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境外地址
卡座外，某人握著手機的指關節因這一番話，發出哢哢作響的聲音。
闕心柔也被肖旻的話驚住了，下意識就要拒絕，但他立刻開口強調，隻是假裝交往，這樣既能作為讓雙方家長收手的擋箭牌，又能更頻繁地見麵，聊有關那個被拐兒童認領網站的事，可謂是一舉兩得。
這麽一想，似乎也是個不錯的提議。
闕心柔微微點頭：“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可……”說著，她猶豫起來，一時沒辦法下定決心。
肖旻十分了解她的心情，寬慰道：“放心吧，你這樣並沒有對不起秦漠野，相反，在我這個朋友看來，反倒是他對不起你。
“自從三年前的事情之後，他便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完全不在乎你的想法，我認為這是一個男人極大的不負責表現，其實我一直都想和你見個麵，聊聊這些事情，隻是一直沒有機會，沒想到最後還是你來找了我。”
“他沒有對不起我。”闕心柔霍然起身，有些激動，“當初並不是他的錯，我想，他離開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秦漠野不是不負責任的人。”
肖旻笑道：“你果然是很愛他。不過我和他不同，如果是我真正在意的人，無論發生什麽，我都不會拋棄她，所以如果你真的等不到他，或許可以考慮一下我，我是不會離你而去的。”
“……”
闕心柔腦子有些亂，沒有接他的話，心裏有些感受是無法通過語言來表達的，隻能自己默默承受。
門外，秦漠野胸口悶著一口鬱氣，一邊是深愛的女人，一邊是關係匪淺的兄弟，這狀況令他始料未及。
剛剛肖旻那番話他也聽得出來，比較有深意，意思說，如果自己沒能及時將闕心柔帶走，那他就考慮來真的，即使闕心柔的心意沒有改變，他也無所謂。
秦漠野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不動聲色地聽著裏麵兩人的談話，他當然知道闕心柔不會被任何人動搖，但他們已經錯過一次，他很難保證，這次能夠順利走到最後。
思考間，裏麵的女人似乎已經做好了決定。
闕心柔挺直腰板，深呼一口氣，語氣嚴肅地說道：“肖警官，我同意你的提議。不過我不會放棄秦漠野，更不會考慮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所以你不要再那麽說了。”
肖旻笑了笑，點頭：“好，那從現在起，我們就是‘情侶’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誰都不能預料到未來究竟會發生什麽，不是嗎？”
接下來裏麵兩人又聊了什麽，秦漠野不知道，他回到自己的卡座，情緒還是那樣波瀾不驚，陳毅問他去幹什麽了，他也閉口不答。
“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你了。”陳毅夾了一口菜，抬頭看著他，“你做事一向很謹慎，但這次卻辦得讓人高興不起來。
“菱湖路那件案子，犯人在被抓之前就服毒自盡了，到頭來還是斷了線索，原因就在於你報告的時間有誤差，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按照計劃，你應該和犯人一起將孩子遣送邊境，找到買家後開始交易，現在突然結案，我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秦漠野沉下目光，盯著水杯裏漂浮的一層茶葉，陷入沉思。
片刻後，他低聲說了一句：“他們開始懷疑了。”
“什麽？”陳毅當即放下了筷子，“懷疑誰？是你嗎？”
“不，不是我。”秦漠野若有所思地說道，“目前他們隻是懷疑組織裏有人泄露消息，因為之前在將那孩子運送出涿城時，我有報告一個具體的時間，派去跟蹤的分局刑警正好卡在那個時間點兒上動身。
“那邊得知後，就確定有人有問題，所以最近一直在秘密調查。好在當初我不在直接運送的隊伍中，所以被懷疑上的可能性比較小，但總歸脫不了幹係。
“陳隊，你不覺得奇怪嗎？分局這邊動身，他們為什麽會立刻得到消息？該不會是局裏有這個？”
說著，秦漠野用手指敲了敲桌麵，發出“扣扣”的聲響，意思是“NOC”（同音“knock”），“no official cover”的縮寫，簡單來說，就是臥底。
陳毅蹙起眉頭，一時沉默下來。
秦漠野繼續說道：“越是深入，越是了解敵人有多可怕。希望陳隊多留心，不要讓同樣的事情發生兩次。”
“放心，我會好好調查的。”陳毅向他保證，“你繼續完成你的事情，近期不要和我再見麵了，有事電話聯係。”
說完，兩人便都默契得沒有再提類似的話題，匆匆吃完飯，便在酒店門口分道揚鑣。
另一邊，闕心柔和肖旻也走出店門，她本想搭乘公交回家的，卻不料被肖旻硬是請上了車，說什麽演戲也要演全套，再說，好歹是出來相親，吃完飯不送女孩子回家，自己回家肯定會挨罵的。
闕心柔不好再推辭，坐上副駕駛有些鬱悶。
路上，肖旻和她細聊了那個網站的細節。雖然沒有被黑客入侵的跡象，但他注意到，那個網站偶爾會被境外的地址訪問，而且還是同一個，這並不是什麽稀奇事，但總歸有些奇怪。
這個被拐兒童認領網站完全是一個小型網站，流量非常少，隻有那些關心這類事情的人才會訪問，另外，網站是涿城福利院的一個對外窗口，被拐的孩子也大部分集中在附近地區，絕對不會有境外的，那為什麽總會有一個境外地址頻繁訪問呢？
肖旻提出自己的看法：“我們初步認為，有兩種可能。第一，擁有那個地址的人的確在海外，隻不過曾經居住在內地，並且孩子被拐，所以會經常性瀏覽網站。
“第二，對方有其他想法，始終盯著這個網站，包括涿城福利院，如果是這樣的話，就一定得引起重視。近幾年來，涿城和附近地區的兒童被拐和失蹤案頻發，或許和這個問題有關聯。”
“如果是真的，那那些被拐走的孩子會發生什麽呢？”闕心柔緊張起來。
肖旻神情複雜，知道她很在意這些事，但不得不說實話：“好的情況，孩子會被賣給其他人家，也許是城市，也許是深山，這都不一定，如果跟了負責任的夫妻，起碼不會太苦，但一般來看，賣往深山的比較多，會很慘。”
“那……不好的情況呢？”闕心柔的心揪了起來。在她看來，這已經是非常糟糕的結果了，離開親生父母的孩子，本身就很可憐，如果再遭遇一些譬如暴力、下藥等手段，那實在太令人難過了。
肖旻歎了口氣，輕聲說：“不好的情況，我就直說了，他們會流入人口黑市，輕則被賣往異國他鄉做苦力，重則被摘取內髒器官換錢，從此都很難再回到國內，更不要說見到親生父母。那樣，基本生不如死。”
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闕心柔眼眶濕潤，不敢再細想下去。
為什麽這世上會有如此惡毒的人，對一個尚不諳世事的孩子做這種殘忍事，他們才來這世界沒幾天，就看見了那麽多黑暗苟且，小小的心靈蒙了塵，永遠都不會再明亮起來。
正如那些福利院收留的孩子們，每次她過去，都能看到一雙雙小眼睛裏壓抑著恐懼，他們之前一定遭受過重創，否則不會有那樣淒慘的眼神。
越想越覺得心情沉重，闕心柔緩緩閉上眼睛，努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肖旻發現了她的異常，連忙安慰道：“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們還是來聊聊你的事吧。你為什麽突然這麽在意那個網站呢？還是說，網站隻是一個契機，你更重視它背後的福利院？”
闕心柔低下頭，想了想：“我就是偶爾發現，拜托你調查一下。”
“我不認為你是這樣的人。”肖旻判斷道，“你很聰明，三年前你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我就聽他說過，你每次觀察事情的角度都很刁鑽，而且獨立思考的能力非常強。
“我不覺得你隻是因為一個網站信息顯示錯誤而特地來拜托我，其實你想知道的，就是這件事背後到底有沒有問題，對吧？”
一下被說中了心思，闕心柔有些尷尬，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裝傻下去，便和他攤牌。
“嗯，我之所以會想到拜托你，不過是希望了解更多情況，那個連續出現在上麵兩次的孩子，是我曾經照顧過的，我怕他被壞人利用。”
“這樣吧，我幫人幫到底，過兩天聯係一下網站負責人，就說網站有異常訪問記錄，需要配合調查，順便幫你問一問那個情況，你看行嗎？”
闕心柔抬起頭，十分感激地看著他，不知該說什麽，隻能一直道謝，肖旻倒沒什麽表態，隻說等有了確切消息，再告訴她。
回到家，母親果然第一時間追問了相親結果，闕心柔就按照之前和肖旻說好的，告訴母親對方還不錯，可以考慮交往看看。
“好啊，真是好啊，我也覺得那男孩兒條件不錯，家也是涿城的，你們挺般配。一定要好好相處，多聯係聯係人家，感情這事兒可不能放，放著放著就涼了。”
母親歡喜不已，隨口說道，“既然你相親這麽順利，媽媽也就放心了，之前看你因為那個秦漠野回來，整個人都不在狀態，媽還以為你和他有什麽牽扯，這下就不擔心了。”
闕心柔敷衍了幾句，苦笑著回房。
原來，母親是害怕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