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予白
深夜，石予白打開電腦，在桌麵點開瀏覽器，他的手裏就捏著柳成給的網址，但他遲遲不敢將其輸入進瀏覽器的地址欄。萬一真的在網站上看到周雪的照片怎麽辦？萬一她真的是做那個的怎麽辦？
石予白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一點，就算周雪是做那個的，他又不是對方的任何人，有什麽權力為她歎息，有什麽權利思考自己能不能接受，人家又沒說過要成為自己的什麽人。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周雪，查清她和林複毒殺案有沒有關係，怎麽能因為私情猶豫不決。況且自己逛招嫖網站是為了公幹，是為了正義，是高尚純潔的，和那些帶著齷齪想法的人是不一樣的，沒錯，自己和那些鑒黃師的工作性質是一樣的。
石予白深吸一口氣，將網址輸了進去，不過按下回車鍵的時候他還是十分緊張，手指都是顫抖著的，說服自己的那些道理他都懂，可他就是害怕在上麵看到周雪的照片。
加載了大概十幾秒，一個黑底白字的頁麵出現在電腦屏幕上，左上角四個醒目的大字“代麵之城”，這似乎是網站的名字。
石予白用手機查了一下，代麵在古代指的是麵具，後來變成了一種樂舞的名稱，這種舞表演的是蘭陵王戴上假麵具入陣英勇作戰的情形。
代麵之城，如果按字麵意思解釋的話，就是假麵之城或樂舞之城，哪一種對建立網站的初衷都解釋得通。
在代麵之城下麵，是三個用紅色線框起的正方形，正方形裏麵分別用白字寫著“伶人”“素人”和“筆錄”，既然網站的名字是用古語解釋的，恐怕這三個用作分類的小標題也要用古語來解釋。
伶人在古代指的是演員或戲子，素人指的是普通人，而筆錄在古代指的是日記。
據石予白推測，伶人應該是那些以演員明星為模板來整容的人，素人是那些沒有模板整容單純是為了變漂亮的人，而筆錄是所有女孩表達情緒想法，貼照片和記錄生活的地方。
石予白想到周雪那張與柳念冰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他再一次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緊張的心情，點開了寫著伶人的紅色正方形。
可千萬不要出現柳念冰的名字啊。石予白默默地祈禱著。
黑屏了幾秒鍾後一個粉紅色的界麵被加載了出來，幾排白色的名字顯示在屏幕上。石予白嚇了一跳，這些名字幾乎都是耳熟能詳家喻戶曉的明星，包含了各個領域。
名字是按照首字母A到Z的順序排列的，石予白直接拉到了L的那幾行，遺憾的是他在裏麵看到了柳念冰的名字。
“柳念冰這麽火，以她為整容模版的女孩應該大有人在，不一定是周雪，不，一定不是周雪。”石予白自我安慰道。
如果這是童話世界或是愛情電影裏，女主角往往能保持著純潔天真，永遠不會被壞人侵犯，更不會出賣身體，石予白也希望自己打開那一頁後看到得是別人的照片，可惜這是現實。
按下柳念冰的標簽，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昵稱為漢字雪雪加上五個雪花符號的用戶發布的照片與個人信息，石予白確信自己沒有認錯，那照片不是周雪又是誰。
五個符號，也就是說和她約會一次要五千塊錢，也就是說隻要有五千塊錢就可以擁有她。
所有的幻想都破滅了，石予白的心仿佛墜入了一個黑漆漆的沒有底的冰窖，漸漸凍結漸漸墜落。可已經發生的事就是過去的事，即便你寧願粉身碎骨，永墮鬼獄，也無法改變任何已經發生的事，你能做的隻有接受或抗拒、憤怒、發泄以後再接受。
石予白關掉了電腦，但屏幕剛黑下來他又按下了開機鍵，反正已經失望了，倒不如一次失望到底。
再次打開代麵之城，選擇伶人，在裏麵找到柳念冰，快速將頁麵向下拉，拉到沒有照片的地方。
照片下麵是關於雪雪的個人信息，第一行的年齡後麵寫著21歲，這顯然與周雪的實際年齡不符。
之前石予白和掃黃打非辦的人閑聊時聽他們說過，做那一行的女人對外宣稱的年齡要比真實年齡小五到十歲，這是她們的行業共識。既然有這樣的行業共識，恐怕下麵的身高，體重，三圍都是摻了水的虛假宣傳。
略過這些，最下麵是幾行自我介紹，“愛好閱讀童話，單純活潑的在校女大學生，全方位無死角的美貌，與柳念冰的相似程度百分之九十九！魔鬼身材，沒有一克贅肉。一個擁抱讓您的煩惱憂愁瞬間消散，嫣然一笑傾國傾城，淡淡體香攝人心魄。與大明星共處一室的心跳體驗，學生裝、晚禮服、製服任君挑選，期待與您的約會。”
幫周雪寫自我介紹的人之前或許寫過情色小說，不得不承認，這段文字很有吸引力，應該會有很多人動心，花五千塊錢見她一麵吧。
石予白很想找一下她的主頁上有沒有標著銷售量，有沒有客人的評價和打分。但很快他又開始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那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商品，雖然不光彩也不合法，但那也是一份工作，若是有辦法誰又會選擇這樣的工作呢？
點開筆錄就能看到女孩們分享的日常，她們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夢想，有不性感的衣服和不化妝的照片，她們也會哭也會笑，會為父母的老去而悲傷，也會為好吃的甜點而雀躍，她們是和我們一樣的普通人，不是商品。
她一定是被迫的，就算有人是自願的，但周雪一定是被迫的。石予白曾在夜間新聞看到過一起發生在韓國跟整容有關的事件。
由於整容技術十分出名，韓國的整形醫院讓很多其他國家的人趨之若鶩，還有些去韓國旅遊的遊客被鋪天蓋地的宣傳洗腦，遊玩的過程中順便整了個容。
一間位於首爾狎鷗亭在當地臭名昭著的整形醫院專門以外國人為目標，一開始他們花言巧語地向那些囊中羞澀卻又想要變美的女孩承諾可以無息分期償還整容的花費，但當這些看不懂韓文或沒有仔細閱讀條款就在契約書上簽字的客人做完手術後，慈眉善目的醫生們立刻翻臉不認人。那份契約根本不是什麽無息貸款，而是月息百分之十八的高利貸。
無力償還債務的女孩隻好任人擺布，或被賣到紅燈區，或被摘取器官，想要毫發無損地離開隻有一條路，讓國內的家人匯款贖人。
是了，周雪也一定是被人騙了，她一定有什麽苦衷。在看守所會麵時柳成說女孩的聯係方式寫在個人信息裏，為什麽翻遍周雪的主頁也找不到聯係方式？
柳成有沒有約過周雪？石予白的腦海裏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問題。一想到自己在街上遇到過的每個男人都可能約過周雪，他的心裏就說不出的泛酸。怎麽會這樣？石予白自認是世界上最灑脫的人，怎麽現在也淪落成陷入俗套狗血劇的癡男怨女了。
石予白忽然想起在青城萬隆花園一號樓2302見到的那個程序員，問他有沒有見過一個長得很像柳念冰的女人時，程序員緊張的表現自己當時理解為對警察的畏懼，現在回想起來，他很可能是在害怕自己招嫖的事情暴露，而他約會的對象是一位長得很像柳念冰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