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寸進尺

蔣夜鶯滿腦子都充斥著蘇留夢那意味不明的笑,她透過她的雙眼,感受到了某種虛無縹緲的震撼力,驚心動魄。

這個人啊,死吊著一口氣,從原本就糜爛潰散的根脈裏,憑空抽出了一絲新芽。她拚死也要維護這一點生機,企圖再見一次繁密遼闊的草原。

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蔣夜鶯勾唇,內心嗤笑:“醒醒吧,別想了,蘇留夢。你們的陰謀最終會被我摧毀,所有人該去什麽地方就去什麽地方,包括地獄。”

天色不早了,蔣夜鶯履行她與胡離的約定,趕在九點回到了家。

家中靜悄悄的,桌上的飯菜還散發著熱氣。

胡離做完飯以後,人就跑沒影兒了。

蔣夜鶯好奇,四處找他,最終推開虛掩的房門,輕喚:“小叔叔?”

隔了一會兒,沒人應她。蔣夜鶯內心掙紮好久,還是鼓足勇氣踏入胡離的房間。她對這裏好奇很久,窗戶關上了,整個房間像是個嚴絲合縫的籠子,又黑暗又陰冷。

四麵八方飄來熟悉的味道,是一種混淆了男性汗液與薄荷香水的獨特氣息,一點都不難聞,反倒有種親昵之感,好似胡離就在身邊。

就在她的身邊嗎?

蔣夜鶯緩緩閉上眼,嗅著那股若即若離的清爽草木味,微微一笑,擁住了自己的小臂,偽裝胡離抱住她的樣子。

“你在我房間裏做什麽?”她的身後突然想起人聲,是胡離站在門口看她。

他說的話不嚴厲,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代表他沒有生氣。

蔣夜鶯鬆了一口氣,歡快地跳到他身邊,撒嬌:“我在想小叔叔呀!”

胡離皺眉,沒出聲反駁,見怪不怪。

他還沒從那個吻的陰影裏逃脫,估計這一輩子都無法逃離,被其牽絆。如果真讓胡離一走了之,離開蔣夜鶯,也不是不行。隻是這樣,她很可憐,胡離變成了徹頭徹尾的渣男,又或許,是他潛意識裏對蔣夜鶯難以割舍。

無論哪一樣,都不是什麽好事。

他還沒理清楚,所以無顏麵對她。

蔣夜鶯也不是傻子,她自然知道胡離的顧慮,此時善解人意道:“我知道小叔叔在想什麽。”

“嗯?”

“不用這麽快給我答複,我會慢慢等,等一年、兩年……一輩子,都好!”她沒心沒肺地笑著,言不由衷地說。

胡離也不可能真拖著她,淡掃了蔣夜鶯一眼,問:“為什麽非得是我?”

他無法再以長輩的身份麵對她,連名字都不敢叫,毫無底氣。

胡離覺得自己卑鄙、齷齪,必要時刻把持不住的人,一直是自己。

“不知道,我就是喜歡親近小叔叔,是男女那種親近!換言之,要我吻小叔叔多少次都行,我迫不及待想吻你,對你饑渴難耐!”

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踮腳湊上去,又輕輕吻了胡離一下,蜻蜓點水一般,一秒就離開了。

胡離震驚,他險些沒想到蔣夜鶯還有這招。

沒轍了,他被她吃得死死的。

於是,胡離垂下細長的眼睫,慢條斯理地說:“我可以和你嚐試一下建立男女朋友關係,為期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們再看。”

她貪戀他,無非是得不到才是最好的。那麽他如她所願,得到一回。估計不出一個月就喪失了新鮮感,畢竟胡離覺得自己並不是什麽溫柔有趣之輩,他乏味,生活陳舊,沒有人會喜歡上這樣死氣沉沉的一個人,包括蔣夜鶯。

蔣夜鶯聽到胡離說這話,眼睛頓時亮了。她結結巴巴,複述:“男女朋友關係?小叔叔在這個月裏是我的男朋友嗎?”

胡離覺得難堪,避開她炙熱的目光,點了點頭。

“那麽,處於熱戀期,我要叫小叔叔‘老公’嗎?”

胡離憋了這麽久的情緒,終於在這句話說出口後破功了。他被嗆到了,劇烈咳嗽起來,也可能是因為感冒還沒好全的緣故。

蔣夜鶯做錯事一般,扯了扯嘴角,訕訕一笑:“小叔叔果然還是討厭我,這種事情,我知道你不喜歡。”

胡離聞言,愣了一秒。他側頭,看著蔣夜鶯泫然欲泣的臉,心髒狠狠抽疼一下。

他記得從前,參加蔣夜鶯家長會的時候。她牽著他的手,就是這樣的表情。故作輕鬆,歪頭朝胡離笑了笑:“他們有爸媽參加家長會,我有小叔叔參加,是一樣的。”

胡離不擅長表達,故而給人都是一副清冷的姿態。這次,他卻一反常態,微微揚唇,給她露了一個如沐春風的微笑:“嗯,你還有我。夜鶯,你要記住,你不必自卑,也不比任何人差,你還有小叔叔我。”

他明明在心中起誓,絕對不會再讓這個姑娘受傷,露出這樣惶然無措的笑容。然而現在,違背此誓的也是他自己。

胡離迷茫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卑鄙又無恥,甚至是可笑。

“我不討厭……”他掙紮著,從唇舌裏吐出這句話,默許蔣夜鶯的荒唐。

“老公……”蔣夜鶯喚了一聲,細若蚊蠅。

胡離皺眉,她又喚,聲音欣喜:“老公?”

胡離知道這妮子不會死心,隻能悶聲“嗯”了一句,隨後嗬斥:“不許再叫。”

“哦。”蔣夜鶯嘴角一勾,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一日為夫,終生為夫,她要胡離再難逃出她的手掌心。

隔天是節日,所以隊裏輪班休假,正好輪到了蔣夜鶯和胡離。

蔣夜鶯約胡離看電影,像是一對小情侶一樣,買的豪華情侶座,中間沒有扶手,是雙人座的粉色小沙發。

臨近出門,蔣夜鶯頂風穿著吊帶小白裙,圓滑的肩頭僅僅披了一層鏤空的針織外套。沒穿絲襪,一雙光裸的腿暴露在陽光下,又白又長,腿側隱隱閃現一道魚肚白。

她還噴了香水,拎著裙角跑到胡離身邊的時候,散發出幾縷淺淡的香,如蝴蝶蹁躚飛舞,迎風掃落的一層粉末。

胡離的目光被她那雙腿吸引,看了一眼,垂眸避開。他的喉間滾了滾,欲言又止。

“小叔叔,我今天好看嗎?”蔣夜鶯笑嘻嘻問他。

胡離冷淡地“嗯”了一句,再沒說話,任憑蔣夜鶯挽著他,親昵地走進電影院。

電影院裏的光線昏暗,隻有大熒幕在變換畫麵,映得人眼忽明忽暗。蔣夜鶯裝睡,小心翼翼靠在小叔叔的肩上。她得償所願,臉頰緊貼這個男人的身體,感受他蓬勃的心跳,一下又一下。

不知何處,傳來“哢嚓”一聲的快門聲。蔣夜鶯眯起眼睛看,卻沒發現任何事情。

她有些不安,這種怪異的感覺直到回家都沒有驅散。

果然,她的預感準確,第二天真的出事了。

蔣夜鶯上了八卦報紙,標題是:天呐!滅門慘案唯一幸存的少女,居然和領養自己的叔叔相愛了!

她粗略看了一眼內容,裏麵寫著:“不知還有沒有觀眾記得十幾年前轟動黃山區的高利貸滅門慘案,當時就隻有一個十歲的女孩躲過毫無人性的屠殺,幸存至今。原本要被福利院收留的可憐少女,被父母生前的朋友收留,終於有了一個家。然而,有知情人士透露,這個蔣姓女孩初長成人,就和收養她的叔叔有了隱秘的戀愛關係,不與外人道。這段不倫戀的真相究竟是什麽呢?女孩是被迫與叔叔相愛嗎?我們會繼續跟進報道。”

報道旁邊還有一張她靠在胡離肩上的照片,無打碼,有心人一看就能認出來。蔣夜鶯可以百分百確定,有人在她看電影的時候偷拍,一路跟蹤他們!

她想叫花邊雜誌的編輯撤銷報道,想想又不太可能,他們杜撰各個明星或者網紅的不實信息,就是為了賺銷量,肯定有自己一套對外的公關說辭,各個都是老油條了,抓不到把柄的。

為今之計,隻有先找到這個知情人士。

蔣夜鶯的臉色徒然變了,她抿唇,渾身發顫。這是胡離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這一步,就因為這個報道,一切都要功虧一簣嗎?

不甘心,她好不甘心啊!

究竟是誰?

隻要蔣夜鶯抓到他,必定將他碎屍萬段!

這時,蔣夜鶯的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個女人的名字,蔡聞。

胡媽媽再狠,也不可能拿自己的兒子開涮。隻有惱羞成怒的蔡聞會做這樣惡劣的事情,隻有她!

比起讓蔡聞受到懲罰,蔣夜鶯更關心胡離的態度。

他會不會一氣之下離她而去呢?像是小時候那樣,蔣夜鶯一個人坐在病房裏,一聲不吭。她知道這個世上已經沒有親人了,也沒人會來看望她。她就算等到天荒地老,也沒有人從病房門口,帶著花束與糖果跨進來。

應該是她太貪心了,想近一點,再近一點,最終逼得胡離無法喘息,逼他離開她。這是蔣夜鶯自作自受,是她罪有應得。

胡離回家了,他手裏也有一份八卦報紙。

他把報紙往茶幾上一放,對蔣夜鶯說:“你打算怎麽辦?”

“我……”蔣夜鶯無話可說,等待行刑。

“我辭職了,和你在同一個崗位工作不太好。”胡離抿了唇,率先開口。

蔣夜鶯震驚,她沒想到自己的肆意妄為,終究毀了胡離一輩子。她難堪,羞愧,各種各樣的情緒湧上心頭,險些哭出來。

“所以……”胡離欲言又止。

“所以,我會離開的。”蔣夜鶯堅定點頭,“我絕對不會拖累小叔叔!”

“所以,你還是想和我在一起嗎?”

“什麽?”她瞪大眼睛,眼眶潮紅,還沒緩過神來。

“我的工作辭了,不必擔心會影響到我。這樣一來,你可以繼續做刑警工作,沒有後顧之憂。如果你還想和我在一起,我會負責。”胡離拿她沒轍,但細想了一會兒,他對蔣夜鶯沒有惡感,也不討厭,何不成全她?

他的人生已經被毀了,總不能毀了她的。

“可以嗎?我還可以和小叔叔在一起?”蔣夜鶯做夢都沒想到,會有這樣合她心意的結局。

“如果你想,我會負責。”胡離這話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隻要她想,他就給她全部。

“那麽,我想要小叔叔。”蔣夜鶯得寸進尺,笑眯眯地摟住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