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病相憐

此刻,周圍的官員們則是更加驚懼,荀慎擅自任命一個郡的太守,徐茂行竟無任何表示。

畢竟這徐茂行雖是號稱統領潤州六郡,可他自己的官職也不過是一個吳侯領建康郡太守,一直沒有受封潤州牧,這是他的一塊心病,以太守的職位卻要實際去控製六個郡的軍政,徐茂行因此從未任命過與自己同級別的太守,而是一直讓郡丞去負責郡縣的事務。

如今荀慎竟敢擅自任命了與徐茂行同級的太守之職,還未稟報徐茂行,隻通知大公子徐誌尹,如此行事可說是膽大妄為了。

而徐茂行的長子徐誌尹此刻卻滿臉堆笑,舉起酒杯向荀慎敬酒。

“誌尹聽諸位大人之言,舅父對我徐家確實是居功至偉。來!我敬舅父一杯酒!望舅父日後繼續輔佐我徐家!”

徐誌尹這一番話說得荀慎喜不自禁,已是有些失態,笑著說道:“尹兒真乃吾家之千裏駒,日後吾家氣運隻在尹兒身上。將來舅父會像輔佐主公一般輔佐尹兒的。”

酒宴上隨即又充斥著官員們的笑聲。

“荀大人說的是啊……”

午後。

建康城的街頭人來人往,人們剛脫下棉服,青石板的街道上,縫隙間生出幾跟小草,嫩綠明亮,風一吹隨風搖曳,路旁的梧桐樹上亦是生出了不少花苞,果真是一派萬物複蘇的早春景象。

因這太守得勝回城,家家都是張燈結彩,街上更是人來人往,顯得格外熱鬧。

荀踽一路小跑,追著徐誌桓喊道。

“三公子,你等等我啊!”

徐誌桓與紀平走得飛快,直到荀踽這一聲喊叫,徐誌桓方才回頭望了望緊跟而來的荀踽,有些疑惑地問道:“荀大人,您跟我來做甚?其餘的大人可都到太守府慶功去了。”

荀踽喘著粗氣,他今年三十二歲,因為疏於鍛煉,此刻正撫著路旁一棵梧桐樹無力地說道:“三公子,你實在是走的太快了……”荀踽緩了緩,有些焦急地說道:“我……我正是想問你,你不去太守府為主公慶功,主公怕是會不悅吧?”

徐誌桓苦笑道:“荀大人,勞您費心了,即便是在下不去酒宴,恐怕也無人會在意。方才荀大人已是見到了,父帥對我……哎,算了,不提也罷。”徐誌桓頓了頓,有些同情地對著荀踽說道:“倒是荀大人,您不去酒宴,禦史大人恐怕會動怒吧?”

荀踽聽了徐誌桓的話,撣了撣他那件有些折舊的官服,剛才城外那一跌,讓那件官服顯得更加寒酸和局促,與他大哥那件鮮顏的官服真是天壤之別,良久,荀踽才落寞地說道:“看來我與大公子是同病相憐,在下不去酒宴亦不會有人關心。”

徐誌桓看在眼裏,關切地說道:“今日城外若非荀大人出言相勸,恐怕禦史大人是真的要責罰紀平啊。”徐誌桓又回首對身旁人高馬大的紀平說道:“誌桓在此謝過荀大人了,紀平,還不快多謝荀大人。”

“多謝荀大人!”紀平聲音洪亮,二十五歲的年紀已經蓄起了濃密的絡腮胡,一副剛直堅毅的樣子。

荀踽擺擺手,“誌桓公子,紀校尉客氣了,在下也沒能幫上什麽忙,不過是徒增笑柄罷了。”

徐誌桓對著荀踽作揖道:“荀大人不要這樣說,在下正要去拜訪一位朋友,荀大人如果方便,何不與在下同往?”

“公子自去吧,在下也不便打擾公子,現今我還是想回太守府看一看,倘若我真是不去,兄長怕是真要責罰在下。”荀踽苦笑著回禮。

徐誌桓看出了荀踽的苦衷,便安撫著說道:“既是如此,荀大人請自便。日後若荀大人得空,也可找在下與紀平出來一聚。”

“如此,在下便多謝誌桓公子了。在下告辭了。”

荀踽說罷,便急忙轉頭,向著太守府的方向跑去,漸漸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公子,我看荀踽這人還不錯,比他哥算是強多了。”紀平說道。

徐誌桓看著荀踽離開的身影,一時有些出神,旋即又回過頭,對著紀平笑了一下,聳了聳肩,又向著他們的目的地走去。

黃昏。

太守府的慶功宴結束了,喝的酩酊大醉的官員們紛紛起身準備離開了太守府。

守在太守府正門外的是建康郡的度支司馬荀踽,雖說他是建康荀氏的家督荀慎的三弟,可因他是庶出之子,自幼便受大哥荀慎的欺淩。

此刻,他正焦急萬分地等候著,他今日因去追趕大公子徐誌桓,遲到了太守的慶功宴,故此守衛也未曾讓他進去。

他兩隻手掌相抵,拇指不停地相互搓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那兩隻靴子,緊張地閉起了雙眼,心裏知道,一會他的兄長,少不了要對他一通斥責。

荀踽耳聽著喧鬧的聲音自太守府的內堂傳來,逐漸靠近,越發清晰,他聽到的,是官員們對他兄長的恭維。

“荀大人,日後小人的身家性命可都在荀大人身上了。”

“禦史大人不日就將升任別駕,到時可千萬別忘記提攜下官啊……”

在一眾官員中,為首的自然是建康郡禦史荀慎,他有些醉酒失態,晃**著身子走到太守府的正門口,回身朝著眾官員擺擺手,說道:“好說好說,荀慎若是發達,自是忘不了眾位大人的,眾位大人不必送了。”

“請眾位大人先回,我送荀大人上馬車。”新上任的長度太守楊祥彬躬著身子,雙手攙扶著荀慎的左臂,恭敬地扶著荀慎,緩步走上早已停侯在太守府門外馬車。

眾官員仍是跟了上來,簇擁著荀慎,嘴裏的漂亮話,一刻不停。

“兄長大人,兄長大人,在下來遲了,求兄長大人恕罪……”荀踽快步踱上前,從簇擁的官員中擠到了最前頭,踮起腳尖,扒住馬車的車窗,戰戰兢兢地說道。

馬車的簾子被荀慎用兩隻手指輕輕撥開,露出半張臉的荀慎睥睨著荀踽,荀慎先是將牙中塞的一根肉絲用舌尖舔出,隨口朝地上一吐,接著是輕蔑地說道:“哦,是司馬荀大人,公務如此繁忙,何勞親自跑一趟?荀慎擔不起噢!”

說罷,手指隨意地滑落,簾子也隨之落下,遮住了車內的荀慎,車夫也似乎聽到荀慎的指示,馬鞭落下,四匹馬拉動車子走了起來。

“兄……”荀踽伸出手,正是要再解釋一番,可身後諂媚的官員們,硬是將荀踽從最前頭又擠到了最後,他們衝著荀慎遠去的馬車招手送別。直到看著荀慎的馬車遠去,才作鳥獸散。

留下荀踽一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