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還是來了
腳步不停，他繼續向東走去。
穿越這片廢墟之海，下一個城市就是卡爾維亞城了。
那也是這一次出差的終點。
離開卡特鎮，那些被要求上來擊殺他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
想必，違抗王命和上來送死的後果是一樣的。
那何必還要上來領死呢？
單單是想到直麵千麵閻羅，都能讓皇族嚇出排泄物來。
更不要提那些平民了。
有這個上來的功夫，不如帶著家人躲到一個士兵追不到的角落苟活。
起碼，還活著。
他抬眼看了看太陽，日光已經有些燥熱了，顯然到了中午。
從背後拿出水瓶，灌了幾口之後他繼續向卡爾維亞城走去。
關於千麵閻羅出現的消息，從最初的哈勃城，借情報傳遞人之手，早早傳到了最東邊的卡爾維亞城。
千麵閻羅不經意地看了眼前方，城外已經列出了歡迎的隊伍。
看製服，是守衛卡爾維亞城的瑞博爾軍隊士兵們，鋪開來足有幾十公裏那麽遠。
大概掃了一眼，有十幾個千人隊那麽多。
“嗬嗬……”
千麵閻羅冷笑兩聲。
心想若是恩師在世，你們如此大張旗鼓地歡迎一個退隱的非凡者。
他老人家看到了，能被氣的少活十年。
軍令如山。
衛兵除非常規的換崗，否則就要像一座雕像那樣，在崗位上守護著城市！
無論是誰的到來，哪怕是帝國元首親臨，也不能如此勞師動眾。
這是將卡爾維亞城的百姓安全，拋在腦後了。
一門心思，全在拍馬屁上。
千麵閻羅走入他們的歡迎儀式之中，旁若無人地向著城門走去。
在最前麵滿臉堆笑的城主長子，本想上來和他握手，蹭一波麵子，撈一句“辛苦了”
但沒成想，千麵閻羅完全不鳥他。
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收回來也不是，也沒有人和他握。
場麵有點尷尬。
即使是長子已經氣的臉一會紫一會紅了，他還是半個屁都不敢放。
就像是一個與熱鬧不相容的過客，千麵閻羅連看他們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生怕髒了自己的眼。
“官僚，真是讓我反胃。”
踏入城中，他隻留下這麽一句評語，便向著墓園走去。
城門附近，騎著高頭大馬的弗恩爵士停下了。
望著那道熟悉又落寞的身影，他歎了口氣。
可惜，是假的。
如果是真的千麵閻羅，那該多好啊……
無需任何人引導，這個地方他比誰都熟絡。
剛被救回來的時候，他就住在這裏最高的城堡裏麵。
住在恩師劉易斯的隔壁房間，兩人每天每夜都有聊不完的話題。
老爺子說過，他很喜歡千麵閻羅的性子。
謹慎，勇敢，果斷，善惡分明。
天譴，要的就是這股嚼碎敵人骨頭的狠勁！
但對於需要幫助的人，千麵閻羅又是天底下最溫暖的大男孩。
老爺子對大災難的看法，和對待新世界的態度，影響了千麵閻羅很多。
老師說，大災難，無論是否為人們帶來了非凡的力量，他都是災難。
是災難，就不值得歌頌。
更不值得感謝。
災難砸碎的不隻是帝國的版圖，也砸碎了人們對世界的最後一絲妄想。
它把人類，徹底地推向了兩個極端。
光明，或黑暗。
再也不存在所謂的中間態，所謂的辯證法，所謂的世俗道德。
【天譴要做的，就是向敵人傳播天譴的意誌，向心有裂痕的人傳播希望。
這便是我們能為這個世界做的事了。】
走入建在半山腰上的墓園，千麵閻羅耐心地一個個看過去。
終於，在墓園的第三層看到了恩師的名字。
卡爾維亞·劉易斯。
他半坐在老師的墓前。
直到現在，他才取下鬥篷，露出那張白淨的臉龐。
“老師，我來了。”
話說出口，翻湧的情緒下，幾滴熱淚滑過臉頰，千麵閻羅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來晚了……”
現在的他，全沒有任何戒備。
對周圍的響動，遲鈍到了發指的地步。
直到有人走到他身邊，他才從悲傷中回過味來。
側頭看去，那是一個女人。
她臉上的皺紋透著慈祥，訝異的目光正好與千麵閻羅的視線對上。
看到她，千麵閻羅頓時淚如泉湧。
她，正是老師的妻子，千麵閻羅的師娘。
蘇倫·劉易斯。
“師娘……閻羅遲了……”
蘇倫緩緩蹲下，她輕撫顏羅的額頭，像是在端詳藝術品那樣，從頭發絲到下巴，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師娘眼睛花了，以為看錯了。”
千麵閻羅微微搖頭，“師娘眼睛不花，好著呢。”
“你還是來了。”
“我早知道，你一定會來。”
蘇倫鬆了口氣，皺紋也舒展開來，眉間自有一份喜悅。
她看向墓碑，像是在和劉易斯老爺對話一樣平常。
“老頭子，你的大徒弟看你來了。”
千麵閻羅淚灑墓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等到情緒終於平靜下來了些，他看向墓碑，眼中飽含歉意。
“師父，我最終……沒能讓天譴繼續下去。”
“我辜負了您的期待。”
“我也知道，您希望我能接過天譴總指揮的重任，但我還是輸給了現實……”
說到這段往事，蘇倫眼前浮現出了老伴死前的囑咐。
“我去把閻羅叫回來，我知道你一定是不甘心的，老頭子！”
但直到咽氣，劉易斯老爺都緊緊抓著蘇倫的衣袖，不讓她出去。
在魂歸天際之前，他氣若遊絲，留下了一句話。
“天譴之上，自有天意……
帝國也會迎來他的天譴之日，我隻希望，那一天不會太晚……”
千麵閻羅正在悲傷之中，蘇倫將這段遺言，說給他聽。
聽完之後，他整個人愣在那裏。
心中五味雜陳，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老師……
難道早就預料到了帝國被動的局麵了嗎？
或許，老師早就看清了的未來。
如今的帝國，確確實實從內到外爛透了。
所謂的【要千麵閻羅回歸，重組天譴】，也不過是嚇唬地下世界的幌子。
他，是一把鋒利的刀。
曾幾何時，帝國信任老師的忠誠和為人。
他這把刀，握在劉易斯老爺手中，帝國很安心。
但帝國不放心的是，是這把刀本身是否聽話。
所以，他們才出了那麽多愚蠢至極的規定和“高效”工作法，來拿捏千麵閻羅。
果不其然，這把刀退隱了。
招呼都沒有打。
讓他回來重組天譴？
不服管教的刀，還讓他羽翼豐滿？
怎麽可能！
更何況，千麵閻羅屠盡麥哲倫皇族這件事，同樣為帝國的貴族們敲響了警鍾。
這把刀，殺起貴族來，也很順手。
但，千麵閻羅卻可以是一麵很好用的旗幟。
能讓地下世界，害怕到發抖的招牌。
什麽時候局勢緊張了，揮一揮，抖一抖。
就能緩解當下被蠶食的痛苦。
“老師，果真是有大智慧。”
千麵閻羅聽到遺言後，思維發散開來，瞬間便想通了恩師生前和死後，天譴高層變臉的真相。
“隻可惜，當時的我在肅清腳下這座島的地下世界殘餘力量。”
“趕回來的時候，總部要我立刻回去，說有什麽緊急任務……”
“到最後，也隻不過是廢話連篇的會議！”
想起自己錯過了見老師的最後一麵，千麵閻羅就氣得牙根癢癢。
恨不得把當時召回他的上司，給生吞了。
蘇倫露出一抹苦笑，她當時就從總部的安排中，窺到了帝國高層的本意。
但她又能做什麽呢？
什麽都不能做。
劉易斯家族還有子嗣，萬萬不能在這樣敏感的時期，壞了劉易斯祖父打下的基業。
好在帝國之後也沒有為難過劉易斯家族。
隻是從劉易斯家族手中，要走了卡爾維亞城的城主世襲權。
他們變成了卡爾維亞城的富貴閑人，手中再無實權。
這些，千麵閻羅都不知道。
蘇倫，也不打算說。
不然，天知道這個孩子，會用怎樣的手段對付帝國高層。
向劉易斯老爺和師娘，吐露完真心話之後，千麵閻羅心裏好受多了。
“回家裏坐坐吧，閻羅。”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拒絕了。
“師娘，我本就是來看望師父的。”
“若再去了師父家裏，恐怕會讓帝國更加為難你們。”
“如今的帝國……實在是……”
蘇倫趕忙捂住他的嘴，對他搖了搖頭。
千麵閻羅會意，臨走前，他還有一些事情要做。
老師已經不在了。
但師娘，還有劉易斯後人，以及這片土地的百姓都還生活在這裏。
曾幾何時，劉易斯老爺是他們心底的依靠。
現在沒了這個依靠，劉易斯家族的人難免會缺乏安全感。
想到了這點，千麵閻羅就不可能什麽都不做。
他看著師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不會離開瑞博爾島的。”
“我會守護住老師留下來的一切。”
“我是如此相信著，劉易斯後人之中，一定有繼承老師天譴之誌的人存在。”
說完，千麵閻羅從地上取了根野草，發動了噬魂者能力。
奪取地下野草的靈魂，並結合自己的一部分靈魂，濃縮成了一塊淺綠色的玉石吊墜模樣。
他雙手送給了師娘。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