真的相信你,盡管你在之前對我是那麽地惡劣。不過你還是準備在最後殺了我。我真的不明白芝諾為什麽會做出這種事,而且你也同意了整個計劃。”

布拉克隻是不斷地喘息著,弗蘭克小心翼翼地把槍放回控製台上。弗蘭克從椅子上站起,繞過地上的那片血泊,在布拉克的腦袋旁跪下。

“其他人罪不至死,但我確實活該淪落至此。我知道你把我帶到這裏是為了殺掉我,但我也是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才會來到這裏。我現在終於明白了我最大的敵人就是我自己。”

布拉克向上望著他,望向他的身後。布拉克的眼神變得渙散起來,眼球在眼眶裏**著。

“你再也見不到你兒子了。”

“說得不錯,”弗蘭克說,拍了拍布拉克的肩膀,“一句話包含了你心中所有的仇恨、痛苦與怨念。我會記住你這句話的。你說得很有可能是對的,但我還是不會讓你一個人死去的,因為沒人活該如此,即便是你這種人。”

弗蘭克握住布拉克的手,他的手隨即被慢慢地握緊。有一陣子,周圍隻剩下了他們的呼吸聲。弗蘭克的呼吸聲平穩,布拉克的呼吸聲很淺,並且正在變得越來越緩慢。

終於,弗蘭克沒有等來布拉克的下一聲呼吸。他最後一次拍了拍布拉克的手,然後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他起身坐到椅子上,獨自一人在寂靜中等待著。

通信

2048年11月12日

致火星一號基地(任務控製中心)

自火星一號基地(拉厄撞擊坑)

我是弗蘭克林·基特裏奇。首先,我希望你們搞清楚一件事。不要輕舉妄動,否則我會直接摧毀整個基地以及裏麵的所有物品。一旦發現任何看似針對我或破壞基地控製係統的行為,我都會把這整個地方直接搗毀。事後我也絕對不會清理。我會把這堆殘骸留給後麵要來的那些人,那你們跟他們可有得解釋了。

我知道你們做了什麽,也知道那些機器人的事了。我知道你們把我們運到這裏是為了代替它們,我也知道你們計劃把我們全殺了。要是你們試圖否認的話,我很可能會因此氣得發狂,然後把基地全砸了。所以別想否認。我已經拿到了第三階段的所有文件。

盡管發生了這麽多事,我還是想和你們做一場交易。我手上有你們想要的東西——你們這座耗資十億美元的基地,還有你們的秘密。你們手上有我想要的東西——我的自由,還有回家的飛船。我覺得這場交易實在是過於公平了,畢竟你們會從中獲益更多,因為隻要一個不小心,正在閱讀此信息的你們之中就會有很多人成為死囚犯。你們很清楚這一點。

因此,我願意幫助你們,執行你們的第三階段。我會清理並維護基地,就像你們原本想讓布拉克做的那樣,然後等待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人員的到達。他們來了以後,我會假裝自己是布拉克,並保證所有事情的順利進行。我並不想跟你們拚個魚死網破。

雖然我不知道你們承諾要給布拉克多少報酬,但我猜是一整個裝滿美元大鈔的手提箱,還有一輩子的清淨吧。你們可以把它給我,不過我還有另外一個條件,我可不會再回去坐牢。我要的可不是假釋,也不是什麽提前釋放。我想要徹底擺脫它,一個全新的開始。顯然,我會取代布拉克登上那艘飛船。隻要你們願意奉陪,我就可以把這個謊撒到底。等我回到地球了,你們就把我的錢和身份文件交給我。這就是我想要以及需要和你們發生的唯一一次接觸。在那之後,不要再來煩我。

最後一點。如果你們在談判中威脅,或者試圖威脅,或者以任何方式提及我的家人,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燒毀這個基地,絕不留情。我希望你們能搞清楚這一點,因為我真的會這麽做。這筆交易僅限於你我之間,不會涉及其他任何人。

你們可以慢慢考慮,反正我也不急著去別的地方,這都是拜你們所賜。但也不要花太久的時間,因為在達成雙方都可以遵守的協議之前,我什麽工作都不會幫你們做的,連一根手指都不會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