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予白
大概是周雪幫劉曉莉把信塞進我家信箱的吧。除了她,石予白想不出還有哪個知道自己具體住址的人能和劉曉莉扯上關係,或許那個幫劉曉莉盯梢的朋友也是周雪。
這封信又為什麽會在周雪的手上?石予白不認為劉曉莉會將這樣重要的一封信讓別人替自己保管,除非她預料到自己死期將至,可林複的車會在四楓街失控是完全意想不到的突發事件。
那麽周雪是在劉曉莉死後才拿到的這封信,而且拿到信的時間是那天清晨從石予白家離開之後,那時信如果在她手裏,那麽直接交到石予白手上就好了,何必離開後再折返回來送信。不知道周雪離開的原因是否與這封信有關,她回青城萬隆花園停留的二十分鍾,或許就是為了去拿這封信吧。
關於這封信的內容,石予白也有諸多疑問,例如這對姐妹的感情為何會如此深厚,妹妹在看到姐姐遭受網絡了暴力後居然會難過到重度抑鬱的程度,而且她竟然願意為了姐姐追查真凶十年之久,甚至不惜獻身於隻是疑似凶手的懷疑對象來獲取線索。
或許因為石予白是獨生子女,父母死後他也再沒有感受過親情的溫暖,又或許是因為石予白看過太多發生在兄弟姐妹間因利益衝突造成的人命慘案,所以他很難相信兄弟姐妹間會存在如此純粹濃厚的情感。
不過最讓他感到詫異的還是寫在最後一頁信紙背麵的,劉曉莉認定為凶手的午夜紅裙案受害人初戀男友的個人信息,那裏赫然寫著,“柳成,男,三十八歲,青城土建有限責任公司上班,家庭住址青城萬隆花園一號樓902房。”
石予白前幾天才剛剛見過這個人,柳成的老婆失蹤後,時幀打來電話讓自己幫忙查了一下那個姓許的女人的去向,也不知道他老婆找到了沒有。之前時幀發來短信拜托石予白調查一個叫胡琪的人,自己最近一直很忙,也就沒有回時幀的信息。
關於柳成,時幀或許知道點什麽,至少他有沒有信中說的那些奇怪的習慣,時幀應該能告訴自己。想到這兒,石予白立刻給時幀打去了電話,但連打了兩個對方都沒有接。
算了,既然赤湖市公安局保留著凶手的指紋,幹脆直接拿著那封信裏附上的透明膠帶去比對一下好了,如果指紋吻合的話就把柳成抓起來審問,如果不吻合,就算知道了柳成是否有奇怪的習慣也沒什麽用。
赤湖市與青石市緊緊相連,從零一公寓出發,叫輛出租,花不到二百塊錢就開到赤湖市公安局了。
接待石予白的是一名戴眼鏡的年輕女巡警,聽他說明來意後對方嚇了一跳,立刻把石予白引到了刑警隊長的辦公室。
赤湖市公安局的刑警隊長姓黃,四十五歲,身材幹瘦,麵色枯黃,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但他的眼神卻異常淩厲。石予白一看那雙帶著幾分冒犯的眸子便明白,恐怕沒有嫌疑人敢在他的麵前說謊。
“你有午夜紅裙案的線索?”黃隊長坐在自己的旋轉椅上微微仰頭問道。
石予白沒有在意對方傲慢的態度,點了點頭將手中的信遞了過去。
黃隊長接過信後立刻將信紙從信封裏取出讀了起來,連招呼石予白坐下的客氣話也沒說一句,石予白隻好站在那裏傻站著看黃隊長讀信,還好幾分鍾後,那位接待他的女刑警端著兩杯咖啡走了進來,給手足無措的石予白搬了把椅子。
黃隊長讀得很慢也很仔細,這封兩千字的信他讀了將近半個小時。讀罷他將信放在書桌上,然後把裝指紋的塑料口袋遞給女刑警道:“把這個拿去檢驗科,讓他們把上麵的指紋和午夜紅裙案的凶手遺留的指紋進行比對,有結果了立刻通知我。”
女刑警點了點頭,問過石予白需不需要再來一杯咖啡後離開了黃隊長的辦公室。
“你叫什麽?”黃隊長問道,雖然他早就看到了寫在信封上的“石予白收”四個歪斜的黑字。
石予白站起身回答道:“隊長,我叫石予白,石頭的石,給予的予,白雲的白。”
“老李身體怎麽樣?”黃隊長笑了笑問道,這還是石予白進門以來他的臉上第一次展露表情。
“李隊挺好的。”石予白回答道。
“信你讀過了?”
石予白點了點頭道:“我一開始以為這是一封私信,並不知道牽扯到重大案件。”
“你知道信是誰寫的嗎?”黃隊長問道。
“知道,不過寫信人前幾天已經去世了。”石予白回答道。
“什麽?她死了?”黃隊長一下子站了起來,把石予白嚇了一跳。
“是的,她被遭遇了一起交通事故,很不幸……而且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家屬來認屍。”
“不會有人來認屍的,她隻有一個老母親在陝西。”黃隊長歎了口氣說道。
“隊長您認識她嗎?”石予白有些詫異。
“自從劉曉莉被殺,我已經讀過了上百封她寄來的信,雖然我從未回過一封,但姑且和她也能算作是筆友關係。”
“抱歉隊長,我沒聽懂,劉曉莉被殺?寄信人不是劉曉莉嗎?”石予白不解道。
“午夜紅裙案的被害人叫劉曉莉,寄信人隻是冒用了她的名字。”黃隊長解釋道。
“她為什麽要冒用姐姐的名字?而且不止在信件上,在生活中她使用的也是這個名字,車禍發生後在她身上發現的偽造證件上的名字都是劉曉莉。”
“劉曉莉不是她的姐姐,是她的戀人。”
黃隊長的話令石予白瞠目結舌,半天說不出話來,反應過來後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信問道:“那上麵不是說受害人因為在一年內交往過多個男朋友,所以才會在死後遭受了網絡暴力。”
黃隊長點了點頭回答道:“那封信敘述的確實是事實,午夜紅裙案之所以造成這樣大的轟動,正是因為案件發生後我們的調查記錄被人泄露了。死亡本應是靜謐的,但劉曉莉的死亡卻有著冗長的回音。當公眾終於快將她的名字遺忘時,劉曉莉曾經的男友一個又一個地站出來發聲,用單方麵死無對證的言論把她從墳墓裏掘了出來,不得安息。
“不過有一點他們倒是沒有說錯,劉曉莉確實沒有愛過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她與異性談戀愛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懷孕,因為共同哺育一個孩子長大成人是劉曉莉與女友的夢想,而這個夢想對同性情侶來說是不可能實現的。”
“所以那些男人隻是她用來借種的工具?”
“雖然這些隻是我的猜測,但我想應該八九不離十。在收到第二封信以後,我調查了一下寄信人,雖然那人寫信時使用了劉曉莉的名字且自稱她的妹妹,可劉曉莉並沒有妹妹,連表妹堂妹也沒有,她是同輩人中年齡最小的女性。但不是親姐妹的話,誰又會替被害人做這種事呢?死者的父母麽?如果是劉曉莉的父母,他們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向警局施壓讓我們盡快抓住凶手,又何必用這種冒用女兒名字寫信的方式。”
黃隊長呷了口已經冷掉的咖啡接著說道:“經過走訪調查,我從那些認識劉曉莉的人口中得到了一個叫李莉的名字,她是劉曉莉最好的朋友,兩個人總是形影不離,劉曉莉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遠遠超過和曆任男友的約會時間。從劉曉莉曾經發布在社交網絡的照片也能看出兩個人的關係十分密切,他們常常穿配套的衣服鞋子,戴成對的飾品,互贈禮物的次數也異常頻繁,劉曉莉死亡時穿的紅裙子就是李莉送她的生日禮物。她們周末時總會帶著些禮物去孤兒院看望那些可憐的孩子們,陪他們玩上整整一天。還有,認識李莉的人都說她似乎對男性不感興趣。當然,僅憑這些就推斷兩人存在戀愛關係是很牽強的。不過後來我從劉曉莉的遺物中發現了能證實我猜想的鐵證—李莉寫給劉曉莉的一封信。”
“信上寫了什麽?”石予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