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你還

兩人進門後,周褚陽就直接被帶進書房裏,四個男人關在那個房間裏談了有兩個小時,才前後出來。當著大夥的麵,老爺子直接宣布:“先救涇川。”

周褚陽是最先離開的,溫敬被盯著,沒能送他下樓,視線卻一直跟著他。他臉上的表情依舊平淡枯乏,眼睛卻在那小扇一般的睫毛裏始終明亮如晝。

他輕輕一笑,細細的紋被拉長,她便知道這羊腸小道又為她打開了。

爾後溫家幾個男人也相繼離去,表示會全程跟進這件事,不準她再擅自行動。溫敬看見錯身而過時,溫時琛和蕭紫交換了個眼神,卻始終沒有看向她。

夜裏她同蕭紫肩並肩躺在一起,她問蕭紫:“我是不是讓他很失望?”

“他不失望,隻是擔心,自從你去衝鞍山處理事情,他就沒怎麽離開過這裏,一天到晚愁眉不展,我問過他,那個時候他還不肯說,原來就是在查這些事。”蕭紫轉過頭,抱住溫敬,“如果沒有今天的事,我真的不知道你瞞著我做了這麽多。”

溫敬努力調笑:“你都要成為溫太太了,我怎麽能拿這些小事來煩你呢。”

蕭紫氣得拍了她一下:“又不正經。”她根本笑不出來,聽著外麵呼呼的風聲,她隻能將溫敬抱得更緊。

“我知道你不會錯,但是別再堅持下去了,會很累的。”她嘴巴苦澀地說。

溫敬眼睛又酸,淺淺一笑:“我每天都很累,但我知道這條路沒有回頭,沒有低頭。”

“為什麽是他?”

“我也想問他,為什麽是我。”

……

一場引蛇出洞,將方誌山抓了起來,以為藏在下麵的真相都會一一浮出水麵,結果浮出來的卻讓人措手不及。阮蔚幾次出手都又快又狠又準,與方誌山的簡單粗暴不同,她的遊戲會相對溫柔一些,耐心一些,把他們玩得團團轉。

參與圖紙設計的專家不早不晚出現,倒戈指向東澄,溫時琛代表公司被帶去警局問話。這麽多年沒有破冰的父子關係,因為溫崇言的幾次交涉,反倒緩和了許多。

至於阮蔚,從抓走顧涇川,任由衝鞍山那些犯事的家夥指正她開始,大概就做好了最後一擊的準備。名下幾處房產均不見人影,想必早已躲藏起來。

但不管怎麽說,飛希德醫藥製業都是她的心血,應該不會就這麽不管不問。

溫敬聯係了蘇響,起先他怎麽都不願意接她的電話,直到飛希德在南邊的一個工廠生產線出了問題,他才又主動聯係溫敬,請求東澄實業的幫忙。溫敬和蘇響都知道生產線對於製造業的重要性,同樣也清楚一般情況下,生產線是不可能出問題的,所以,這很可能是人為。

蘇響捶胸頓足,也怪他一時心軟,聽了老婆的話,把南邊那個廠全權交給了他小舅子,誰知道過去還沒一個月,就出了這種大事。

溫敬了解到詳情,便問他為什麽不找其他公司周轉?

蘇響驚疑不定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如果溫時琛不想讓任何人來幫飛希德度過難關,就真的沒有公司敢公然和東澄作對。”

溫敬愣了會,大概是之前她被阮蔚冤枉,把溫崇言推到風尖浪口那件事,溫時琛答應會幫她出了這口氣。

她緩慢地應了聲:“既然蘇總開門見山,我們也都不必遮遮掩掩了,想要東澄幫忙可以,告訴我阮蔚的下落。”

“這我真的不知道。”蘇響麵露難色,“她的私生活我們一向不敢過問,除了公司的事,她幾乎不跟任何人往來,也不會有過多交流。”

“也就是說,你根本不知道她在哪裏?”溫敬幹脆地說,“那就不必談了。”

蘇響一聽急了:“溫總,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在哪裏,隻不過前不久是她未婚夫的忌日,原先的陵園修整,正好就想換個好一點的地方,就托我幫她看了,新墓地在穎安區,那裏有一家私人綠色陵園,風水好,景色也不錯,她還特地找了大師看過,這個月十五號是最適合動土的日子,我覺得她、她那天應該會去。”

溫敬遲疑:“她連動土的時間也告訴你?”

蘇響郝然:“其實是這樣,她這人看似柔弱,平時說話也都輕聲細語的,但一提到他未婚夫就會表現地特別極端。當時穎安區的墓地已經是按照她的要求,找的最好最貴的,可她依舊不夠滿意,就因為這事,她差點要開董事會卸我的職位,所以我沒辦法,就讓穎安區的管理員給我介紹了那個風水大師。在大師的勸說下,她才同意的,還要求一定要盡快。”他歎了聲氣,“但選日子畢竟是大事,大師昨天才確定好這周六入土,她還為此發了陣脾氣。”

“昨天她才知道?”溫敬這麽一想,似乎確定了這件事的可信度。倘若早早定好,依照阮蔚對她未婚夫的執著,想必不會選在動土這樣的大日子前對涇川動手。

她停頓了會又問:“你們是通話還是見麵?”

“通話。”蘇響說,“事實上慈善晚會前,我已經有大半年沒見過她了。慈善晚會結束後,她也沒再來過公司。還是那句話,我真的很少能看見她。”

溫敬看他一臉真誠,點點頭:“我還想再問一下,你是什麽時候接手飛希德的?”

“大概四年前,她未婚夫去世後,她就一直鬱鬱不振,後來就聘請我做飛希德的職業經理。這幾年一直都是我在打理這家公司,但也聽公司的其他董事說過,如果不是她未婚夫突然出事的話,阮蔚不至於這樣。”

“她和她未婚夫感情很好?”

“聽說是青梅竹馬,相愛了十幾年。”

溫敬抿唇:“你見過她未婚夫嗎?”

“看過照片。”

恰好周褚陽約了當時做人員登記的記者見麵,大夥就一起碰了個頭。記錄冊中是一張2寸的免冠照,已經有些發白了,但依稀還能看出這個男人年輕時英俊的模樣,蘇響點點頭,確認這個人就是阮蔚的未婚夫。

可溫敬卻不太能回憶起當初撞到的那個男人的模樣了,她盯著照片看了許久,隻勉強回憶起一點相關的。

“我記得當時他好像穿了一件冷灰色的長大衣,毛衣是紅色的。”

女記者叫梁欣,聽溫敬這麽說,一拍腦袋,十分懊悔地說:“我怎麽把這事忘了,應該是他,因為他長得很帥,所以我記得很清楚,幫他收拾遺體的時候,他就穿了件手織的紅色毛衣,因為毛衣和血的顏色一樣,起初我們還沒注意,等脫了衣服才發現他身上全是血,全是大大小小各種傷口。”

梁欣遺憾地看著那張照片:“三個華人中他是最慘的,他的未婚妻甚至還懷疑過他的死因。”

溫敬皺眉:“死因?難道不是恐怖襲擊造成的嗎?”

“那些恐怖分子沿街乘車而過,除了槍和炸彈,沒有用過其他武器,在當場的受傷人員中,也隻有一些奔跑中留下的擦傷,撞傷等等,沒有一個和他一樣,傷口類型多變,有的地方還被重複傷害了很多次。”

“這事後麵沒再追查下去嗎?”

“怎麽沒查,隻是當時太亂了,時報廣場那麽多人,很多監控設備也被損壞,根本找到有利的嫌疑人。”

溫敬舔舔唇,看向周褚陽,低聲問:“難道阮蔚是覺得我害死了她的未婚夫,所以才會瘋狂報複我?”

“那方誌山呢?怎麽解釋?”他安撫地朝她遞過去一個眼神,“這其中一定還發生了其他事情。”

她點點頭,蘇響走後,馮拾音又來跟周褚陽說了些事。他們約見的地方是在一家茶館,包廂很深,人跡罕至。兩個男人在走廊上作安排,溫敬則和梁欣在裏麵煮茶。她發現這個女記者似乎對外麵兩個男人其一很有興趣,時不時地便朝外麵看。

溫敬將茶倒進杯子裏,遞給她:“喝點茶吧,這是武夷山的大紅袍,味道鮮潤。”

梁欣抿了一小口,果然甜甜笑了:“好香,真好喝。”她又朝外麵看了眼,偷偷地湊近溫敬,“那個,你知道周褚陽平時比較喜歡什麽東西嗎?”

溫敬抿唇:“想送禮物給他?”

“其實也不是。”梁欣有點害羞地說,“那次我去鄉下采訪,夜裏下雪了,我又受了傷,他剛好來找我,還把衣服脫給我包紮傷口,把我背了回去。我挺感激他的,但是衣服上的血洗不幹淨了,我想還一件衣服給他,他又不肯要。”

梁欣看她一臉尋味,趕緊解釋:“我真的就是想感謝他,沒別的意思。”

溫敬點點頭:“他這人什麽都不缺。”

“啊?怎麽會呢,我看他腳上那雙鞋都穿了很久了,不過身上那件羽絨服好像挺新的。”

“恩,我買的。”溫敬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之前他也幫過我,所以我就送了件衣服給他。起初他也不肯要,估摸著這兩天太冷了吧,所以就穿上了。”

“這樣啊……”梁欣好像被戳中了什麽心思一般,偷笑了兩聲,從包裏拿出一條男士圍巾,“我、我剛剛在路上碰巧看見,就隨便買了條。”

溫敬說:“可以給我看看嗎?”

“好的。”梁欣高興地遞給她。

Burberry的男士經典款圍巾,接近小一萬了,僅僅是隨便買的?

溫敬心裏有點不是滋味,但她麵子上還微笑著。她也朝走廊上那兩人看了眼,卻不知道是不是感應,周褚陽也在這時朝她看了過來。黑漆漆的眸子,無色無波。

馮拾音不知道在說什麽,見他走神,狠狠地朝溫敬瞪過來。好吧,這鍋她背了。

溫敬又轉向梁欣:“打算什麽時候送給他?”

“我想我給他,他可能還是不會要。要不然你幫我給他吧,好嗎?”小姑娘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滿含請求地看著她。

溫敬鬼使神差地點了頭。見他們好像要談完了,梁欣趕緊告辭,末了還朝溫敬擠眉弄眼地笑了笑,弄得馮拾音有點摸不著頭腦。

“什麽情況?”他搓搓手,握起一小杯茶,“你們女人的情誼這麽容易就建立了?”

溫敬瞅著旁邊若無其事的男人,“嗯”了聲,又說:“挺容易的,隻要興趣點一樣就行。”

“那要說起興趣點一致,好像所有女人都對化妝品和包包有著狂熱的追求,三兩句話就能聊到這上麵來,然後情誼就深了?”

“差不多,除此以外還會有其他的興趣點。”

馮拾音喝了一口茶,滿足地眯起眼睛:“還有什麽?”

溫敬不說,往他杯子裏又倒了些茶,然後將茶壺擺在周褚陽麵前。早就見底的茶杯放在一旁,她卻獨獨選擇了沒看見。

馮拾音一看情況就轉過腦子來了,捧著頭大笑:“我知道了,是不是對同一個男人感興趣?”

周褚陽隨即踹了他一腳。

“這還真是大實話。”馮拾音動作敏捷地躲了過去,鑽到溫敬後麵來,“哎,這是什麽?”

溫敬將圍巾拿出來:“這是梁欣送給周大爺的。”

“哈哈……”馮拾音仰天長笑,捂著鼻子嫌棄地衝她揮揮手,“真酸呐,滿屋子都是這酸味,我都聞不到茶香了。”

溫敬掃他一眼:“你們在我家裏對資料那一晚,他來見我,說是在附近見了個人,是不是就是梁欣呢?”

“哎,容我想想。”做他們這行的記憶力都挺好,馮拾音咧著嘴笑,“哎喲你可別聽他瞎說了,這男人真是滿嘴謊話呀。我記得梁欣下鄉采訪,他著急問阮蔚未婚夫的線索,連夜追到鄉下去,一宿沒睡,第二天往城裏趕,然後見了你一麵。當天晚上我們也都沒怎麽睡,做了一夜資料整合,到早上才眯了會。我們離開你那邊之後,他又去找梁欣了。”

馮拾音以性命作擔保:“我說的都是大實話,而且每次去找梁欣,都他一個人。算上今天這一回,見了有好幾次了吧?”

瞥見周褚陽神色陰鬱,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兩相權衡,還是放棄了留下看好戲的選擇,相當識趣地去結茶錢了。

溫敬和周褚陽又坐了會才要走,臨出門前,溫敬將圍巾繞在他脖子上,按照英倫打法給他將須尾塞進衣服中。

“最近幾個月是不是都沒怎麽睡?”她挑挑揀揀,拎出了重點,“你幾天幾夜的不睡,身體怎麽吃得消?”

“習慣了。”

他要把圍巾拿下來,她不讓:“就這樣戴著吧,是誰送的都不重要,別讓自己生病就好。”

周褚陽按住她的手:“不吃醋?”

溫敬輕笑:“改明兒我讓馮拾音也送我條圍巾,給你吃吃酸就打平了。”

“好。”他點點頭,改換成牽住她的手朝外麵走,到大廳時看見吊兒郎當倚在柱子上等他們的馮拾音,他又彎起唇角,“那改明兒他的腿也就該廢了。”

幾步遠外的馮拾音不明就裏打了個寒顫,溫敬卻笑得肚子都疼了。

臨走前她又買了一盒大紅袍去討好溫時琛,她知道這幾天溫時琛一直住在蕭紫那,有事沒事都會讓蕭紫過來看看她,雖說逃不了監管的嫌疑,可到底還是擔心她的。

溫時琛在書房工作,溫敬敲了門,得到準許後進去,把茶葉擺在他麵前。後者頭也沒抬,根本不予理會,她就將茶葉放在他麵前晃了晃,見他還是無動於衷,她幹脆將茶葉盒一把按在文件上,擋住他的視線。

溫時琛這才看向她,他戴著眼鏡,少去了一絲嚴肅,看起來倒比往日溫和。

“哥,謝謝你。”溫敬徹底軟了脾氣,低著頭盯著書桌說,“我那天有點著急,不是故意的。”

溫時琛看了她一會,把眼鏡從鼻梁上拿下來,朝她招手:“過來。”

溫敬就像小時候那樣,繞過書桌鑽進他懷裏。溫時琛抱著她拍了拍後背:“以後有什麽事就跟我說,什麽都可以。”

她悄悄抿嘴:“好。”

“你有那個男人不錯,可我也是你哥。”溫時琛想了想,還是皺著眉說出了這句話,惹得溫敬一下子笑出聲來。

溫時琛又說:“過兩天就是除夕夜了,雖然今年不是個好年,但難得爸爸這次沒出國訪問,蕭紫也沒回家,就正好一起回老宅吃個飯吧。”

溫敬點點頭,又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溫時琛知道她這是什麽意思,但也難得深切體會到她所謂示弱的模樣,就是不說,不傾訴,不柔弱,用眼神告訴他她的需求。

好在這一回他願意做一個貼心的兄長。

“如果他們方便,就一起過來,爺爺那邊我去說。”

“好。”她又蹭了蹭溫時琛的胸口,把眼底的水汽都蹭沒了,緩慢說,“哥,你相信我嗎?”

“什麽?”

“我不會錯。”她堅定不移地說。

溫時琛摸了摸她的額頭:“我相信你。”

到除夕這一天,溫敬先去療養院看了看池杏芳。自從得知顧涇川被擄走的消息,她的精神狀態就一度崩潰到瘋癲的邊緣,為了不刺激到她,溫敬隻在窗戶外看了她一會。

屋裏的女人好像一夕間老了十幾歲,兩鬢長出了許多白發。看護在旁邊陪她說話,她一時有回應,一時沒有回應,更多的時候不哭不笑,沒有任何表情地看著窗外,一遍遍叫著涇川的名字。

溫敬扶著門框,肩膀往下壓,沉沉地仿佛支撐不住了。顧父打了水過來,順手扶她一把,站在走廊上陪她說話。

“別有壓力,和你沒關係。我們二老都對涇川有所虧欠,她是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道坎。”

溫敬艱難地點點頭,嗓子眼好像冒煙一般低沉悶哼:“是嗎?”

顧父沒有聽見,徑自說道:“聽說那些人抓他是為了研究新型病毒?”他竟然露出一絲微笑,“單從學術能力方麵來說,那些人挑中了涇川,證明他們是肯定涇川的。但我相信,涇川絕對不會讓這種病毒實驗成功,所以不管最終的結果是什麽,我都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這就和人還活著,已經開始計劃身後事一般,現實總是讓人悲涼痛苦,而又無能為力。

溫敬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和顧父又聊了會,想起溫時琛的交代,連忙說:“今年除夕,下午療養院的人就都要走了,不如二老一起到我家吃個團圓飯吧?”

顧父指了指門裏的池杏芳說:“醫生說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外出,以免觸景生情。你和時琛都是好孩子,她心裏知道,但是總會難過的,萬一到時候鬧得你們大家都不開心就不好了。”

“您別這麽說,隻是……”

“我都明白,你們也都不要有負擔,該怎麽過就怎麽過。”

“那您呢?”

“我也不去了,她現在就隻剩下我了,看不到我她就更難過了。”

溫敬深吸了一口氣,表示理解。從病房出來,她看見路邊停著一輛車,周褚陽靠在車身上,一條腿直立著,另一條腿微微彎曲,點著腳尖在地上打著轉。

似乎是腿的問題,不太舒服嗎?

她拉起帽簷走過去,風太大,壓得她佝僂著腰頂風行走。從這過去還得上一小段坡,她兩雙手抄在兜裏,全部力氣都押在腿上,奮力往上走。她跳了兩下,重心不穩,往後傾倒,手下意識地從口袋裏拿出來按在地上,可還沒等她平衡住,一股力氣卻兜住她的腿,將她整個人團抱在懷中,一步步走到了坡頂。

馮拾音在車裏吹了聲口哨,她看見先前梁欣送來的圍巾掛在他脖子上,麵前這個男人還是穿著她買的羽絨服,精瘦的脖子露在空氣中。

她拍著他的肩,沉沉低笑。

“周大爺。”她叫他一聲。

“嗯。”他應了。

溫敬又叫了兩遍,他一一應了。她還要再叫一遍,他已經搶先道:“我不會離開你。”

馮拾音閉著眼睛大喊:“齁死了,快點上車!”

晚上要一起回老宅吃飯,他們去超市買禮品,溫敬不想讓他們花錢,挑的都是便宜的,馮拾音卻不聽她的,把東西都一一拿下來,換成最好的。給徐姨買了兩盒東阿阿膠,給老爺子一大包養身中藥材,給溫崇言兩瓶陳年汾酒,還給溫時琛又買了兩大盒大紅袍。這還隻是其中一部分,詢問過周褚陽的意思後,同樣的東西他又都來了一份。

溫敬看他大手大腳的模樣,好笑地問:“你有錢嗎?”

“嘿,小瞧哥了吧。”馮拾音衝他眨眨眼,把東西都摞櫃台上,豪氣幹雲地說,“刷卡。”

身後遞過來一張卡,把賬都結了。溫敬看著周褚陽手裏那張黑色的卡,有點不知滋味:“裏麵還有嗎?”

“有的。”

溫敬又看賬單,一下子花了好幾萬,要放在平時,能給他抽上許多好煙了。

“其實真沒必要。”她囁嚅著說。

周褚陽把東西都放進後備箱,趁著馮拾音跑到前麵去開車的功夫,把她壓在車廂上,兩條腿頂著她。

“娶媳婦的錢還是有的,這點不算什麽。”

溫敬扶住他的腰掐了下:“存了多久?”

“有十年了。”大概是被她的手掐得有了反應,他忽然眯起眼睛盯著她,低頭悶哼了聲。下一個動作就是直接抓住她的手,關上後車門,“別亂動,有的你還。”

“嗯。”她揚起頭笑了,“我總是知道,欠下的都是要還的。”

回到老宅已經天黑了,屋子裏光火通明,蕭紫和徐姨在廚房忙著,客廳裏坐著三個男人,見溫敬回來,目光都跟隨過來。幾分鍾後,溫敬也被趕進了廚房,客廳裏隻剩下三個溫家男人,一個不中用的小屁孩和周褚陽。

蕭紫看她一臉笑意,指著她的鼻子說:“看把你高興成什麽樣!不就把他帶回來吃頓便飯嘛,又不是特地為他準備的,再說不還有其他人在。”

徐姨也好笑地看她一眼:“你爺爺能鬆口,就證明對他還是很滿意的,隻是這工作……哎……”

“好啦好啦,徐姨,咱不說不開心的事。”溫敬湊過去,攬著徐姨的肩膀,“我來幫您。”

難得這些人齊聚一堂,大家夥都沒提傷心難過的事,好好地吃了頓飯,到春節晚會快要結束時,老爺子做主讓他們小輩都出去放煙花。半山之上月色無邊,璀璨煙花照亮不夜之城。

馮拾音喝了點酒,酒勁上頭,臉頰上一陣潮紅,拉著周褚陽一直嘮嗑不肯放手,突然感慨地問:“你有幾年沒回過家了?”

周褚陽說:“想不起來了。”

“三年,我有三年沒跟他們一起吃過團圓飯了。不過我比你好,這次任務前我繞道回去了一躺,在家呆了一晚。”馮拾音有點得意,像是炫耀般掃了他一眼。

“挺好的。”周褚陽深吸了一口煙,又重複了遍,“真挺好的。”

等把馮拾音送到車上休息之後,他又折返。

溫敬站在高高的山頭,看著縱橫交疊的山巒,以臥龍之勢馳騁半壁蒼穹,天邊月色周明,光暈染白了峰頂。

他從山的盡頭過來。

背倚萬家燈火。

有柔光斜出鬢角。

這一刻,山間起霧了……

“我剛剛聽見你們的談話了。”溫敬攬著他的手臂,有一下沒一下地捏著,“你想家嗎?”

周褚陽摸摸她的臉,“嗯”了聲,又說:“我媽早就不在了,家裏隻有我爸,有好幾年沒見過他了。”

“你家在哪裏?”

他笑:“要替我去看他嗎?”

溫敬點點頭:“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盡盡孝道。”

“好啊……”他低下頭,捧住她的臉親了口,下巴的胡渣在她臉上蹭了又蹭,“溫敬,有機會代我多去看看他。”

他的聲音沉沉的,帶點沙啞,似乎感冒著涼了,又似乎情緒氤氳了水汽,讓他在這一刻變得無比脆弱和孤獨。溫敬緊緊地抱住他,輕聲說:“我會的。”

山上群燈無數,白霧隨風籠罩,交纏的身影長久如磐石。

也不知過去多久,溫敬忽然又問:“你會一直走下去,對嗎?”

“不太清楚能走到什麽時候。”

她抬頭看他,不是沒有期待,不是沒有奢望,不是沒有想過這件事徹底結束後,讓他調整個相對安全長遠的崗位,但隻是這樣看著他,看著還好好活著的他,便什麽脾氣都沒有了,也不舍得對他有一絲一毫的勉強。

見她沒有任何回應,他彎下腰:“怎麽不說下去了?”

溫敬妥協一般低下頭:“太心疼你。”

他揉揉她的頭頂,兜住她的下胯往身上一推,眯著眼睛俯下身,眼角的細紋又出來了,是那樣的溫柔。

“你累不累?”

溫敬說:“有點。”

“那我抱你下山。”

“不要,你會累的。”她掙紮,要從他懷裏跳出來,“而且下山的路很陡,你這麽抱著我會不安全的。”

他不肯,拍了拍她的後背,按住她的頭:“閉上眼睛。”

溫敬知道這男人力氣大,她是抵抗不過的,索性從命,隻是不敢閉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腳下的路。可當他走了一段時間後,她發現她的擔心的確是多餘的。

這個男人為夜而存,在他懷中非生即死,

他隻給了她這兩個選擇,而她也不會再有其他選擇。

過了這一夜,新年始來,過去那一年是兵荒馬亂,還是諸事順遂,都已經過去了。

等到周六這天,埋伏在穎安區墓地的人都早早地準備好了,就等著阮蔚出現將她抓起來,可他們等了一天都沒有等到她。就在他們準備放棄的時候,一個人影窸窸窣窣地從樹林裏躥出來,直奔阮蔚未婚夫的墓地。

警察當即行動,步步接近,將那人撲倒在地上。抓捕很順利,等到那人束手就擒時,溫敬才走過去,一看便知不好。

那人穿著打扮都很破爛,這種天氣鞋尖兩個大洞,燈光下他的一雙腳已經被凍得腫起來了。被人抓著隻是反抗了一陣子便不再動彈,懵懂地看著他們。誰同他說話,他都傻樂嗬,絞著手指要吃的。

周褚陽說:“隻是一個流浪漢,我們上當了。”

他們當即四散了人手在墓園附近尋找阮蔚的下落,然而已經失去了先機。

“她猜到我們會埋伏,所以等到晚上還是不放心,竟然找一個流浪漢出來,真是!”馮拾音抓著頭發爆了個粗口,“又讓她跑了。”

“她很謹慎。”溫敬也有點失望,看著腳尖,“她應該也在這附近等了一整天,我有點擔心……”話還沒說完,電話就響了起來,溫敬一看來電顯示,深吸了口氣。

接通後的十幾秒內,裏麵一直沒有說話聲,所有人都在耐心等待。

“溫敬,不要激怒我,他不是你們可以利用的。”聽得出來她在極力壓抑著自己的聲音,讓瘋狂的叫囂和憤怒都被湮沒在最後一絲冷靜中。

“你們讓他不能入土為安,我也不會讓顧涇川好過。”

電話中當即出現了一個男人的悶哼聲,似乎也是極力忍耐,生怕一鬆口就會暴露自己的情況。

溫敬大喊:“阮蔚,你別傷害他。”

“傷害他?嗬……放心,他會很好,你很快就能看到他了。”阮蔚又柔柔笑了,那笑聲意味深長。

這通電話隻維持了四十幾秒,位置沒有追蹤到,不過也不是全無作用。

馮拾音的耳朵被稱為“小順風”,他分析:“背景裏沒有機器的雜音,應該是在一個相對空曠的地方,可她的聲音又沒有很清晰宏亮,應該也不是在封閉的空間裏,排除倉庫、集裝箱這些地方。鑒於她可能還要回城遷墓,應該也不會是在深山這些地方,如果是在山裏,一定會有樹葉吹動的聲音。”他吸了吸鼻頭,“我說我剛剛好像聞到了一股鹹腥味,你們會不會覺得我瘋了?”

“準確來說是聽到的氣味,有點鹹鹹的,還有點腥臭味。”馮拾音又說。

溫敬沉吟道:“鹹腥味?海邊,碼頭?”

“從剛剛的聲音裏聽起來應該是這裏比較有可能。”

“可是B市有大大小小十幾個碼頭,比較大型的港口就有三個。”

周褚陽說:“結合顧涇川被帶走那天醫院的監控錄像顯示,推著他坐輪椅離開的人,是在醫院對麵的馬路把他弄上車的,這輛車一直往西邊走,到環山涇口的隧道出來後就失去了蹤跡。”他打開手機地圖看,“從隧道口出來,就隻能通向三個碼頭和一個深水港了。”

一旦縮小範圍,警方搜捕起來也會容易些。

馮拾音和周褚陽這幾天幾乎寸步不離溫敬左右,臨到年底,公司也放假了,路上行人來來往往的。他們找了個小飯店隨便吃了些東西,剛出門,溫敬不妙地感覺到自己的親戚來訪了,看見對麵有便利店,用眼神給周褚陽打了招呼。

她先一步進去,後麵兩個男人跟著,在路邊抽煙。

“你覺得顧涇川還活著嗎?”馮拾音吐出煙霧,用左手彈了彈燒長的煙蒂,“幾次電話,都沒有聽到過他的聲音,會不會阮蔚又在誆我們。”

“現在還拿不準阮蔚的目的,看起來她是想以報仇為主,卻又不答應用溫敬換顧涇川。”周褚陽說,“鶴山基地裏的研究成果被帶出來了,他們花了那麽多時間精力推進928工程,我不覺得他們能這樣輕易放手。”

“你的意思是,他們還真的想製造出新型病毒?”

“有可能。”

馮拾音嗤笑:“瘋了嗎?做這麽多就是為了報複社會?當年那個救援行動,分明就是那三個外兵先動的手,自己犯的錯還要別人來背鍋?”

說話間有人進了便利店,門鈴“叮”的一聲響了。

周褚陽朝裏麵看了眼,見溫敬原本已經在結賬,現在卻又跑到了貨品區,正和身邊的一個女人講著話。他微微蹙眉,馮拾音又說:“方誌山有精神病,阮蔚雖然夠狠辣,但畢竟是個女人,想必他們一直都在為那個幸存的外兵做事。”

“方誌山在獄中自殺,後來我去調查過,在那之前他隻見過阮蔚。”

“你的意思是他們利用完方誌山,就直接把他給解決了?就這麽對待自己的合夥人?”方誌山抓抓頭,一股涼氣從腳板底躥上頭頂,“我靠,那天我到底經曆了什麽?我是真的不記得了,我明明就去麥當勞買了個漢堡,因為聽到槍聲就在裏麵躲了躲而已,然後就沒了意識。”

周褚陽轉過頭,看向擁擠的車流:“溫敬也暈倒了,不記得那天的事。”

“那你呢?”

他突然看見什麽,瞳孔驟然縮緊:“我倒是記得一清二楚。”

馮拾音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他將煙一扔,直接朝馬路對麵跑了過去。那邊有個穿著褐色風衣的男人,原本還鬼鬼祟祟朝這邊張望,一見有人衝了過來,拔腿就跑。

馮拾音正要跟上去,周褚陽大聲說:“你留下來看著溫敬。”他一愣,又趕緊推開便利店的門,可裏裏外外看了好幾遍,店裏一個客人都沒有。

收銀員全身發抖地縮在櫃台下麵,被馮拾音拎起來。

“人呢?”他著急地大吼,整張臉因為憤怒都漲紅了。

“我、我不知道,剛剛進來一個女人,她、她有刀,她威脅我,不準我出聲……她好像把人挾持著從後麵那個門跑了。”

“我靠!”馮拾音瘋了,推開後門跑出去,一條繁華的長街展現在他眼前,街道上張燈結彩,來來往往的人從他身邊經過,一張張陌生的臉龐歡聲笑語,喜氣洋洋。

一排排高光照亮的實驗室裏,各種精密的儀器正在運行,數據連接的電腦上時不時地發出一兩聲“叮”的長鳴聲,以彰顯正在作用的狀態。實驗室兩側有十六個玻璃窗口,大小和機窗差不多,可以從窗戶裏看到外麵的海和偶爾低飛盤旋的海鷗。

實驗室隔著條走廊,對麵全封閉的房間裏,突然響起一聲劇烈的撞擊,好像骨頭碎裂般,阮蔚整個人都被壓在了牆壁上。

對麵的男人五指關節咯吱作響,忽然掐住她的嗓子,將她整個人都舉到腳尖離地。

“我警告過你,不要傷害她。”男人壓低聲音,麵容猙獰地瞪著她,“但你似乎並不把我放在眼裏,一再對她下手不說,竟然還……”

男人說到此處忽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如果她死了,你也下去陪葬吧!”

阮蔚根本不為所動,即便快要喘不過氣來,她卻還是努力維持著鎮定的麵容,微笑著。這讓男人感覺到不屑以及憤怒,果然在看她一副不怕死的表情中慢慢地鬆開了五指。阮蔚趁機大口大口地喘氣,捂著自己的胸口往旁邊退了幾步,腳一軟滑坐在地上。

“你果然對她動了真心。”阮蔚輕哼了聲,“可那又怎樣,都掉進海裏了,還能活嗎?”她回憶起當時的場麵,竟有種痛快報複的感覺,這讓她更加瘋狂,“活該,叫她掙紮,要不是她引起了海警的注意,我根本不會把她丟海裏去,我一定會慢慢折磨她,讓她體會生不如死的感覺。”

幾個小時前,她跟蹤溫敬到了一家便利店,在那兩個男人在外麵抽煙的時候,她也進了便利店。她化了中老年妝,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鄉下女人,向溫敬求助。

溫敬沒認出來精心喬裝過的她,就這樣在幫她找東西的過程中,被乙醚迷暈了。她隨後又用刀威脅店員,將店員迷暈,在兩個打手的幫助下把溫敬拖上車。

隻可惜乙醚含量低,溫敬在被帶到渡口上船時就已經醒了,即便是用刀對著,她還是不停地掙紮。他們一行四人拉拉扯扯,終於引起了巡邏海警的注意,就在對方頻頻朝他們這裏張望時,他們迅速開船離開。以為離開海警的視線就沒事了,誰知道溫敬在被帶到後艙的過程中,和她打了起來,她一怒之下就把她推到了海裏。

她冷冷地瞥著男人:“怎麽?是不是很憤怒,很想殺了我?如果掉下去的是我,而不是她,你是不是就不會這麽生氣了?嗬……還不承認嗎?你對她動心了!”

“別說了!”男人大叫著,對著她的小腹狠狠踹了一腳,“如果她有什麽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瞥見他去而複返,她的眼底閃過一絲驚喜,隨後又遍布失望和痛楚。男人就這麽看了她一會,慢慢走過去將她攔腰抱起來。

“別跟我置氣了,現在不是我們內鬥的時候,你要看緊了顧涇川,讓他加緊時間實驗。”他將她放在**,輕撫她額前的頭發,“這段時間你就別再出海了,外麵不安全。”

“你還關心我,是嗎?”她滿含期待和愛意地看著男人。

“當然。”他點頭,吻了吻她的額頭,“你跟了我四年,我怎麽會不關心你?”

“可你明顯也很關心溫敬!”阮蔚又激動起來,“你為了她警告我,甚至動手打我,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還沒有結束,你應該會連我一起殺了,是不是?”

男人原本漸漸平息的怒氣又再次升騰而起,他強忍著,握拳抵住床畔,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關心的一直都是這項偉大的事業,你也一直都知道,所以不要無理取鬧。”

阮蔚咬住唇不說話。

“溫敬現在死了,對我們沒有好處,隻有壞處。她的兄長會因此遷怒飛希德,蘇響不是他的對手,飛希德一定會破產,這樣一來你多年的心血就白費了。”男人繼續循循善誘,“聽我的,你要耐心一些,等到我們實驗成功了,隨便你怎麽玩,你想讓誰死,誰就得死。”

“是嗎?”阮蔚執著地看著男人,“那已經死了的人要怎麽辦?”

她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全身又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她揪住男人的領口又捶又打,失聲痛哭。

“你說過會為我報仇的,對嗎?”

男人陪著哄著,一遍又一遍親吻她的額頭:“對,我會幫你報仇。”他脫下衣服,將女人拉進懷裏,手指卷起她的裙擺,強忍著厭惡撫摸她的肌膚。

其實阮蔚很美,也很柔弱,這些年一直保養地很好,皮膚也細膩光滑,到了四十五歲也依舊緊致有彈性。可再好的軀體,已經厭倦的人都是欣賞不來的。

男人隻做到一半,見她情緒平複了許多,臉上泛起潮紅,便匆匆離去了。他走到甲板上,恰好與一個男人迎麵相遇,兩人擦肩而過。

後來的這個男人進了船艙,一路而過,走到阮蔚的房門口。他敲了兩聲,沒有聽見回應,遲疑片刻後直接進門。

空氣中充斥著一股腐蝕氣息。**的女人沒來得及收拾衣物,隻堪堪挑了件襯衫擋住胸口,臉上的紅潮還未褪去,眼角如霧含春,就這樣看過來。

阮蔚被弄得渾身火熱,但還是及時地推開他,不鹹不淡地問:“這趟算錢,你要多少?”

“我要多少?”他冷笑,“我要多少你不知道?那個男人連這個都給不了你,你還跟著他?”他二話沒說,將阮蔚一把推倒。

事後男人坐在床邊抽煙,阮蔚站在走廊上看實驗室裏的情況。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男人不屑地啐了口痰,“還真要為他賣命?”

阮蔚怒瞪他一眼:“這事你插不了手,想要錢的話,就得聽我的。”

“行,等到實驗成功,你沒了利用價值。”男人將煙掐滅,從房間裏走出來,“到時候留點錢給自己安排身後事?”

阮蔚被男人強行摟住腰,抬起臉,她瘦弱的身子完全處於他的大掌下,不停地顫抖。到了她這年紀,經曆過這些事,她早已習慣依附於男人的強大。

她問:“那你說怎麽辦?”

“怎麽辦?”男人笑了兩聲,“你說怎麽辦,當然是先下手為強。他肯定是去找溫敬了,就這段時間,把這件事結束了吧。”

同一時間,溫家老宅一片死寂。

周褚陽進門之前,和馮拾音交代了幾句:“在便利店門口我追的那個男人叫張信,人稱信哥,很早之前在紐約我們見過一麵。他同時也是之前鶴山工廠事件中落跑的黑警,在民間雇傭組織裏做臥底,但因為嗜錢如命被策反了,我猜他應該是在鶴山工廠被毀之後,順道和阮蔚牽上頭,達成了不為人知的金錢交易,所以才會幫阮蔚轉移我們的注意力。”

馮拾音基本了解情況後,又拉住他:“你別著急,溫敬一定會沒事的。”

“嗯。”他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知道她不會有事。”

周褚陽進去和溫家一家子解釋事情的經過,並做後續的相關安排,等他出來已經是一小時後,天已經暗沉沉的。

馮拾音走過來:“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周褚陽知道他不是開玩笑,沉著臉說:“先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今天下午在深水港巡邏的海警發現一艘遊船很可疑,為了不驚動對方,他們一直悄悄地跟隨其後,現在已經確定了遊船最終的位置。”

周褚陽點點頭,示意馮拾音繼續說。後者停頓了好一會,耷拉著肩,低聲說:“壞消息是,最初四個人的上的船,可在中轉過程中卻少了個人,他們上中轉船檢查過,船上除了船長就沒有其他人了。也就是說,這個一開始上了船卻在中轉時不見的人,很可能在半途中被他們丟到了海裏。”

馮拾音蹙眉,又認真想了想,搖頭說:“你知道的,這是可能性最大的解釋。”

“那現在有人去找了嗎?”

“已經出動許多海警去找了,隻是……”馮拾音停頓了下,嗓子竟然幹澀了,“隻是第一次中轉區是深水區域,水流還很湍急,如果到今天夜裏還找不到的話,基本存活的可能性不大了。”

馮拾音說完這句話,就看見前麵直挺挺走著的男人忽然停住了腳,他往那一站,似乎站了很久,才慢慢回過頭看他。那雙素來平靜無波的眼睛,此刻卻充滿戾氣。

“她不會死。”

馮拾音被這眼神怵地哆嗦了下,不自覺地重複了句:“是,她不會死。”

他這才滿意,轉過頭去,停頓了片刻,又繼續朝前走,馮拾音埋頭跟在後頭。後來周褚陽越走越快,走著走著跑了起來,他跑得飛快,馮拾音跟了一陣之後就再也跟不上了。

濃濃夜色中,天際又再度飄起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