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與魔門妖女拜了天地

女帝的腰還挺軟。

蘇白怎麽知道?

一代魔門女帝溫雪,聲名在外的蛇蠍美人,此刻正嬌媚靠坐在他懷中,微紅著臉遞來酒杯。

他的新婚夫人,連指尖都是嬌嫩白皙如細蕊初綻的模樣,溫熱的吐息輕拂過耳邊,冰山也會為之動容:“夫君,該喝合巹酒了。”

蘇白與溫雪交臂而飲。

暖色的紅燭搖曳,在紅紗帳上投印出二人的影子。

在今夜之前無人能夠想象,曾經的聖地聖子竟然會與所謂的魔門妖女拜了天地許了白頭。

——

蘇白依稀記得多年前的場景。

那日的大羅聖地天崩地裂,蒼穹色變。

瓊樓玉宇仍屹立,層樓疊榭卻在此時暗淡無光。

烏壓壓一片雷劫之雲帶著摧城之勢籠罩整個山門。

而站在劫雲之下的,是一位少年。

他一人一劍,敢與整個大羅聖地對峙。

然而畫麵有些詭異,少年的劍沒有出鞘,與他對峙的人鼻青臉腫,一看就是被拳頭揍得不輕。

“蘇白,你可知世人都稱你為聖地叛徒,正道恥辱。老祖念往日舊情放你一馬,你竟還找上門來,傷我聖門子弟!”

掌門譴責著蘇白的罪行,滿臉痛心疾首。

“你本前途光明,奈何墮入魔道,糊塗啊!糊塗!”

你就說他拳頭硬不硬吧?

蘇白剛想這麽嗆聲,雷龍在此刻翻湧過漫天劫雲。

閃爍的電光伴著震耳欲聾的雷鳴,仿佛配合著大羅聖地掌門的話語,表示自己也震怒萬分。

有人在這雷光之下露出了難以自抑的奸邪笑容,那是正在痛斥蘇白的掌門。

氣氛實在恰到好處。

於是蘇白把到嘴邊的話憋了回去,覺得此刻打斷有些不合時宜。

他側頭靜看眼前的表演,暗自腹誹,好歹是一方聖地掌門,演著演著還笑場,實在不夠專業。

倘若是他……

手指動了動,未持劍的手虛握成了拳。

肯定上去就是一拳,還講什麽有的沒的。

細微的骨骼聲打斷了聖地掌門的慷慨激昂。

下一秒,連帶著聖地掌門和太上長老在內的所有人都齊刷刷後退了一步,滿臉警惕。

現場陷入了一份詭異的安靜。

聖地之內無人不知不人不曉,蘇白雖是劍修,卻最愛赤手空拳與人搏鬥。

表麵上說的是“我的劍,還非出鞘之時。”實際上講究的卻是一個“打人先打臉。”

能用拳頭解決的事,他絕不拔劍。

美名其曰:打臉的快樂你們想象不到。

偏偏是這樣一個怪胚,真就硬生生打上了山門,揍得不知多少弟子滿地找牙鬼哭狼嚎。

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眾人又齊刷刷咽了口唾沫,投向蘇白的眼神滿是忌憚。

揍人專揍臉這擱誰不迷糊?

即便是神仙見了,恐怕都得一陣犯怵,更別提尋常修士,那更是恨不得退避三舍。

誰又不愛惜臉麵?

“為師不願與你交手,你卻對同門拳腳相向……”聖地掌門強撐著陰狠毒辣的表情,掩蓋住那一瞬的心悸,“今日被逼無奈,隻能叫你有來無回!”

無論是話語還是表情透著幾分欲蓋彌彰,好似匆忙想要掩蓋些什麽一般。

此番言辭,任誰聽了都知是拙劣托辭,然而聖地上下竟無一人對此質疑。

“嗬。”

輕飄飄的聲調,在雷鳴之下淡若未聞。

暴雨忽而傾盆而下,雨線模糊了所有人的視野。

蘇白輕笑了一聲,笑的是好一個蛇鼠一窩,也笑的是他們好一個師徒情深。

此刻,他隻想提劍砍了掌門的腦袋,料想掌門也隻想叫他身敗名裂不得翻身。

約莫是多年的“師徒情誼”造就了這份心造不宣。

蘇白大為感動,覺得自己該為此做些什麽。

他決定一會兒打起來多多“照顧”師尊,專往他臉上招呼。

也許是打量的視線過於明目張膽,聖地掌門竟然在蘇白的注視下打了個寒顫。

以他的修為,已經能夠敏銳感知到即將到來的危險氣息。

但他想不通,危險在何處。

難不成真是眼前這一人一劍不自量力獨闖大羅聖地的小子?

聖地掌門眉擰得越發緊,緊繃的神經不敢有絲毫鬆懈。

“那就是前任聖子?長得人模狗樣,沒想到是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

“虧得師兄師姐們待他親如手足,他竟恩將仇報,好一王八羔子!”

“嗬呸!打上門來又如何,在太上長老們麵前鬧事,簡直不自量力!”

“就是就是,膽敢像這樣行凶,長老們絕不會放過他。”

聖地弟子個個堆起滿臉鄙夷憎惡,衝他指指點點。

邊罵還邊忌憚地往長老們身後縮。

臉上的淤青還陣陣發痛,一個個是既囂張且慫。

雖然蘇白很可怕,但如今大羅聖地十大太上長老和掌門皆在場,他應、應當也翻不出什麽浪花……吧?

他們嘴上逞能,心裏卻懼怕著被揍得連親媽都不認識。

無論是怎樣的天才,在成長起來之前在真正的大能眼中都不過是稍微強壯些的螻蟻。

但蘇白從不做無把握之事,他敢打上山門,就有手段覆滅此地。

或許為此他將付出極大的代價,但……值得。

蘇白望著眼前巍峨山門,眼中倒映出千百年聖地繁榮昌盛。

而後一切猶如鏡麵破碎,化作碎片在他眼前散去。

無論是那些所謂繁華,還是如今譏諷鄙夷的千百張麵孔,對蘇白來說都是鬧劇一場。

等鬧完了,演夠了,也就到了他大開殺戒的時候。

伸手摩挲脖後,那裏有一個暗紅色的印記在發燙。

漫天劫雲確實是為審判滔天之罪而來,但目標不是他。

大羅聖地,他曾經的師門,世人眼中神聖不可侵犯的修道聖地。

披著“庇佑眾生,兼濟天下。”的羊皮,卻暗藏吞食天下的狼子野心。

聖門之名下是萬劫難以洗脫的罪惡。

若非誤入宗門禁地,蘇白至死也不會看透大羅聖地是遍布冤魂和鮮血的人間煉獄——

陰風陣陣的禁地深處,幽暗森然的大殿之內,搖曳的鬼火照亮圓桌邊緣。

大羅聖地的掌門和十大太上長老圍坐在此。

掌門沉聲開口:“近日我聖地威望有減弱的趨勢,諸位看來應當如何?”

“愚昧的螻蟻們,竟又忘了我聖地施加的恩惠……”

“既然如此,那便好好讓這些耽於享樂的螻蟻重新感受下絕望和恐懼。”大長老微眯眼,撫摸著胡須,“作為懲戒,就讓螻蟻們獻上童女供大家精進修為,如何。”

“此舉倒是不錯,但隻怕那群不知好歹的賤民不乖乖聽話!”

大長老冷笑一聲:“螻蟻而已,不聽話殺了便是,正好取渾身精血凝練血氣為我兄弟們延年益壽!”

“大哥如此為小弟們著想,小弟們無以為報,隻能叫世人知曉大哥是如何嫉惡如仇……”

“桀桀桀桀桀……”

幾位長老心知肚明那話中暗語,陰冷詭異的笑聲回**在整個禁地,竟驚飛了大片漆黑夜鴉。

喪心病狂的言行,讓即使是誕生於黑暗之中的生物也為之感到恐懼。

大羅聖地聞名至今,出手解決了世間五成的罪惡,然而他們所做惡行卻遠比這更多。

罪惡和拯救都是自導自演,居高臨下享受著將天下人戲弄於股掌之中的快感。

明明是殺戮作惡的幕後真凶,毀滅無數生靈和國度的罪魁禍首,卻裝模作樣給予微不足道的救贖,心安理得以救世主自居。

偽善的麵孔寸寸粉碎,暴露在眼前的是罪大惡極的猙獰臉龐。

蘇白的心沉重得可怕,而在這時,他聽見了更加撕裂他認知的話語。

“別玩得太過,倘若誤了正事,誰也擔戴不起。”二長老佝僂著腰背,拄著拐杖走到其餘幾位長老身邊,渾濁的眸子亮起光,“如今更重要的是聖子蘇白。”

“大世紀緣將至,重要的帝藥之引可不能有閃失。”

“找個合適的時間收網,不要浪費了這麽多年在這大藥身上耗費的資源。”

低沉的話一個個字敲擊在身處暗處的蘇白心髒之上,他捏緊了拳頭,瞳孔忍不住收縮戰栗。

帝藥。

連大帝強者都趨之若鶩的至寶。

身為聖地聖子,他知曉宗門正在煉製帝藥,為的是天下蒼生,苦難百姓。

掌門得知他想為此出一份力時,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隻說尚且缺少關鍵藥引,不過他身為聖子已經做得很好,此事無需費心。

他怎知,這最重要的藥引竟是他自己!

宗門多年的洗腦實在是深入骨髓,哪怕在這種時刻,蘇白的心裏仍舊抱有一絲奢望。

倘若帝藥真的是為了蒼生真的是為了天下,即使以自身為藥引……

握緊的拳頭鬆了半分,狂風大作的內心似乎還有微弱的火光在搖曳著。

忽然,震耳的狂笑聲傳來。

“有了這帝藥,我聖門何須與天下虛與委蛇!這天下所有的財富靈寶通通歸於囊中!”

“修血功的同門也可大開殺戒,哈哈哈哈哈,屆時天下興亡皆在一念之間,那些弱小的螻蟻根本不值一提!”

“庇佑天下?兼濟眾生?可笑可笑,弱者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狂妄囂張的笑聲一浪高過一浪,如浪濤撲滅了少年心中最後微弱的火光。

多年幻夢一朝破碎,冰冷蝕骨的真實,這才一點點展露在他麵前。

他離開聖地墮入魔道的翌日,正道的通緝榜上出現了他的名字。

說他竊取功法,惡意縱火,重傷同門,畏罪潛逃。

看著一樁樁一件件的罪名,彼時蘇白用著被稱為邪惡的功法,卻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正氣浩然。

何等可笑,被尊為正道之首的大羅聖地,竟才是最為邪惡墮落之所。

蘇白散了護體的靈力,任由帶著劫雷之力的雨滴砸在身上。

此刻,他前所未有的清醒。力量,澎湃著翻湧過全身。

頸後暗紅的印記,熾光大盛!

在聖地掌門駭然的目光之下,蘇白的氣息寸寸攀升,短短幾息時間竟力壓在場所有人。

“有來無回?”蘇白輕笑一聲,目光掃過眼前眾多聖門的長老和弟子。

他倒想看看是誰有來無回!

下一刻他身體動了,渾身骨骼發出駭人的聲響,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之下,整個人憑空消失。

無法捕捉那道身影,倒印在十大長老眼中的僅僅隻有因極致力量而崩裂的空間。

強大的壓迫感一瞬間籠罩在每個人心頭。

刹那間,時空仿佛凝滯,一切停止了流轉,身體脫離了掌控動彈不得,隻剩恐懼不斷蔓延。

變故太快,電光火石之間已然發生。

漫天劫雲再次翻湧,雷龍由白轉黑,陰沉沉溢散出足以撕裂虛空斬殺神祗的恐怖力量。

黑色的雷光閃爍,照在了忽然顯露身形的蘇白臉上。

蘇白拔出了他的劍,劍光森寒,如索命鉤鐮。

轉瞬,足夠覆滅虛空的力量已經集中一點爆發開來,刺目劍光貫穿了整座山峰。

“轟——!!!”

一劍,開山門!