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視的雙眼
吃過晚飯，我開始寫給維加拉老師的道歉信，爸爸就站在旁邊盯著。雖然隻有三行字，卻讓我惡心得想吐。第二天早上上學之前，我就把信扔掉了，換成了另一封我悄悄寫好的信。
我原本計劃繞遠路去上學，而不是像平時一樣橫穿公園。但就在我經過公園大門時，我改變了主意。我想看看那個老頭是不是依然守著長木凳，還是被我逼走了。不過我不希望被他或警察看見，所以我沒有走小道，而是選擇從樹叢中穿過去。
我慢慢地靠近長木凳，發現老頭不在那裏，他那個肮髒的紅色睡袋也不見了。在他經常活動的地方，隻有兩個高中生在玩鬧。我也沒看見警察。
我贏了！我成功地讓老頭對我感到害怕，並且對失去手推車傷心不已。威爾說得沒錯，那張長木凳現在是我們的了！
我大叫起來，對著空氣揮拳，嚇得旁邊那對黏人的情侶起身離開了。我迫不及待想要告訴威爾和凱蒂——我做到了！雖然其中有一點兒機緣巧合，但不重要！總之，我就是超級無敵王！
我離開公園走向學校，先去了街旁的糖果店。這是學校附近唯一一家糖果店，因此客人絡繹不絕。這家店叫“麥克尤恩的歡樂時光”，但麥克尤恩夫婦卻是史上最嚇人、最嚴肅的糖果店老板。他們隻允許四個人同時進店購物，店裏絕對不會出現第五個顧客。麥克尤恩先生守著門，誰也別想偷溜進去。麥克尤恩太太對待每一位客人都像對待潛在的持槍搶劫犯一樣，包括成年顧客。她總是嚴格地盯著顧客的一舉一動，有時甚至嚇得一些年紀小點兒的孩子什麽也不買就跑了。
我一般不用親自來這裏買東西，因為總會有人送我各種糖果和巧克力，好讓我離他們遠點兒。去年我得到的糖果太多了，最後不得不把它們藏在床底下的一個大箱子裏。除了幫忙打掃房間的阿姨碧翠絲和海格力斯以外，沒有人發現。不過，我猜麗莎阿姨應該也是知道的，但她從來沒有提起過。海格力斯很會保守秘密，所以我允許他隨意挑選自己喜歡的糖果，隻要不是我最愛的巧克力就行。
今天我很想慶祝一下和老頭對抗所取得的勝利，但早上出門時，我沒有從箱子裏拿零食，所以我決定順路到店裏買點兒糖果。說不定我還能從某人手裏搞到一袋會滋滋冒泡的可樂糖呢。
我靠近商店，看見麥克尤恩先生站在門口，身邊擠滿了來回移動的小腦袋。他大喊：“喂！裏麵已經有四個人了！別想溜進去，小丫頭！否則就把你拉入黑名單。”
我環顧四周，尋找著有可樂糖的人。可樂糖的包裝袋是金色和棕色相交的，即便隔得很遠，我也能認出來，有時還能聞出它的味道。然後，我看到了他——一頭棕色卷發的傑森·斯萊特！他就在包圍著麥克尤恩先生的那群孩子的最中間。他很喜歡吃可樂糖，比我低兩屆，是學校裏個子最矮的男孩之一，所以要欺負他很容易。我穿過人群朝他走去。就在我的手即將拍上他的肩膀時，我看見他背後閃過一塊耀眼的亮黃色反光。
一位警官正半蹲著和一個人說話。而那個人，正坐在一個肮髒的紅色睡袋上。
傑森·斯萊特一定是感覺到我站在他身後了，因為他突然轉過頭來，發出一聲急促的尖叫聲，立馬把手上的糖果袋子塞給我就跑了。他最好的朋友戴安娜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糖果袋，也塞給了我，然後才去追傑森。
但我已經不在乎這些糖果了。我盯著警官的後背和她頭上黑色的警帽，看著她時不時點點頭，但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麽。我不想靠他們太近，隻能拚命伸長脖子。
是他！手推車老頭。
就在那個瞬間，他發現了我！他那深邃的棕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那位警官也轉過身來，她那雙藍灰色的眼睛也在盯著我！
我悄悄地往後退了三步，趁警官還沒有喝令我停下，我趕緊逃跑，每隔幾秒鍾就回頭看看她有沒有跟著我。好在她沒有追上來。
“嘿，你怎麽了？”威爾問道。
我在校門口和他撞了個滿懷。我上氣不接下氣，根本說不出話。我想告訴威爾，老頭從公園轉移到糖果店了。但說出來的話變成了，“他……他換……”。
“什麽？”威爾的臉皺成一團，像一個皺巴巴的薯片包裝袋。
我還沒緩過勁兒，上課鈴就響了。我又朝身後瞥了一眼，沒有看見什麽身穿黃色夾克的警官。也許我已經安全了，也許那個老頭把我和其他學生搞混了，在店門口根本就沒有認出我來，畢竟他那麽大歲數了。
直到第一節課下課，我才終於有機會將所有的事情告訴威爾和凱蒂。通常這時候，我們往往在追趕蘭迪，讓他把欠我們的東西掏出來，但今天，我有更緊急的事情要做。
“他現在就在麥克尤恩的店門口！他晚上一定是在那裏睡覺。”
“所以他真的離學校更近了嗎？”凱蒂問道。
我點點頭，說：“應該是的。”
她聳了聳肩，說：“那又怎麽樣？他能幹什麽呢？你全程都戴著麵罩和帽子，他根本沒有看見你的臉。就算公園裏有攝像頭，警察也認不出你。”
攝像頭！我還沒想到這個！凱蒂不知道我的帽子和麵罩都掉了，也不知道美麗和那個遛狗的女人看見我了。但我不想告訴她這些。
“對，那個警官可能隻是在讓老頭滾蛋，去別的地方呢。這是他們的工作，他們經常這樣做。不用擔心。”威爾說道。
但我還是不放心。我必須做點兒什麽，以掩蓋自己的“犯罪痕跡”。首先，我要盡快找到美麗，確保她能把嘴巴閉緊。我在小廣場四處張望著尋找她，雖然還是沒有看到她的身影，但我能猜到她在哪裏。
“待會兒見，”我對威爾和凱蒂說道，“我要去……做一些事情。”
“蘭迪怎麽辦？”凱蒂問道，“我們已經慢了！”
“你們去抓他！”我一邊朝教學樓跑去，一邊回頭大聲說道。
我在教室門外停下來，從窗戶往裏瞄。不出所料，美麗果然在。她和她的好朋友拉尼婭、書呆子羅伯特一起，與維加拉老師一同擺放著書籍，書架旁還放著一塊標誌牌，上麵寫著：本月勵誌圖書。他們有說有笑，仿佛正在進行世界上最有趣味的課間活動。我不禁想：他們是怎麽做到如此“大愚若智”的？
“赫克托！你在那裏幹什麽？在監視嗎？”
我嚇得跳了起來，回頭一看，是蘭凱斯特老師。
“不是的，老師。我隻是忘了拿東西。”
“什麽東西呢？”蘭凱斯特老師就差貼在我身上了，我都能看見他說話時動來動去的鼻毛。
“我的……薯片！”此時，我突然想起口袋裏的那封信來，“每個課間我都要吃薯片，不然我會暈倒的。”
“暈倒？就因為沒吃薯片？”蘭凱斯特老師皺著眉頭問道。
我點點頭，說：“是的，是烘烤的薯片，不是油炸的。你知道嗎，老師？我每天要吃五次，現在是第一次。”
“我就說聽見有人說話。你是想來幫忙嗎？”維加拉老師說著打開了門，微笑地看著我和蘭凱斯特老師。
我快速搖頭，幾乎要把腦袋給晃下來了。
“他是來拿薯片的，”蘭凱斯特老師說，“如果他不吃薯片就會暈倒。”
維加拉老師歎了口氣，說：“我想他應該是來拿其他東西的，”她揚起眉毛，“是你今天早上忘記給我的東西嗎？”
我在心裏發出痛苦的呻吟，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忘記一個父親能做出多麽可惡的事情，很顯然，爸爸已經告訴維加拉老師等著我的信了！真希望蘭凱斯特老師此時沒有站在我身邊。我從口袋裏拿出那封皺巴巴的信，遞給維加拉老師。
“很好，就是它。”維加拉老師說著，兩條眉毛像在爬樓梯一樣上下舞動。她攤開信紙，開始讀起來。
我緊張地看著他們，蘭凱斯特老師也湊過去看。對於一個要求我們在幾天之內就讀完一本書的老師而言，他們的閱讀速度也太慢了吧！我也湊了過去，看看他們到底在看什麽需要花那麽長時間。我的信是這樣寫的——
親愛的維加拉老師：
大人常常教育孩子不能撒謊，如果今天我為自己沒有畫過的畫（就是那幅畫著煙和火從你屁股裏冒出來的畫）而道歉，那我就是在撒謊了。
所以，這是一封“不道歉信”，因為我沒有畫那幅畫。如果你想知道是誰畫的，那你應該開展一次全麵調查，最好叫上聯邦調查局的人。
寫信人：赫克托
備注：如果是我畫的，我會把你的屁股畫得更小，把噴出來的火畫得更紅。
“這樣啊……”維加拉老師皺著眉，五官都扭曲了。她把信紙按原來的折痕折起來。我不知道她對這封信是否滿意，還是說我又要因此受罰留堂了。我看了看蘭凱斯特老師。他的胡子和鼻毛也是一抽一抽的。
“好吧，謝謝你的信，”維加拉老師說，“我很高興你能和我們分享心裏的想法，我也會看看有沒有辦法把事情調查清楚。好了，你最好快點兒進去拿你的薯片，我們可不想害你暈倒。”她扶著門，看著我慢慢地走進教室。美麗、羅伯特和拉尼婭像老鼠見了貓一樣，立馬停下手上的動作，紛紛轉過來盯著我。
“維加拉老師，我是過來找你的，方便聊一聊嗎？”蘭凱斯特老師說道。
維加拉老師點點頭，跟著蘭凱斯特老師走出去了，順手關上了教室的門。
我知道自己隻有幾秒鍾的時間，所以我抓住機會，走到美麗麵前，無視羅伯特和拉尼婭，說道：“你最好別告訴任何人昨天發生的事情。”
沒想到她竟然敢直視我的眼睛，沒有一絲恐懼。我朝她走近一步，她卻睜大眼睛朝教室門口看去，然後深吸一口氣，仿佛下一秒就要大喊“維加拉老師”。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陰沉著臉，後退了一步。
“我晚點兒找你，”我不屑地說，“如果你敢說出去，你就死定了。”
就在我轉身準備離開時，她突然大聲說：“不，你才要完蛋了！”
我迅速回頭瞪著美麗。羅伯特和拉尼婭一臉震驚地盯著她。
“你說什麽？”我問道，感覺自己的臉頰和耳朵燙得快要掉下來了。
“馬上要完蛋的是你，不是我！你對托馬斯先生做的事簡直惡劣至極！”美麗說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誰是托馬斯？”我驚訝地問道。
“就是那個手推車被你推到湖裏的老人。”美麗說。
“你閉嘴，”我警告她，“否則！”
“不，”美麗說，“我不會閉嘴。我會告訴所有人！”她指著羅伯特和拉尼婭說道，他們倆的臉色馬上變得像紙一樣白，“除非……”她頓了頓，“除非……”她慢慢地說，“你向托馬斯先生道歉，並且賠他一輛手推車！”
“什麽？”我感到不可思議。美麗是不是發瘋了，忘記了自己在和誰說話？我敢說羅伯特和拉尼婭也是我這麽想的。
我正準備告訴她，她所說的事我一件也不會做，維加拉老師打開了門，她對我說如果我不打算幫忙就出去。
離開教室之際，我回頭給美麗使了個眼色，用眼神警告她最好按照我說的做，否則一定會倒黴。但她隻是看著我，似乎一點兒也不害怕，並且她的眼神也在給我相同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