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瞞

春日裏,寒風冷冽。常有人說春天比冬天還要難熬,正是換季的時刻,薄的衣服太冷,厚的太熱。小姑娘愛俏,總打扮得花枝招展,短裙配襯衫,那風兒正好往衣領裏鑽,隔天就能感冒。

在這一點上,蔣夜鶯也不輸給任何女孩,她就穿了一件單薄的牛仔褲,上衣是露肩吊帶襯衫,迎風跑起來,將她的衣袖吹鼓,卷走所有滾燙體溫。

蔣夜鶯一邊跑,一邊看手機,上麵顯示的時間是晚上九點五分,已經超過和胡離約定好的歸家時間。

她和小叔叔剛剛有點進展,可不想被胡離認為,她是和野男人在外遊**,樂不思蜀,不肯回家。

這是要蔣夜鶯把心剖出來給他看,那裏頭隻裝著他一個人,滿滿當當塞的都是他。

到了家門口,蔣夜鶯氣喘籲籲按響了門鈴。一看時間,糟了,九點半了。

她斟酌半天措辭,想好了借口,卻在見到胡離的那一刻前功盡棄。

蔣夜鶯結結巴巴,尷尬地笑道:“小叔叔,我,我晚了一點點。”

胡離冷淡地睥了她一眼,一句話都沒說,瞧不清是生氣還是不在意。

然而,他越是這樣無所謂的態度,蔣夜鶯越覺得受傷。她寧願他大發雷霆,問她都去做了什麽,也不要胡離對她視而不見。

他罵她,代表他在意她。可小叔叔偏偏一聲不吭,將她的七寸拿捏得恰到好處,讓蔣夜鶯一句辯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吃啞巴虧。

她灰溜溜逃回房間,換了睡衣去廚房吃飯。

桌上有胡離用保鮮膜包起來的菜,碗沿帶著溫熱。顯然他也剛剛吃完沒多久,菜是半小時之前燒的。

胡離是等到九點才吃飯的嗎?

蔣夜鶯心裏想著這事,嘴裏的飯菜變得又甜又澀。她知道小叔叔在意她,否則也不會將她養到這麽大。然而這份在意是不摻雜任何雜質的,他重她、愛她、敬她,不似親情,勝似親情。

可她寧願不要這種疼愛,她要的是這個男人的獨占欲,肯將她壓製住的那種欲望。

蔣夜鶯本來就沒有信心,現在看著滿桌的熱菜,怕極了。小叔叔注重她的健康,她的脾胃,然而無論哪項關懷,看起來都像是對待孩子一樣。

小叔叔現在是不是很氣呢?

原以為她會信守承諾,結果還是孩子氣地失信於他。胡離的心裏,恐怕在念叨:“果然還是個孩子。”

蔣夜鶯明明不想這樣的,她和小叔叔的關係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進展,好不容易擺脫了之前的狀況,讓他把她當作一個女人看待。正是關係脆弱,需要她修建新聯係的時候,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她出了錯。

其實蔣夜鶯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她隻是受不了胡離的冷淡。前些天才有一點改變,生怕自己做得不夠好,立馬被打回原形。

她一邊吃,一邊掉眼淚。這情緒來得莫名其妙,好像潛意識裏,蔣夜鶯認為胡離定然會離她而去,和其他女人結婚。一想到那個畫麵,他和其他女人走上了婚姻殿堂,他們宣誓,親吻,兩兩相望,眼神凝重而深情。蔣夜鶯的眼淚落得更凶了,啪嗒啪嗒,擲地有聲。

“哭什麽?”胡離不知何時到了蔣夜鶯的身後,他皺眉,聲音啞不成調。

蔣夜鶯沒反應過來,錯愕地回頭看小叔叔。她的臉上還有淚痕,燈光下,那痕跡發亮,顯得難堪又狼狽。

她急忙擦幹眼淚,生怕被小叔叔嫌棄。

然而,蔣夜鶯的手還沒來得及觸上臉頰,就被胡離重重握住了手腕,他剛開口,就強烈地咳嗽起來,緩和了好久,才低低出聲:“你,哭什麽?”

蔣夜鶯搖搖頭,一下子將負麵情緒拋諸腦後,滿心滿眼都是胡離,急切地問:“小叔叔,你怎麽了?生病了嗎?一直咳嗽!”

“感冒,今天請假了。”

“怎麽會?怎麽都不告訴我?”

“不用擔心,沒事。”他有些失聲,話說不太出來。原來之前一聲不吭是因為嗓子問題,並不是刻意冷待蔣夜鶯,都怪她胡思亂想,誤會了小叔叔。

蔣夜鶯笑起來,一下子摟住胡離的腰,將滿臉的淚水蹭到他的襯衫上,撒嬌地說:“小叔叔,我好想你。”

胡離皺眉,不動聲色地推開她,低語:“這麽大的人了……”

蔣夜鶯不肯鬆手,摟得越來越緊,不要臉麵地表白:“我好想小叔叔,今天想了整整一天。”

“為什麽又哭又笑?”胡離不明白了,現在的小姑娘變臉真快。他一低頭,就看到蔣夜鶯依戀地摟住他,燈光打在她光潔的肩上,浮現一道白,很動人。

恍惚間,胡離又想到了小時候,她也是這樣要人摟,要人抱。隻是現在與那時不同,從前的蔣夜鶯隻剩下絕望,她因為怕,才抓住他這根救命稻草;現在的蔣夜鶯很強大,也獨立,她尋求他的懷抱,是因為愛意還是習慣性被他庇護,渴求躲在他的羽翼之下呢?

蔣夜鶯一邊隔著胡離的衣服,感受他那肌理分明的腹肌,一邊真誠地講心事:“我剛才嚇壞了,一進門,小叔叔就不和我說話。我以為你討厭我了,明明前幾天還說可以做你的女人,不要因為我今天遲了半小時回家就反悔了。我不是小孩子,但是我也不應該違約,既然答應小叔叔要九點回家,我就一定會做到的。今天這次,小叔叔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做沒發生好嗎?3,2,1,好了,你沒反駁,那就是不追究了的意思!”

她的語速極快,胡離根本就時間開口。

他小心翼翼抽開蔣夜鶯的手,說:“我回房休息,你吃完記得早點睡。”

蔣夜鶯隻能戀戀不舍鬆開他,手上還有男人身上的沐浴露香,很好聞,可以一晚上不洗手了。她抿唇,不開心地答:“小叔叔,晚安。”

“晚安。”胡離正打算走,蔣夜鶯又補充:“晚安是我愛你的意思,所以小叔叔和我表白了。”

“……”胡離無話可說,垂眸,快步離開。

“我也愛小叔叔。”蔣夜鶯在後頭輕輕回答,那話音最終消失在蒼茫的夜裏,無聲無息。

早上,蔣夜鶯醒來後,先去敲響了胡離的房門。

已經過了八點,按理說,胡離早該醒了。他是很有責任心的人,對待工作認真負責,從來沒有遲到過,除非重病或者一些不可抗的因素。思及至此,蔣夜鶯的心咯噔一聲沉到了底端。

小叔叔沒醒,怕是出了什麽意外。

她急忙去碰門的把手,夜裏沒上鎖,手間使了一點勁,很輕鬆就開了。

一闖進去,刺進蔣夜鶯眼裏的,就是一片光裸的背,被一線日光照著,白得發亮,隱隱生輝。

胡離在換衣服,他剛套上袖子,還沒來得及穿戴整齊,就被蔣夜鶯這個登徒子看了個正著。

他輕咳一聲,暗示現在的情形難堪,渴求蔣夜鶯可以避開視線,不再看她。

然而蔣夜鶯一點都不識趣,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胡離,也從未見過他衣衫下的軀體。寬肩窄腰的樣子又精幹又漂亮,讓她移不開眼,貪婪地看了一次又一次。

她好像伸手去觸摸一番,感受那一寸寸肌膚的溫熱。

如果小叔叔同意的話,她肯定會對他上下其手,為所欲為。

不行,這種想法太流氓了,會被他討厭的。

胡離若無其事穿好衣服,化解尷尬的方法就是無視,隻要他不在意,蔣夜鶯也不會刻意提起,這是他們倆心照不宣的小秘密,都得識趣。

“小叔叔怎麽起得這麽晚?”今天,蔣夜鶯大飽眼福,聲音聽起來都透出三分欣喜。

胡離不作聲,指了指喉嚨,示意自己失聲了。

難怪之前蔣夜鶯喊他都不回應,原來是發不出聲音了。

“那你有吃藥嗎?”

胡離點了點頭,讓她別擔心。

出了門,兩人分道揚鑣。胡離去局裏工作,蔣夜鶯去外麵和謝淮安調查徐黛茵的事情。

她和她還沒完,必須調查清楚那個班級發生的事情。雪臣的失蹤是否和徐黛茵有聯係?她又究竟在隱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