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休走
金大堅聽到計蘭話語，略顯稚嫩的麵容上，卻有非比尋常的堅定。
他掃視眾賊，昂然道。
“金大堅終日懵懂，廢人一個，得天授武功，回報族中大人。今日殺賊，心無遺憾，可慰此生，豈敢不戰而退！”
少年話語中，蘊含一股堅強不屈的戰意。
計蘭輕輕搖頭，與身邊青國武師王正興對視一眼，心中對金大堅愈發欣賞。
四十四歲的王正興，中階武師，青國武舉出身。
青國上青郡，遼州鎮武司所屬，六品指揮。實權武官。
從四品武散官，右武大夫。中階武師接受朝堂招攬，對應的散官位階。
從九品武勳，忠義郎。軍功難得，從九品武勳，也不常見！
王正興作為實職武官，遼州鎮武司的二把手，手中掌握的權力，不是隻有散官身位的計蘭可比。
那人看向金大堅，笑著拱手道。
“遼州鎮武司，指揮王正興，見過金壯士。若你願效忠青國皇室，王某定當舉薦，到時一個五品左武郎官位，隻是循例封賞。甚至可與本官一樣，獲授從四品右武大夫。隻因小友前程遠大，如今這身武藝，比王某分毫不差！”
對上舉薦優秀武人，正是鎮武司職責之一。
鎮武司本為樞密下院，後自樞密院分出，作為皇帝監督樞密上院、五軍都督府、禁軍、京衛及各方軍政的耳目。
後來，各郡所屬府、州，設立鎮武司分司衙門。
其職權逐漸擴大。
鎮武司有彈劾地方文武、對上舉薦武人、處置緊急軍情的權力。
乾國三十六郡。
青國九郡。
設郡、府（州）鎮武司，統領監視地方武人。
聽到王正興招攬話語？
金大堅麵色有些緩和，棍棒豎起，左手放到了身後，悄悄做出個手勢。
金一寧三人，頓時明白那少年武師的意思。
下刻，金大堅突然發力，伸腳一挑棍棒下端，再次雙手持棒。
那少年怒目圓睜，口中暴喝一聲。
“無恥狗賊，與山匪狼狽為奸，先吃我一棒！”
少年武師高舉棍棒，下刻好似要發出雷霆一擊？
一眾賊人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金一寧三人，幾乎同時後撤，向穀中迅速退去。
金大堅作勢起跳，一收棍棒，轉身撒腿飛奔，把如臨大敵的王獨眼他們，還有滿臉緊張的一眾劫匪，晾在穀口之外。
那一大群人？
眼睜睜的被少年武師耍了~
計蘭、王正興，麵色一下陰沉。
王獨眼暴怒。
眾悍匪被徹底激怒。
一陣衝天而起的怒罵呼喝聲中，悍匪們同時前衝，向山穀蜂擁而入。
穀內。
金一寧到了槍矛陣的外圍，觀察前後左右，伸手指點呼喝不斷。
“不要退，舉矛，見到賊人就刺出去。”
“賊人也不過兩條腿，大夥齊心協力，就能擋住！”
眾丁壯戰戰兢兢，聚集在一片內凹的石壁下麵，向外組成小半圓的木矛陣列，意圖自保。
副巡檢金一城，此時也在隊中，不時開口鼓勵。
“金槍、金逸……你們幾個起來，拿好木矛，不要隨便坐下。”
“都起來，都起來，後麵的也要做好準備。”
隻是運糧隊丁壯們剛剛損失慘重，這種要命時候，誰還敢繼續聽他指揮？
所以。
那分明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方才逃命入穀的丁壯，其中幾個甚至被嚇破了膽？蜷縮在暫時安全的人牆背後，一時間，他們連拿起木矛拚死一搏的勇氣都沒有。
金大堅衝入山穀不遠，突然回身，舞棍嚇阻土匪。
匪徒陣勢稍亂，有的前衝，有人止步。
金大堅哈哈一笑，木棍呼的一甩，轉身又走。
每每交手之際，少年武師一觸即退，迅速遠離，不給匪徒傷他的機會。
幾番纏鬥，金大堅安然無恙。
匪徒卻被他乘機傷了一個。
眾匪氣得口鼻生煙，追逐叫罵，可麵對一名遊鬥的武師，他們一時間無可奈何。
不過隨著悍匪大隊入穀，少年武師活動空間受限，向穀內後撤。
金大堅接近矛陣，速度稍減。
下刻，聽身後一聲暴喝？
一柄鋒利鋼刀，向他後背砍下，是王獨眼追上來了。
少年武師仿佛後麵生著眼睛，身子向前翻轉，躲避鋼刀，回手一棍橫掃。
王獨眼止步，躍起閃避，卻聽不遠處矛陣中，嗚的一響，半空一支木矛，從那陣中激射而出，向他胸口飛速射去！
陣中。
有人乘機出手？
空中。
王獨眼啊一聲，瞳孔擴張，麵現驚恐。
那人不及多想，之前數次生死危機當中，所曆練出的瞬間反應，使他在半空中，下意識雙手握刀，奮力掄轉一側，上身下折，借力在空中打橫，以片刻毫厘之差，勉強避過飛矛。
下刻，那人身子失衡，跌落下去。
金大堅豈會放過如此良機？
少年武師揮手一棒，呼嘯砸向王獨眼。
隻是一柄利劍突現，向金大堅的咽喉刺去？
高階武師，計蘭，已經趕到。
金大堅撤步，手腕抖動，棍棒轉擊計蘭。
計蘭年紀偏大，身法比王獨眼卻更為靈活多變，她欺身掄劍，避過棍擊，出手快若流星，向金大堅胸口疾刺。
金大堅身子橫移，持棍橫掃計蘭，籠罩那婦人身前範圍。
計蘭伏身突步，人劍合一，似一條靈蛇嗖唰貼地穿行，避過棍擊，閃到金大堅身前，反手一挑，長劍撕破空氣，異常靈活的自她背後順勢斜刺，劍鋒劃向金大堅胸腹要害。
是計蘭賴以成名的絕技。
反手劍！
瞬息後，少年武師方聽到那刺耳奪命的劍嘯，大驚失色，奮力後躍。
嗤。
他身前衣衫被劍器劃破，肚腹間出現一道淺淺血痕。
隻差毫厘，便要被計蘭開膛破肚！
後方，運糧隊丁壯們，驚呼退步？
金大堅退得太急，身子都險些撞在尖銳矛陣上麵。
陣中，一道瘦小身軀，飛起空中？
那人雙腳輕點眾人的頭、肩，在矛陣上滑行，如魚兒遊動，似鳥兒翱翔，動作流暢自然，手中一柄短刃反射晨光，雲一般閃落，向計蘭輕刺。
計蘭伸手在地上一撐，後翻躲避，訝異道。
“又是武師！”
見金大堅不是對手，遭遇危險？時遷自然出手相助。
而兩位武師的先後出現，讓計蘭當即意識到，似乎哪裏不對？
之前有人隱身出手，飛矛激射王獨眼，事發突然，旁人無法鎖定出手之人，所以那並不能證明，出手者就是武師。
或許是眼力出眾的巔峰武者，蓄勢待發一擊，要給王獨眼深刻教訓？
可現在，時遷出手。
隻看身法，就知此人，是武師無疑！
計蘭從王獨眼口中聽聞，此次帶隊的金和玉，隻是從九品巡檢，為人鄙俗不堪，因其無惡不作，盤剝過往行商，調戲京官女眷……鬧得聲名狼藉，天怒人怨。
甚至與家族長輩，關係也都惡化。
這種情況下，金和玉一個失德紈絝，從何處請來的武師？
要說金家人丁眾多，撞了大運，出了金大堅這麽一位年輕的天才武師，已經讓人大感意外。
現在，一個鄉地巡檢司丁壯為主的運糧小隊，又出現了第二位武師？
這當中。
有鬼啊！
王獨眼翻身躍起，回想方才遭遇的致命危險，心中一陣後怕。
見時遷現身，知是偷襲之人，忍不住怒火中燒。
喝罵：“小賊，受死！”
手持鋼刀，向時遷砍去。
要說正麵對敵，時遷雖是中階武師，卻很難是其他武師對手。但他輕功無雙、動作靈活，怎可能被王獨眼輕易砍中？
此時，眾賊逼近，見丁壯矛陣，也不由止步。
這種情況，難免死傷。
誰先上，誰倒黴。
一時，雙方對峙。
眾人見那位人高馬大的悍匪三當家，揮舞鋼刀，追著時遷奮力劈砍。
時遷躲閃之餘，也能輕吹口哨，跟著幾句調侃，更讓王獨眼暴跳如雷。
那壯漢就是火冒三丈，胸膛快要氣得炸裂，罵聲不絕，呼哧喘氣，額頭有汗水滾落，使得他麵上疤痕，愈發顯得猙獰可怖。
可那瘦小漢子，隻是輕鬆躲閃。
他時不時一躍，就有數米之高。
又在空中轉身，伸手縮腳，比猿猴靈活，比飛蟲迅捷，自由自在，不受拘束，動作之巧，騰挪之快，讓人感覺有些目不暇接。
王正興看一眼計蘭，皺眉道。
“情報有誤，此人又是哪裏的中階武師？掌握輕功絕技，容貌大異常人，隻要他曾出手，就不該默默無聞。可鎮武司方麵，未記錄此人行跡。左弘武大人，你怎麽看？”
計蘭看著交手二人，輕輕頷首。
“王大人所言有理，是要小心行事。如此人物，豈是紈絝子弟能夠招攬？我都追不上他！若商護國在此，或能擒下此人？”
中栗山方麵，此行四名武師，計蘭身法最佳。
可現在，她主動承認，身法不及時遷。
至於計大人口中的商護國？是青國派駐中栗山的初期武尊。
商婕，從二品女散官——護國。
負責伺機出手，擊殺附近乾國武人，攪亂廣源郡地方。
商婕以獨門輕身功夫，揚名於天下武人行列，比她厲害的武尊不算少，但能夠追上她的，天下間屈指可數。
正如計蘭所言，商婕若在，時遷縱然瘦小靈活，但終究速度還是不及，難免落個被擒的下場。
王正興轉動念頭，對另一名武師低聲道。
“智大人，你去穀口，盯住四周，若有不對，發聲示警！”
四十九歲的智昌，初階武師。
五品武散官左武郎，從九品武勳忠義郎。
聽到王正興吩咐，那人轉身前往穀口。
不得不承認，青國武官的預感，還是很準的。
可惜他們現在，怕是來不及抽身？
伴隨賊眾大隊衝入山穀，遠方隱秘角落，一道黑影閃現，似微妙輕風，無聲無息挪移，靠近穀口所在。
穀口處，中栗山賊眾，留有密探耳目，監察後方動靜。
這也是穀內賊人們，有恃無恐，至今不曾察覺異常的原因。
畢竟直到現在，他們優勢依舊明顯。
賊人們根本不信，僥幸殘存的普通丁壯，會是他們這一群武者的對手！
哪怕金一城他們，眼見金大堅、時遷相繼出手？依然不覺得，此次就能逃出生天。
武鬆化身幽靈，十數丈距離一掠而過，出現在一棵高大樹木的上麵。
隱身樹下的劫匪密探，對此毫無察覺。
黑影輕飄飄下落的同時，一腳輕踢，看似不曾用力，但那名密探的脖子，突然扭曲歪斜，失去正常形態。
密探隻覺眼前一黑，便失去一切知覺，身子不由自主的軟到。
武鬆伸手一架，讓屍身順勢緩緩倒下，毫無動靜發出。
數名賊人密探的性命，就在不知不覺間丟掉。
說來這些密探，是賊人隊伍中機警過人之輩，他們留在隊伍後麵，原本是很安全的。
誰想現在，遭遇腿功圓滿的後期武尊，完全不講道理的偷襲出手，乃至他們臨死之際，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
武鬆動作極快，不露絲毫痕跡，清除隱伏悍匪，來到穀地出口所在。
而此時智昌，剛巧轉過穀口？
他就遠遠望見，一名黑衣人遮頭蒙麵，隻露一雙眼睛，猛吃了一驚。
當即喝到：“什麽人鬼鬼祟祟！”
這一下，驚動後方匪徒隊伍，不少悍匪轉頭，向穀口張望。
山穀中，計蘭、王正興同時一驚，轉身向穀口智昌所在處奔去。
王正興口中，更大喝一聲。
“王首領，有埋伏，小心！”
追逐中的王獨眼，為之一怔，頭腦變清醒。
卻聞時遷輕笑一聲，止步轉身，左手又從身上摸出一柄短刃，與右手短刃叮一下交擊，笑眯眯看向王獨眼。
擺出一副轉守為攻、不肯與他善罷甘休的樣子~
金大堅，就在此時舉棒衝上。
“王獨眼，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