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公子何不以身相許?
大羅聖地敗了,敗在了它曾經的聖子手下。
一日仙境化廢墟,滿目繁華落蒼涼。
殘破的樓閣傾塌在塵埃裏,巍峨的山峰也被一刀兩斷,破碎的畫麵綿延千裏,一望無際。
此處經曆了怎樣的戰鬥已無從考據,所有知情人都化為累累白骨長眠廢墟。
除了蘇白。
他燃燒自身透支生命,一人一劍覆滅了整個大羅聖地。
作為代價他的神識墮入深淵,即將陷入無盡長眠。
有的人還沒死,但已與死無異。
或許千萬年後他會在世界的某處醒來,但那時早已物是人非滄海桑田。
……
大羅聖地聖子蘇白,千萬載一遇的天才。
修行十年,先天大成,百年未滿,破境入開陽。
世人曾用最多的溢美之詞來誇耀這位聖子,也用最惡毒的言語來唾棄他的背叛。
蘇白回應這些唾棄的方式,是以筋脈骨血靈魂作交換,不惜一切將大羅聖地連根鏟除。
塵埃落定之際,蘇白坐在了大羅山門的至高峰,他身前身後皆是萬丈深淵,放目遠眺,入眼盡是百裏霞雲。
他想起聖地長老們在禁地之中可憎的嘴臉,想起自己試圖向同門披露真相時他們嘲笑的眼神,想起自己走遍整個山門卻發現大羅聖地僅他一人蒙在鼓中的無力……
像是瀕臨死亡的走馬燈,無數的畫麵不停在腦海之中閃過,最終停在了一張嬌豔稚嫩的臉蛋上。
女孩淺淺笑著,在陽光下的溪流邊**著白嫩的腳丫。
“哥哥一定會得償所願的。”
纖長濃密的眼睫點綴著暖光,撲閃進人心裏。
縱觀他這百餘年的人生,遇見的全是虛偽狡詐的嘴臉,如今想來或許唯有那日碰見的少女,唯有在大羅山腳下的那一場相遇,才是可貴的真實。
倘若有機會……
也罷,世上本就沒有倘若一說。
蘇白笑了,他張開雙臂向後倒去,身形如落葉飄零,墜落於風中。
便在此刻,漫天劫雲再度密布,翻湧的雷霆化作雷龍,咆哮著衝出雲層劈在山巔。
“轟隆——”
巨響劃破雲霄,驚雷將整個大羅山門連帶天穹一同劈作兩半!
整齊的斷麵向外逸散著恐怖的氣息,撕裂的虛空在此嗡鳴,毀滅的氣息恐怖如斯,掀起普通人僅僅是靠近便會隕命的靈力駭浪。
凝滯的空間破冰湧動,由這雷龍帶走整片山門最後的生機。
自此,盛極一時的大羅聖地不複存在,連屍骨都在雷霆之威下化作碎屑殘骸。
【力量強化結束即將陷入沉睡】
虛無縹緲的機械聲出現在腦海,冰冷得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蘇白的意識被這縷空靈的聲音牽引著,即將陷入無邊黑暗。
然而下一刻,充滿擔憂和焦慮的一道女聲把他的意識從黑暗之中拉出。
蘇白隱約感受到自己被輕柔摟進一個溫軟的懷抱。
“我來了,我來了……”
“你不許死,聽到沒有,你不許死。”
這呢喃聲像是在祈禱又像是在央求,末了竟摻上幾分瘋狂,仿佛在是強硬的命令著。
“你的性命是我的。”
溫熱、濕潤,是淚珠落到他的眉間。
少女帶著幽香的長發拂過麵頰,令人熟悉又心安的感覺包裹整個靈魂。
一枚帶著清甜的丹藥被送入蘇白喉中,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溫和到極致的靈氣被渡入體內。
是誰?
蘇白殘存的意識無法辨認來人,與混沌中逐漸沉寂。
——
猛然睜開眼,蘇白大口喘著氣,大汗淋漓,整個人好似剛從水中撈起。
夢中他追逐著一道若隱若現的倩影,永遠落後在差一步的距離。
像是鏡花水月般的美夢,讓他想不惜一切去抓住,可卻連背影都遙不可及。
陌生的環境逐漸讓他冷靜下來,呼吸漸歸平穩,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蘇白微蹙眉。
現在是……幾百年還是幾千年之後?
下意識伸手摸向脖頸之間,感受到暗色的印記微微發燙。
蘇白眉心一跳。
不,不是幾千年之後。
這個印記還未因為生效而失去力量,他也沒有如同計劃中一般陷入漫長沉睡。
有人把他從生死線上拉回,是誰?
“你醒了?”
少女的嗓音脆若銀鈴,又如天上雲端流淌而下的仙樂,帶著滌**人心撫慰靈魂的力量。
他抬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桃色的屏風後轉出一道曼妙倩影,裙擺輕晃,白皙柔嫩的肌膚在輕紗下若隱若現。
明眸皓齒,螓首蛾眉,美得日月失色。
一眼對視,心跳不自主便快了兩拍。
蘇白下意識張了張嘴,有一個名字就在嘴邊。
溫雪?
然而下一秒,話語就停滯在了嘴邊。
不是她,這不是溫雪。
雖然眉眼極其相似,但溫雪遠沒有這樣美得驚心動魄,相反,那張記憶中的麵孔生滿了疤痕,猙獰可怖。
蘇白麵色變得有些複雜,嘴角都不由得多出幾分苦笑。
溫雪可能是他記憶之中,踏入修行至今唯一與他真誠相待。
他們偶然相遇,卻留下了最讓人難忘的回憶。
隻可惜……他當初為溫雪檢查過身體經脈,便已發現那小姑娘毫無修行天賦。
那場相遇迄今已有百年,百年時間於修士而言不過是彈指一揮,與尋常人卻已是一生。
如若不出所料,溫雪此時已化作一捧塵土,即便沒有,也已經是踽踽垂暮。
蘇白知道,自己與記憶中的那個姑娘此生多半不會再有交際。
所以在夢裏,溫雪的背影才是那樣可望不可即。
“多謝道友出手相救。”
蘇白斂眸藏住眼底起伏的情緒,衝眼前驚為天人的女子抱拳行禮。
他能一人一劍斬盡整個大羅聖地所付出的代價是挖神骨、斷劍脈、毀聖體,整具身體奄奄一息,全靠秘法吊命。
能在此情況下回天改命,眼前女子絕非常人。
“大恩大德無以為報,待來日……”
幽香拂過耳畔,灼熱的吐息打斷了蘇白的話語。
不知何時女子已悄然靠近,貼在他的耳邊輕笑出聲:“無需等到來日,今日也可。”
“公子何不以身相許?”
?!
蘇白猛然抬頭,卻見女子已經抽身站在丈餘開外的地方,含羞半遮麵,欲語還休。
端的是一個百媚千嬌動人心神。
拒絕的話就在嘴邊,但說不出口。
蘇白:倒不是意誌不堅,就是覺得這話有理。
咳咳咳,既然有恩,那以身相許……也、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