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死

在南陽市的東郊墓園裏,徐成輝坐在妻子蘇秦的墓前,旁邊放著一束小蒼蘭。

在蘇秦活著的時候,徐成輝從未給蘇秦送過花,年輕時候的他,是典型的鋼鐵直男,不懂得浪漫,認為送這些毫無實際用處的東西根本就是浪費金錢,還不如送一些有用的東西,比如防狼噴霧,健身教程,還有雲南白藥.......

蘇秦去世後,他每次來,都會帶一束小蒼蘭,這是蘇秦最喜歡的花。

在蘇秦的墓旁,他們年僅十歲的女兒的長眠之地,再過去,就是徐成輝自己的墓,這塊地方,他早就買好了。

看著女兒的墓碑,他心裏閃過一陣刺痛,不知該用何種心情去麵對這一切。

就在幾個小時之前,他接到舊友的電話,楚隊告訴他,結果已經出來了,經過DNA對比,結果顯示,林玥如就是他和蘇秦的親生女兒。

聽到這個結果的一刹那,他不僅僅隻是開心,更多的是心痛和憤怒。

他在想,為什麽,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情,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導致他和蘇秦嘔心瀝血撫養的孩子居然是別人的孩子。

這些年,為了給孩子治病,他們付出了一切,以至於傾家**產,家破人亡。

倘若沒有發生這種事情,或許蘇秦就不會死,他們一家將會十分幸福美滿地生活著。

他開始有些後悔了,後悔去追尋本不該去追尋的真相。

因為這份真相,實在過於沉重刻骨,也就是說,他這輩子,幾乎是為了一個殘酷的謊言而活著。

可是,他和蘇秦的付出全然沒有意義嗎?

不,不是的,他們撫養的那個孩子,雖然不是一個健康的孩子,可是她很乖巧,很聰明,即便身體孱弱,眼睛無法看到一絲光明,但她始終樂觀地與病魔做抗爭。

即便在最痛苦的時候,她仍然笑著告訴爸爸媽媽,說自己不疼,不僅如此,她還經常唱著悅耳的歌給同病房的孩子聽,鼓勵比她還小的孩子,告訴他們要堅強。

他這一生永遠也不會忘記,女兒去世的那一刻,臉上仍然洋溢的笑容。

那時候,她已經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整個身體隻剩一副骨架,但她卻很擔心自己離去後,父母會很傷心。

她請求和爸爸媽媽為她拍照,結果拍出來的照片,每張都看不出任何痛苦。

最後,她憑著最後一口氣,說想回家,想睡在自己的**,在家吃媽媽做的飯。

他和蘇秦明明知道,孩子已經不能進食了,可是當孩子提出這個要求時,他們答應了。

於是,他們帶著她回家,希望能和她度過平凡而又快樂的一天。

在回家的途中,他們經過了海灘,孩子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她突然拉著蘇秦的手,對蘇秦說,“媽媽,我想......想去看......不,不對,我想去海邊聽聽海浪的聲音。”

雖然她此生都沒有見過海到底是什麽顏色,但她很喜歡聽海風吹過耳畔怒濤轟鳴的聲音。

徐成輝聽到女兒的話後,心裏一陣心酸,他無法想象,當這孩子說到想看海,卻發現自己天生眼盲,無法看到海的時候,該是有多麽難受。

他們帶著孩子去了海邊,扶著她在沙灘上慢慢地行走。

可是,走著走著,孩子推開了徐成輝和蘇秦,張開自己瘦弱的雙臂,仰著頭,快步地,獨自一人,筆直地往前跑。

“海鷗,請帶我走吧,我想和你們一樣,能夠飛向天空,飛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跑著跑著,孩子流出了淚水,最後重重地摔倒在海灘上。

當徐成輝和蘇秦心碎地扶起她的時候,孩子已經沒有了氣息......

所以,徐成輝並不覺得,他和蘇秦的犧牲,是毫無意義的,即便他們為了這個孩子失去了一切,但他們從來沒有後悔過,他們愛她,就算是現在,即便徐成輝已經知道這個孩子並非他的親生女兒,他也不後悔。他隻是痛恨,為什麽這個乖巧懂事的孩子要遭受那麽多痛苦,為什麽她的親生父母這麽冷血無情,就算是她生下來就有殘疾,也不該遭到被拋棄的命運。

徐成輝多麽想對蘇秦說,他找到了他們的親生女兒,可是他不想讓蘇秦和他一樣痛苦,更不想長眠在蘇秦旁邊的女兒也聽到這件事。如果因為這件事而驚擾到他們母女的靈魂,他會感到十分不安。

就這樣吧,他心想,如果沒有到了一定要說出真相的那一刻,就沒有必要說出來。就讓真相永遠長眠在地下吧!

要回家的時候,他本來打算去蘇秦的娘家看看,蘇秦的母親今年已經八十多歲,老人在孫子結婚後,獨自搬回了南郊的老房子住。

徐成輝沒事就會去看看她,雖然他現在已是頭發花白,但和老人見麵,總是叫媽,兩人感情如同母子。

徐成輝隻想在蘇秦離世後,為蘇秦盡一份孝心,也是為了讓自己問心無愧。

在去南郊的路上,會經過一個水庫,這地方偏僻,一般人不會來這裏,徐成輝好清靜,偶爾會去那邊釣釣魚。

恰好,那天徐成輝帶了漁具,所以見時間還早,就想去釣魚。

去水庫的路有好幾條,他繞了一條近路。由於進入水庫的路比較窄,行車不方便,所以他在離水庫大概還有五百米的位置停了車,打算步行過去。

他剛停車,正在打開後備箱拿漁具,突然聽到身後一輛摩托車呼嘯而過,等他拿完漁具抬頭起來看,卻隻看到坐在摩托車的人的背影。

他愣了一下,以為是自己認識的人,轉而苦笑了一下,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幾分鍾後,他提著漁具,繞過一座小山包,來到水庫邊。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當他準備坐下釣魚的時候,卻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麵上漂著一個人,剛開始他還以為有人在水庫裏遊泳,可是轉念一想,覺得不對勁,哪有人會這麽趴在水麵上。

他又定睛一看,終於發現,原來水麵上有具屍體。

而就在徐成輝想要拿出手機報警的時候,他聽到身後傳來幾個年輕人嘻嘻哈哈的說話聲。

為了避免誤會,徐成輝躲了起來。

——

市刑警隊,二樓的會議室裏,楚隊已經部署好全麵搜查李琛的行動。

如果從前天晚上開始算起,李琛已經失蹤了近48個小時。

在發現李琛失蹤的時候,楚隊正在看徐川的屍檢報告。

當時李琛的父母來到市局,說是聯係不上李琛,雖然李琛因為查案的事情,經常不回家睡覺,但會保持電話暢通,一般情況下,不會無緣無故不接電話。

楚隊這才想起,李琛當天早上沒來隊裏報到。

本來他以為李琛和陳延在瞞著他做什麽事情,畢竟那天陳延正好請假了,兩人經常一起行動,所以楚隊也沒當回事。

特別是那時候他還要忙著處理徐川的事情,本來就忙得焦頭爛額了,一時之間就忘記了李琛聯係不上的事情。

在得知李琛失蹤後,市局領導十分重視,畢竟刑警失蹤是十分嚴重的事情。

楚隊被批了一頓後,暫時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想要聯係陳延,又聯係不上,隻好親自去找陳延。

本來他以為李琛和陳延在一起,可是見到陳延後,他才發現,原來陳延也不知道李琛在什麽地方。

之後,經過技術隊追蹤李琛的手機後,才發現,原來李琛的手機掉落在徐川屍體發現的位置不遠處的地方。

也就說,那天晚上,李琛跟蹤過徐川。

辦公室中,隻剩下陳延和楚隊。

正是因為妻子宋楠的支持,陳延才能安心地坐在這裏。

“這件事你怎麽看?李琛的失蹤是否和徐川有關?”楚隊憂心忡忡地問陳延。

“徐川的死本來就很詭異,而現在李琛也失蹤了,我覺得這兩件事是不是同一個人做的?”

“目前沒有證據能夠表明徐川是他殺。”

“酒吧的人怎麽說?”陳延問。

“他們倒是狡猾,推得幹淨,說徐川是來過店裏,但是什麽也沒做就走了。但是他們承認的確來過一個年輕的刑警,好像在追查什麽。”

陳延在暗自思考,沒有搭話。

“對了,技術隊對那天在那棟別墅的地下室裏,發現的幾枚指紋做了比對,發現這幾枚指紋屬於徐川。而且,在徐川家不遠處的垃圾桶裏發現的那柄鐵錘,也證明是殺害林承炳和吳美佳的凶器。”楚隊說,臉上的表情崩得很緊。

他也是後來聽其他刑警匯報的,凶器是被一個拾荒者找到的,裝在一個黑色塑料袋裏,被扔在一個離徐川家不遠的垃圾桶裏。

總之不管怎麽說,凶器是在徐川家附近發現的,凶器上有徐川的指紋;在綁架吳美娟的別墅裏,也發現了徐川的指紋,這很難說是巧合。一切證據似乎都指明,徐川有極有可能,或者說,就是殺害林承炳和吳美佳的凶手,不僅如此,他還綁架了吳美娟。

目前李琛的失蹤,還不知道和徐川有沒有關係。

畢竟徐川人已經死了,有些事情死無對證。

“凶器出現的時間有點奇怪,為什麽恰巧在徐川死後才被發現。”陳延發出疑問。

“我也是這麽想的,就好像是故意有人放在那裏等著別人發現。可是,在凶器上麵我們也發現了徐川的指紋,答案很明顯,不管這其中有什麽原因,徐川一定碰過這把鐵錘。”

“楚隊,你再想想,當初我們在勘察林承炳和吳美佳遇害的現場,有發現徐川的指紋嗎?”

楚隊凝神,搖了搖頭,“不要說指紋了,就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

“所以說,一個心思縝密的人,怎麽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在凶器上留下自己的指紋,然後隨便扔進一個任何人都可能發現的垃圾箱裏?”陳延的眼睛犀利地盯著楚隊。

“你說的道理我明白,可是我們辦案向來是看證據的,既然現在證據已經能夠表情徐川就是本案的真凶,而目前又沒有其他證據能夠表明徐川死於他殺,那麽我們沒有理由再浪費時間懷疑其他人。依我看現在我們最應該去做的,就是全力搜查李琛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