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服務

周褚陽回到舊廠房區的出租屋已經接近淩晨,手指間那根煙已經抽了三天,他瞄了眼快燒到手指的那截距離,眯著眼睛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吐出白霧,將煙頭丟在地上,踩滅最後一絲星火。

整個環境陰暗潮濕,他埋著頭往前走。

這條走廊很破舊,地上到處都是報紙碎石和一些裝修遺留下來的工具。當初這個地方原本也是要擴建大型廠房,誰知工程進行到一半,老板投資失敗跑路了,丟下一堆爛攤子。有些員工家屬來這邊鬧事,和修建廠房的負責人大打出手,鬧出了命案,最後沒人願意接手這塊地,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在去年,有人重新買下這塊地,把廠房改成了出租屋,租給外來打工民工,價格便宜,但離市區實在太遠,所以願意住這的人也不多。

周褚陽走過十五個房間,隻看到五個房間的門是關著的,其他都大敞著,被廠房頂上的大燈照射出模糊的輪廓,燈光在走廊交界處留下一個小小的圓圈。他在自己的屋前停住腳,手伸進褲兜裏摸鑰匙,頭依舊低垂著,目不斜視。忽然有一聲幹脆的嘎嘣聲從樓道裏傳來,所有動作一瞬間變得無聲無息。

他確定了聲音所在位置後,立即緊貼著對麵的門,融入黑暗的牆壁和走廊間。

因為他的房間和對麵的門都是關閉的,所以燈光未透進來。而聲音的來源與此處隔著至少八個房間,其中有多於五個房間門都是開著的,對方要過來,必先會在開著門的房間口經過,在燈光圓圈裏投出陰影。

顯然那人看不到他,一下子慌亂了,疾步追過來。就在對方逐漸接近他的房間門,也可以放緩腳步時,周褚陽一個健步從對方後麵衝過去,扼住他的脖子,低聲質問:“從A市跟在B市,終於耐不住性子了?”

對方迅速反應,抓住他的手,腰身下彎,狠狠將他往前甩。兩人立馬扭打在一起,彼此勢均力敵,誰也沒能將誰打趴下。他們在糾纏中離開了原先的位置,當他倒在地上,被對方按住手臂時,他看清了那人的臉,沉聲道:“是你。”

他雙腿斜上一勾,對方又被他撲倒在地。他趁勢而上,對方見情況不妙,拔腿就跑。周褚陽受了傷,沒有追上他,但他確定了那人的身份。

陳初被殺那天,他追著凶手的蹤跡一路追查下去,找到傑克,當時這個人就是被傑克聘用的公關經理。傑克被逮捕入獄後,因為他們都是被逼迫服從命令的,並且沒造成實際的傷害,所以他當場就被釋放了。

周褚陽洗好澡,坐在床邊擦頭發。他將褲兜裏的東西都掏出來,一一擺在床邊上。

一把瑞士軍刀,兩根沒抽完的煙,一隻打火機,一張皺巴巴的紙條。

他緩慢地將紙條攤開,壓平邊角的褶皺,目光平靜地盯著上麵那串數字看。這張紙條是在尋找陳初下落的那一晚小叔給他的,上麵是溫敬的號碼。

小叔跟他說:“她喝醉了,但是她又很清醒。如果你也不甘心的話,就留著這張紙,權當給自己留點希望。”

……

這張紙揣在兜裏都快被長時間的悶熱和汗液弄爛了,但不知道為什麽,那上麵的數字卻非常清晰,清晰地刺目,令他不自覺地閉了閉眼睛。

他拿出手機,按出那串數字,盯著明亮的顯示屏看,最後又一個個清除。

關上燈,手機也沒電了。

他在黑暗中捏住斷煙和打火機,手指不停地動,最後放下打火機,將落了一地的煙絲細細碾碎。

溫敬又墮入夢境中,她在前麵奔跑,後麵有個模糊的身影在追他。那身影高大可怖,沒有臉的輪廓,隻有那拗口的中文發音像魔咒一般不停地傳入她耳中,她捂著耳朵失聲尖叫……

窗外一聲驚響。

她猛地挺起身來,目不轉睛地盯著窗邊。窗簾是不透光的,外麵連接著走廊,有風聲窸窸窣窣從窗縫裏透進來。溫敬趕緊找到床邊的手機,打開解鎖鍵,主屏幕上有條未讀信息。她遲疑了兩秒鍾,還是跳過,點了通話記錄。

窗外又是一聲驚響,她趕緊走下床,躡手躡腳地朝落地窗靠近。

她一邊走一邊調出通話記錄,給蕭紫打過去。

畫麵閃動了幾秒鍾就被接起,溫敬對著話筒大喊:蕭紫!我吹風機是不是在你房間?快給我送回來!你以後再亂拿我的東西,就不收留你住我家了!

溫敬說完立即將手機貼住耳朵,聽見話筒裏快速的腳步聲,蕭紫喘著氣說:“我馬上到了。”

三層樓梯,她完全是用跑的。

可在蕭紫進門之前,溫敬已經站在了落地窗邊上。她屏住呼吸,猛地拉開窗簾。窗門果然已經被移開了一小段距離,可陽台上卻一個人影都沒有。

她仔仔細細察看了下,發現有幾隻鐵質的衣架纏到一起了,被風吹著時不時地就會撞到不鏽鋼管,聲音和那種驚響類似。

或許她隻是忘記了關窗門。

蕭紫裏外張望了圈,確定家裏沒人後,陪著溫敬坐在床邊。她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緩慢撕下臉上的麵膜,拍著下巴說:“要不我們一塊住吧?我搬下來或者你搬上去。”

溫敬臉色有些蒼白,胡亂擺弄著手機,接連進入和退出幾個軟件,不知道自己想要看什麽,最終冷靜下來,點開信息。

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隻有簡單的幾個字母:moveon。

朝前走。

她一動不動地看著短信,手指沒意識地摩挲著那兩個單詞。

蕭紫又問了遍她的意思:“去年過了本命年,照理說今年應該順風順水呀,我怎麽覺著今年才是你本命似的。安全起見還是我倆住一起吧,萬一我也遇上什麽倒黴事呢。今天回來還聽小區的人說,西邊別墅區被盜了好幾家。”

“你想說什麽?”溫敬漫不經心地回,視線還停留在手機上。

蕭紫湊過來看,被她擋了回去,於是訕訕:“萬一真是小偷,臨時見色起意怎麽辦?畢竟咱倆都長這麽美。”

“那我們住在一起不是增加犯罪率嗎?”她將信息欄裏那串數字記住,刪除短信,收起手機,看向蕭紫。

“那可不一樣,你有腦子我有武力,雙劍合璧還不得把這片的小偷都抓住咯!為人民除公害,說不定還能上個新聞,正好也給咱們東澄做免費宣傳了。”蕭紫拍完下巴又去按摩臉,繃著個臉不讓自己笑。

溫敬是真的被她逗開心了,說:“那我去你那邊吧,簡單收拾下就好。”

蕭紫自然高興,逼著她當場撿了兩件衣服就跟她一塊上樓去睡了。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打電話給阿慶,讓他再帶一個人過來幫溫敬搬家。還聯係了室內設計師做重裝,務必要幫溫敬那屋子排除所有安全隱患,一隻蚊子都飛不進來。

有她折騰,溫敬就樂得清閑了,早早去了公司。剛坐定就接到安和集團部門經理的電話,告訴她總經理出國公幹,日前回國了,這兩天在璽韻高爾夫球場會有幾場商務會談,明確有意和東澄合作,隻不過總經理實在太忙,所以得麻煩她親自過去一趟。

溫敬猶豫了幾分鍾後還是答應了。

下午蕭紫過來,說起璽韻高爾夫球場會麵的事,她忽然記起什麽,拍著腿說:“我忘記告訴你了,之前查到的裴西的住址是他租的房子,現在已經轉租給別人了。”

溫敬沉吟:“所以現在是完全找不到他的人了?”

“他會不會出什麽事?需要報案嗎?已經失去聯係將近一個月了。”蕭紫忽然緊張起來。

“別慌。”溫敬凝眉想了想,“我記得當初他要和東澄合作的時候,好像有用過一個私人郵箱和我聯係。”

她趕緊打開電腦翻出記錄,注冊了一個新的郵箱賬戶,保守性地給他發送了一份郵件。正文內容寫到:Percy,你不是說對我一見鍾情嗎?不是說為我神魂顛倒嗎?我現在允許你追求我了,你卻失去了聯係!給你機會大概是我做過最錯誤的決定,我願你永遠都不再出現在我麵前!

她不確定裴西到底和多少人說過“一見鍾情”、“神魂顛倒”這樣的字眼,也不確定這個郵箱目前是否還在使用,又或者麵臨一些其他狀況,隻能盡可能提到一些隱晦的字眼,增加讓他猜到是她的可能性,而對於旁人來說,她不過是被一個無情拋棄的前女友,因愛生恨發來了一封毫無意義的分手郵件。

蕭紫皮笑肉不笑地和她開玩笑:“裴西怎麽會用私人郵箱跟你聯係?他給你發什麽了?”

溫敬讓開位置,隨便她看。蕭紫點進去,結果發現是一封長達幾千字的示愛,很明顯有從網絡上摘錄的痕跡。

她看得忍俊不禁,心情輕鬆了些。溫敬拍著她的肩說:“不會有事的,放心。”

第二天兩人就準備和安和總經理見麵的相關資料和文書,溫敬做了一整天的功課,把安和這幾年的發展方向和定位都了解清楚了。按照約定的時間,溫敬一行提前了兩個小時到達璽韻高爾夫球場。

除她和蕭紫以外,還有個部門經理隨行,阿慶將他們送來後也沒有離開,跟著他們一起在會所裏麵轉悠。到達球場時,溫敬看到了之前見到的那位經理,正點頭哈腰地追在一個人身後講話,而那人卻目不斜視,精明的一雙眼隻盯著他杆下的球。

意識到他們這些人的存在時,那位經理朝他們揮手,示意他們稍等。溫敬便沒有離開,隔著五米距離坐了下來,那時和約定的會麵時間還相差六十八分鍾。這六十八分鍾裏,那位總經理從頭到尾沒有離開過球場,也沒有正麵和她碰過視線,隻是一味地追著場上的球。

不得不說,他的技術是極好的。命中率高,揮杆動作幹脆,又狠又準。

溫敬含笑看著蕭紫:“如果我哥在這裏,他就不敢這麽囂張了。”

蕭紫推了她一把:“說什麽呢,如果溫時琛在這邊,哪還有他出風頭的機會。要出,也給他按洞裏麵去。”

他們的經理聽得雲裏來霧裏去,問道:“溫總球技很厲害?”

蕭紫眼底燃燒著灼熱的光,解釋道:“高爾夫球界有四大大滿貫賽事,分別為英國公開賽、美國公開賽、美國大師賽和美國職業高爾夫球協會錦標賽。溫時琛曾經是四大大滿貫的全場MVP。”

當時歐洲協會給他起了一個外號——東方貴族。

那四場比賽,讓整個歐洲區的比賽選手都記住了“溫時琛”這個名字。數不清多少個狂歡的夜晚,多少人瘋狂大喊著這個名字,為這個東方貴族徹夜不眠,高聲喝彩,為他驕傲,為他沉淪。

在還可以熱血沸騰的年紀裏,蕭紫就已經背著包,追隨著他的腳步滿世界地跑了。當時除去正規比賽,還有許多業餘規則,溫時琛參加的比賽大大小小有接近一千場,而蕭紫最少也跑了八百多場。

後來溫時琛回國,蕭紫就全情投入學習,畢業後義無反顧地跟著溫敬創業,一路走到現在。

“有何感想?”溫敬打趣道。

蕭紫抿抿唇,笑得眉眼彎彎:“那種苦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這些算什麽?”

溫敬點點頭,表示同意。她看了看手表,秒鍾轉過12,六十八分鍾已過,到了約定會談的時間。她朝遠處的經理抬手示意,對方冷汗直流,鼓起勇氣再次上前和自己的老板交涉,果不其然又被忽略。

蕭紫頓時怒了:“什麽意思?這總經理哪裏來的,這樣傲慢無禮?”

溫敬也立即起身,轉頭就走,身後幾人疾步跟上。經過商量,他們決定先在這裏住一晚。

“這個會所還有很多其他的娛樂項目,今晚就別管那些事了,你們自行方便,好好玩一玩。”溫敬是對自己的經理和阿慶說的,前者見怪不怪,倒是阿慶沒來過這麽豪華的會所,有些不知所措。

溫敬就特殊關照了下,讓經理帶著他裏裏外外轉一轉。途中看見好幾個穿著比基尼從遊泳池過來的美女,阿慶看得眼睛都直了,一愣神才發現身邊還有個人,於是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敢再東張西望了。

經理笑著說:“都是男人,害什麽臊。會遊泳嗎?”

阿慶點頭,經理又和他商量:“那待會先去房間裏換衣服,我們去遊泳池轉一圈?”

“好勒。”阿慶又跟上去問,“朱哥,你來公司幾年了?”

“好幾年了,跟著公司一塊幹到現在。”

“那溫總和蕭總是不是很器重你?”阿慶不太會說話,卻勝在實在,說得朱哥心裏一甜,拍著胸脯應道:“說器重不敢當,不過我也算是公司的元老了吧。溫總和蕭總都是好人,你給她們開車,不磕磣。”

“那……那你……”阿慶猶豫不決。

朱哥瞪他:“有話就說,大男人婆媽個什麽勁兒?”

“我、我想問的是……那你跟總部的人熟嗎?”

“那要看誰了。”朱哥仔細一尋思,好像回過味來,“你小子,不會問的是溫總身邊的周善吧?”

阿慶立馬臉紅了,支支吾吾不說話。朱哥那人精一看就都明白了,拍拍他的肩問:“你從農村來的吧?”

阿慶傻樂嗬地點了點頭,朱哥似有無奈,看他一眼又搖搖頭,想說什麽卻幾番猶豫,最後直接朝他豎了個大拇指:“敢追周善的人可不多,你小子有點氣概。”

“不、不是,其實我……”

“行了,甭說了,我還看不出來嘛。之前跟總部一起合作過項目,我留了她的號碼,回頭給你。”

“謝謝朱哥!”阿慶高聲應了,一來二往,關係熟稔,兩個人就都放開了,談笑聲越來越大。

這邊溫敬和蕭紫開了個商務包間,蕭紫累得躺在**不肯動,預定了精油推背上門服務,溫敬不想做,捂著被子睡了會。醒來時發現有好幾個未接來電,都是安和的經理打過來的。她沒有接,簡單收拾了下就悄悄地出了門,沒有驚動仍舊在睡的蕭紫。

璽韻高爾夫球場的總負責人是溫時琛的好朋友,年前還在一起吃過飯,溫敬和他也比較相熟,之前來過幾次。她避開人多熱鬧的地方,輕車駕熟來到溫泉區。這邊是VIP客戶開放區,有定製金卡的會員才能進入。

領頭的小倌認識她,直接將她帶到老地方。

“溫總,需要特殊服務嗎?”

“不用了。”她揮揮手,那小倌略顯失望,溫敬又道,“那你先出去吧,有需要我再叫你。”

“好的。”小倌離開後,溫敬踩著暖石坐進溫泉中。

這四麵都種植著芭蕉樹,簷廊和物品幾乎都是實木製造,整體仿照東南亞風格設計,幽靜而文雅,池子邊還熏著香。這香氣透進身體裏,仿佛每一根發絲都為之顫栗,原始的張力遊走在血液中。

她好像又深刻明白了特殊服務在這裏的重要性。

溫敬閉上眼睛,沒一會睡意再度來襲。泉口細流涓涓,一波又一波地撞上她的小腿,撞得她四肢疲軟,暈乎乎地往水中深陷。忽然間聽到一陣很輕的腳步聲,她懶散地扶著牆壁往上挪,手指卻隻不停撫摸暖玉,挪了一下沒動又沉下去了。

她想到什麽,唇角往上微彎:“既然進來了,就幫我按下肩膀吧。”

腳步聲停頓了下,朝她身後走過去。

“上回來好像還沒有這種香,這是在哪裏買的?”她好像累得睜不開眼,清明與困意之間隻隔一線,下一秒鍾就能睡過去。她的身體也因為這股懶散勁左右搖擺了下,又往池水中陷進去幾分。

“回頭給我包一盒這種香。”她語調緩慢地又補充了一句,柳葉眉帶著股慵懶,被水霧浸染出幾分動人心魄的美。

無人回應,她也沒有知覺。

直到一雙手按住她的雙肩,指腹的粗糙碰觸在光裸的肌膚上,引起一陣激烈的顫栗時,她才猛然驚醒過來。瞪著一雙水霧蒙蒙的眼睛回頭看,這一看,嫵媚中又帶著幾分驚喜,她低呼:“怎麽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周褚陽神色不動:“過來辦事。”

溫敬不相信這種巧合性,但也知道從他嘴裏問不出什麽,於是作罷,轉而問道:“你跟著我過來的?”

“嗯。”他的手從她肩上離開。掌心沾了水珠,肩上一瞬冷寒。

溫敬又往池子裏鑽,從旁邊的架子上扯過一條浴巾,擋住胸前的一片春光。她停頓了片刻又問:“小倌放你進來的?”

“不是。”他從高處俯視她,坦然直言,“我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見你進來半天沒出去,所以來看看。”

“小倌不知道?”她被熱氣熏得雙頰酡紅,笑得明豔,“你翻牆進來的?”

她左右張望了眼,從他來的方向看到屏風後的石林,驚喜回頭,卻見剛剛還在幾步遠之外的男人此刻卻蹲下來,雙手撐住石壁,一張俊臉近在眼前。

他的手繞過她的肩,托住她半濕的頭,問:“小倌是男的?”

“嗯啊……”她平靜點頭,“怎麽?”

“我幫你按摩?”他的眼睛被長而濃密的睫毛遮蔽著,笑意很快斂進去了。

“你還會按摩?”

“隨便按按。”他輕輕說,“總比折斷骨頭容易。”

溫敬反應了會,笑出聲來:“那還是算了,我怕你控製不住力道,再把我的肩給扭斷了。”她握住他的手,靠著他的耳朵吐氣如絲,“小倌的手藝應該不錯,他會讓我很享受,你不行。”

因為這個靠近的動作,溫敬半個身子從水中探出來。一條長浴巾,勉強裹住胸口以及大腿,稍有不慎便春光乍泄。而這溫泉池的熱氣又很大,到處氤氳著白霧,她這一出,就跟出水芙蓉一模一樣。

俏生生一枝芙蓉靠著他,水霧朦朧,活色生香。周褚陽全身都汗濕了,眼神低迷地掃視著她。說男人不行,不管哪方麵,都是不能忍受的。他雙手一攬,扶著她的腰將她重新按進水池裏,動作太猛濺起了水花,觸發到鳴叫器。

小倌急急在門外問道:“溫小姐,你怎麽了?”

溫敬一隻手揪著周褚陽的領口,喘著氣說:“沒事。”

“需要我進來幫您處理下嗎?”

“不用了,你別進來。”她手忙腳亂地把鳴叫器關掉,扔進旁邊的芭蕉樹叢裏。一抬頭,撞進他黑沉沉的眸子裏。

“我還……行不行?”他附在她的耳畔,聲音悶沉沙啞彷如溺水的石鍾,撞擊在石壁,聲波順水而流,流向了海底,在那一望無際的黑暗的深海中,越流越遠,越流越深……

溫敬一身虛軟地回到了包間,蕭紫已經醒來,在和經理談事。見她有氣無力地進來,蕭紫找來一隻吹風機,追著她問:“這是去哪了?怎麽弄成這樣?”

“去泡溫泉了,撩了一下給我按摩的小倌,技術不行就說了他兩句。”溫敬抿抿嘴。

蕭紫大驚:“老實說,你敢撩撥一個男人,我已經很佩服你了,你竟然還敢挑釁,他沒把你吃光抹淨就已經很不錯了。”

溫敬笑而不語,蕭紫關上房間門,倚著櫥櫃打量她:“是周褚陽嗎?”

“就知道瞞不過你。”

“你也可以選擇不回答我的問題。”蕭紫掀掀唇,“是不想瞞我,才告訴我的吧。不過他是怎麽知道我們在這裏的?”

溫敬搖搖頭:“可能碰巧。”

“碰巧在這裏?你信我都不信。不管怎麽說,我都還是要提醒你,他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你清楚了解了嗎?”蕭紫緊張追問,“還有他是怎麽計劃你們倆的未來的,他有沒有跟你提過結婚之類的?”

溫敬覺得好笑:“都沒有,這些從來都沒有說過。”

“那你在做什麽?”蕭紫骨子裏是守舊的,“你們發展到哪一步了?”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在逗我嗎?以前我還納悶你到底喜歡啥樣的,可怎麽也不能是這樣的啊,什麽都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麽?還有,你之前不是說隻會喜歡一陣子的嗎?”

蕭紫一連番轟擊,讓溫敬有點發懵,她遲疑了會,說:“嗯,可能還有一陣子。”

她雙手交叉坐在床邊,夕陽的光輝照射在她年輕的麵龐上,為她充滿未知和迷茫的輪廓掃上一層金粉,她將自己想象成遠航之路上的一隻小船,似乎才剛剛啟程,才剛剛找到一個前進的方向。

一無所知遠比謊言更溫柔。

他如今不對她說謊了,哪怕沉默,也是一種信任,至少她不用再費心去想哪句真哪句假,她隻相信moveon。

朝前走,沿著他的軌跡。

晚上一行人在高爾夫球場自帶的餐廳吃飯,溫敬這回總算見到了傳聞中的總經理——方誌山,安和電子科技的創始人。

他在多人的簇擁下進來,臉上微顯疲態,不耐煩地和人應酬了幾句便要離去。好在對方眼尖,及時打住了話題,好言好語陪著勸著,這才沒令他直接甩手走人。許是他們這邊的關注太密集,眼神又太濃烈,方誌山後來看到了他們。

他同經理交頭說了兩句話,那位經理忽然神色大變,顯得真真為難,可他卻置若罔聞,那經理隻得硬著頭皮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溫總,蕭總,白天的事實在抱歉,是我們怠慢了。方總說相請不如偶遇,一起吃個飯就當做向你們賠罪了,您看可以嗎?”

“賠罪是這樣的態度嗎?你們的方總還真是眼高於頂。”

經理臉色更加蒼白,緊緊攥著手說:“還請兩位大人大量,我們方總年輕氣盛,實在是……”

“實在是目中無人。他來讓你請客,卻從頭到尾沒有任何表示,而所謂的客,也隻是我和蕭紫對嗎?”溫敬看看桌上的朱哥和阿慶,“你讓我的員工怎麽辦?”

“如果、如果這兩位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們去吃海鮮。”經理冷汗直流,看起來是真的無能為力。溫敬不願為難,點點頭算答應了。

她和蕭紫走過去,也沒同方誌山客氣,向桌上其他幾位點頭示意後便徑直坐下了。

溫敬說:“方總,我的員工都是第一次來,不熟悉這邊,你看可以向你借一個人嗎?”

方誌山撇了眼身後的經理,嫌惡地揮揮手:“去吧,一整天在我麵前晃,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那經理簡直如蒙大赦,感激地看了眼溫敬,飛快逃離餐廳。

蕭紫和溫敬四目相對,都不禁一笑。一整晚陪著方誌山應酬,這位對公司的業務完全不了解,被問到VR技術的推廣和運營,他不是轉移話題就是裝傻充愣,再不濟就是甩臉子,還得讓別人捧著嗬護著。

那桌上其他的人就差跪地上求他了,他一臉冷漠,根本不為所動,反倒對蕭紫有些過分的熱情。溫敬似明白了這場飯局的意思,沒等到方大公子盡興,就直接拉著蕭紫走了。

蕭紫抱怨了一路:“什麽玩意,真把自己當皇帝呢?伺候地不好就大罵滾蛋,要是殺人不用判死刑,他是不是早就上天了?簡直有公子病。”

溫敬忍俊不禁:“你這一生氣都說的什麽話?”

“你不懂,這都是微博上的。哎,你說他什麽意思?中午還愛搭不理,現在怎麽一副紆尊降貴來結交我們的委屈樣啊?”

“可能是,被你的美色俘獲了。”溫敬認真地說,“好了,這件案子你來跟進吧,我覺得那位方大少爺應該會更有興趣跟你談談合作。”

蕭紫大喊救命,追著溫敬跑,兩人打打鬧鬧也沒注意走,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人。

溫敬趕緊道歉,對方反應不大,她伸手去扶他,忽然愣住。蕭紫跟上來察看情況,見兩人都看著對方,好奇道:“你們認識啊?”

溫敬拉著她趕緊往後退了一步,謹慎地看了下周圍的環境。鋪滿鵝卵石小路的後花園裏,前麵是住宅區,後麵是高爾夫球場,時不時有人在身邊走過。

她冷靜下來:“你又想幹什麽?”

“溫小姐,別緊張。我隻是一個很普通的人,能湊合說點英文,才被傑克逼著去綁架你的。我真的沒想過傷害你,也沒必要,對嗎?”那個中國公關從地上爬起來,朝她點點頭,“放輕鬆,我真的不是為你而來的。”他左右掃視了眼,迅速說,“我還有事,先走了,祝你好運,溫小姐。”

在他走後,甬道上又出現一個人,黑衣黑褲帶著鴨舌帽,行色匆匆追了上去。在與溫敬擦身而過的時候,他很快看了她一眼。

溫敬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到實處了。

周褚陽反跟蹤那個中國公關來到了璽韻高爾夫球場,遇見溫敬純粹是巧合。一場狹路相逢,讓他快速終結了這場跟蹤。

頂層一整層的豪華商務套房都被方誌山包下了,他還沒回來,走廊上空無一人。中國公關潛入了他的房間,周褚陽尾隨在後。合上門落鎖,嘎達應聲,兩人正麵交鋒。

“你究竟是誰?你到底在查什麽?”

“你又在查什麽?”那人聳聳肩輕鬆地笑,“如果我沒有猜錯,我們查的應該是同一件事。”

“方誌山有問題?”周褚陽不答反問。

對方擺擺手,退後一步坐下來,以談判的姿勢邀請他:“我們沒必要繞彎子互相試探,直接說明白了不是更好?我是故意接近傑克的,他手上有份名單,裏麵的人物都涉及到了高密實驗事件。綁架溫敬和陳初被害都不在原定計劃中,傑克是個瘋子,他為了能盡快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

周褚陽在他對麵坐下來。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也在調查這個高密實驗事件,對嗎?”那人把手伸進褲兜裏,摸索著什麽東西。

周褚陽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嘿,放輕鬆,我隻是在找可以證明我身份的東西。”他摸來摸去,最後掏出一枚徽章扔過去,周褚陽接住,打開掌心看。

西點軍校的校徽,象征著美方武裝力量的盾牌,雄鷹緊握13支利箭和橄欖枝,戰爭與和平同在,非仿製品。

“這並不能說明什麽。”周褚陽將校徽推回去。

“師兄,別這樣。對剛剛畢業的師弟可以溫柔點嗎?我正式介紹一下我自己,美國西點軍事學院生物科學專業馮拾音。”他猛地站起來,雙腿並攏,筆直挺立,以軍姿向他行禮,“10年和亞特蘭大空軍部聯合行動時,對方指揮官曾在戰後跟你留了一張合影。那位指揮官是我的朋友,我曾經在照片裏看過師兄你。”

周褚陽沒有反應。

馮拾音繼續說:“指揮官的名字是岑今日,退役後現是北京長虹航空的機長。至於那場聯合行動的細節,師兄還想讓我繼續說下去嗎?”

周褚陽陷入了深思,他的目光還停留在那枚軍徽上,但他雙手合攏抵著下巴,已經調整了防備的戰姿。大概過了有兩分鍾,他緩慢站起來,也朝馮拾音回了敬禮。

沒有過多寒暄,他們直接進入正題。

“傑克是黑市雇傭兵,大概從去年開始,他頻繁活動在紐約州,製造了不大不小幾場恐怖襲擊,雖然沒有造成人員傷亡,但卻給民眾留下了陰影,遊行活動不斷。軍方曾多次將他抓捕,可每次都會有替罪羊出現,幫他坐牢。軍方懷疑他的身後有一個隱蔽的團夥,一路追查下去發現這個團夥關係複雜,有軍火力量,也有財團支持。”馮拾音停頓了下,看到周褚陽向他比手勢,兩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門邊。

走廊上腳步聲由遠及近,說了幾句話後,又由近及遠消失了。

馮拾音鬆了口氣,繼續說:“今年年初,傑克突然要出國,軍方考慮到多重因素,派我來跟蹤調查。可是他一來內地就失去了蹤跡,我找了很久,才在A市找到他。我作為公關幫他應酬,發現他每天見的都是928工程的投資人,每次約見對方,他總會聲稱自己是飛希德的總負責人,會要求和對方共同致力於928工程的落實,讓那些投資人去給政府施壓。後來我調查過飛希德醫藥製業公司,他們在全國各處設有至少五千個倉庫和工廠,總公司在B市郊外的核心工業區,公司總裁是一個長袖善舞的中年男人,很精明。”

“那為什麽調查方誌山?”

馮拾音笑了:“怪就怪在這個地方,是安和把飛希德拉進928工程中的,可在這之前,他們卻從來沒有過合作。如果說飛希德是一團謎的話,安和就一定是那個謎底。方誌山是個花花公子,他父親離世後,就由他直接擔任安和總經理,為人看似非常無能,並且極度傲慢無禮,可我總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他一口氣說完,看周褚陽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淡的,沒有一絲起伏,好像全都在他掌控中一般,馮拾音不由地歎氣:“師兄,你沒什麽要和我分享的嗎?”

“今年三月在江蘇,有家化工廠發生爆炸,事後在追查爆炸源時,我們發現了一種有毒棉絮。”

當時他正好在江蘇執行任務,發生爆炸的地點離他隻有十幾公裏。他隨即趕赴現場,在中途就接到了軍部電話,考慮到爆炸事件的特殊性,他又有實戰經驗,指揮官當場命令他參與調查此次事件。

誰知越查越深,這件事就像個無底洞。

“再往下麵查,就發現這些棉絮都可能來自一家玩具公司。這家玩具公司聲稱對這些有毒棉絮並不知情,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從哪裏引進了這些棉絮。”周褚陽轉頭看向窗外,不遠處的球場還一片明亮,他的眼睛在這片光芒中失去了焦點,“實驗室提取毒素後,認定這種棉絮可能是某種動物的分泌物,表狀和棉絮非常相近。之後在附近有大量魚類死亡的小河流又提取到了相同的元素,為防止毒素擴散,上頭做了一些措施,當時河流附近的大型遊樂園實施計劃被強行中停,玩具公司的員工都進行了全麵的體檢,好在確認有毒素汙染的隻有棉絮和那條小河流。”

“然後呢?”馮拾音急忙問道。

“本來那件事應該就此中斷了,玩具公司的老板接受了調查,洗脫了嫌疑,誰知在繼續追蹤棉絮來源的過程中,發現這家玩具公司也投資了928工程。可在最初的審訊中,老板曾經說過,公司因為經營不善,為趕製生產,從很多地方都引進了棉絮,以至於調查無從著手。但是928工程卻是一個大項目,投資金額不可能少。”

“這個老板說謊了。”馮拾音手指敲擊在膝蓋上,一下兩下,心緒有些不寧。

果然,接下來的事件又發生了重大變故。

“可能風聲走漏了,這個老板在被傳訊前自殺了。我懷疑他是被脅迫殺害,所以去了A市調查928工程。頭兩個月工程還沒有什麽動靜時,臨近的幾個城市接連發牲畜離奇死亡的事。資方工程隊陸續到達時,這種現象卻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們果然打算借928工程做高密研究,畜牧實驗是新型科技項目,全國頂尖的科學專家都會加入研究,數據珍貴。在加上特定的環境,造成牲畜死亡有理有據,還能趁機竊取生物基因,隻不過……”

馮拾音沒再往下說,他揣摩著周褚陽的神色,很顯然後者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立即往好的方麵想:“看情況他們還在初步實驗階段,不過就算928工程中停了,他們的高密實驗也不會停止的。”

周褚陽神色略顯凝重。

這個世上總是不缺少喪心病狂的人,他們享受不了和平世界帶給他們的安寧,不是做出恐怖襲擊活動,就是製造生物武器。他們也許並沒有家人,也許並不懼生死,但必然以挑戰世界的權威為樂趣。

他現在無法確定,這場研究是同時在幾個國家進行,還是選擇了這裏作為初步實驗點。

分析完這一切之後,周褚陽和馮拾音在方誌山回來之前將他的房間裏裏外外都翻了一遍,然而一無所獲。

離開住宅區,周褚陽和馮拾音走到公共吸煙區,找了個無人的地方坐下來。背風口,唯一的一盞燈光好像還接觸不良,一閃一閃的,在閃爍了大概五分鍾後,也徹底陷入了黑暗。

周褚陽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和半截煙,遲疑了片刻,又摸出另外半截遞給馮拾音。後者一看這煙已經抽過了,隻剩一小段拇指那麽長,驚訝地盯著他看。

“師兄,你回國後混這麽賴?煙都抽不起了?”馮拾音還是接過來,連帶著打火機一起。先給他點上,再雙手包著給自己點上。

周褚陽甩甩火機頭,重新丟回褲兜裏。

“任何有依賴性的東西對一個臥底而言都是致命的。”他深深吸一口煙,輕輕慢慢的聲音從唇邊吐出來。

調查員、臥底、特工,對他們這些人而言都是通用的,因為有時候在做一些事情時,沒有辦法選擇區域和規則,他們的命運向來都是被選擇。

風一瞬好像大了些,吹得兩人頭發都亂了。馮拾音在這異樣的沉默裏看身邊這個人,其實有很多故事還沒有提起,但可能在這個人的生命裏都已經成為過去。那場聯合行動之後,他曾經對著照片裏的人行軍禮,告訴自己以後也要成為一個像他一樣的軍人,讀他讀過的軍校,念他念過的課程。

他想到這些不禁笑了,摸著自己的小平頭說:“把你出租屋的鑰匙給我,我比你還賴呢,到現在連個有門的屋子都沒住上。”

周褚陽意味不明地看著他,他卻朝後頭笑笑:“看樣子我是一定比你早回去了,不過也說不定……要看這個,是不是也能讓你時刻節製,不形成依賴?”他指著一個方向,周褚陽循勢看過去,昏沉沉的樹蔭下,站著一個纖細的人。

她的頭發被吹成一縷一縷,往各個方向延伸著,她一動不動地沉默站立著,像身邊蒼老的鬆樹。又或者說,她並不蒼老,但她比那棵樹還長久地佇立著。

馮拾音低笑幾聲,吸完最後一口煙走了。

周褚陽的視線始終停留在她身上,開口時的語調,溫柔地連自己都有些發怵:“找了我很久?”

“嗯。”她緩慢地走過來,走到有微弱光芒的地方,“這裏是吸煙區,我想你可能會在這裏。”

“萬一我已經離開了呢?”他伸手拉住她。

“我等不到也會離開的。”溫敬倚在他肩頭,找到最舒適的感覺,將手指和他交纏在一起。她撇了眼馮拾音離開的方向,有些遲疑地問:“他……”

周褚陽扔掉煙頭,另一隻手來抱她:“他叫馮拾音。”

一句妥帖的介紹,算是抹去了先前所有的誤會,但除了名字之外,更多的他亦沒有辦法告知。

溫敬見怪不怪了。

“你什麽時候走?”

周褚陽長久地看著她,將她臉上的頭發都撥到一邊,停頓了很久最後說:“馬上。”溫敬來不及反應,他已經鬆開她的手,在轉身離去後又回頭朝她笑了笑:“回去吧,別等了。”

這話有太多個意思。

周褚陽走出幾米遠後,和在暗處等他的馮拾音接上頭,兩個人一齊走了。溫敬還站在原地,依稀聽見馮拾音的揶揄,“看來她還不能讓你上癮。”

黑暗中那個高大的身影隻是停頓了片刻,又再度朝前走。似是一瞬間的事,溫敬也離開了這個風口。

回到城裏後,方誌山開始對蕭紫發起強烈的追求攻擊,先是以洽談合作的理由約她吃飯,一連幾次邀約都被蕭紫拒絕了。她實在不想伺候這個有公子病的方誌山,於是要求出差,溫敬準了,誰知到了鄰市還能非常巧合地碰見方誌山,被迫無奈和他單獨出去了兩回,但每次一說到合作的正事,方誌山便開始顧左右而言他。她問他究竟什麽意思,他直說暫時不想談合作。

這天正好周末,溫敬在家裏休息,下午煲了個湯,蕭紫臨出門前也喝了碗,還跟她開玩笑,說看見方誌山那張臉就吃不下飯。

“你知道嗎?那天有個服務生不小心把酒灑在了我裙子上,嚇得一直道歉,還說要賠我一條新裙子,我看她還是大學生的樣子,就想算了吧,可方誌山不肯。他發了狠的罵人家小姑娘,把姑娘罵得一邊哭一邊抖,我根本攔不住。後來有經理出來調停,你知道怎麽?”

溫敬了然:“肯定又被他罵得狗血淋頭。”

“豈隻是罵呀,他都快動手了!要不是我一直拽著他,他肯定上去踹人了。最後他還硬逼著經理和小姑娘給我下跪認錯,我當時覺得他簡直就是個瘋子,趕緊拿著包走人了。”蕭紫放下碗,走到玄關口換高跟鞋。

溫敬不知道他們之前幾次交往的詳細,聽到這邊有些擔心:“方誌山是不是有些精神問題?你這次是去跟他攤牌的,記得小心點。”

“放心,他這個人有嚴重的潔癖,如果不是弄髒衣服這些情況的話,他應該還好對付。”蕭紫換好了鞋,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就出門了。

溫敬走到廚房把碗洗好,來回走了幾圈,總有點心緒不寧。忽然想起什麽,她發短信給蕭紫,問她吃飯的地點。

蕭紫沒回,她靜靜等待了片刻,拿出電腦來工作。

前兩天建築設計公司的負責人給她發來了郵件,告訴她已經揪出了公司的內鬼,稱那人早就被安和電子科技的高層收買。除了溫室培育和海底世界樂園兩個案子,他還將公司今年最大的一個設計案也偷出去了,但安和對那個項目並不感興趣,所以他又轉賣給了其他競爭對手。

那負責人氣得不輕,要在業內封殺內鬼。溫敬讓他按照內鬼這條線找一找當初給設計方案做指導的專家。如果專家是同一批人的話,那麽很有可能他們就是直接受安和聘請的,也參與過928工程。

她把郵件內容拷貝下來,刪除原件,登錄不久前剛注冊的新號,一上去就看見有條未讀郵件,正是裴西的私人號發來的,裏麵隻有一串號碼。

溫敬趕緊按照號碼打了過去,很快就被接起。對方喂了一聲,見她沒有回應,也立即失去了回應。兩人都停頓了有將近一分鍾,溫敬輕聲地咳嗽了下,對方立即驚呼:“是溫敬嗎?”

溫敬鬆了一口氣:“裴西,終於聯係上你了,你還好嗎?”

“我不好,一點也不好。”電話那頭的裴西滿含委屈,有一大堆苦水要倒,“我丟了工作不說,還到處被人追殺。”

“我不確定,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會和那個928工程有關係嗎?我真的不知道。”他的聲音有些慌亂,溫敬趕緊安撫他。

“你別著急,慢慢說,從那天我們分開之後說起,慢慢地說清楚。”

裴西平靜了一些:“那天、那天晚上我接了個電話,被人事告知辭退,說有人會來接手928工程。”

那天晚上,溫敬差點被綁架,那天夜裏,陳初被殺。

“我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會讓BOSS在那麽晚的時間做了這個決定。我不甘心,我打電話給BOSS,我問為什麽,BOSS很不耐煩,他大聲罵我,罵我蠢貨,罵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很莫名,後來我感覺他並不是在罵我,他可能並沒有意識到接了我這通電話,他在罵別人,聲音很大,很憤怒。”裴西緩慢地說,他將最直觀的細節和感覺都表達了出來。

人在恐懼後能回憶起許多常態下記不起來的細節,這是應急機製觸發的反應。溫敬調整了一個姿勢,將手機緊緊貼在耳邊。

“我、我沒有掛斷,因為我聽到你的名字,好像是叫傑克。BOSS大罵那個人,問他是不是腦子壞了,他隻是讓他假扮飛希德的人,把髒水潑在飛希德身上,並沒有讓他做綁架那樣的蠢事,還鬧出了人命。當時我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我太緊張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直到BOSS不再罵人,我嚇得趕緊掛了電話,連夜回到B市。”裴西聲音又再度驚恐,“我回到家裏,萬萬沒有想到會有人等在我家裏,他們摔了我的手機,盤問我都聽到了什麽,我一直搖頭,我說我不知道,他們不相信,他們一直罵我,打我,後來……後來鄰居聽到聲音過來詢問,這鄰居可能對我有點意思,所以她一直敲門,那群人不得不放我去敷衍她,我、我就是趁著這機會跑掉的。”

溫敬麵部表情地聽完這些陳述,一一問道:“你的BOSS是方誌山嗎?”

裴西點頭:“是的,他太可怕了。這些天我躲在外麵,一直有人在找我,我預感是他!”

“那你現在在哪裏?”

“我出城了。”裴西的聲音帶著哭腔,“小敬敬,我從沒遇見過這樣的事,我至今不敢打電話給我的父母,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好好的。我一路逃出城,隻有這樣我才能安全,對不對?”

溫敬一陣心酸,她強迫自己冷靜:“你父母在國外吧?”

“是的,他們一直住在亞特蘭大。”

“你告訴我詳細的地址,我派人去確定他們的安全。然後告訴我你在哪裏,好好隱藏,等我去找你,行嗎?”

裴西趕緊應了,電話掛斷後,溫敬一動不動地坐了兩分鍾,然後打電話給蕭紫,這一回依舊沒有應答。

她再次打,不停地打,打了有十幾通後,電話終於被接起。溫敬一瞬笑了,同時也鬆了口氣,剛要罵蕭紫,電話中卻傳來一個她根本不想聽到的聲音。

“蕭紫呢”溫敬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厲聲問,“蕭紫呢?你把她怎麽樣了?”

方誌山慢悠悠地說:“蕭紫喝醉了,我送她回酒店。溫總,做生意還是要懂規矩。”

“我去接……”溫敬還要再說什麽,電話裏卻傳來了一陣忙音,方誌山將電話掐斷了。溫敬抓了抓頭發,在客廳裏來回踱步,幾分鍾後她迅速地按出一串號碼。

她焦急地等待著回應,等待了有十秒鍾,電話終於被接通。她一開口嗓子都啞了,帶著濃重的鼻音:“周褚陽,蕭紫她、她很可能出事了。我知道你在跟蹤方誌山,他、他說蕭紫醉了,要把她送酒店,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麽。他、他很有可能有精神病,他究竟要做什麽!他會不會對蕭紫……”

“溫敬。”周褚陽打斷她,“聽我說,方誌山的車剛剛上了省道,他應該是要出城,馮拾音已經追上去了。”

“我、那我馬上過來接你。”

“好。”他的聲音被車流隱沒,層出不迭的喇叭聲充斥在耳畔,“冷靜點,我等你。”

溫敬拿上鑰匙出門,半個小時左右接到周褚陽。

他們開車在黑夜的高速上疾行,一個又一個環形路口過去,溫敬始終都保持著高度的警惕狀態,務必保證安全,還盡量要求快速平穩。

也不知多久,周褚陽緩慢睜開眼睛,視線一直垂著,黑色的夜讓他這長期處於這種環境的人適應地很快,他蠕動了幾下,就徹底清醒過來,轉頭看溫敬,見她一張素淨的臉,眉毛微蹙,下唇緊抿。他內心某處很快柔軟下來,瞥見旁邊的路牌,緩慢道:“下個路口出去,先找個地方休息吧。”

“可是蕭紫怎麽辦?”她的聲音完全沙啞了,悶沉沉的,“蕭紫會不會有事啊?”

周褚陽沒見過她這樣慌亂,拍拍她的手說:“剛剛馮拾音來消息,蕭紫沒有事,就在前麵的百麗酒店,方誌山把她留下後就走了。”

“這是什麽意思?”溫敬蹙眉看著他,周褚陽默不作聲,她想了一瞬旋即領悟,方誌山那句“做生意還是要懂規矩”完全明了了。

他在警告她。

他假意追求蕭紫,兜兜轉轉大半個月,一副耐心十足的樣子,如今看來全然不過是在捕獵。這個獵人非常變態,以玩弄人為樂趣。

溫敬一陣走神,方向盤打飄,周褚陽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車子很快下了高速,在路邊停下來。溫敬窩在駕駛座裏不動,周褚陽陪著她坐了會,將椅子放倒,騰出空間將她抱住。雙腿一提,就將溫敬整個人都撈到自己懷裏了。

“聽我的,這件事到此為止,不要再去追查安和了。”

溫敬沉默,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她嘟噥了聲,頭靠進他懷裏。他順著她的發絲緩慢撫摸,一下又一下不厭其煩。

“我沒想到會牽連到蕭紫,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很害怕,我怕、我怕陳初的事會再次發生,我更怕會發生在蕭紫身上。”她徹底軟了脾性,“我會收手的。”

“好。”他俯下身,吻住她的唇。

狹小的空間令兩個本就緊密相貼的人更加親密,更加親近。不知道什麽時候車頂燈關了,整個車內陷入一片黑暗。他的手指遊走在纖細的腰軀上,不受控製地想到許多個畫麵。手掌滾燙,唇齒相依。

他寸寸進入,她卻忽然不依不饒。周褚陽氣喘籲籲地停住手,疑惑看她。她摩挲他下巴的胡渣,漫不經心地問:“上次馮拾音說,我不能讓你上癮?”

周褚陽麵無表情地又埋下頭:“風太大,你聽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