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艾瑪
雪越積越厚，營地內部的問題依然層出不窮。它們像兩個不斷逼近我們的敵人，我和詹姆斯還有團隊成員們都被夾困其中，既要麵對外麵的寒冬，又要維持內部的和平。
如果大家知道真相會做何反應？如果他們知道我們計劃離開地球……噢，對了，我們的飛船還不能承載所有人，他們會陷入恐慌或引**亂，還是會坦然接受？我們完全無法預測。因此我們還沒有向大部分人透露任何細節，僅僅是和營地裏大約九百人說我們有拯救人類的計劃，並且需要大家的幫助。目前，他們正低頭苦幹，多數工作是回收殘骸以供3D打印機使用。
有一個人倒是一直想窺探我們的秘密——錢德勒。他一直在暗中破壞我們的努力，在每周的公眾會議上對我們提出懷疑，在士兵和大人之間蠱惑人心。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也許隻是為了中傷詹姆斯。
多虧了回收隊伍，倉庫外已經擺放了十多堆物資，從房屋部件到損毀的汽車，應有盡有。3D打印機每天都會從堆積的物件中拿走一些使用，回收隊伍又運來更多。
運兵車每天從工廠出入，將甲蟲狀的太空艙運送至加速環。時間緊迫，好在我們有取得進展。
我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感受到胎動了，但我的小腹在繼續增大，沒有穿大衣時尤為明顯。現在的醫療資源十分有限，如果出現任何並發症，我和肚子裏的孩子都會陷入極大的危險中。
詹姆斯和哈利已經發射了六架金絲雀無人機，和各處的其他幸存者進行信息傳遞。無人機帶回的消息既讓人感到喜悅，也令人心碎。心碎的是卡斯比亞已經不複存在，擊中卡斯比亞的小行星徹底摧毀了整座城市，那裏的撞擊坑甚至比七號營地還大。因為卡斯比亞的人口集中在單一城市，那裏完全沒有幸存者。格裏戈裏的母親和妹妹都在其中喪生，雖然他沒有表露出來，但我知道他內心一定痛不欲生。再加上失去了莉娜，我完全無法想象他此時的感受。
太平洋聯盟的情況相對較好，主要多虧了他們的三處秘密地點。詹姆斯和哈利本對倫敦和新柏林抱有不小的希望，但和卡斯比亞一樣，這兩座城市也遭到了毀滅性打擊。
亞特蘭大則比較幸運，城市區域雖然已成廢墟，但數千居民在地下和遠離城市中心的一處加固建築裏活了下來。詹姆斯對此提供了一個簡單的解釋：當收割者扔來小行星時，地點應該是在柯伊伯帶，因此這些小行星至少用了數月甚至一年多的時間才擊中地球。當收割者做出行動後，亞特蘭大的城市規模比被小行星擊中時小得多。簡言之，城市的擴張速度超過了收割者的計算，所以才有幸存者躲過了衝擊波範圍（或躲到地下）。所以錢德勒當初鼓動大家離開營地的行為，碰巧拯救了那些人。我好奇等他們抵達這裏後，會如何看待錢德勒？將他視作救世主，還是有遠見之人？他應該會毫不客氣同時攬下這兩個
名頭。
第一批幸存者在上周抵達營地，是一艘太平洋聯盟船隻，主要搭載的是士兵，他們被安頓在七號營地的中央司令部地堡。迄今為止，我們還沒告訴九號營地的人這一消息，但紙包不住火，因為太平洋聯盟的力量需要加入我們的回收隊伍。食物同樣是我們擔心的問題，雖然太平洋聯盟承諾會自己帶上足夠的食物，但這點我們無法核實。
詹姆斯一直夜以繼日地工作，就在昨晚，他打算給自己放一天假——這著實讓我驚訝了一番。
在早晨，我們給孩子們做了早餐，送他們去上學後，詹姆斯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對我說：“去穿好衣服，帶你去個地方。”
他帶我走出倉庫，去到其中一處金絲雀停機坪。除了金絲雀無人機外，他和哈利還建造了四艘運輸飛艇，看起來就像齊柏林飛艇的縮小版。它們的速度遠慢於直升機，載荷也不高，最多隻能承載四個人，但行進速度比貨車或者輕型的全地形車都要快，而且不用考慮複雜的道路情況。令我驚訝的是，田中泉和趙民正在其中一艘旁站著。
“來吧，我們出發咯。”詹姆斯說。
“去哪兒？”我問。
“到了就知道了。”
趙民負責操作飛艇，我們在微弱的晨光下緩緩升空，高度超過了倉庫和製造廠，一旁的太陽能電池板在陽光下熠熠發光。
我們往南飛行，經過雪中忙碌的回收隊，他們將雪中挖出的物品都裝進了運兵車裏。我們穿過廣袤的雪地，在上空，世界看起來是如此平靜，除了電力引擎發出的嗡嗡聲，周圍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好奇我們這是去哪兒？不會是什麽奇怪的末日私人約會吧？
幾小時後，奧林匹斯大樓的殘骸從遠方地平線映入眼簾。我們正在接近七號營地，飛艇開始下降。
“七號營地？”我問詹姆斯。
“也許吧。”
我敲了他肩膀一下，他朝我露出一個微笑。
飛艇降落在中央司令部地堡外麵，我們冒著寒風迅速躲了進去。地堡天花板和隔間的燈光都亮著，像一盞盞燈籠，點亮了寬敞的地堡。
一名亞裔麵孔的士兵從最近的隔間走出，他穿著太平洋聯盟軍服。在大西洋聯盟的中心見到其他陣營的士兵令我有些不安。
那人對我們點了點頭，然後拿起對講機用中文說了什麽。
趙民靠到詹姆斯耳邊小聲說：“他在告訴指揮官我們到了。”
這就是詹姆斯帶趙民來的原因嗎？當翻譯？為了判斷他們是否對我們不懷好意？大西洋聯盟軍隊有數量優勢，但隨著更多太平洋聯盟士兵的到來，這一優勢將逐漸失去。
又一名亞洲人從過道遠處的隔間走出來，我認識他，中村空。當我和詹姆斯完成“首次接觸任務”並返回地球時，中村空是太平洋聯盟的聯絡員，他第一個和我們取得聯係，並願意提供幫助和庇護。我們當時心存疑慮，直到福勒聯係我們，我們選擇和福勒分享情報。自那以後，中村空便不再信任我們，甚至在詹姆斯為他們展示進攻穀神星的計劃時，這一點也沒有改變。現在，我也不能確認他是否還對我們存有疑心。
“歡迎。”他簡單地說道。
“你們的旅途怎樣？”詹姆斯問。
“還可以。”
田中泉上前一步，說：“中村先生，如果你們的人準備好了，我馬上可以為他們提供醫療幫助。”
他點點頭，然後用日語說了什麽，田中泉也平靜地回複了一句，然後示意我們跟著她進去。入口附近的隔間擠滿了士兵，多數躺在地上，戴著耳機，看著平板。地堡深處的隔間住滿了女人和孩子，時不時傳來咳嗽聲和痛苦的呻吟聲。
田中泉和趙民二人應該可以和這裏的多數人進行順暢的溝通，病人聽到醫生說自己的母語可以緩解緊張情緒。詹姆斯這招很機智，他想借此和太平洋聯盟建立信任。
田中泉帶我們進到醫療區，然後對我說：“我們待會兒就把太平洋聯盟的病人帶進來，”接著笑著說，“不過在那兒之前，我們還有一個檢查要做。”
我看看她又看看詹姆斯，後者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問道：“你們要幹什麽？”
詹姆斯走到一張病床前，從簾子後麵拉出一台機器，說：“B超時間到。根據田中泉的計算，現在應該可以檢查寶寶的性別了，我們來看看怎麽樣？”
“樂意至極。”
田中泉將醫用耦合劑塗在我的肚子上，然後用探頭在上麵移動。
在我心急如焚地等了不知多久後，她將顯示器轉過來，上麵的黑白顯示器上顯示的正是我肚中的孩子。
“恭喜你們，是個男孩。”
返回九號營地後，太陽已經快要落下了。我一走進倉庫就聽見人群中傳來憤怒的叫喊，現場陷入了騷亂中。
詹姆斯擋在我前麵，朝混亂的人群走去。此時，食堂裏聚集了一百多人，他們想衝出過道，但武裝的士兵們包圍了他們，並堵住了道路。
在嘈雜聲中，我聽到了錢德勒的聲音。
“詹姆斯·辛克萊本應該負責保護好我們，但你們看看現在的樣子，整個地球都被毀了，他還要我們相信他，口口聲聲說能拯救我們。大家睜大眼睛看清楚點兒吧，為了你們的家人，是時候換人領導我們了。人民應該有自己的決定權，他們應該給我們一個答案。我們每天為他們累死累活，他們欠我們太多了！”
人群爆發出一陣歡呼。安靜下來後，錢德勒又說道：“如果他們真的有計劃，我們有權知道是什麽，在他們解答我們的問題前，我可不會為他們賣力。隻有加入我，我們一起才能得到這個答案，一個人的力量改變不了任何事情。隻要我們一起，他們就不會再忽視我們的存在！”
人群躁動不安，不斷呼喊著口號，我們根本聽不清其他內容。
“如果你們繼續工作，”錢德勒說，“那就是背叛了我們。詹姆斯·辛克萊和他那些控製我們的狐朋狗友，他們不能沒有我們，但沒有他們，我們一樣可以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