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幀
故事講到一半,時幀的那一包黃鶴樓就全都被胡琪抽掉了,見她還在伸手要煙,時幀隻能無奈地抖了抖空煙盒。
灶上的火已經關掉了,高壓鍋正在放汽。若是不了解內情的人看到廚房裏的畫麵,還會以為這是一對恩愛的夫妻,正在一邊烹飪晚餐一邊打情罵俏,這種錯誤的解讀卻偏偏是時幀和胡琪夢寐以求的生活狀態。
仰望天空時不會聯想到自身的罪惡,映入眼簾的隻是無邊無際的藍色和寥寥白雲,這樣的心境實在是很珍貴,隻是太多人不明白這個道理,總是在抱怨著,浪費著,他們不知道能以無罪之身輕鬆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幸福,一種對許多人而言至高無上的幸福。
“不然我出去給你買一包?聽你講故事太費煙了。”時幀把空煙盒扔進垃圾桶後問道。
“沒事,我不該抽那麽多的,平常每天我也隻抽三根。”胡琪擺了擺手說道。
“後來呢,你們逃走了嗎?”時幀問道。
胡琪點了點頭,回憶如蒙太奇混剪的電影畫麵在眼前閃過。
殺人後的第二天,胡琪便去學校辦理了退學手續,大姨果然如許立秋預料的那樣沒有阻攔,反倒給了胡琪一筆出去打工的路費。
不過鳳山高中的老師們可比胡琪的大姨有人情味兒多了,校長甚至提出願意從個人積蓄裏拿出一筆錢來資助胡琪上大學,讓她不要擔心也不要多想,專心用功就好。
胡琪既感動又無奈地拒絕了老師們的好意,她也很想繼續上學,可是她已經失去了和那些雙手幹淨心靈純潔的同學們共同展露笑顏的資格。
胡琪退學後的第三天,許立秋也辦理了退學手續,老師們對她的決定倒是沒有感到太意外,畢竟以許立秋的成績,即便參加高考,怕也隻是濤濤巨浪中被淘掉的一顆沙粒而已。
早在三天前,胡琪就從大姨家打包了為數不多的屬於自己的物品,乘火車離開了重慶,來到距離重慶二百公裏的赤湖市。她在赤湖市的忘南街租了間房,隻將地址用短信發給了許立秋。
許立秋從學校離開後也回家打包了行李,她的私人物品同樣少得可憐。兩個癌症病人的治療費用與藥物掏空了她原本殷實的家底,父親去世的時候銀行卡裏隻剩下了幾千塊,原本在高檔小區裏購置的二百平方米的商品房,也換成了鳳鳴山康居苑一套四十六平方米的簡裝房,這些便是他留給女兒的全部遺產。
按照胡琪給的地址,許立秋經曆了幾小時的顛簸後敲響了出租屋的門。
“怎麽樣?”胡琪見到許立秋後迫不及待地問道。
許立秋很清楚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問的是什麽,她進屋把門反鎖後說道:“屍體已經被人發現了,但是沒人懷疑你,死的那個男人叫張筱成,二十三歲,住在九龍坡附近,沒工作,是個街娃兒。幸運得是張筱成平時結怨不少,恨他的有作案動機的人有很多,警方絕對不會想到是一個女高中生把他殺掉的,何況那天夜裏又下著雨,就算留下了什麽痕跡也都被衝刷掉了。別擔心,小琪,不會有事的。”
“可是如果那個人是黃雨喊來收拾我的,那她一定知道張筱成是被我殺掉的,不然我也不會在他死後立刻就退學了。”許立秋的安慰並沒起到什麽作用,胡琪還是十分不安。
“就算警察要抓捕殺人犯也隻會去抓胡琪。但你以後就是許立秋了,他們又不抓清清白白的許立秋。”許立秋說道。
“小秋,你在說什麽?我要怎麽變成你啊?”胡琪不解道。
“我把我的一切證件——身份證、戶口本、學生證,還有房產證都給你,我以後也絕不會再自稱許立秋,我會換一個名字,一個和許立秋還有胡琪都毫不相幹的名字。你可以去整容,整得和我稍微像一點,我也會去整容,整得和自己稍微不像一點,這樣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許立秋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謝謝你,小秋,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胡琪緊緊地抱住許立秋,她知道對方為了自己做這一切需要付出什麽代價,這個萬分害怕自己被人替代的女孩竟心甘情願地讓自己替代她。
“小琪,一定要讓許立秋幸福地生活下去,我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祝福你,為你祈禱。”許立秋輕輕地拍了拍胡琪的後背說道。
“什麽意思?你要去哪裏?”胡琪鬆開許立秋,看著她的眼睛問道。
“傻瓜,兩個許立秋怎麽能待在一起?”許立秋笑著回答道。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許立秋。”胡琪仰起頭苦笑道。據說人難過的時候會不自覺地仰起頭,那是怕眼淚流下來的條件反射。
“她去了哪裏?”時幀問道。
“我不知道,她是在那天夜裏我睡著以後悄悄離開的,沒有留下任何書信,手機從那天起也打不通了。”胡琪說道。
“你聽她的話去整容了嗎?為什麽整成了明星的模樣,作為一個想隱藏身份的人,這張臉實在太顯眼了。”時幀看著胡琪那張精致的臉問道。
“她離開之後我經曆了很多事情,隻是那些往事我不想再提了。”胡琪歎了口氣道。
連殺人的事都願意聊,為什麽逃離重慶以後的事反倒不能提了,或許那段時間積攢了太多不堪的記憶,她不願把傷疤揭開,讓血再一次流出來吧。
“既然死掉的人不是許立秋,那她是誰?”時幀指了指高壓鍋問道。
胡琪深深地歎了口氣說道:“是黃雨。”
“是你和許立秋的那個高中同學黃雨?”
“沒錯,就是她。”
“你為什麽要把她囚禁起來?”
“當年確實是黃雨拜托張筱成來教訓我的,所以張筱成死後黃雨立刻就猜到是我殺掉了他。可是她不敢和警察說,她怕自己會被牽連在內,畢竟她做的事情不是什麽光彩的事,而且就是因為她的私人恩怨才釀成了這場悲劇。”
“幾年前,黃雨父親的公司破產,她的丈夫也在那時提出了離婚申請,這個不幸的落魄的蠢女人混不下去的時候想起了我,一想到我這會兒或許過得還不錯,她就妒火中燒,恨不能衝到我麵前捅上幾刀。
“這女人花了幾年的時間來找我,結果還真被她給找到了,前段時間她跑到我家,威脅說要去報案讓警察來抓我這個殺人犯,當年的凶器和案發現場找到的雨傘上一定留有我的指紋,就算模樣變了,可指紋是不會變的。”一提到黃雨的名字,胡琪的眼神就變得凶狠起來。
“她抽炫赫門的煙?”時幀問道。
“是啊,你怎麽知道的?我還幫她買過煙呢。那次她來我家,我不想事情鬧大,就給了她二十萬的封口費,本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了。沒想到幾天後的夜裏,這個貪得無厭的女人突然給我發短信,讓我立刻去重慶見她,不然就把我的事情捅出去。收到短信的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原本風平浪靜的安逸生活已經結束了,隻要有她在,我就沒有辦法得到幸福。”胡琪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