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等你下

我一直等你(下)

許翊中在車裏等了良久。他下了車摸出煙來吸。他有耐心等。雖然他知道堯雨一個人在裏麵呆那麽久必然有她的原因。他極想進去瞧瞧她,努力告訴自己她需要時間和空間,許翊中壓下心裏的衝動,選擇了在外等待。

體育館對麵的樹林的教學樓還亮著燈,路上偶爾有騎自行車的學生經過,車鏈條發出輕輕磨擦聲。他不禁想起自己讀書的時候,寧靜的校園,教室裏的晚自習。許翊中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多麽值得懷念的學生生涯。

單純,熱情。

他回頭望了眼體育館。堯雨也是這樣的懷念著大學時的戀情嗎?她還小,不明白再喜歡也是過去了。許翊中歎了口氣。

他理解她。一如他曾經也這樣迷戀過的學生時代的感情。

這時候,他瞧見一個穿著大衣的男子慢慢地走過來,他沒看到站在樹林陰影裏的許翊中,隻瞥了一眼路旁停著的車,便走進了體育館。一種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

許翊中想了想,也走到了小門旁。

他看到高高的台階上,堯雨小小的縮成了一團抱膝坐著。像塊石頭,沒有生氣。

許翊中心抽了一下,就一個想法,不要她這樣。他情不自禁想過去,瞬間又收回了腳。

那個穿大衣的男子正向堯雨走去。直覺告訴許翊中,他肯定就是那個佟思成。燈光照著他的側臉,許翊中看到他怔了怔。他望向堯雨的樣子,渾身籠罩著一層傷痛。

真是巧。許翊中輕歎一聲,堯雨想來,佟思成也來,這種默契隻有相戀極深的人才會擁有。他無意看他們的碰麵卻碰了個正著。他沉默地站在門邊,終於還是返身走回了車裏。或許,他該離開。

佟思成聽到心髒一陣狂跳。

“那次你沒有。”他回到家堯雨的話就一直縈繞在耳邊。他又來到了這裏。

回來這麽久,他已來過這裏無數次了。他盼望了無數次,坐在台階上望向小門的方向,她,都沒有出現。可是當他想她絕對不會出現的時候,她卻坐在哪裏,坐在他往常坐著的地方。讓冬夜的路燈把她照成了一處剪影,黑乎乎的蜷坐在最高的台階上。

佟思成想起了在蘇格蘭原野上破敗的城堡,每一塊石頭在月夜中散發著百年孤獨。悔意再次湧現。是他的錯!

他沉沉地看向高處,這是他的堯堯現在的氣息嗎?她無論何時都是開朗明媚的,她有無數的小趣味轉移開不開心。她有次考文學原理得了六十三分,佟思成從來沒見過堯雨為考試不開心,就問她:“不是及格就好麽?”

“不是,老師說我的理解不對。我想不明白為什麽一首詩就非得照書上的解釋來。”

“是什麽詩?”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詩人寫的是他的心境和心情,孤獨空明。我理解的卻是,如果有人陪他一起不是更好?就用了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也一樣扣著雪啊,我這一解釋,老師說文不對題。鬱悶。”

佟思成哈哈大笑,逗她說:“那杜甫寫茅屋為秋風所破的詩,你會不會用天當被蓋地作衣,大丈夫當如是也來安慰他老人家?”

“不,我會說杜老的家自然環保,取材無汙染。兔從狗竇入,雉在梁上飛,他與動物和諧相處。”

佟思成笑噴。

就是這樣的堯雨,堯雨就是這樣。她從不悲傷。傷心瞬間就過,又活蹦亂跳。

佟思成慢慢走上台階,站在十四層停下了。

堯雨埋著頭聽到腳步聲,她不想讓許翊中瞧見她哭了,悶聲說:“你不是在外麵等嘛,等不及就先走吧,我呆會兒就好。”

佟思成想起外麵那輛車。等她的人是那天開車來接她的帥氣男子嗎?他沉默了下,輕歎出聲:“是我,堯堯。”

堯雨嚇了一跳,猛的抬起頭來。除了她爸媽,隻有佟思成叫她,堯堯。

她和佟思成戀愛後,就笑著告訴他,家人這樣叫她。朋友都叫她小雨。

佟思成蹲下身子望著她。

堯雨又想起生日哪天穿著佟思成買的藍色的裙子來見他,他就是這樣蹲著望著她。佟思成的眼神少了那時的熱烈,多一種沉痛。

她怔怔地看著。然後就瞧見他拉住了她的手。他的唇又印在她掌心,沒有了那時的灼熱,冰涼的唇帶著刺骨的寒冷從掌心直達心髒,堯雨受驚的抽手。

佟思成的眉皺了皺,看向她的眼睛眨也不眨。堯雨哆嗦了一下。

“對不起,”佟思成輕聲地說,“堯堯,”他說著手輕輕地撫上她的臉,目光中滿是眷戀和心疼。“怎麽這麽涼,你一個人在這裏坐了多久?傻瓜。”

他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心暖著,一如從前。他的眉越皺越深,在眉間形成淺淺的一道褶皺:“這樣會凍病的,不知道麽?”

堯雨心裏狂喊了一聲,她猛的站起來,嘴皮都在發抖:“我,還有朋友在等,我走了。”她逃也似的跳下台階。

“我等你!堯堯!”佟思成的聲音仿佛魔咒一般。

堯雨隻覺得心慌,她怎麽跑這裏來了?她怎麽又遇到他了?今晚,她看到他兩次!她不敢再呆下去,她怕自己會在這孤單寂靜的體育場裏因為情感的脆弱而失掉冷靜。

佟思成又一次看著她離開,她走得這樣匆忙這樣著急,她是在躲避嗎?她來這裏就因為無法忘記。他微笑地看著她。她心裏還有著他的。

堯雨跑出體育館,她沒有看到許翊中的車。她有點急,她害怕佟思成走出來看到她一個人。堯雨哭了起來。邊哭邊順著路邊往校外走。

拐出這條路,她聽到按喇叭的聲音,回頭一看,路邊許翊中含笑地坐在車裏。“上車,我在這裏等你呢。”

堯雨擦了擦眼淚上了車:“好冷!”

許翊中把空調開到最大,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大冬天的,在外麵坐那麽久,不冷才怪,給你買的。”他邊開車邊遞過一杯熱熱的珍珠奶茶。

堯雨如捧珍寶的捧著,喝了一口直暖進了心裏:“你買這個去了?”

“怎麽?沒看到我以為我走了?”許翊中看到她一個人出來已經很開心了,他準確地判斷出堯雨現在不想原諒哪個佟思成,意味著,他得加快腳步了。“我答應了等你,就肯定在,我特別講信用,這是做生意練出來的,所以啊,我說的話以後就不用懷疑了。”

“你哪有這麽好,沒準兒啊,是自己等不及了就去喝奶茶,結果發現太甜,買了又不想喝就說是給我買的。”堯雨坐在許翊中車上特別安心。她決定等春節回家再好好想想佟思成的事。

“我還沒喝夠呢,你不喝還我!”

“憑什麽?你還欠我九百九呢,可以買多少杯奶茶了?”

“什麽時候欠你的?大餐你吃了又不是沒吃!”

“吝嗇!”

“我靠工資吃飯,我不節約點能行?”

堯雨瞪了瞪他,心裏湧出一種感激,他看到她哭了,他隻字未提,他隻是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話讓她開心:“謝謝你。”

“嘴上說謝不行,來點實惠。比如請我喝茶吃飯一類的。”

“嗯,好吧,我不要你的九百九了。”

“明明是我自己的銀子。”

“那也是我存你哪兒的,存銀行還有利息呢。”

許翊中心情很好,這時候的堯雨哪還有半點才和前男友邂逅的悲傷。她,隻是不明白自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