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 偷拍
鈴聲響過幾分鍾後，外麵開始傳來嘈雜的人聲。
單雄拿著單眼相機，彎腰向外窺探。男學生成群結隊走出初中部的正門，他拿著相機逐一掃過眾多男生的臉。
纏身之處是一輛小型轎車，車門虛掩著，停在距離正門大約20米的路邊。這個位置的選擇他考慮了很久，一是校門處原本不讓停放車輛，二是涉及到偷拍角度的問題，太過邊緣根本不能拍到正臉，而太過中間又會被校門處的門衛驅逐。
以這樣的姿勢盯著路過的學生接近十分鍾之後，他終於找到了與描述極為符合的身影，急忙拿著相機，按下快門。
張一人的頭發很短，這在學生群中算是一個特征。大多數學生會選擇長發，再經過拉直和處理，遠看著像是一隻隻刺蝟，這是所謂的潮流。另一個特征是張一人的鼻子，不算太挺立，也不算塌陷，這原本很普通，不過山根處一顆小黑痣讓張一人整個鼻子變得與眾不同，另類的標誌讓人一眼便能認出。
單雄調整相機，等待著張一人的接近，他想拍攝得清晰一些，這樣價錢也可以要得更高。
單雄的工作室位於一條小巷中。
拉開房門是一張很大的條桌，右邊是廁所。因為是處在小巷中，屋子的徑深並不長，空氣流通也不太好。各種氣味摻雜，他很討厭這樣的狀況，但無力改變什麽。
條桌後坐著一個中年男人，見單雄回來了，開口問：“怎麽樣，拍下來了嗎？”
“拍到了，應該不會錯吧？”
單雄將相機從脖子上取下，遞給中年男人。
這位客人是昨天突然登門的，當時單雄正坐在椅子上抽悶煙，眼看自己的工作室就要倒閉，沒想到對方卻直接說出了訴求。
拍一個人。
偷拍。
關於報酬方麵，是單雄過去一年收入的總和。
單雄幾乎沒有考慮，當即同意下來。
“不夠清晰啊？”
“您好好看看，現在您看到的隻是底片等我洗出來會很清晰，拍攝是我的專長，我安全可以保證質量！”
“嗯，那你盡快洗出來吧，我明天來取。”
當晚吃過飯，單雄便躲進衝洗照片的暗房，現在隻需要將底片放進專用的容器中，接下來的步驟就可以在明亮的地方進行。工作室位於小巷中的好處便是暗房的建立很是簡單，同時整個工作室的租金會相對便宜，這是單雄選擇將工作室設在這裏的原因之一。
顯像完成之後，他從容器裏取出底片，到外麵進行衝水，明天便能拿到足夠清晰的人像。
他很有把握。
這種技術其實已經很落後了，但想要獲得足夠清晰的相片，他隻能選擇這樣的方式——太貴的相機並不是單雄能負擔得起的。
翌日一早。
單雄將衝洗好的照片用紙袋裝好，放在條桌上，等待著客人上門。
坐了將近兩個小時，敲門聲終於想起。
客人站在門口，衣著沒變，臉上有些油跡，像是幾天沒洗臉一般。
“洗出來了？”
“已經好了！”單雄猶豫了一下，站起身，將紙袋推到客人麵前。
那人拿起來隻看了一眼，頓時眉頭一皺，“我說需要三張，怎麽隻有一張？”
單雄愣住了，他分明記得客人說的是隻要一張相片，怎麽現在忽然改了口？
“我記得……”單雄停住了，摸了摸腦袋，幹笑著說：“可能是我記錯了，我有底片的，還能再衝洗，要幾張都沒問題。”
“底片你還留著？”客人的語氣有些不善，“留著想幹嘛？”
“這個，我沒別的意思，行業習慣而已，如果你需要底片，我也可以給你的，我留著也沒什麽用。”
“拿出來吧。”
單雄眉頭一皺，陪著笑臉，“那還需要多洗兩張嗎？”
“不需要了。”
“我這就去給你拿。”
底片很快被單雄拿出來，遞到客人麵前。
客人將底片和相片放在了一起，轉身準備出門。
單雄上前一步，拉住客人的胳膊，“您錢還沒給呢……？”
“什麽錢？”客人怪裏怪氣的問了句：“要多少錢？”
“我們約定的金額是兩……萬。”
“兩萬？”客人笑了，“兩萬什麽，冥幣嗎？你居然想敲詐我，信不信我到消協去舉報你？”
“這個……”
“我勸你識相點，這樣漫天要價你這鋪子怕是要開不下去的。”
“咱們不是說好的嗎？”單雄鬆開了客人的胳膊，下意識的將身子堵到門口，以免對方開溜。
“我們說好什麽了，價格嗎，我怎麽不記得？”客人順手將照片放進了口袋裏，跟著又從口袋裏摸出一把修長的老式剃胡刀。拿在手裏揮舞了兩下，刀刃輕揮過單雄的麵頰，嚇得單雄急忙從門口的位置讓開。
到現在他才清楚自己有多傻，兩萬塊並不是筆小數目，有誰會願意用來買三張相片？
可是對方這樣戲弄自己的目的是什麽呢？
如果他很有錢，為什麽不付給自己酬金呢？
如果他沒錢，為什麽要扯著兩萬塊的幌子，找上自己，去跟蹤偷拍一個中學生呢？
這些問題讓單雄很是頭疼，麵對這那柄鋒利的剃胡刀，他想到了報警。
眼前的人或許有些精神方麵的障礙？
單雄在眼睜睜看著對方離開之後，撥打了報警電話，可當敘述事情經過時，單雄的措辭明顯讓人難以信服。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突然來到一家攝影工作室，提出以兩萬的價格拍攝一組照片，而對方在事後拒絕支付酬金，並威脅單雄。這樣的劇情在警方來看實在是有些無厘頭，在詢問了細節以及對方體貌特征之後，該事件不了了之。
漫長的等待過程讓單雄漸漸遺忘了這件事。
工作室想要繼續維持下去，他必須出去拉活，可現在攝影拍照滿街都是，別人為什麽非要走進這個小巷，選擇一個看上去並不起眼的工作室呢？
單雄很清楚這一點。
他並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作品，平時拍拍花草、人物還算湊合，可這些東西實在不具有代表性。
這天，單雄正處理著手上的底片，工作室的門忽然響了。
生意上門？
單雄急切的丟下底片，從暗室裏竄出來，眼前的人卻讓他心裏一涼。
他怎麽又來了？
單雄第一時間拿起電話準備報警，可下一刻，單雄將電話放了下來。
“上次的事，對不起，我想你再幫我拍一個人，這是定金。”
對方將一疊人民幣放到桌上，無論是氣焰和語氣都盡顯恭敬。
假幣？故技重施？
單雄的腦子條件反射出這些念頭。
拿起錢幣仔細檢驗之後，單雄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來，是真的。
上一次的偷拍，這一次又會是什麽？
單雄猶豫了，他想拒絕，但目前的處境讓他沒得選擇，他隻能接受。
“一張500，我需要3到4張，具體拍什麽，後麵我會找你。”
“行……”
那人說完之後便拉開門走了，單雄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錢，左邊是金，右邊是戔，金不用多做解釋，至於戔則是細小，微物。可就是這細小微物總讓人放棄原則、愛恨、尊嚴和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